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璮哪里知道,王磐早已逃出益都,正没日没夜地赶往开平。李璮没找到王磐,知道事情必然暴露,立即扯起大旗宣布起事。李璮是承袭他父亲的爵位,没打过什么仗,对战略战术可说是一窍不通,属于野心大本领小,盲目自大的那种人。经过与亲信商议,决定首先攻打山东重镇济南。他想得很好,占领济南后向全国发出檄文,必然一呼百应,最不济山东诸郡、河北、山西、河南、江苏几省,也会群起响应。到那时,他李璮就是群雄之首,北击汗廷,南抗宋朝,成为中原霸主!主意拿定,择日攻打济南。李璮造反背叛了忽必烈,对忽必烈的打击是致命性的,他万万也不会想到李璮会背叛他。犹如当头挨了沉重的一棒,把他打懵了,击垮了!他对李璮是百分之百的相信,把他视为心腹,知己,对他从来没有丝毫怀疑和防范。他要什么满足他什么,待他确实不薄,他是汉人,忽必烈破格让他世袭爵位,这是只有蒙古贵族才享有的待遇啊!益都是防御南宋的前线,他把这么重要的地方交他镇守,对他是多么的宠信器重呀!还有他丈人王文统,本来是一个平民百姓,我一下子就叫他当了平章政事,简直是一步登天嘛!可说是要官给官,要钱给钱,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人都是有良心的,应当感激朕才对。他们为什么还要造反?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姚枢想象得出忽必烈此时的心情,劝解道:“您也不要过于难过,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自古以来,忠臣就是忠臣,不轨之徒就是不轨之徒,泾渭分明,从不混淆。是忠臣,即便你待他不好,他也不会生二心,不会做叛臣贼子。是不轨之徒,你待他再好,他也变不成忠臣。忠臣是从来不自我表白的,李璮和王文统越表白,恰恰说明他们心怀叵测,暗中有鬼。”姚枢的这番话,如黑屋子里亮起一盏明灯,使忽必烈的心豁然亮堂起来。使他懂得了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不能只听他嘴上说得好,更要看他心口是否一致,说的和做的是不是一码事。这道理他明白得太晚了,让李璮和王文统这样的坏人钻了空子,很是后悔地说:“可惜呀,我当初没听你的话,才落得今日这个结果。李璮和王文统这两个家伙,真是坏透了!早不反晚不反,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反。阿里不哥在前胸扎我一枪,李璮又在背后捅我一刀!他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真是太狠毒,太狠毒了哇!姚爱卿,我心里乱得很,憋得难受,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姚枢说:“立刻捉拿王文统!封锁所有城门,不要叫他跑掉。”“说得对!不能叫狗娘养的跑掉!”忽必烈当即命令安童带人去捉王文统,搜查王文统的住处。王文统正准备逃跑,被安童带了来。他以为山东离开平路途遥远,李璮造反的事忽必烈还不会知道,所以,表面装得非常平静,满脸带笑地进来,见了忽必烈,像往常一样施礼参拜:“臣平章政事王文统参见大汗陛下,大汗万岁!万万岁!”忽必烈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喝道:“王文统!你可知罪?”啊?王文统一怔,心里暗自嘀咕,莫非李璮的事他知道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又否定了,这事只有我和儿子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山东离这里几千里,他怎么会知道呢?不会,忽必烈鬼心眼子很多,一定是在诈我,对,肯定是诈我。王文统想到这里,紧张的心情又松弛了下来,神情自若地笑着说:“臣一向恭谨勤勉,从来不敢越雷池半步,臣没有做错什么呀?怎么会有罪呢?”“哼!好个没有做错什么?你自己看!”忽必烈把一叠信甩在王文统面前。王文统疑惑地拿起来一看,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颤抖起来:“啊!?这、这……天该灭我,这样机密的信,怎么落入他人之手啊!”王文统瘫倒在地。忽必烈厉声说:“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你还有何狡辩!来人,拉出去,砍了!”王文统破口大骂:“忽必烈!你休要得意!凭老夫的心计,玩弄你于股掌之中,是绰绰有余的。都是李璮小儿,轻狂浅薄,才坏了老子的大事!老夫不服,不服!”被武士押出去斩了。李璮的背叛,使忽必烈的处境紧张而严峻起来。北有阿里不哥,如果李璮与南宋联合起来,便对忽必烈形成夹击之势……忽必烈风云全传 正文 第十章 同室操戈(下)第34回手足相残,血雨腥风罩大漠假意归降,四王爷施缓兵计应该先打阿里不哥,还是先剿灭李璮,还是兵分两路同时对付阿里不哥和李璮,忽必烈一时拿不定主意。亲王和大臣中意见也不一致。忽必烈询问姚枢的看法。不少王爷和武将认为忽必烈是多此一举,姚枢是个文官,哪里懂什么打仗,他能有什么见解?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姚枢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毫无犹豫地说:“阿里不哥气焰嚣张,已经逼近开平,势在燃眉,当然是先打阿里不哥喽。”此话已出,立即引起武将们的非议,你一言我一语地嚷嚷起来:“不打李璮,李璮乘机进攻我们怎么办?”“李璮进攻我们,臣以为有三条路线可以选择。”姚枢说着,走到地图前,指着上面,说:“第一条,绕道海上北进攻打燕京,然后向西占领居庸关,切断我军南退后路,等于扼住了我们的咽喉。我军便陷入阿里不哥和李璮的包围之中,进退不能。势必引起人心惶惶,造成混乱,对我们极为不利。对李璮来说,这是最上策。”忽必烈觉得好有道理,问:“那中策呢?”姚枢说:“中策是,不向我们进攻,而是投降宋朝,据守山东,不断对我们进行袭击骚扰,使我们穷于应付,疲于奔命,牵扯我们的精力,消耗我们的实力。这是中策。”不少武将开始对姚枢刮目相看,问:“还有下策吗?下策是什么?”姚枢说:“有,下策就是,他从益都起事以后,攻打山东重镇济南,联络各路诸侯,幻想一呼百应,共同起事。如果这样,他必败无疑!”忽必烈问:“为什么?”姚枢说:“因为他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大汗乃仁德之君,一向善待各路官吏和百姓,响应李璮者必然寥寥。再说,近年来中原战乱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恨透了征战杀伐,希望平平安安过日子。所以,他绝对不会受到百姓拥戴,势必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嗯,说得对。”忽必烈和不少大臣认为有道理。忽必烈问:“依你之见,李璮会选择哪条路?”姚枢鄙夷地说:“李璮狂妄自大,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属于那种野心大,本事小,目光短浅,无真才实学的浅薄小人。他必定选第三种——走向败亡的下策!”忽必烈点头。姚枢说:“山东离开平路途遥远,一时料无大碍,只是派人严密监视他的动静就是了。大汗应迅速集中全兵力,尽快平定阿里不哥,然后再剿灭此贼不迟!”姚枢对李璮的了解,忽必烈和在场大臣都很佩服,觉得姚枢分析得有道理。但忽必烈知道,战争历来变数不定,李璮会不会一定按姚枢说的行动,说也不能保证。但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忽必烈只好采纳姚枢意见,集中兵力,御驾亲征首先平定阿里不哥。为防李璮和南宋乘机发难,向驻守长江北岸的都元帅阿术发出命令,密切监视李璮和南朝军队动向,有情况立即禀报。忽必烈出征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灿烂的朝霞把开平城染成橘黄色。惊天动地的鼙鼓声,震得人们信号发颤。忽必烈的大纛旗和各色牙旗迎风猎猎,浩浩荡荡的步骑军精神抖擞,士气饱满,数不清的的盔甲和兵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耀人眼目,飞扬的征尘遮天蔽日,军威豪壮,蜿蜒数里。忽必烈坐在高大的驮轿上,驱动大军离开开平,向和林方向挺进。簇拥在他身后的有合丹、合必赤、董文炳、汪良臣、赵璧等宗王和众将。大军离开开平正在向前行进,突然,从开平飞奔出一匹骏马,速度极快,流星闪电一般,径向大军追来。忽必烈远远看见,骑在马上的仿佛是一员老将,看不清面目,只见颏下的白胡须一团白云一样随着奔马的跑动而上下起伏。忽必烈一时想不起是谁,心里很纳闷,这位老将军是谁呢?这样急匆匆地追来有什么事呢?忽必烈正在暗自狐疑,那匹快马已经来到忽必烈面前。忽必烈这才认出,原来是老王爷按竺尔。按竺尔是成吉思汗最小的一个庶母弟弟,按辈分是忽必烈的爷爷。这位老王爷当年曾跟随成吉思汗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威震大漠。为人豪爽,性格倔强,忠勇梗直,眼里不容沙子。在关键时候,正是他出面支持,自己才顺利登上汗位。因为老人家年纪太大了,所以此次征讨阿里不哥忽必烈没有让他知道。忽必烈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倔死牛的老爷子还是追来了。按竺尔来到忽必烈面前,猛地勒住马缰绳,骏马咴咴嘶叫着前蹄高高跃起。忽必烈在驮轿上向按竺尔施礼,说:“甲胄在身,不便施礼,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按竺尔开门见山地说:“大汗,此次平定叛逆,为什么不叫老臣去?”忽必烈说:“阿爷,您在成吉思汗时就南征北战,征战了一生。如今,您老了,应当好好休息休息,享享清福了。这打呀杀的,就不劳动您老人家喽。”按竺尔最不喜欢谁他老,梗着脖子说:“谁说我老?我有的是力气,开百石弓面不改色气不喘,我……”忽必烈劝止住他:“好了,一个阿里不哥,好对付,有我们就足够了,不必惊动您老人家。”对安童:“安童,送老人家回去。”“是。”安童答应一声,很有礼貌地对按竺尔说:“老人家,回去吧。”“我不回去,我能行!嘿!气死我啦!”不管按竺尔怎样争辩,还是被安童硬拖着送回去了。忽必烈驱动大军迤逦前行,阿里不哥的探子早已探到,立即报告阿里不哥。阿里不哥扎下大营,要与忽必烈决一死战。忽必烈在距阿里不哥不到三十里的地方,扎下营寨。两军遥相对峙,虎视眈眈,杀气逼人。这些天来,阿里不哥的心情极为复杂,既高兴又恼怒。高兴的是,浑都海突破廉希宪、刘黑马、汪惟良的围追堵截,率领部下千里迢迢投到自己麾下,使自己实力大增。忽必烈的兵力虽然比自己多得多,但大部分驻守在南部前线,远水救不了近火。就是仓皇调来,也是疲惫之师,不会有多大战斗力。而自己有了浑都海的加入,对抗忽必烈当不在话下。那么,他又恼怒什么呢?又是谁惹恼了他呢?也是这个浑都海。事情还得从浑都海刚来是说起。浑都海的到来,使阿里不哥大喜过望,当天晚上便举行盛大宴会,为浑都海接风洗尘。草地上燃起堆堆篝火,噼噼啪啪,火星飞溅,烟气腾腾,飞蹿的火蛇映红了半边天。篝火上烤着整羊整牛,烤肉和青草的香味在夜空弥漫。将士们在开怀狂饮,疯了似的唱着跳着叫着。阿里不哥把浑都海请进自己的御帐,亲热地拉他坐在自己身边,为了表示与浑都海关系亲近,破例让自己的爱妾骆锦也来作陪。来作陪的还有阿蓝答儿、也速察、剌真、昔里吉、玉龙答失、不鲁花等宗王和大臣。事情坏就坏在阿里不哥不该让骆锦来陪宴,为什么?因为骆锦太漂亮太迷人喽,她是个汉人,是阿里不哥在一次征战时从陕西米脂掠来的。她虽然生在黄土高原,但长得比江南姑娘还苗条还水灵。尤其那两只眼睛,清澈明亮,像两汪秋水,妩媚缠绵,有一种勾魂夺魄的魅力,不,简直就是魔力。再硬的男人,只要一碰上他的目光,就会像冰遇见火一样被熔化,被俘虏,被化成绕指柔。浑都海既粗鲁凶暴又极为好色,每攻伐一处他首先抢掠的便是美女。当他看见阿里不哥身边坐着的骆锦时,蓦地被吸引了,眼前顿然一亮,两眼冒出蓝光,旁若无人地直勾勾盯着骆锦,目光颤抖,嘴张了老大,口水淌出他居然全无知觉。看这架势,真想扑过去把骆锦吃掉。起初,阿里不哥并没有觉察。宴会开始以后,阿里不哥让骆锦跟自己一起向浑都海敬酒,阿里不哥举着酒杯对众人说说:“浑都海大王经过千辛万苦,浴血奋战,千里来归,足见大王对本大汗的忠诚!来,本大汗敬你一杯!”浑都海急忙站起身,举起酒杯,说:“我与忽必烈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了剿灭这个眼中钉,我不惜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浑都海虽然是跟阿里不哥说话,但注意力却在骆锦身上。阿里不哥并没有觉察,心中大为高兴,说:“好!只要你协助本大汗剿灭忽必烈,我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西北各部尽归你所有!”浑都海惊喜万分,盯问了一句:“真的?”阿里不哥为了让浑都海为自己卖力,对天发誓:“长生天和在场诸位皆可做证,我若反悔,天理不容!我现在就封你为讨逆大元帅,统领全军,由阿蓝答儿为副元帅,择吉日进军开平,剿灭逆臣忽必烈!”“谢大汗器重!”浑都海端起酒碗,一口饮下,乘着酒劲儿大声说:“我不拿忽必烈的人头见你,你把我浑都海碎尸万段!”“好!”阿里不哥激情飞扬:“有气魄!不愧是鼎鼎大名的浑都海!来,干!”对在场的人说,“浑都海大王英雄盖世,天下无敌!有了他的来归,我们便如虎添翼!如龙生麟!纵横天下,了无阻挡!小小忽必烈,绝不是我们的对手!”在场的人举起酒碗,乱哄哄地说着吹捧的话,纷纷向浑都海敬酒。“英雄!浑都海大王天下第一!”“打到开平去!”“生擒忽必烈!”浑都海昏昏然醺醺然起来,好象忽必烈已经被他消灭,一副天下英雄非其莫属的狂傲气派。阿里不哥乘着酒劲儿,说:“为了欢迎浑都海大王的到来,大家要尽情玩乐!喝酒!吃肉!唱歌!跳舞!把俘获的女子全都带了,大家玩个够!尽情享用!”阿里不哥说到这里,蓦地停住了,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怒目圆睁,嘴唇颤抖,因极度的愤怒而使双脸变了形。原来,他看见浑都海正在用手拽他的小美人骆锦。浑都海竟敢当着阿里不哥的面调戏他的爱妾,实在太放肆了!本性凶残暴躁的阿里不哥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霎时失去理智,猛地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凶狠地向浑都海刺去!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拽住他。阿里不哥回头一看,是也速察。也速察没有说话,但眼神告诉阿里不哥不能莽撞,眼下正是需要浑都海效力的时候,万不能得罪他。阿里不哥这才从激怒中清醒过来,后悔自己太不冷静,险些坏了大事,急忙收回匕首。“啊?!”还是被浑都海觉看见了,蓦地一怔,惶遽地说:“大汗您……您这是……”浑都海说着,右手已经紧紧攥住腰刀,准备往外拔。阿里不哥满脸尴尬,表情由极端愤怒变成讨好的假笑,不自然地边想边说:“哦?喔喔……我……”浑都海警惕地:“大汗,您要怎样?”阿里不哥看了看骆锦,拿定了主意,说:“噢,对、对了!为欢迎大王的归来,我特意为您准备了件……礼物!”浑都海:“给我准备了礼物?什么礼物呀?拿出来叫本大王看看吧。”“就是她!”阿里不哥拽过骆锦,对浑都海,“怎么样?这件礼物不错吧?她!归你了!”“大汗!奴婢只侍侯大汗您一个人!”骆锦依偎在阿里不哥怀里。浑都海受宠若惊:“你说的是真的?”阿里不哥没有说话,猛地把骆锦推到浑都海怀里,说:“你现在就可以把她带走!”浑都海因为狂喜而有些失态,不知道用什么言辞表示对阿里不哥的感谢,一边鞠躬一边说:“谢大汗!大汗是我的再生父母!攻打开平,消灭忽必烈的事,您就交给本大王吧!”浑都海说着,抱起骆锦急匆匆地走了。狂呼乱闹的人群,在夜的篝火映照下如群魔乱舞,鬼影幢幢。阿里不哥的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在阴冷月光的映照下,宛若一只恶魔。心里咬牙切齿地说:“浑都海!你小子等着吧,等打败忽必烈,看我怎样收拾你!”忽必烈亲率大军在距阿里不哥不到三十里的地方扎下大营,阿里不哥的探马立即报告给阿里不哥。阿里不哥随即升帐,召集浑都海、阿蓝答儿、也速察、剌真、麻里阿图等大将商议对策。阿里不哥说:“忽必烈亲率大军,已在三十里外扎下营寨,看来,他是要跟本大汗决一死战。各位有何高见?”浑都海:“小小忽必烈,有什么了不起,何足惧哉!”蒙哥大汗的驸马剌真说:“忽必烈兵多将广,来势凶猛,万不可轻视。”他的话音刚落,也速察反驳道:“驸马所言差矣!忽必烈的兵力虽然总数比我们多,但大部分驻守在与南军对峙的长江沿线,一时调不回来,远水难救近火。他在漠北的兵力并不多。我们加上浑都海的兵力,远远超过忽必烈!他在开平有城池可守,如今离开了开平,哼哼,他是自取灭亡,正是我们剿灭他的最好时机!”浑都海跃马挥刀,请令出战,对阿里不哥说:“也速察说得有理。趁忽必烈刚到,立足未稳,我带领一支人马,出其不意,偷袭他的大营,打他个七零八落、屁滚尿流,将其生擒活捉!”阿里不哥非常高兴,说:“好!大王虎威,定能马到成功!我派阿蓝答儿助你一臂之力!阿蓝答儿!”“末将在!”阿蓝答儿应声出班。阿里不哥说:“命你率领一支人马,与浑都海会合,把忽必烈给我干净利落地干掉!”“领旨!不消灭忽必烈,誓不回还!”浑都海和阿蓝答儿领命而去。忽必烈刚刚扎下大营大寨,正在埋锅做饭。突然哨探来报:“阿里不哥派人前来骂阵宫营。”忽必烈心中一凛,暗自说道:“他来得好快啊!”问探马,“率军大将是谁?”探马回答:“浑都海和阿蓝答儿。”忽必烈心想,阿里不哥果然狡猾,自己龟缩在营中不出,派浑都海和阿蓝答儿前来交战。浑都海胜了,他坐守渔利;要是浑都海败了,损失的是浑都海的部队,自己毫发不伤。他很会打如意算盘呀!忽必烈观察过浑都海摆的阵形,决定兵分三路同时向浑都海和阿蓝答儿发起攻击,一路由合丹率领截击他的前锋,一路由合必赤率领截断其后路,另一路由汪良臣率领冲击他的中路。攻势要凌厉,使其首尾难顾,失去照应,必然大乱。一鼓作气,将其全歼!交战这天,乌云密布,冷风飕飕,肃杀的气氛更使战士们凭添了几许,紧张和压抑。两军对峙,鼙鼓猛擂,号角呜咽,惊天动地。士卒们个个怒容满面,虎视眈眈,充满杀气。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在各自的军阵后观战,不约而同地撑起黄罗伞,都标榜自己是合法大汗。就在开战前的一瞬间,老天爷突然刮起白毛狂风,这风头大了,飞沙石走石,铺天盖地,吹刮得两军人马睁不开眼,站不稳脚步。不少牙旗被风刮飞,有的旗杆生生被风折断。这本来是很平常的自然现象,但浑都海非常迷信,认为是长生天在发怒,是出师不利的征兆。急忙跳下马,向折断的旗杆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跪拜祈祷。士兵们害怕了,也学着主帅的样子向旗杆磕头。汪良臣的中路军埋伏在一座沙丘后面,有的士兵见牙旗被风吹断了,吓得失声大叫:“啊?牙旗断了!风断牙旗,大不吉呀!”慌不迭地向断旗纳头跪拜。其他士兵受到影响,纷纷跟着跪拜起来。汪良臣知道,这样会影响斗志,迎风挺立马上,大声喝斥道:“牙旗折断乃狂风所致,有何不吉?有胡言乱语,扰乱军心者,斩无赦!”说着,愤怒地一指那个说风断牙旗大不吉的士兵:“拉出去,就地正法!”“是!”中军答应一声,将这个士兵就地斩了首。士兵们的慌乱情绪才得到控制。汪良臣迎着扑面的风沙,对士卒们说:“弟兄们!大汗御驾亲征,不畏艰辛,身先士卒,堪为全军表率!大汗把攻击叛军中部的重任交给我军,是对我军的重视和信赖。此战胜负,关系到社稷存亡,国家安危!胜,则可保社稷稳定,诸位均可得享富贵;败,则国破家亡,诸位的性命断难得保!大敌当前,退路是没有的,只有拼死力战,才能保住性命!即便战死,也可落个全忠全孝的美名!”士卒们听了汪良臣这番饱含激情的鼓动,一个个都像热血沸腾的小老虎,激扬慷慨,振臂高呼:“拼死力战!生擒叛贼!下命令吧!杀贼!杀贼!”汪良臣帅旗向前一指,高声呐喊:“冲啊!杀——!”众将士喊着:“冲啊!杀啊!”犹如下山猛虎,向浑都海的队阵冲去!浑都海正跪在地下祈祷长生天保佑,蓦地看见汪良臣率军杀来,慌忙从地上站起来,一边喊着:“敌军杀来了!快冲啊!杀啊!”一边仓皇跳上马背。汪良臣的部队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冲了过来。浑都海的士兵有的还没来得及上马,便被汪良臣的骑兵撞倒或是杀死了。风沙迷漫,旌旗翻飞,马嘶人喊,兵器撞击,鲜血飞溅……风沙被鲜血浸红,变成真正的血雨。尸横遍野,成了名副其实的血染黄沙。汪良臣精神抖擞,越战越勇。浑都海却力渐不支。他想逃脱,汪良臣紧追不舍,哪里肯放。浑都海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粗中有细,临阵不慌,他见汪良臣死死咬住他不放,顿时生出一计。一边拼力招架,一边悄悄弯下腰偷偷脱下一只靴子,蓦地把靴子里的沙土甩向汪良臣的眼睛!汪良臣没有防备,沙子进入眼中,疼得哇哇乱叫。浑都海趁机逃去。浑都海转过一个沙丘,看看后面汪良臣没有追来,自以为安全无事了,便松开马的缰绳,借机歇息片刻。可是,浑都海万万没有料到,像从沙丘里冒出来一样,斜刺里冲出一员老将,鹤发童颜,笑声朗朗,指着浑都海怒骂道:“无耻叛贼!哪里逃!”说着,舞动大刀径向浑都海杀来。这位老英雄不是别人,正是老王爷按竺尔。按竺尔话音未落,明晃晃的大刀已向浑都海劈来。浑都海不敢怠慢,急忙举棍相迎。此时的浑都海已只有招架之功,而按竺尔却是精神矍铄,宝刀不老,几个回合便把浑都海的大棍磕飞,浑都海仓皇欲逃,按竺尔急中生智,抡刀向浑都海坐骑的前腿砍去,马的前腿被砍断,浑都海一头栽下马来。恰好,汪良臣这时追来,将浑都海擒获。汪良臣和按竺尔押着浑都海,来到忽必烈的御帐。他们发现,合丹和合必赤也押着阿蓝答儿向御帐走来。忽必烈极其高兴:“好!首战告捷,三位爱卿立了头功啊!”汪良臣赶忙说:“启禀大汗,末将不敢贪功,叛贼浑都海不是末将擒获的。”忽必烈好生疑惑,问:“不、不是你擒获的?那、那是谁呀?”“是……”汪良臣回头找按竺尔,发现老英雄不在了,急忙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躲藏在士兵中间的按竺尔,把他拉到忽必烈面前,说:“大汗,生擒浑都海的就是这老爷子。”忽必烈见是按竺尔,大为诧异,说:“啊?是您老人家,不是不叫您来嘛,您怎么又……”不等忽必烈说完,按竺尔朗声大笑着说:“怎么样?老朽给你送来这样一个值钱的见面礼,没为你丢脸吧?”“没丢,没丢!”忽必烈哈哈大笑,“你给孙儿争了大光呀!”按竺尔指着浑都海和阿蓝答儿,愤怒地说:“哼!不争气的东西!枉为成吉思汗的后代,附逆作恶,背祖叛国,天理不容,千刀万剐你们都不为过!”浑都海和阿蓝答儿跪地求饶:“大汗饶命!都是阿里不哥逼我们干的!我们是上当受骗,大汗饶了我们吧!”忽必烈怒不可遏:“你们助纣为虐,死有余辜,岂能饶得?拉出去,砍了!”武士押走浑都海和阿蓝答儿,斩于沙丘之下。阿里不哥闻知浑都海和阿蓝答儿兵败被斩的消息,惊得瞠目结舌,跌坐在虎皮交椅上。初次交战就全军覆没,连折两员大将,对阿里不哥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气得他暴跳如雷,大骂浑都海和阿蓝答儿废物,无能,使他损失惨重,士气大伤。阿里不哥决定把他的老底、留守按旦河老营的最精锐铁骑,和蒙哥汗留下的禁卫亲军,以及其他可以调用的兵马全都调来,与忽必烈决一死战。几十万大军集中起来,后勤供应是个大问题,也速察忧心忡忡地对阿里不哥说:“大汗,我们的军需粮草一向由察哈台汗国供给。按事先约定,今年的粮草早就该送来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如果大军集中在一起,粮草不能按时运到,后果可就太严重喽!”阿里不哥的粮食为什么由察哈台汗国供给呢?这得从察哈台汗国几年前一次宫廷政变说起。察哈台的国王名叫阿鲁忽,因为没有儿子,所以,对他的侄子格外器重,把兵权交给他,并准备百年之后由他继承王位。谁知这位侄子自以为兵权在握,羽翼已丰,发动政变,打进皇宫,要杀死阿鲁忽夺取王位。幸亏阿鲁忽逃得快,才保住了性命。阿鲁忽找到阿里不哥,请求阿里不哥发兵帮他夺回王位。阿里不哥需用的粮食,原来是由中原供应的。自从和忽必烈闹僵以后,粮食供应便失去来源。察哈台汗国盛产粮食,阿里不哥提出,他帮阿鲁忽夺回王位,阿鲁忽向他供应粮食。阿鲁忽急于夺回王位,想也没想,满口答应,阿里不哥需要的粮食全由他包了。阿里不哥出兵打败阿鲁忽的侄子,为阿鲁忽夺回王位。察哈台汗国便成为阿里不哥的粮食供应地。起初,不用阿里不哥催促,阿鲁忽也能按时送来粮食。后来,便不那么主动了,总是催促几次才运来。此次发兵攻打忽必烈之前,阿里不哥怕阿鲁忽不能按时运来粮食,就曾派人去催促,依然迟迟不见粮食运到。阿里不哥清楚没有粮食意味着什么,难怪他心急如焚,大骂阿鲁忽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位子坐稳了就翻脸不认帐。阿里不哥决定让也速察亲自去质问阿鲁忽。阿里不哥对也速察说:“你拿着我的令牌,立即去见阿鲁忽,他若乖乖地把粮草送来还则罢了,要是背信毁约,不按时把粮草送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等我消灭了忽必烈,哼哼!我就把他踏成肉泥!”也速察说:“是!我马上就去!”阿里不哥说:“越快越好,那么多部队调来以后,急需要粮食啊!”“属下知道!”也速察说,“我一定亲自把粮食押来!”“好!大军的命运,就寄托在你身上了!”阿里不哥说这话时,眼睛是潮润的,几乎是向也速察乞求。也速察知道肩负责任的重大,郑重地说:“大汗放心,就是死,我也要把粮食运来!”也速察辞别阿里不哥,日夜兼程向察哈台汗国急驶而去。阿里不哥为了赢得喘息时间,等待兵马和粮草运来,采纳谋士不鲁花的意见,写信给忽必烈假意投降。等兵马和粮草到后,出其不意向忽必烈发起猛攻。信是不鲁花代写的,写得很恳切,感染力极强,用极为真诚的口吻自责自己,说什么:“弟年幼无知,生性卤莽,脾气暴躁。初闻兄继位登基,心中火起,不假思索,贸然兴兵发难!事后悔之莫及!同是太祖嫡孙,何必同室操戈、自伤手足?”接着话锋一转,说:“今兄已靖内乱,民心归附,实乃万民之幸。”最后信誓旦旦地地表示:‘愚弟每念及此,悔愧交加,无以自容。如兄念及手足情分,原谅弟卤莽无知,不记前嫌,弟愿诚心归附,永远奉兄为大汗主,忠心不二,决不再叛!’忽必烈看信以后,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阿里不哥真的后悔了还是缓兵之计。忽必烈为了弄明真相,一面写信给阿里不哥,答应接受他的归顺请求,并请他把兵撤回按旦河;一面派出细作,看阿里不哥正在做什么,与信上说的是不是一致。细作探察的情况使忽必烈大吃一惊。原来,阿里不哥不但没有任何撤兵的意思,而且在暗中大规模地调动军队。也该着阿里不哥倒霉,就在这时,汪良臣的部下捉到阿里不哥的一个俘虏,经审讯得知,因为营中缺粮吃不饱,偷偷跑出来找吃的,才被俘获的。汪良臣觉得这个情报重要,立即报告忽必烈。忽必烈大喜,亲自审问俘虏,从俘虏口中得到阿里不哥的粮草是由察哈台汗国供应的,还知道了阿里不哥为了催索粮草派也速察去了察哈台汗国。忽必烈勃然大怒,把阿里不哥的信撕了个粉碎,大骂道:“哼!什么‘弟愿诚心归附,永远奉兄为大汗主,忠心不二,决不再叛!’都是假的!骗人的鬼话!”他决定将计就计,再次写信给阿里不哥,在信中除说了些弟兄情谊的话以外,还说为了表示他的“诚意”,准备把部队撤回开平,欢迎他随时来开平见面。暗中却釜底抽薪,命令汪良臣派兵截断从察哈台汗国到阿里不哥营地的运粮通道,不许一辆运粮车通过。并派平章政事赵璧为使臣,带着他的令牌秘密去见察哈台汗国国王阿鲁忽,并向川陕路经略使廉希宪和总兵汪惟良下了一道密旨,叫他们全力配合赵璧,只要阿鲁忽脱离阿里不哥,提什么条件都答应。如果阿鲁忽不肯脱离阿里不哥,就将其除掉。总之,绝不能叫阿里不哥在察哈台汗国得到一粒粮食。赵璧知道此行责任重大,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川陕经略府,向经略使廉希宪和总兵汪惟良传达了忽必烈的旨意,研究了行动方案,决定由赵璧带着库银库粮去见阿鲁忽,晓之以礼动之以情,劝说他脱离阿里不哥归顺汗廷。如若执迷不悟,汪惟良便派兵征讨,将其消灭。就这样,赵璧带着川陕经略府的库银库粮来到察哈台汗国。也速察知道粮草对于阿里不哥的重要,辞别阿里不哥后便夜以继日地向察哈台汗国急驶飞奔,路上累趴下两匹马,再加上动身比赵璧早,抢先赶到察哈台汗国。这些日子来,察哈台汗国王阿鲁忽整天的提心吊胆,吃不好饭睡不稳觉,惴惴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祸就会降落在自己头上。阿里不哥贪得无厌,索要的粮草年年增加。尤其近年来准备打仗,养了大量军队,粮草需求成倍增长,更是没完没了的索要。今年天不作美,国内干旱歉收。阿里不哥索要的粮草不但没减,还增加了许多。若把粮食交给阿里不哥,他的百姓就得挨饿。这也是他迟迟没向阿里不哥送去粮草的原因。可是,他知道阿里不哥凶暴嗜杀,如果惹恼他,决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总管太监了解主子的心情,但总得想个万全之策呀,总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对阿鲁忽:“大王,给阿里不哥的粮草,您到底打算怎么办呀?”阿鲁忽烦躁地说:“今年的收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到哪儿去给他弄那么多粮食?都给了他,我的百姓还吃什么?总不能都把嗓子眼儿用绳子勒起来吧!”总管太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可是,您当时是答应了他的呀?唉!真是应了那句请神容易送神难的老话喽!”“嘿!”阿鲁忽一脸沮丧,哭哀哀地说:“当时,那逆子都打进了我的王宫,不求他帮助,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呀?谁知道求神引进来小鬼!真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哟!”总管太监担心地说:“阿里不哥已经多次来信催促,此人凶狠残暴,翻脸不忍人,老奴担心这样拖下去,万一惹恼了他,会对我们……”阿鲁忽说:“这些我都想过。眼下,他正和他哥哥忽必烈争夺汗位,亲兄弟打得不可开交。我估计,他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咱们。能拖一天是一天,慢慢想办法吧。”阿鲁忽的话音刚落,王宫卫士长急匆匆地跑进来,样子很急,像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阿鲁忽说:“启禀大王,钦……钦差到……到啦!”阿鲁忽一怔:“钦差?什……什么钦差?”“什么钦差?当然是阿里不哥大汗的钦差喽!”也速察说着,气冲冲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横眉立目、如狼似虎的武士。瞧这架势,阿鲁忽预感到事情不妙,急忙换成讨好的笑脸,忙不迭地走下御座,一边施礼一边说:“阿唷!原来是国舅大人到了!有失远迎,死罪,死罪啊!”“慢!”也速察抬手止住阿鲁忽,冷冷地说,“爷我现在不是国舅,是汗廷钦差!”“钦差?”阿鲁忽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说,“喔?是是是是!钦差一路辛苦啦,请坐,快快请坐,本王这就叫人准备酒席。”“多谢啦!不用!”也速察的神情还是那样阴冷,“你大概不会不知道,本钦差不是来吃酒的吧?”“呵?这……是……是是……”阿鲁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也速察毫不客气地坐在阿鲁忽的座位上,生气地质问道:“阿鲁忽,你好大的胆子!阿里不哥大汗多次来信催促,你居然当成耳旁风,至今不见你送去一粒粮食?你要抗旨造反不成?”阿鲁忽急忙解释说:“啊呀上差,您误会了,阿鲁忽哪里敢抗旨造反呐?实在是……”阿鲁忽面露难色,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哼!”也速察不吃他这一套,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少跟我哭穷,是什么呀?”阿鲁忽说:“我真的不是哭穷,说的全是实际情况呀!今年天旱,粮食歉收,一时实在是凑不出那么多粮食,请钦差转告阿里不哥大汗,容本王一段时间,本王一定按数送去……”“哼!”也速察满脸怒容,粗暴地打断他,说:“你求阿里不哥大汗出兵帮你平定你侄子叛乱时,你怎么不说容一段时间呀?现在王位坐稳了,用不着大汗了,怎么着?就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不不,阿里不哥对我的恩情,我终生不忘!”阿鲁忽最怕说他忘恩负义,急忙辩解道:“可是,实在是一时凑不出那么多粮食……”也速察冷冷地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凑齐呀?”阿鲁忽看着也速察不悦的神色,鼓了鼓勇气,说:“半……半个月,怎么样?半个月保证凑齐送去。”“不行!”也速察断然拒绝,“你不会知道,阿里不哥大汗正在跟忽必烈打仗,没有粮食你叫战士们喝西北风呐?”阿鲁忽只好让步,试探地:“那……那十天……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