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士兵被射死,田都帅被射伤。北军发现有人从城中逃出来,急忙上来接应。田都帅和另一士兵被北军救走。田都帅伤势很重,处在昏迷状态。北军哨兵发现他是名职位不低的军官,不敢怠慢,立即禀告合必赤元帅。合必赤正与史天泽、阿术商议军情,闻报大为惊喜,传令马上带来。田都帅躺在担架上被抬了进来,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刷白,生命垂危。阿术熟悉宋军的衣装,对合必赤说:“他确实是名军官。”史天泽一面让人为田都帅包扎伤口,一面问同时逃出的士兵:“你认识他吗?他是什么人?”那名士兵说:“回长官,他是田都帅,全军没有不认识他的。”“田都帅?”史天泽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蹙眉想了想,突然记起来了:“李璮有个结拜兄弟好象叫田都帅,是不是就是他?”士兵说:“不错,正是那个田都帅,他和李璮是换帖弟兄,二人最亲近的。”田都帅是李璮的高级将领,结义兄弟,心腹中的心腹,居然背弃他而外逃,太使在场的人感到意外了。史天泽急于从他嘴里了解更多的情报,急切地想把他唤醒:“喂!你醒醒!你醒醒啊!听得见我说话吗?”田都帅的身子动了动,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我……李……李璮他……他……”阿术嗓门很大,问道:“那狗日的怎么啦?你说呀?你快说李璮怎么啦?”史天泽态度温和,耐心地问:“别急,慢慢说,李璮怎么啦?”“他……他不……不是……人!”田都帅说完,头一耷拉,死去。合必赤命人把田都帅的尸体抬了出去。史天泽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兴奋地说:“太好了!”阿术愣愣地问:“太好,什么太好?”史天泽说:“李璮已经众叛亲离,蹦达不了几天啦!”史天泽的判断,在那个外逃士兵口中得到证实。经过审问,士兵讲了济南城中早已没有了粮草,李璮便下令让士兵到老百姓家去抢。搞得鸡飞狗叫,人人自危,怨声载道。百姓们都盼着城被攻下,好有解脱的那一天。听了士兵的话,史天泽兴奋不已,对合必赤说:“王爷,是时候了,瓮里的水已经熬干,该捉鳖喽!”“好!”合必赤拿起令旗:“阿术将军!”“末将在!”阿术精神抖擞,跃跃欲试。合必赤帅旗一挥:“攻——城!”阿术传令三军从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同时发起攻击,霎时间,火炮声、喊杀声、弓箭鸣响兵器撞击声响成一片。老百姓和一些对李璮不满的士兵趁乱打开城门,所以,阿术的大军没有费多大力,就攻破了号称固若金汤的济南城。可惜既自负又怯懦的李璮还蒙在鼓里。他的一位心腹偏将惊慌失措地赶来报告。李璮正在大元帅府生闷气,像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暴戾而烦躁,手提宝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象要把逐个世界掀翻。偏将急惶惶跑进来:“元帅!大哥!北军从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像潮水一样攻……攻……”由于过度惶恐不安,说到关键处居然结巴起来。“你慌什么!”李璮狠狠瞪了他一眼,故作镇定地说,“济南城不是纸糊的,坚固得很,他攻不下来!”“哎呀!坚固什么呀?北军已经攻进来了!”偏将急得直跺脚。“啊?你说什么?”李璮先是一惊,随即否定了偏将所说的话,他攻占济南以后加固城墙,构筑了新的防御工事,北军怎么可能这样快就攻打下来呢?一定是他听到传言吓昏了头。对偏将斥责道:“你也是不小的一位将军,听风就是雨,长他人志气,像什么样子!济南城不是豆腐渣,他就是神仙,也不会这样快就攻破……”“您还蒙在鼓里呢,北军不是神仙,是老百姓和咱们的士兵打……打开了城门!”偏将急得要哭。“啊!?”李璮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惊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偏将见李璮目光呆滞,僵立不动。顿时急了,一边摇晃他的身子,一边说:“大哥!大哥!您赶紧醒醒啊!北军很快就打过来了,您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做做准备吧?”偏将说完,自己逃了出去。大厅里就剩下李璮一人,空荡荡,孤寂,凄冷,压抑。在一瞬间里,李璮脑子里闪过了自己的一生,他觉得自己是那样的聪明,有智慧,把忽必烈玩弄于股掌之中,骗了他那么多军械粮饷。刚起事时,气势是何等豪迈,声威是何等豪壮,大有摧枯拉朽之势,蒙古汗廷仿佛唾手可得。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他心中不服,他李璮不是无能之辈,是堂堂一代霸主,盖世枭雄!他气得暴跳如雷:“不!我李璮不能这样!不应该这样!都是南宋不发兵支援,各地不群起响应,都是这些胆小鬼!胆小鬼!我恨他们!是他们毁了我啊!”这时,大元帅府已经乱作一团,大呼小叫,东奔西蹿,争相逃命。一个仆人看见李璮,慌慌张张地说:“元帅,北军攻到府门口了,赶紧逃命吧!”说完,急惶惶地逃走了。李璮精神已经失控,出现癫狂状态,但见他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抽出腰间佩剑,一边说:“好啊!逃命啊!逃吧!都逃跑吧!逃得远远的!远远的!”一边抡剑胡乱劈砍起来,屋里的摆设被劈成狼籍一片。然后,嘿嘿狂笑着向后堂走去。李璮来到后堂,杀死妻子和儿女。换上士兵的衣服,拿着血淋淋的宝剑,从后门逃到街上。街上弥漫着血雨腥风,到处是他部下的尸体,人们踩着尸体奔跑逃命。北军杀红了眼,紧追不舍有的束手就擒,有的被当场打死,其状惨不忍睹。李璮想夹杂在溃逃的士卒中间混出城去。可是没走多远,前面蓦地跑来一队北军,李璮慌忙逃进附近一座大门。李璮进到里面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大名湖。他刚逃到湖边,后面便传来北军叫喊:“他在湖边,快追!”蜂拥着追了过来。李璮心想,完了!这回真的完了!他看着柔软如缎的湖水,脸上漾起一丝苦笑。年轻时算卦先生说他能干一番惊天事业,但死于饮血利刃。现在看来,那位阴阳先生是大错了。眼前温柔的湖水就是自己的最好归宿,明明是脉脉软水,哪里有什么饮血利刃?他仰望苍天,痛彻心脾疾呼:“李璮非无能之辈!苍天不助我呀!”李璮说完,哐啷扔掉手中宝剑,纵身跳入湖中。不知道是老天弄人,还是阴阳先生算得准,李璮跳下去的地方水非常浅,尚不能没腰,哪里能淹得死人?李璮求死不得,被北军士兵擒拿上岸。小头目见是一个老兵,丧气地说:“他妈的,看个子挺魁伟,还以为是个当官的呢,原来他个没用的老兵油子!”“留着也没什么用,干脆送他回老家!”一个士兵说着,举刀就要砍。不巧不成书,恰在这时史天泽和王磐来到大名湖,发现士兵正在杀人,便走过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可把王磐吓傻了,天呐!他们要杀的人竟是李璮!王磐顾不得多想,失声大喊:“不能杀!杀不得!他是反贼李璮!”举刀的士兵一惊,刀停在空中。叛乱剿平,贼首李璮被生擒,合必赤立即派六百里加急飞报朝廷,下令打造铁笼囚车押解李璮回都城开平。囚车押到开平的这天,开平城可说是万人空巷,人们都想看看李璮这个凶神恶煞是什么样子。忽必烈的心情极为复杂,气愤、悔恨、自责……就犹如打翻无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要问问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待他已经再好不过了,为什么还要造反、恩将仇报!忽必烈立在殿前丹陛上,怒视前方,他的脸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看过。王公大臣们站立在他身后。押解李璮的囚车缓缓走进来,后面跟着合必赤和史天泽。囚车停在殿前空地上。忽必烈依然面无表情,冷冷地说:“把他放出来!”众大臣放心地阻拦:“陛下!他是十恶不赦的反贼,不能放出来呀!”忽必烈不顾众大臣劝阻,神色冷峻,不容质疑:“放出来!”“是!”合必赤和史天泽令士兵打开囚车,放出李璮。殿前武士用兵器抵住李璮,护住忽必烈“后退!”忽必烈喝退武士,步步逼近李璮。李璮不敢正眼看忽必烈,步步后缩。忽必烈怒盈胸膛,逼视着李璮,凛然质问道:“李璮!你抬起头来,看着我!”李璮倏然哆嗦了一下,不敢看忽必烈的眼睛。忽必烈揪住李璮的胸口,怒不可遏地说:“我哪点亏待了你?在你还未立尺寸之功的时候,我就让你世袭了你父亲的爵位,我让你做了权倾一方的大都督,你要钱我给你钱,要粮给你粮,对你可说是信任有加,恩宠有加,有求必应!我没有亏待过你,你为什么恩将仇报还要造反?你当初不是口口声声一再表示对我绝对忠诚吗?”李璮断定自己必死无疑,想在死前再气气忽必烈,给他的伤口上再撒几把盐,便恶狠狠地说:“那是你的认为,我从来就没有、也没打算对你忠诚过!”忽必烈盯着他问:“这么说,你以前说的都是假话?”“你现在总算聪明了!”李璮一脸的冷嘲热讽,说,“我当时要是不拣你爱听的说,你能给我钱粮军费吗?没有钱粮军费我能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有朝一日打败你吗?”太猖狂了!“放肆!”气得众大臣暴跳如雷。“叫他说。”忽必烈止住众大臣,转对李璮:“这么说,你早就有反心,那你为什么不跟南宋联起手来,一同对付朕?”李璮哈哈大笑,十分狂妄,不屑地说:“南宋?你叫我投南宋?南宋是什么东西!老子谁也不投!老子不受制于任何人!老子的计划是先灭你,再灭南宋!老子要独霸天下!我才是真正的皇帝!只有我才配!”忽必烈说:“哼!你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难怪姚枢说你野心大,本事小,果然不差!”“不对!”李璮想个输红眼的赌徒,近乎疯狂,扯着嗓子大喊,“我落到眼下的地步,不是我李璮无能,都是那些乌龟王八蛋们胆子小,怕死!不敢跟我一同起事!他们要都像我一样揭竿而起,哼哼!现在关在囚车里的,肯定会是你!”对于这样无自知之明的无知狂徒,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忽必烈长长舒了一口气,说:“看来,你这狂妄自大的毛病到死也改不了喽!你阴险奸诈,凶残歹毒,怂恿部下奸淫抢掠,祸害百姓,早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没人响应你?因为你违背天理,不得人心!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独霸天下的英雄,真不知羞耻为何物!纯粹的井底之蛙!跳梁小丑!可笑!可耻!可气!可悲!拉出去!斩——!”忽必烈气得浑身发抖。武士押走李璮。“哼!朕算是养了只白眼狼!”忽必烈余怒未息,有愤恨,更有自责。阿合马自上次帮小王子脱欢给忽必烈送信以后,深得忽必烈信任,提升为王府总管。最擅揣摩人意和见机行事的他,觉得现在正是讨好忽必烈的时候,便鼻孔里“哼!”了声,撇着嘴火上浇油地说:“就是!汉人都是奸猾之徒,没一个可靠的!”忽必烈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否定了阿合马的看法:“不对!你说的不对!李璮是奸猾之徒,怎么能说所有汉人都不可靠呢?姚枢、子聪、郝经、史天泽、董文炳……朕有许多汉人大臣嘛,他们哪个不是对朕、对朝廷忠心耿耿?而附逆造反的太原总管李毅奴哥、达鲁花赤戴曲薛,他们却都是蒙族人。怎么能因为出了一个叛贼李璮,就说所有汉人不可靠呢?”阿合马本想讨好,拍马却拍到马蹄子,急忙认错:“是是,奴才是说……说走了嘴……”忽必烈虽然嘴上说不能因为出了个叛贼李璮就不信任所有汉人,但他还是对汉人多了一层防范,下令削减地方官的权力,将军队和民事分开,分别设官治理,军队由朝廷直接控制。取消了汉人爵位世袭制度,对于有大功者另行封赐。目的就是防止汉人地方官权力过大,拥兵自重,滋生祸端,避免重蹈李璮覆辙。http://忽必烈风云全传 正文 第十二章 稳固根基,蓄势待发(上)第十二章稳固根基蓄势待发——忽必烈平定阿里不哥和李璮以后,采取奖励农耕、兴修水利、发展生产的政策,将首都从漠北南迁至燕京,废除忽里台大会制,策立太子稳定国基,千方百计聚敛财富……为最后消灭南宋、统一天下做准备……——第37回兴水利,倡农桑,稳固国本志恢弘,修燕京,国都难迁这两年来,忽必烈的心情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刚继承汗位便接连发生了阿里不哥擅自称汗和李璮山东叛乱,一南一北,首尾难顾,形成夹击之势。幸有姚枢献计,先平定了阿里不哥,继而又剿灭李璮。只有到了现在,忽必烈紧张的心才真正平静了下来,唿唿一觉睡到大天亮。在打仗的那些日子,忽必烈把朝政的日常事务交给了宰相孛罗,以及姚枢、子聪、张文谦等人处理。今天的天气也和忽必烈的心情一样格外好,亮丽灿烂的阳光把草原映照得熠熠生辉,新鲜的空气里散发着青草的气味。忽必烈起床盥洗以后,骑马在郊外风驰电掣般地跑了几个来回,浑身沁出热汗,骨节也都活动开了,身心感觉到从来没有的轻松和舒适,精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沛。忽必烈回到汗廷,宰相孛罗、大司农姚枢,以及子聪等人,早已在大殿恭候。忽必烈很兴奋,对众人说:“这两年来我光顾着打仗了,朝政全由你们处理,真是难为你们嘞。如今,这两大后患总算除掉了。从今以后,该集中精力好好处理处理朝政了。你们说,眼下,咱们最该做的是什么呀?”姚枢说:“大汗志在一统华夏,华夏历来以农耕为主。要想国基稳固,必须赢得华夏之民心。要赢得华夏民心,必须倡导奖掖农耕。”忽必烈连连点头:“嗯,有道理。”姚枢摇着头,感叹地说:“不过,蒙古部族世代游牧,轻贱农耕,要他们重视农耕恐怕很不容易啊!”忽必烈颇有同感,问:“你有什么好主意?”姚枢说:“臣请辞去大司农之职……”忽必烈大感意外,不等姚枢说完,便说:“诶?你刚说倡导农业的重要,朕重要倚重你去倡导推行呢?你怎么反倒要辞职呢?喔?你是嫌官职小……”姚枢笑着说:“您误会了。臣的意思是,要想使王公贵戚重视农业,必须由一位威望高的蒙族重臣主管这件事。不然,倡导农耕很可能会成为一句空话。”忽必烈觉得姚枢说得有道理,心中暗想,姚爱卿说得很对啊,那些宗亲王爷我是知道的,骄横跋扈得很,一般人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忽必烈想到这里,对众人说:“姚枢才学出众,博古通今,为朕出过不少好主意,称为朕的智囊,是毫不为过啊!朕想让他腾出时间和精力专心致志地参谋国事,教好太子。朕封他为太子太傅,免去大司农一职。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朕决定将劝农司改为大司农司,由御史中丞孛罗兼大司农卿。”忽必烈话刚出口,一位蒙古老王爷立即站出来反对,说:“大汗,本王以为不妥。”“不妥?”忽必烈一怔,盯着他问:“怎么不妥?有什么不妥的?”他说:“御史中丞位列六卿,乃汗廷重臣,兼任微不足道的大司农卿,实在大材小用,应当选品位低的官员充任。”一些守旧王公大臣纷纷点头附议。“王叔所言差矣!”忽必烈态度明确而坚决,说,“本大汗让御史中丞兼任大司农卿,是经过反复而慎重考虑的。经过平定阿里不哥和剿灭反贼李璮,朕深深感到粮食的重要啊!它是打仗,也是治国安邦,必不可少的啊!农业丰收,则万民安乐,国家富足。而农业歉收,则民穷国困!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为本,衣食以农桑为本。所以,必须由重臣掌管,才能引起朝野上下足够的重视,不至于轻农桑,辍耕织,造成国穷民困。这件事就这样定啦!”那些反对的王公大臣觉得忽必烈是小题大做,很不以为然,但见忽必烈态度坚定,便不再说什么。孛罗出班领命,说:“臣孛罗接旨。臣虽不才,但完全能体察出大汗重农桑奖耕织的深意。臣定竭尽全力,做好此事,为大汗分忧。”忽必烈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从书案上翻找出一个奏折,对众人说:“打阿里不哥时,张文谦大人向我推荐了一个叫郭守敬的年轻人。当时因为忙着打仗,没顾上召见他。前些时候,他给朕上了个折子,没想到这个年轻后生会农耕有如此精到的见解。他说有水没水对于庄稼的收成至关重要,水浇地比旱地能多收三四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呀!他建议要多开河渠,把旱地改成水浇地。我看这个建议非常之好啊!大家想想,如果按照郭爱卿的想法,把全国的旱地都改成水浇地,那得多打多少粮食呀?朕还告诉你们,这个郭守敬,不仅精晓农桑水利,还对天文历法有精深的研究。真是太了不起!太了不起啦!不愧是名师出高徒哇!”张文谦、姚枢、窦默这些中原的儒生,知道郭守敬是子聪的徒弟,其他人不知,疑惑地问:“大汗主,这个郭守敬的老师是谁呀?”忽必烈也幽默了一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就是咱们的和尚子聪。”说到这里,忽必烈故意装成不高兴地样子,对子聪说:“和尚,本大汗待你不薄,信任有加。你可太不够意思呀。”子聪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说,“大汗错怪小僧了,小僧对大汗从来都是够意思的。”忽必烈故意夸张地说:“嘿,你还说够意思?你有郭守敬这样的好徒弟,不但不向本大汗举荐,还一直瞒着本大汗,你够什么意思?”子聪笑了,说:“大汗真错怪了和尚。不是小僧隐瞒与郭守敬的师徒关系,是郭守敬不让小僧向外界宣扬。”忽必烈不解地问:“为什么?”子聪说:“小徒少年立志,绝不依赖别人,要用自己的才能闯出一片天地。故而不愿暴露与为师的关系,更不想凭借为师得到重用。”忽必烈就喜欢这样有志气的年轻人,连连点头,说:“好!有志气!年轻人就应当这样。宣郭守敬上殿,本大汗要亲自接见他。”郭守敬应召走进大殿,向忽必烈施礼参拜:“草民郭守敬参见大汗,大汗万岁万万岁!”忽必烈急于想看看这个郭守敬是何等样子,忙说:“平身,起来,起来说话。”“谢陛下。”郭守敬站起身,垂手恭立。郭守敬是顺德邢台人,大父郭荣精通五经,尤其对算学,天文,水利有很深的研究。与子聪、张文谦、张易、王恂等人既是同学,又是挚友。郭荣与子聪交往尤密,特令守敬拜子聪为师。忽必烈举目向郭守敬看去,但郭守敬约莫有三十多岁,高挑身材,体态清癯,面容消瘦,眼睛虽然不大,却灼灼如电,炯炯有神,透着精气和灵性。忽必烈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对郭守敬说:“郭守敬,上的折子本大汗看过了,你说得好啊,正合朕意。朕就任你为河渠使,全国修河开渠之事,都由你主持掌管。修河开渠关系到国计民生,为了使这件事进展顺利,叫张文谦大人任河渠副使,帮助并保障你的后勤供应。有需要我出面的,你可以直接向我禀奏。希望你们能挖更多的河,开更多的渠,把旱地都变成水田!”郭守敬和张文谦出班领旨:“臣领旨。大汗主如此信任微臣,微臣绝不辜负圣恩!”姚枢说:“臣还有一个建议。”忽必烈说:“什么建议,姚爱卿请讲。”姚枢说:“臣以前曾向大汗建议过。自五代十国到现在的三百余年间,战争从未间断,百姓不堪其苦。尤其是中原,人口锐减,大片土地荒芜,很是可惜。如今,江北大片国土已无战事,如果迁北部边民前去垦荒,肯定能多收不少粮食。”老王爷按竺尔说:“姚先生这主意不错。我虽然没去过中原,但是听说过,中原人住在用砖瓦盖的固定房子里,又结实又暖和,还有固定的田地可以耕种,不用像我们样子逐水草而居,常年奔波劳碌。那样的生活当然好嘞。可是,咱们牧民从来没有种过地,就是给他地也不会种呀!”游牧部族过惯了游猎放牧生活,叫他们去种地就如同让鱼上岸爬树一样。甚至有人提出要把中原的良田沃土都改为牧场,供他们骑射游猎。忽必烈顿时火了,大喝道:“胡闹!都给我住口!把良田都改为牧场,你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吗?我早就告戒过你们,我们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朕的宏愿是入主中原,统一天下!朕不仅要做蒙古部族的大汗主,而是要做全中国的皇帝!知道吗?愚蠢透顶!”那些竭力反对的王公大臣见忽必烈真的发了怒,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忽必烈对姚枢说:“姚爱卿的这个主意,朕经过了反复考虑,觉得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不过,这些王爷们讲的也是实情,世代游牧,从来没有种过地,有的连庄稼地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见过。别说他们不愿意,就是愿意,也不会种呀?”姚枢早已胸有成竹,笑着说:“这些,臣都想到了。臣有一个主意,可以解决牧民不会种地的问题。”“喔?”忽必烈半信半疑,用开玩笑的口气问,“怎么?你是种地高手?能教会牧民种地?”“大汗说笑话了。”姚枢说,“臣一介书生,四体不勤,哪里会种地呀?不过,我们可以编一部书,教牧民种地。”“编书?”忽必烈觉得很新奇,眨巴着眼问。“对!”姚枢早已思虑成熟,说,“大汗可以以汗廷的名义,邀请全国对农事耕织有研究有经验的人,集思广益,共同编一部关于农桑耕织的书,把从耕地、播种、间苗、浇水、施肥、收割、储藏、加工……等等等等所有环节应如何做,都明白详细地写清楚,让不会种地的人一看就明白,就能照照去做,就像有个老师在把着手教他一样。”“哈哈!姚老夫子!可真有你的!”忽必烈大喜,激动兴奋溢于言表,“这主意太好喽!真没看出,姚老夫子对农事还这么内行?是因为看陶渊明‘种菊东篱下’看得太多了吧?”忽必烈听姚枢子聪他们说过陶渊明菊花什么的,便风趣了一把,说了句“种菊东篱下”。姚枢向以认真著称,纠正说:“大汗,不是种菊东篱下,是采菊东篱下。”忽必烈大大咧咧地说:“差不多,差不多,不种怎么采呀,得先种才能采,对吧?”忽必烈万万没想到,他这句并未认真的话,却招来不少王公大臣的谀美声:“对对,先种后采,大汗说得对。”颇有不问事实,忽必烈说圆是圆说方是方的架势。忽必烈听郝经讲过赵高指鹿为马欺负秦二世胡亥的事,心里一激灵,脸色一变,说:“得了吧你们!什么一样?我是在说笑话,种和采怎么能一样?差老鼻子呢!”众大臣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都缩颈低头,不再言语。忽必烈对姚枢说:“姚爱卿,你这主意很好,准奏。这件事就由你主持,争取尽快编出来。”姚枢答应:“是,臣领旨。”忽必烈见天色不早,对大臣们说:“诸位爱卿还有什么事?”子聪站出来,说:“臣有一个建议。”“说吧和尚,你有什么好建议?”忽必烈总是叫子聪和尚。子聪说:“如今,我们已经拥有了大半个中国,统一华夏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而现在的国都开平,远在漠北,距离中原十分遥远,管理很是不便。臣建议,应该将国都南迁至……”子聪的话还没说完,那些王公贵戚们便炸了窝,纷纷表示反对,脾气暴躁的武夫莽汉虎视眈眈地逼视着子聪,大有把他一口吞掉的架势。子聪、姚枢、窦默,包括滞留南朝的郝经,都不止一次地提过国都南迁的事。别说蒙古人中的王公贵戚,就是忽必烈本人一时也有些想不通。他们世代生活在漠北,漠北是祖先的发祥地,是世代生活的热土,习惯了游牧生活。真要离开,心里确实有些舍不得,觉得空落落的。再者,这些反对南迁的人不少是他的长辈,得罪了他们,他们会处处找你的麻烦,动辄拿祖制呀、族规呀……来压你。没想到,子聪又当着这些王公贵戚的面提了出来。忽必烈一时不知如何决断。姚枢的一句话,促使忽必烈幡然惊醒,下了决心。一句什么话?姚枢没有直接谈迁都的必要,只是说了句:“大汗,您还记得臣说过的‘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吗?’”姚枢说这句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忽必烈听来,却如耳边炸响一声霹雳。他的脑子犹如做梦一样猛地清醒过来。是啊,自己的志向不是一统天下、成就千秋基业、做中国皇帝吗?连老窝都舍不得离,还谈什么志向呐!国都在开平,离中原有几千里之遥,离江南更有上万里,政令下达极为不便,怎样统领全国?谁反对也不成,国都必须南迁,非迁不可。忽必烈想到这里,喝止住诸位王公大臣,说:“我和你们的心情一样,也不愿意离开老窝。可是不行啊!我们南征北战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一统天下,创千秋基业吗?舍不得离开热帐篷,还出生入死地打仗干什么?这国都是非迁不可,谁舍不得离开,谁就回家喂骆驼去!和尚,你说说,依你之见,国都迁到什么地方去比较合适?”子聪说:“小僧以为燕京是难得的一处风水宝地,作国都最为适合。”忽必烈说:“说说,为什么?”子聪是有备而来,打开地形图,指着上面说:“大汗请看,这里是燕山山脉,燕京背靠燕山,虎踞龙盘,形势雄伟,地处咽喉要道,南控江淮,北连朔漠,进可攻,退可守。将来天下一统,天子位居其中,正好接受四海八方朝贺!”忽必烈大喜,说:“好!就由你主持,重修燕京城郭宫殿,修好以后,将国都迁往燕京。”子聪说:“待臣设计好图纸,请大汗过目。”忽必烈说:“这是你的老本行,本大汗相信,你一定能建造一个宏伟壮丽的新国都!”不料子聪这个主意,险些招来杀身之祸……第38回贤王妃用心多良苦觅“骆锦”宽慰大汗心忽必烈回到寝宫,已经是日落黄昏了。寝宫里没有点灯,黑黑糊糊、朦朦胧胧。忽必烈觉得眼前一阵迷离,恍然如在梦中。蓦地看见驼绒卧榻边坐着一个娉婷女子,目光闪烁,含羞带嗔。忽必烈大惊,仔细一看,啊!?这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骆锦吗!天呐!这天降尤物不是跟着阿里不哥远走天涯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呢?忽必烈激动得浑身颤抖,喊着:“骆锦!真的是你呀?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你果真回来了!”忽必烈趔趔趄趄地扑过去,可是,就在他走近卧榻的一刹那,骆锦像影子似地消失了。忽必烈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寝宫中依然黑黢黢的,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监在点灯烛,哪里有什么骆锦呀。忽必烈这时才清楚,自己眼前又出现了幻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是在征剿李璮的时候,他正在地图前思谋围困济南城的方略。可能是思想太集中了,察必皇妃来给他送奶茶时,他冷不防吓了一跳。而眼前的察必却变成了含情脉脉的骆锦!他居然情不自禁地惊叫了一声:“啊?!骆锦!怎么是你……”幸亏当时姚枢在场,急忙进行遮掩,说:“大汗,是皇妃来了。是想着锦……进攻济南,想迷糊了吧?”其实,察必很清楚,知道忽必烈是被那个叫骆锦的女子迷住解脱不出来。但她并不说破,顺着说:“是啊,大汗几天几夜没有睡好觉了,说梦话都是剿贼呀、攻城呀,真该好好歇息歇息了。”忽必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地叹了口气,说:“是啊,李贼是我最大一块心病!”忽必烈为了摆脱尴尬,有意转移话题,抿了口奶茶,夸张地吧咂着嘴,连声说:“嗯,今天这奶茶是加了人参吧?有股人参特有的香味。好喝,真好喝!”这奶茶是察必亲自熬的,加了灵芝,并没有加人参。这时,颤颤巍巍的老太监已经点亮所有灯烛,寝宫里亮如白昼,散发着兽油特有的气味。忽必烈的思绪从遐想中醒了回来。忽必烈看了看空荡冷清的屋子,问老太监:“皇妃呢?怎么连一个宫女也没有?”“回大汗主,娘娘带着宫女们到后花园去了。”老太监声音沙哑,像一只跑风漏气的破喇叭。“这个察必,带宫女到后花园去干什么?”忽必烈说着,情不由己地向后花园走去。忽必烈刚走进后花园,便听见一间长期荒废的旧屋子里传出咔哒咔哒的响声,窗户里冒出腾腾蒸汽,散发出一股熬兽皮的难闻气味,象是在熬煮什么东西。忽必烈心中疑惑,好奇地走过去。忽必烈轻轻推开门向屋里一看,顿时惊呆了。这里简直成了一处作坊,宫女们绾着袖子,袍襟撩起,在满头大汗地紧张劳作。有的在锅里煮弓弦,有的在晾晒,有的在纺丝,有的用布机织布……因为烟雾腾腾,忽必烈并没有看见察必。宫女们都在忙碌地操作,谁也没有注意到忽必烈的到来。忽必烈一边好奇地看着,一边往里走。在往里的一台织布机上看见了察必,正在聚精会神地织布。头上蒙着一方白丝帕,双颊红润,香汗涔涔,在白丝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丽。忽必烈觉得她从来没有这样漂亮过,不由看出了神。察必凭着女人的敏感,意识到有人在注视她。抬头一看见是忽必烈,慌忙走下机台,跪下请安:“妾妃不知大汗主到,迎接来迟,望大汗恕罪。”众宫女闻听大汗主来了,都放下手里的活儿,齐刷刷跪下:“奴婢给大汗主请安。”“起来,快起来,继续干你们的活,干活。”忽必烈说着,搀起察必,问道:“爱妃,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呐?”“大汗请坐。”宫女搬了个绣墩,察必请忽必烈坐下,说,“打阿里不哥和李璮,用坏了不少弓弦,妾妃觉得扔掉怪可惜的。反正宫女们平时也是闲着没事,就叫她们把这些废弓弦拿来,煮一煮,重新抽成丝,再染上各种颜色,试着织成绸布。没想到效果还真不错,不但结实还挺漂亮。真的,不信,您看看。”忽必烈接过刚织成的绸布,用力抻了抻,真的很结实。忽必烈非常高兴,说:“嘿!真没想到,比买的不相上下,质地细腻,色彩鲜艳。好,好啊!诶?大妃,你怎么想起用旧弓弦织布呀?”察必忽娇嗔地看了必烈一眼,说:“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是大汗您教的妾妃。”“我?我教的你?”忽必烈用手点着自己的鼻子,惊诧地眼睛瞪了老大,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叫她用旧弓弦织过布,“这就怪了,我什么时候让你这么做来呀?”察必看着忽必烈,说:“您忘啦?有一次我在太府监领了一些绸缎,想做件新衣服。出来的时候正好让你看见……”经察必这一说,忽必烈想起来了,那是他刚刚下旨围歼叛贼李璮的时候。偶然从太府监门前路过,正好察必从太府监出来,随行宫女抱着新领的绸缎。察必看见忽必烈,急忙急忙上去施礼问安:“大汗主吉祥。”“爱妃平身。”忽必烈搀起察必,看见宫女抱着绸缎,问到:“爱妃,你这是……”察必说:“回大汗,妾妃刚去太府监领了几匹绸缎。”忽必烈知道,嫔妃们的用度,都是由后宫总管统一领取分配的。察必自己来领取,肯定没有通过后宫总管,心中颇为不悦,说:“通过后宫总管了吗?”“这……没……我寻思……”察必自知理亏,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忽必烈替她做了回答:“你寻思你是大妃,随便从府库拿几匹绸缎算不了什么,对吧?”没等察必回答,她身边的宫女先说了:“本来嘛,您不是常说,四海之滨,皆为王土。天下都是大汗您的,大妃拿几匹绸缎,算得了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