阿合马想了想,用很低声说:“在现在的基础上,增加一成发下去。”“啊!?”达吉古一怔,全国这么大,一成可不是小数目呀?达吉古没有想到,下意识地说:“这……收得太多了吧?各地的负担尤……尤其受灾地区的负担会……”阿合马抬手打断他,说:“你瞎担心什么?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各地有的是办法,用不着你操心。第一年一定要征得多些,国库里钱粮多了,才显得出咱们的本事,大汗才会高兴,大汗高兴了,对咱们就才会更信任。懂吗?”“喔……”达吉古恍然大悟,“懂,懂懂,在下明白嘞!”达吉古走后,赤星子讨好地对阿合马说:“老爷,您多给朝廷征收一成钱粮,大汗准得高兴坏了,准会再升您的官。”赤星子没有想到,阿合马听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摆着手连声说:“诶?那么多钱粮哪能都交国库呀?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交国库一部分,咱得留一部分。”赤星子愣了:“留一部分?留……留给谁呀?”“瞧你这傻样儿。”阿合马说,“还能留给谁?当然是自己喽。”赤星子胆子小,很为阿合马担心,说:“老爷,这……这要是叫人知道了……”阿合马并不惊慌,显得很平静。他并不担心这件事能泄露出去。因为,他早已做了周密安排,知道此事的只是他少数几个铁杆心腹,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忽必烈最关心的是征收钱粮的数目,只要比往年征收得多,国库里钱粮充裕,柜满囤流,大汗就高兴,就不会怀疑你。阿合马想到这里,得意地对赤星子说:“你呀,生成是当奴仆的命!哪知道大汗是怎样想的?你知道大汗最怕的是什么?”“是……”赤星子回答不出,茫然地摇摇头。阿合马说:“国库空虚!大汗最担心的是国库里没银子!只要你能叫国库里的银子满满的,他就会高兴,就会喜欢你,你就是大忠臣、大红人!你从国库里拿多少,他也不会怀疑你!知道吗?这就是信任,信任就是金钱!懂了吧?”赤星子听了阿合马这番话,惊诧得瞠目结舌。他觉得阿合马霎那间变得很陌生,俨然成了另外一个人。自从上回偷听到真金对他的看法以后,立谁为太子便成了他一块心病。虽然忽必烈眼下正当壮年,身板硬朗,精力充沛。但他不能不抢在前面做好准备,未雨绸缪,不然等饭做熟,什么就也来不及了。恰在这时,有人送给他两名江南美女。这两名女子奇就奇在身材娇小纤细,体轻如燕,四肢和腰身柔软无比,宛若无骨。能在不到三尺见方的小桌子上,做一般人做不了的高难度柔美动作,身体甚至能拧成“麻花”。阿合马对这两个奇女子喜爱无比,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经过反复斟酌,他还是决定送给小王子脱欢。脱欢自小生长在漠北,所见的蒙族女子都是身材高大,体态粗壮,从来没见过这样娇小纤细的女人。尤其在一张小桌子上做出各种好看的动作,身轻如燕,娇柔若水,浑身像面条似的,身子向后能弯成对头弯儿,脑袋从腿裆钻过去。简直是太神奇了!脱欢看得入了迷,忍不住惊叫道:“阿唷!这简直太神嘞!浑身像没骨头似的,是怎么练的呢?要不人们说江南女子柔媚如水,真是一点儿不假!阿大人,这样的宝贝,您是从哪儿弄来的?”阿合马一脸神秘,笑着说:“嘿嘿,是地方官送的,小王子喜欢,就留下吧。”“啊?”脱欢惊喜异常,但还是作了作推辞的样子,说:“这……这可不行,我不能夺人之美嘛?不行,不行!”阿合马知道他是假意推辞,便谁:“小意思,您要不收,就把我当外人了。”“那……”脱欢由衷地高兴,说:“好,恭敬不如从命,本王就收下了。以后有用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唉!其实我无职无权,什么忙也帮不了你。”阿合马见脱欢流露出不满情绪,觉得是谈正事的时候了,用一种为之鸣不平的神情说:“诶?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吧?您和真金都是大汗的嫡亲儿子,都是一样的嘛?真金有的您也应当有。”他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说:“这些日子朝臣们正在议论立太子的事,您听说了吧?”“听说了,听说了又怎么样?”脱欢很是自暴自弃,沮丧地说:“反正也没我的事,我也不想当太子,像现在这样,什么心也不用操,无忧无虑,多自在!”“你怎么能这么自暴自弃?太子是什么?就是未来的大汗!统一了华夏,那就是皇帝,皇帝!难道你不想当皇帝?”阿合马知道脱欢说的并不是真心话,故意加重语气激他。“谁不想当?傻子才不想当!”脱欢果然被激起来了,可是,当他想起忽必烈并不喜欢他时,情绪又低落下来,讷讷地说,“阿玛不喜欢我,想有什么用。”阿合马说:“你干吗这么丧气?成吉思汗家的定制立小不立大,太子理所当然地应该是你,丧气的应当是你哥哥真金,而不由得是你。再说,立太子是大事,也不能你阿玛一个人说了算,得由忽里台大会决定,只要参加会议的王爷们拥戴你,太子照样是你的!”“真的?”脱欢看到了希望,脸上露出笑容。阿合马说:“当然是真的,重大决策必须经忽里台通过,这是祖宗定制,你阿玛权力再大也是不敢违背的。你呀,要早做准备……”脱欢不等阿合马说完,就兴冲冲地说:“好!我和我额娘这就去挨门挨户去拜访参加忽里台大会的老爷子们!”阿合马说:“对,先下手为强,越早越好。”特别嘱咐脱欢,“别忘了拜访按竺尔,那老爷子年龄最长,威望最高,说话有分量,只要他能支持你,太子肯定就是你的喽。”脱欢很有把握地说:“没问题,他肯定会支持我。这老爷子是武将,我从小就喜欢骑马射箭、摔交练武,粗犷豪放。不象真金喜欢读书,文文绉绉的。所以,按竺尔从小就喜欢我,不喜欢真金,说他软卟唧的像个小女人。有一回,老爷子还当着阿玛的面,夸我跟阿玛小时侯一个样。”阿合马听了大为高兴,催他赶快行动。脱欢回到南必的寝宫,把阿合马的话向南必述说了一遍,南必觉得阿合马是真心为他们母子好,提醒得很及时,对阿合马十分感激。当额娘的没有不希望儿子好的,带着脱欢亲自去拜访有资格出席忽里台大会的各位王爷。王妃亲自出面,哪有不给面子的道理,都夸脱欢是好孩子,立他为太子是情理中事,开忽里台大会时一定推举他。按竺尔一向把脱欢当成孩子,总是真真假假,嘻嘻哈哈,样子像认真,可是又像是开玩笑,叫人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当南必向他提出立太子的事时,他才停住说笑,变得一脸严肃,一边听一边:“喔……喔……”地点头,给南必和脱欢的感觉是老爷子答应了。阿合马得知这些情况以后,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觉得立脱欢为太子已经是十拿九稳了。可是,南必的一颗心却依然悬着。为什么?因为她发现,忽必烈心目中的太子,不是脱欢,而是真金。那是一天下午,微风和煦,蓝天如洗,万里无云,是近日来难得的好天气。南必带着贴身侍女去花园赏花散心。摔跤房也在后花园,她发现里面有人摔跤,一问卫士才知道是大汗在练武。她没有进去打扰,绕到对面的鱼池看鱼去。工夫不大,南必看见值差太监领着姚枢和许衡走进花园,向摔跤房去。近来南必很敏感,尤其是涉及到真金的事,敏感得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她立即意识到,立太子的事已成王公大臣们议论的话题。姚枢和许衡都是真金的老师,此时来找忽必烈,会不会是谈这件事呢?南必想到这里,不由向摔跤房走过去。她还没走到摔跤房,忽必烈已带着姚枢和许衡从摔跤房出来,一边擦头上的热汗一边走进附近一座亭子。忽必烈坐在石凳上,对姚枢和许衡说:“坐,坐下。”二人坐下。许衡对忽必烈说:“大汗的体力和武功还是这么好,一下子摔倒了两个巴图鲁。”忽必烈心里很高兴,嘴上却说:“不行嘞,比不上当年喽。虽然摔倒了,可是累得喘不上气来。”忽必烈看见了南必,招呼道:“王妃,给我们弄点儿奶茶来。”“是。”南必急忙吩咐侍女拿来奶茶,放在石桌上,说:“大汗,姚大人、许大人,请用。”忽必烈对南必说:“好嘞,这里没事了,去玩吧。”南必走出亭子,但没有走远,装成赏花的样子,注意力却在亭子上,用心谛听他们的谈话。原来,这两个老家伙果然是谈立太子的事。忽必烈猜出了他们的来意,喝了一口茶,说:“二位爱卿找朕,还是为立皇太子的事吧?”二人点点头。许衡说:“真金饱读诗书,精通经史,深得中原文化之精髓,熟悉历代帝王之兴衰。且至仁至孝,体察圣意,颇有帝王风范。任燕京断事官期间,勤政爱民,很受百姓拥戴啊。”忽必烈频频点头,说:“这些朕都知道,所以,朕才封他为魏王,守中书令兼枢密院事,把许多朝政大事都由交他去处理,朕的目的就是在历练他。”姚枢说:“大汗,光历练和器重还不够,臣还是以前的意见,应及早策立为太子,确定储君之位。太子乃国本,早立太子,帝祚有续,民心得安,社稷才能稳固。若储君之位长期空缺,会令世人产生怀疑猜测,不良之徒易生觊觎之心,为争汗位而起萧墙之祸,兄弟残杀,动摇国基,祸及社稷啊!”南必假作嗅花之状,实际是屏气静听。忽必烈觉得姚枢有些耸人听闻,说:“老夫子,你可别吓唬我,没这么严重吧?”许衡说:“大汗,姚大人说的决非耸人听闻,历史上这类事太多了。唐高祖李渊登基之后,迟迟未立太子,引出了玄武门之变,亲兄弟自相残杀,血流成河啊!”忽必烈心中一凛,意识到事情的重要,但面露难色,忧心忡忡地长叹一声,说:“按天资、人品、德才,只有立真金最合适,可是……”“既然如此,大汗还犹豫什么?”许衡问。忽必烈说:“你们忘了?成吉思汗家族的规矩是,立小不立大呀。”姚枢说:“这您就多虑了,这条规矩,实际上早已经废了。”忽必烈说:“就算没有这条规矩,立皇太子是大事,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必须经忽里台大会通过。”姚枢说:“大汗,您现在不是成吉思汗家的族长,也不是蒙古族的部落首领,您是将来要做的是全中国的皇帝,管的是天下万民的事。朝政大事应该您和大臣们说了算,怎么能由忽里台这样的家族会议左右呢?如果处处受其掣肘,您平定天下的宏图大志,怎么能顺利实现呢?您是大汗,就是中原的皇帝,不能受任何人牵制,应当您说了算,由您决定一切!”南必听来,姚枢这番话简直是大逆不道,心中一怔,眉头拧成了疙瘩:“呵?”说实在的,姚枢的话说到了忽必烈的心坎儿里,但他仍然吃惊不小,盯着他问:“你的意思是……”“废除忽里台会议!”姚枢回答得斩钉截铁。许衡进一步说:“现在的形势跟过去不一样了,过去,您拥有的土地只有漠北一隅。现在,长江以北大半个中国都归您所有,将来消灭南宋统一天下,整个中国皆为王土。忽里台这样的家族会议怎么能适应当今的形势呢?干什么事都得经它通过,它不同意就干不成。恕我直言,有资格参加忽里台大会的,都是些顽固守旧的老人,只知家族旧制,一点儿也不了解中原文化和治国之道,您处处受这些人左右,您能放开手脚干自己想干的事吗?再不废除可怎么得了?非坏大事不可啊!大汗,您不能再犹豫嘞!”南必急于知道忽必烈的态度,紧张地听着。“这……”忽必烈下意识地跌坐在椅子上,神色严峻,眉头紧蹙,思想斗争激烈。说实在的,他非常同意姚枢和许衡的看法,忽里台会议确实像绳索一样捆绑着他的手脚,处处受它的限制,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的宏图大志是消灭南宋,统一中国,结束南北分裂的战乱局面,建立一个幅员辽阔、能与汉唐媲美、无比富裕强大的统一帝国。要实现这一弘愿,不废除死守祖宗旧制的忽里台会议是绝对办不到的。可是,忽里台会议是成吉思汗设立的,要废除它,宗室亲王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他也会背上违背祖制、大逆不道的罪名,成为的成吉思汗的不肖子孙!天呐!这罪名太可怕了!这是往天上捅窟窿,他忽必烈一时还没有这样的勇气,下不了这样的决心。许衡见忽必烈沉吟不语,下不了决心,说:“大汗,别在犹豫了,成就霸业,高于一切!凡是有碍您实现霸业的,都应当废除掉!”姚枢也说:“大汗,您一向最有主见、说干就干、雷厉风行,从不优柔寡断。今天,您这是怎么嘞?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下决心吧!”忽必烈神情沮丧,思想压力极大,对姚枢和许衡说:“你们讲的都对。可是,废除成吉思汗定的规矩,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弄不好要出乱子的!你们叫我再想想,再想想……”南必紧张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可是,南必回到寝宫以后,越想心里越不塌实起来。姚枢和许衡都是忽必烈信任的大臣,万一忽必烈经不住他们的蛊惑,不管不顾地把忽里台会议废了,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她再也沉不住气了,急忙叫脱欢召阿合马来商议。可是,阿合马听说此事以后,不但没有着急,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南必大为诧异,问:“哎呀!你还有心思笑?大汗要真废了忽里台大会,那可就……”“王妃!”阿合马止住南必,扶她坐在绒毡上,说:“您别急,坐下听我慢慢说。姚枢和许衡这两个老家伙是在帮您,您不但不应该恨他们,而且应当感谢他们才对。”南必和脱欢都被说糊涂了,一脸茫然,疑惑地问:“他们要废除忽里台会议对我们很不利,怎么是帮我们?你糊涂了吧?”阿合马说:“我没糊涂。王妃,您说,王爷们最恨的是什么?”南必说:“当然是违背祖制家法。”“着哇!”阿合马一拍大腿,说,“祖制家法是成吉思汗家的命根子,别说废除,稍有违背,便被视为大逆不道。成吉思汗家族的人尚且如此,何况是两个毫无关系的汉人?如果王公贵戚们知道他们教唆大汗废除祖宗旧制,还不把肺气炸喽?能容任由他们恣意胡为?”南必顿时大悟:“喔?这么说,那俩家伙帮了真金的倒忙?”“不错,这个倒忙帮的还不小。”阿合马得意地点着头。脱欢说:“阿大人,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阿合马说:“把姚枢和许衡怂恿大汗废掉忽里台大会的事,告诉给各个王爷。王爷们得知,肯定会气炸肺,群起而反对。众怒难犯,大汗就是胆子再大,恐怕也不敢冒……”南必大喜,说:“好!这法太好了!这样一来,大汗想废忽里台大会,也就废不成了!”南必是拿得起放得下、利落而有主意的女人,说动就动。这时,恰好有个叫邢台红的戏班来开平作场献艺,南必便把她召进宫中演出,请各位王爷来观看。借此机会,把姚枢和许衡怂恿大汗废掉忽里台大会的事,告诉给各位王爷。王爷们果然被激怒,大骂姚枢许衡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忽里台大会是成吉思汗亲自制定的祖制,谁也不能更改,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就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有人甚至当场发下重誓,不论是谁,只要胆敢废除包括忽里台大会在内的祖宗旧制,他就撞死在他面前。南必目的达到,信中有说不出的高兴。可是,她忽然发现众王爷中没有按竺尔。她心里虽然动了一下,但觉得在场的王爷们都表了态,即便按竺尔资格再老,影响再大,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挽不回局面,翻不了大船。所以,也没有太往心里去。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南必绝不会想到,她的这一疏忽,使事态变得严峻而复杂起来。按竺尔接到南必的邀请以后,心中犯起了嘀咕。他的孙子见按竺尔郁郁不乐,觉得很纳闷,疑惑地问:“爷爷,南必王妃请您去看戏,这是多大的荣耀啊,您怎么反倒不高兴呀?”按竺尔叹了口气,说:“孙子,你哪里知道,王妃这戏可不是好看的,王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想让她的儿子脱欢当太子……”孙子说:“您不是挺喜欢脱欢的嘛,怎么?您好象不希望脱欢当太子?”按竺尔说:“大人们的事,你还不懂。喜欢归喜欢,合适不合适当太子是两码事。看来,南必不是寻常女人,未雨绸缪,她是要利用忽里台大会,强迫忽必烈就范。不简单,这个女人不简单呐!她联络的势力不小,不知道忽必烈能不能顶得住……”按竺尔喃喃自语,蹙眉苦思,终于想出一个计策。这些天来,在继续实行还是废除忽里台大会这一祖宗留下的旧制,忽必烈一直拿不定主意。从他内心讲,他觉得姚枢许衡这些大臣们的意见是对的,现在的情景与成吉思汗时已经大不一样,他要作的不是蒙古族的部族首领,而是全中国百万子民的皇帝。全中国的事,怎么能让一部族首领的会议来决定呢?可是,他了解他的那些王爷们,祖上旧制对于他们来说,比性命还重要,要想废除谈何容易?他们会用族规家法把你压死的。忽必烈犹豫不定,进退两难,心中烦躁又无处发泄,便骑马跑出大汗宫,风驰电掣般地向郊外驶去。忽必烈纵马来到郊外,马跑得已经很快了,他仍然不停地挥鞭催马快跑。骏马蹄下生风,快如闪电。忽必烈只觉得两边的景物疾速后退,耳边响着“飕飕”的风声。不知怎的,风声渐渐变成姚枢的说话声:“……如果处处受其掣肘,您平定天下的宏图大志怎么能顺利实现呢?您是大汗,就是中原的皇帝,不能受任何人牵制,应当您说了算,由您决定一切!”尤其“应当您说了算,由您决定一切!”这句话,在忽必烈耳边反复震响,震得他似乎要发疯。正在这时,前面出现一只兔子,因为忽必烈的马跑得太快,兔子一时吓懵,仓皇中不知向何出躲藏。忽必烈蓦地看见,发泄般地大吼一声:“谁也休想阻挡我!休——想!啊——!”“嗖!嗖!嗖!”发狠地一连射出三四箭,箭箭皆中。奉御彻里和陪同的武士欢呼叫好:“大汗好箭法!好箭法!”忽必烈胸脯一鼓一鼓地,好象心中的郁闷依然没有发泄得痛快淋漓。彻里对忽必烈说:“主子,累了吧?来,奴才给您擦擦汗。”“我自己来。”忽必烈放马缓行,从怀中摸出汗巾,刚要去擦额头的热汗,蓦地看见上面刺绣的苍鹰,心中不由一怔,拿汗巾的手停在了额头前。这丝帕是阿里不哥的小妾骆锦送给他的。看见丝帕,不由想起这个经历坎坷、命运凄苦的女人。她随阿里不哥走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是活着还是死了?就在忽必烈沉吟思索的霎那间,天空中飞来一只老鹰,在忽必烈头顶盘旋片刻,猛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冲下来,径直扑向忽必烈。众人发现,蓦然大惊,急喊:“啊?鹰!大汗!注意!鹰!”可是,这只鹰的速度太快了,还没等忽必烈反应过来,已经冲到面前,叼起他手中丝帕迅速飞上高空,向开平城的方向飞去。众人大感惊诧,这只鹰不但是家养,而且是训练有素,不然,怎么会什么也不叼,单单叼大汗手中的丝帕呢?彻里气愤地说:“主子,这只鹰好厉害,肯定是家养的。鹰的主人是谁?好大的胆子,敢叼大汗的东西?”忽必烈的心绪原本就烦躁不安,想找茬发泄。这只鹰的意外出现使他勃然大怒,指着渐渐飞远的鹰,恶狠狠地说:“追!给我把它射下来!”忽必烈说完,率先纵马追去。众人不敢怠慢,紧紧追随而去。忽必烈风云全传 正文 第十二章 稳固根基 蓄势待发(下)第41回按竺尔巧助忽必烈大汗主履险得良将忽必烈带领随从,向叼走丝帕的苍鹰追去。苍鹰飞进开平城,在一座大宅院上空盘旋了几圈儿,落到院子里。忽必烈急于知道鹰的主人是谁,急忙叫彻里去查看。彻里查看回来告诉忽必烈,说是按竺尔的王府。忽必烈感到很意外,心中暗想,这只训练有素的鹰就是按竺尔王叔的了?他为什么要让老鹰叼自己的丝帕呢?是他对自己的轻佻风流看不惯?还是另外有什么想法?忽必烈正狐疑沉吟之际,府门打开了。按竺尔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忽必烈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好象知道忽必烈会来,跪下施礼迎接:“按竺尔迎接来迟,请大汗恕罪。”“按竺尔,你的鹰呢?”忽必烈急于找到那只鹰,一边往院内走,一边东张西望地寻找。按竺尔不慌不忙地笑着说:“大汗,您是在找这个吧?”说着,举起那条绣着苍鹰的丝帕。忽必烈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不由大怒,申斥道:“你好大胆,倚老卖老,竟敢戏耍朕?”按竺尔急忙跪下,说:“大汗你误会了,老臣再老也是臣子,也不敢戏耍主子呀。老臣不用这样的法子,哪能把大汗请来啊?”忽必烈顿时明白,老王叔是有事要对他说,而且是不便让他人知道的事,便说:“这么说,王叔是有事要对我讲?”按竺尔:“这些天,大汗一直心神不定,犹豫不决,举棋难下,心浮气躁,常常想发雷霆之怒,是不是呐?”“王叔,您……您是怎么知道?”忽必烈点头默认。按竺尔老而风趣,呵呵笑着说:“月晕而知风,础润而知雨,老臣闻见气味喽。而且我还知道是为立太子一事。”忽必烈沮丧地说:“唉!原以为立太子是很简单的事,要知道如此繁杂,不如干脆不立。我身体还很好嘛,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大汗差矣。”按竺尔打断他,“不可,绝对不可,不但要立,而且要尽快立。”忽必烈说:“为什么非要马上立?我看眼下还没这个必要。”按竺尔说:“大汗,您想过没有?寻常百姓,不过有几亩地几间房,升斗的家业,尚知道托付给儿孙。何况偌大的江山社稷,怎么能不早立皇储呢?早立皇储,江山社稷才能顺顺利利地往下传。如果不立皇储,万一大汗有个三长两短,江山社稷无所托付,儿孙为争汗位,势必相互争斗、残杀,弄不好还会被外人夺去,后果不堪设想啊!老朽绝非耸人听闻,您想想,蒙哥当年要是懂得这个道理,早立汗位传人,能有以后的那些麻烦吗?未雨绸缪,不得不防啊!”按竺尔的这番话,尤其是蒙哥大汗的例子,使忽必烈恍然惊醒。按竺尔说得太对了,如果当年蒙哥早把他的儿子立为太子,明确宣示死后传位于他,说不定今天的大汗就不一定是我了。为了汗位时代相传,永远不被旁人篡夺,不能优柔寡断,必须早立太子,越快越好。忽必烈想的这里,激动地握住按竺尔的手,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说:“王叔!您说得太对了!谢谢您!是您救了成吉思汗家的江山社稷啊!我马上就立真金为皇太子!”忽必烈没想到,按竺尔听了却摇起头来。这老爷子是怎么了?要早立太子的是他,现在自己下决心要立真金了,他怎么又摇起头呢?按竺尔看出了忽必烈心思,说:“你要立真金,恐怕……”忽必烈疑惑地问:“怎么?你觉得立真金不合适?”“不,只有真金才有资格和能力。”按竺尔说得很决定。“那您是意思是……”忽必烈被搞糊涂了。按竺尔说:“不瞒你说,我是在为你担心呐。担心你跨不过那道坎儿。”忽必烈想到了忽里台大会,试探地说:“您说的可是忽里台会议?”“不错。”按竺尔点点头,“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忽里台大会。它是成吉思汗定下的制度,处处依从的是家法祖制,他们肯定会用立小不立大的规矩来压你,叫你立脱欢。我很喜欢脱欢,可是,凭心而论,立他为太子确实不合适。尽管这条立小的规矩从来就没有实行过,可是,他们要在大会上堂而皇之地提出来,您还真没有办法反驳。你得有所准备啊。”忽必烈昂奋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呐呐地说:“这正是我这些天发愁的原因呀。”忽必烈说到这里,试探地对按竺尔说:“王叔,您说……我……我要是废掉它……”忽必烈猛地停住,两眼紧紧盯着按竺尔,看他作何反应。忽必烈万万没有想到,按竺尔居然说:“好小子!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呀!”忽必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老爷子年纪最大,资格最老,思想一点也不守旧,居然主张废掉祖宗旧制?起初,忽必烈还以为他是在试探自己,惊愕地问:“什么?你……你同意废除……忽里台大会?”按竺尔爽快地说:“别看我老,我可不糊涂。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你要成就的是万世基业,要当的是全中国的皇帝。忽里台会议已经变成了捆绑你手脚的绳索,它会让你寸步难行。你要有所作为,就不能拘泥于常规旧制,更不能固守祖宗家法,必须把它踢开。因为不知道你是什么态度,所以,一直没敢当面向您提出来。”忽必烈感慨地说:“我的那些叔叔大伯们,要都像您这样该多好啊!”按竺尔心里很清楚,要废除忽里台会议谈何容易?会遭到多数王室宗亲的反对,弄不好,可能会出大乱子。想到这里,他语重心长地对忽必烈说:“要废除忽里台大会,肯定会遭到不少人的反对,而且,可能比你预想的要严重得多,剧烈得多。你要有所准备啊!不过,事在人为,就看您的决心和胆量了!如果您成功地把它废了,天下人会对您的胆识和威权,更加刮目相看的!”忽必烈经过按竺尔这次谈话,坚定了尽快立真金为太子皇储的决心。一日早朝,忽必烈威严地端坐在虎皮座上。宗王亲贵和文武大臣分列两厢。忽必烈神情极为严肃,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个个屏气静立,不敢弄出一丝声响。过了一会儿,忽必烈一边想,一边缓缓地说:“这些天来,本大汗想了许多。觉得姚枢、许衡,还有按竺尔王叔……他们的建议很对,很有道理。是呀,现在,本大汗已经不是蜗居漠北一隅的部族首领了,而是拥有大半个中国的皇帝。事过境迁,过去的一些事情已经不适合现在了。比方说忽里台大会,那是议论家族事务的会议嘛,用它来议论江山社稷朝政大事,显然不合适嘛,是废除的时候了!”忽必烈的话,就像在烧红的锅里撒了一把盐,刹那间噼里啪啦炸开了。宗亲王爷们反应最强烈,他们本来就不同意废除忽里台会议,何况早已在南必那里得到了消息,心里有了准备,忽必烈话音刚落,他们就气势汹汹地站出来反对:“大汗!忽里台会议是祖宗定下的,您不能废除啊!”“废除祖宗旧制就是大逆不道!大汗,您不能做胡来啊!”他们不敢直接指责忽必烈,把气全撒在了姚枢许衡这些人身上:“大汗,您是成吉思汗的后代,您不能听外人挑拨,他们是居心不良!”“对!您不能听他们摇唇鼓舌、胡说八道!他们不怀好意,教唆您背叛祖宗,忤逆不孝,是要败坏您的名声,您不能上当呐!”在场的人万万没有想到,姚枢不但没有缄口,而且犯起了迂腐倔劲儿,居然站出来,愤怒地说:“诸位王爷,太过分了吧!你们别忘了是在跟大汗说话?注意自己的身份!”这些王爷们正想找茬呢,姚枢犹如自己把火引到自己身上。这些王爷大都是忽必烈的叔伯辈,哪会把姚枢这样的汉人腐儒放在眼里。那位被姚枢指责过分的王爷,气得浑身哆嗦,用手点着姚枢的鼻子,说:“什么?我注意身份?呸!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在谈成吉思汗家的家事,你没有插嘴的份!”一位年轻王爷,看样子是位武将,虎背熊腰,方口环眼高鼻,动作粗鲁,声若洪钟,张口便骂:“好啊你个南蛮子!我早就憋着劲找你算帐呢!今天你自己送上来了!都是你在大汗面前胡言乱语!教唆挑拨!大汗才疏远了我们!哼!我看你是它妈宋朝的奸细!本王非揍死你不可!”这位暴躁王爷说着,扑上去就要打姚枢。姚枢见状不妙,抽身就跑。年轻王爷岂肯罢休,在后紧追不舍。朝堂顿时大乱。忽必烈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急忙上前把姚枢护住。对追打姚枢的王爷厉声喝到:“住手!够了!这是什么地方?居然在神圣的朝堂厮打叫骂,成什么样子!”年轻王爷被忽必烈镇住了,怔在原地进退进退失据,不知所措。那位指着姚枢骂的老王爷,见过大世面,辈分也高,见忽必烈向着姚枢,气得眼睛发直,浑身颤抖,指着忽必烈哆哩哆嗦地说:“啊?你……你身为成吉思汗的后代,居然胳膊肘往外拧,护着外人?”他冷不防“嗵!”地跪下,冲着长空一边磕头作揖,一边痛哭流涕嚎啕大哭:“成吉思汗啊!列祖列宗啊!可不得了啦!您的后代要背叛您废掉祖制家法啊!好!”他突然止住哭,擦了擦眼泪,脸色变得极为可怕,凶狠地说:“既然你一定要敢废掉祖宗成法,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不活啦!我现在就死给你看!”这位老王爷说着,居然真的站起身向大殿的柱子撞去!忽必烈和王公大臣们见那位老王爷真的要撞柱而死,顿时慌了,急忙喊道:“来人!快!快拦住他!”殿前武士将撞柱的老王爷拦腰抱住。他仍然拼命挣扎:“别拦我!叫我去死!叫我去见列祖列宗!”忽必烈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没了主张,惶遽不知所措。正在这时,值差太监急匆匆跑进殿堂:“启奏大汗主,紧急边报!十万火急!”奉御彻里急忙迎上去,问:“什么边报?送报人呢?”“在殿外等候。”“快!传他进来!”忽必烈借机回上御座。奉御彻里对殿外:“信使晋见!”信使跌跌撞撞进来,看来他是从很远的地方日夜兼程赶来的,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勉强支撑着走进朝堂,刚叫了声:“大汗主!”便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彻里扶起信使,安童大声问:“喂!你醒醒!你醒醒啊!”信使苏醒过来,喘息着说:“刘黑马将军,有重要军情禀报,命……命我八百里加急来……来……”信使拿出紧急搪报,递给安童,又昏厥过去。忽必烈命殿前武士扶信使下去安歇,接过安童呈上的紧急搪报,展开一看,不由浑身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忽必烈的表情很复杂,初时是惊喜,而后是狐疑,再后是心情沉重。王公大臣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断定一定是重大的事,面面相觑,揣测猜疑:“怎么回事?外寇犯关?还是有人造反?”此时,那个要撞柱子的老王爷也平静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忽必烈。这件事给了忽必烈下台的阶梯,对朝臣们说:“驻守成都的刘黑马将军送来紧急搪报,他那里发生了重大军情,需要立即处理。关于忽里台大会的事,以后在议。散朝。”刘黑马搪报禀报的是什么事?忽必烈看后为什么感到震惊?原来,刘黑马在搪报上说,宋朝泸州总兵刘整派亲信带着他亲笔信秘密去与刘黑马联络,要带着所辖潼川道15郡归降。因事情过于重大,却不直是真是假,刘黑马不敢做主,特派八百里加急向汗廷请示,请大汗主定夺。天呐!别说刘黑马感到惊诧,忽必烈和众大臣看了搪报,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刘整可非寻常的将军,是宋朝举足轻重智勇双全的骁将。支撑南宋半壁江山的实际上只有两根擎天柱,一根是荆襄总兵李庭芝,另一根就是泸州总兵刘整了。他若能归顺,南宋就塌下了半拉天。可是,如果他是诈降,就会在刘黑马的巴蜀防线上撕开个大口子,与李庭芝镇守荆襄形成钳形攻势,对北朝极为不利。群臣们的看法也不一致,但大多数对刘整的归降表示怀疑,认为是计谋。真金说:“两军交战,壁垒森严。敌人什么招儿都会用,为了保险起见,避免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依我之见,还是不予理睬为好,免得受骗上当。”姚枢不同意真金的看法,说:“刘整勇猛盖世,谋略过人,是极为难得将才。十几岁随父转战南北,曾带领十二勇士智取金朝信阳城,一时传为佳话。如果是真心归降,将其拒之门外,岂不太可惜了。”真金说:“正因为这样,才不能轻信。他不是寻常人物,是南宋举足轻重的大将,支撑江山社稷的玉柱钢梁。这样的人,一定倍受朝廷器重,处境很优越。他怎么会轻易叛主投降呢?”孛罗说:“这倒也不一定。南宋皇帝昏庸,奸佞当道,忠良被害的事屡见不鲜。”众大臣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都把把目光投向了忽必烈,等待他作出决断。忽必烈神情凝重,一直在蹙眉思索。众大臣问:“大汗,到底怎么办?您得拿主意呀!”忽必烈毅然做出决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众大臣,说:“我要亲自去一趟!”忽必烈的决定太出乎众人所料,一时都怔住了,甚至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去干什么,纷纷惊诧地问:“什么?您亲自去?去哪儿?您是在说笑话吧?”“不!”忽必烈严肃地说,“是真的,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姚枢不由笑了,说:“这怎么可能呢?开平到成都可是很远的啊?”忽必烈不以为然地说:“朕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这点儿路算什么!”“这也不行!”众大臣纷纷阻拦,尤其是真金,担心地说:“万一是诈降,那就太危险嘞!您不能冒这样的险,如果一定要去,那就让儿臣去。”安童说:“您也不能去,要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