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里不哥吧?”忽必烈声色俱厉,软中有硬,气势逼人!“是……不……是……”脱里赤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忽必烈勃然变色,猛地一拍桌案,愤怒地斥责道:“脱里赤!你好大胆!竟敢伙同阿里不哥,违背祖宗家法,僭越篡权,擅自称汗!这可是十恶不赦的谋逆之罪!”脱里赤吓了个半死,急忙跪倒,磕头如鸡啄米,连连说道:“啊!?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呀!是阿里不哥要任命卑职的,实在是不关小人的事呀!”忽必烈一针见血地说:“哼!你倒推得干净!你不附逆,他能任命你吗?”“王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脱里赤苦苦哀求,一副悔恨不及痛改前非的样子。这天夜里,忽必烈和大臣谋士们商量下一步如何做。忽必烈确实没想到阿里不哥谋夺汗位之心竟是如此急切,真正地感到了后怕,痛彻心脾地对郝经:“我还傻乎乎地在前线浴血杀敌呢,人家已经已大汗自居了!多亏你和诸位大臣冒死力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郝经说:“是呀,阿里不哥虽然已经行使大汗职权,但他还没公开向外一宣布,还有挽回的余地。他若一旦对外宣布,生米作成熟饭,事情就不太好办了。”“那……眼下本王该怎么办?”忽必烈问。姚枢说:“马上回和林!”廉希宪和安童同时说:“姚先生说得对,立即去和林,越快越好!就是把马累死,也要在他宣布继承汗位前赶到!”忽必烈一拍大腿,说:“好!天亮就动身!”可是,当忽必烈赶到和林时,却意外地发现阿里不哥不见了,万安宫和阿里不哥王府空无一人。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就在那天夜里忽必烈和大臣谋士们商议的时候,脱里赤乘守卫不注意,换上士兵衣服,从马厩偷出一匹马,连夜去和林向阿里不哥报信儿。这天夜里,和林的阿里不哥同样没有安睡,在万安宫与心腹们彻夜商议。阿里不哥情绪激动,烦躁不安。因为事情的进展很不顺利,诸王和酋长迟迟未到和林,至今没能开成忽里台大会。忽必烈掌握着几十万铁骑,如果从江南返回,原定计划就会全部落空。他冲布智儿、赤儿火者、刘太平、霍鲁海等人大发雷霆,愤愤地说:“你们当初说得多好,拍着胸脯向本王爷保证,那些宗王酋长已经答应,准能按时前来出席!这都多少天啦?怎么还没到?忽里台会议开不成,我就不能名正言顺地宣布当大汗!蒙哥去世的消息,能瞒忽必烈一时,能永远瞒下去吗?他手下有几十万重兵,如果从江南突然赶回,我这点儿怯薛亲军,能是他的对手吗?”布智儿说:“浑都海和也速察的兵力都不少,足可与忽必烈抗衡。”“他们在哪儿?”阿里不哥狠狠瞪了他眼,说,“一个在六盘山,一个在四川,能用得上吗?”怯薛长急匆匆进来,说:“启禀王爷,燕京断事官脱里赤回来了。”“啊?!如此着急,出了什么事?”脱里赤连夜赶回,大大出乎阿里不哥的意料,预感到一定发生了紧急情况,对怯薛长说:“快!快宣他进来!”脱里赤骑了一夜马,再加上心里着急,显得极为惶遽狼狈,累得气喘吁吁,步履踉跄,进得殿来,身子一软向地下瘫去,多亏被侍卫扶住,才没有倒下。阿里不哥走过去,急切地问:“你快说,出什么事了?”脱里赤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阿里不哥对侍卫:“快,拿水来。”脱里赤接过侍卫拿来的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碗水。阿里不哥问:“你怎么会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脱里赤喘着气说:“忽……忽必烈回来嘞!”“啊!?”脱里赤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众人听来犹如晴天霹雳,惊得目瞪口呆。“真的?你听谁说的?”阿里不哥脸色阴沉,担心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脱里赤说:“已经到了燕京,各处的招兵站都被撤掉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给您送信的,也好让您有个准备。”“王爷,我们怎么办?”“不能让他回和林!”“跟他拼!”众人议论纷纷,要和忽必烈硬拼。阿里不哥眉头紧蹙,问脱里赤:“忽必烈带回了多少人马?”脱里赤说:“随他进城的只是宿卫亲军,也就几十人。大队人马肯定在后面,或是驻扎在城外。”赤儿火者说:“王爷,别犹豫了!趁他的大部队还没到,打他个措手不及!不然,大部队一到,事情就不好办了!”布智儿在场的人齐说:“王爷!错过这个机会,后悔可就来不及啦!下决心,打吧!”阿里不哥何尝不想打呀,他恨不得立即把忽必烈消灭掉!可是,他沮丧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不!撤出和林!”这几个字,是从阿里不哥牙缝儿里挤出来的,声音含着血带着泪。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阿里不哥是急糊涂了吧?怎么能撤出去呢?这不是把和林乖乖地让给忽必烈吗?“王爷,这个时候您可不能说这样的笑话呀?”“不!”阿里不哥神色严峻,肯定地点点头,很严肃地说,“我说的不是笑话,是真的,我们立即撤出和林。”“为什么?”众人大为不解,齐声追问,“为什么呀?这不是不战而退,默认我们怕他吗?”阿里不哥黑虎着脸,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不!这正是为了最终灭掉他!把他永远赶出和林!”“王爷,您的意思是……”众人不知道阿里不哥葫芦里装的是什么灵丹妙药。阿里不哥说:“就兵力而言,眼下我们还不是他的对手,继承汗位的事也还没有准备好。要跟他直接正面对抗,必然败多胜少,弄不好要大伤元气,这是兵家之大忌。按旦河畔是我的老营,是我发迹的福地,我在那里经营多年,是绝对可靠的。我们退出和林去到那里,不但可保安然无虞,还可以乘忽必烈立足未稳的机会,立即召开忽里台大会,抢先登上大汗之位,把生米做成熟饭!这样,我就可以以谋逆之罪名正言顺地调动各地兵马,讨伐消灭他!”“好!此计甚好!”在场的人都觉得这是一步好棋。布智儿和赤儿火者说:“忽里台会议要早开,越早越好。我们再去催促各路宗王酋长,叫他们速来按旦河会开忽里台大会,拥立王爷为大汗!”阿里不哥说:“只要他们推举本王为大汗,不论提什么条件,全都答应!”布智儿和赤儿火者会意地点点头:“明白!”阿里不哥说:“好,分头行动吧!”就这样,阿里不哥和他的亲信,连夜撤出了和林。忽必烈下令在全城搜查,可是,没有一丝阿里不哥的踪影。忽必烈让安童去查清楚,阿里不哥到底去了何处?安童回来报告说,打更的更夫说,阿里不哥昨天夜里撤出了和林,去了何处,没有人知道。忽必烈以及随行的穆哥亲王,还有郝经、姚枢等人,都觉得阿里不哥这一举动太不可思议,有违常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引起种种猜疑和议论,有的说阿里不哥知道忽必烈厉害,威震天下,知道不是殿下的对手,害怕了,偷着跑了。也有的说他自知犯了谋朝篡位的大罪,罪孽深重,害怕忽必烈治他的罪,偷偷地溜了。你一言我一语,莫衷一是。忽必烈凝思良久,一时弄不清阿里不哥是何意图,对郝经和姚枢说:“阿里不哥突然撤出和林,依你们之见是什么原因?”郝经的眼睛虽然不大,但充满睿智,忽闪着一边思索,一边说:“不会是把兵埋伏在城外,跟我们玩空城计吧?”这一想法很快被否定了,因为安童派人到城外查过,四周几十里均无伏兵。“这么说是他真的害怕了?”姚枢刚说出口,自己就否定了。郝经也有同感,说:“可能有一些害怕,但这绝不是主要原因,事情也绝不会这样简单,肯定另有意图,而且是更阴险更歹毒的意图!”忽必烈问:“你有什么根据?”“没有,只是推测。”郝经纵了纵肩膀,摊开两只手,头摇得像拨浪鼓。忽必烈陷入了深思:“他会是什么意图呢?”郝经说:“一时还弄不清楚。臣以为,眼下需要做两件事。”忽必烈问:“哪两件?”郝经说:“一是尽快查清阿里不哥去了什么地方?他的意图是什么?严密监视其一举一动,看他要做些什么?”“有道理。”忽必烈点头同意。阿里不哥是他的亲兄弟,他对阿里不哥是了解的。按旦河畔是阿里不哥的老营,他在那里经营了多年,是他的吉祥地。忽必烈断定,阿里不哥很可能去了那里。便让安童派细作出去侦探,尽快查明阿里不哥下落,并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回来报告。安童领命,出去安排去了。忽必烈问郝经:“你说的第二件是什么?”郝经说:“如果阿里不哥去了按旦河,我猜想,他一定在加紧做继承汗位的准备工作,第一位的就是尽快召开忽里台会议。所以,殿下您的忽里台会议一定要赶在他的前面,所谓先先下手者为强,后下手者遭殃!谁抢在前面宣布继位登基,谁就是名正言顺的大汗!谁再敢称大汗,就是谋逆!造反!大逆不道!就会举国共诛之,全民共杀之!所以,殿下一定要赶在前面!”“还有,”姚枢说:“臣查过地图,按坦河离和林很近,阿里不哥肯定会来骚扰。开平是殿下的大本营,发祥地,我们应当撤出和林,把国都定在开平,对我们更有利。”忽必烈大喜,连声说:“好!有道理!二位爱卿所言极是!本王立刻就办!”忽必烈回到开平以后,派去联络西路诸王的人都陆续回来了,而且带来的都是好消息,都表示来参加忽里台大会,拥戴忽必烈当新大汗,有的已经在来的路上。另外,穆哥亲王已经拿到了大汗的传国玉玺,正护送蒙哥大汗的灵柩日夜兼程地向开平赶。惟独没有廉希宪的消息,不知道他说服了塔察儿没有?说服不了塔察儿会影响东路诸王,东路诸王不来参加,忽里台大会就开不成。即便勉强召开,也不能服众。忽必烈心中焦急,脸上凝了一层严霜。还有一个人也在焦急地思索判断,做着选择。他就是王文统。王文统人极精明,学的又是权谋之术,最擅未雨绸缪,投机钻营。此次忽必烈攻打南宋,跃马长江,攻势猛烈,鄂州、汉阳指日便可下,为什么突然停止进攻,班师回朝了呢?联想到有关蒙哥大汗在四川阵亡的传言,王文统断定蒙古汗廷要发生巨变。李璮是一介武夫,头脑简单,愣愣地问:“巨变?能有什么巨变?”王文统说:“人们不是一直在猜测,蒙哥已经死在四川了吗?现在可以断定,这不是猜测,是真的,蒙哥肯定死了!”李璮说:“你怎么这么肯定?”王文统说:“忽必烈的大军攻势正猛,却突然撤兵回朝,为什么?除了汗廷发生了巨变,没有别的解释。”李璮这才明白过来:“喔?这么说,忽必烈是回去争夺汗位?”王文统没有说话,重重地点了点头。李璮最崇拜王文统,问道:“岳父,您熟悉廷廷里的情况,据您看,这未来的新大汗会是谁?”王文统不愧是个精明人,对蒙古汗廷的情况了如指掌,分析道:“眼下有资格当大汗只有两个人,就是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他们都是成吉思汗的嫡孙,同蒙哥一样,又都是拖雷长妻唆鲁禾托尼嫡生。按照蒙古国立幼不立长的旧制,大汗应当是立阿里不哥的。可是,这条旧制早就不算数了,蒙哥就是以成吉思汗长孙的身份当上大汗的。论人品、才智、势力、战功,和在诸王中的影响、威望,阿里不哥都不是忽必烈的对手。忽必烈兵权在握,深入不毛,剿平大理;跃马长江,征伐南宋,功勋显赫,世人皆知。阿里不哥自幼娇生惯养,从未建过尺寸之功,他手下的那些军队,缺少训练和实战,养尊处优,很难和忽必烈抗衡。忽必烈胸怀大志,头脑灵活,做事机敏,人又开明,重用汉人,不仅受到蒙古人,而且也得到不少汉人的拥戴。阿里不哥却顽固守旧,紧抱着祖宗旧制不放,残暴嗜杀,对汉人更是凶狠残忍!依老夫之见,新大汗非忽必烈莫属!”“这么说,我们帮他儿子去送信,是帮对了!”李璮想起帮脱欢送信的事。王文统很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当然帮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认真地对李璮说:“喔,对嘞,我要马上去一趟开平忽必烈王府。”李璮不知道他现在去忽必烈王府干什么,眨巴着眼问:“您现在去忽必烈王府干什么?”“表忠心!”王文统很是兴奋和激动,觉得自己的决定很英明,很有远见。他见李璮一脸茫然不解,进一步说,“去向忽必烈表态,永远忠诚于他,全心全意支持和拥戴他当大汗!”李璮觉得忽必烈还没当大汗,现在就表态为时过早,便对王文统说:“还是等等吧,谁当大汗很没一定,万一他当不上,表态过早会给自己带老麻烦,等他当上大汗再表态也不迟嘛。”“不!”王文统不同意他的看法,说:“当了大汗表态与不当大汗就表态是绝对不一样,可以说有天壤之别!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忽必烈最需要的就是支持,现在去他印象最深。等他当上了大汗,大局一定,耳边听的全是献媚讨好声,你那时候再去,他还会有印象吗?”经王文统这么一说,李璮觉得还是岳父看得远,笑着说:“姜还是老的辣,岳父大人就是看得远。”王文统来劲儿,用教训地口吻说:“古往今来能成大事者,都是极有城府的人。你呀,要好好学着点儿。”李璮心服口服,说:“是,小婿谨记就是。岳父何时动身?”王文统说:“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就走。”李璮说:“好,我叫人准备一份厚礼。”王文统到达开平的时候,忽必烈正在王府欢迎从江南班师回来的拔都、八春和董文炳等将领。忽必烈亲自迎出府门以外,看着征尘未扫远路而来的爱将,激动不已,好言抚慰,迎进客厅盛宴款待。拔都告诉忽必烈,按照他的吩咐,除在新征服的州郡留下足够兵力驻守外,大军全部撤回,已回各自大营休整。董文炳呈上与宋朝签定的协议条款,上面有贾似道签名和大红玉玺。忽必烈拊掌大笑,高兴地说:“好!太好了!以长江为界,江北皆为我朝领土,另外每年进贡白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不错!意外之喜!跌交拣了个金元宝,意外之喜啊!你们是有功之臣!”忽必烈把协议拿给郝经、子聪、姚枢和在场的人传看。不但顺利撤了军,还得到这么多好处,众人都很高兴,赞不绝口。忽必烈对拔都等人说:“你们长途行军,鞍马劳顿,太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谢王爷!末将告退。”三人告别忽必烈,回到各自府中。三人刚走,门房护军进来报告,说:“一个叫王文统的人求见,他说是从山东益都来的。”“益都王文统?”忽必烈感到意外,但蓦地想起李璮派兵护送小王爷脱欢去送信的事,心里不由生出亲切感,:“喔,对了,想起来了,他是益都行省李璮的岳父,李璮曾派兵护送脱欢小王爷去给本王送信。听说这个人很有才,也很精明。叫他进来,就说我有请。”门军出去不久,王文统诚惶诚恐地走了进来,向忽必烈跪下,说:“学生王文统参见王爷,恭祝王爷安康吉祥,万事如意!”“罢啦罢啦,起来吧。”忽必烈让王文统站起来,对他说:“你和的女婿李璮派兵护送小王爷脱欢去给本王送信,这封信非常重要,关系到成吉思汗家业的成败存亡,本王很高兴,你们立了一功啊!”“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作为臣下,是应该的,应该的。”王文统极力做出老实谦逊的样子。忽必烈说:“本王一向赏罚分明,等汗廷的事情安定下来以后,本王一定对李将军,呵,还有你,进行表彰嘉奖。诶?你到大老远的来开平,有什么事吗?”王文统说:“有。”忽必烈说:“有什么事只管说,只要本王能做到,一定答应你。”王文统说:“殿下您误会了,学生和李将军都没有什么事求王爷帮忙。”忽必烈不解地问:“那你来王府有什么事?”王文统觉得胃口已经吊得差不多了,便说出正题:“殿下容禀,李璮将军派学生前来,是让学生告知王爷,李璮虽然愚钝不才,但追随王爷之心始终不渝。王爷雄才大略,文治武功,无人可比,只有王爷有资格有能力肩起大汗重任。李将军衷心拥戴王爷继承汗位,早登大宝。如有人不自量力,胆敢阻拦反对,李璮的几十万大军,随时听从王爷调遣使用。这是李将军拥戴王爷为大汗的劝进表,恭呈殿下过目。”王文统把劝进表高高举过头顶,安童接过,递给忽必烈。忽必烈非常高兴,看了看,说:“好,好!李将军对本王一片忠心,本王很高兴,心领了。你告诉李将军,本王是不会亏待他的。”“谢王爷!学生先告退。”王文统目的达到,满意地告别而去。王文统走后,忽必烈颇有感触地对众人说:“听说这个王文统,人很机灵,也有些本事,只在李璮那里做了个无职权的闲差幕僚,是不是太屈才了?”子聪不同意忽必烈的看法,说:“王爷,这您就不知道了,王文统虽然名义上是幕僚,可您别忘了,他是李璮的岳父,李璮所有军政大事他都参与其中,而且所有谋略决策,大都出自于他。”忽必烈更觉得王文统是个人才:“喔?真的?这么说,他还是真有本事。”子聪虽然不熟悉王文统,但听不少人说过此人很有本事,便说:“此人很有些名气,称其才智过人,是不过分的。”“子聪之见在下不敢苟同。”郝经频频摇头,一脸轻蔑不屑的神态。“为什么?”忽必烈问,又用开玩笑的口气笑着对郝经说,“郝先生不是疾贤妒能吧?”郝经并没有笑,很认真地说:“学生不敢。据学生所知,此人学的是权谋之术,并没有真才实学,卖弄权术,投机钻营,浅薄浮躁,不堪大用。”忽必烈觉得现在不是考察评价人的时候,便说:“好啦好啦,王文统是好是坏,等以后有了空闲时间再议。”忽必烈话音刚落,派出打探阿里不哥消息的细作回来了。阿里不哥果然去了按旦河畔,在那里安下大营,派出多路使者去联落各地亲王酋长,看样子是要急着开忽里台大会。忽必烈觉得事态严重,阿里不哥行动迅速,如果让他赶到前面,后果不堪设想。令他焦急不安的是,虽然西路诸王都答应来开忽里台会议,可是,东路诸王一直没有消息,尤其不知道塔察尔是什么态度?廉希宪去说服塔察尔,时间已经不短了,至今音信渺无。塔察尔与自己积怨太深,廉希宪能说服他吗?他要是不来,东路诸王就不敢来,忽里台大会就开不成。忽必烈感到事情严重,一颗心像浸在冰水里,脸上凝了厚厚一层严霜。第30回塔察尔泯前嫌拥戴忽必烈二日并出血雨腥风起草原就在忽必烈坐卧不宁、焦灼不安地等待廉希宪说服塔察尔的时候,阿里不哥也因诸王迟迟不能来开忽里台大会,而焦急懊恼,火气很大,无端地向也速察和剌真大发雷霆:“布智儿和赤儿火者去联络各路亲王,到现在连个音信也没有,开不成忽里台大会,会坏本王爷大事的!有他们的消息吗?”剌真见阿里不哥因为发怒脸都扭曲了,心里很害怕,怯怯地说:“没……没有……”“废物!都是废物!”阿里不哥像只被激怒的猛兽,烦躁地用皮鞭胡乱抽打,“听说忽必烈正在卖劲地拉拢各路亲王,要是让他抢先召开了忽里台大会,本王就完啦!全完啦!知道吗!?”也速察对阿里不哥安慰道:“王爷,您别急,我派人再去催。”阿里不哥恨不得各路王爷立即就到:“快去!越快越好!”“是是!”也速察急匆匆走出去安排。廉希宪说服塔察尔的事,并不像廉希宪原先想的那样顺利。塔察尔对忽必烈的怨恨,比廉希宪先前预料的要严重得多。塔察尔根本不见他,几次去他的王府,都被档在了门外。连人都见不到,谈何劝说,游说?廉希宪知道,能否劝说通塔察尔关系到忽必烈能否继承汗位的大事,责任重大,无论如何也不能空手而回,塔察尔就是块石头也要把他暖化。廉希宪相信,只要能见到这位固执的王爷,他就有办法把他说服。问题是,这个顽固的家伙根本不见自己,这可怎么办呢?最后,廉希宪决定硬往里闯!他知道这样很危险,若是真的激怒了这位资深老王,他真敢把自己杀掉。但别无它法,只有冒险一试了。第二天上午,廉希宪来到塔察尔王府,守卫像先前一样说王爷不见,叫他回去。廉希宪不但未离去,反而径直向里闯去。守卫见拦不住,急忙跑进去报告给塔察尔。塔察尔一听,勃然大怒:“他敢擅闯王府!反了他啦!他有几个脑袋!”这时,廉希宪已经闯进了客厅。塔察尔抽出佩刀,猛地抵住廉希宪的咽喉,气愤地说:“你好大胆!这里是本王爷的地盘,岂容你放肆!我宰了你!”塔察尔怒不可遏,气得发抖,一副要杀人的凶相。廉希宪不但没有被吓住,反而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塔察尔被笑懵了,说:“你、你笑什么?你以为本王是跟你开玩笑,不敢杀你?”“不,您敢杀!”廉希宪平静地说,“您是德高望重,威震大漠的老王爷,我是个无名小卒,你当然敢!”塔察尔说:“知道就好,那你还笑什么?”“笑你不察天意,蒙昧糊涂,是非不分!”好厉害!廉希宪居然用如此不敬的语言当面指责塔察尔,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激怒了塔察尔身旁的一员小将,他就是塔察尔的孙子乃颜。乃颜年少气盛,见廉希宪如此放肆,抡起铁锤就要砸廉希宪。塔察尔气得浑身发抖,但他抬手止住孙子乃颜:“慢!我叫他死个明白!”塔察尔转过身来,两眼闪着冷森森的寒光,逼视着廉希宪,厉声说:“本王爷不察天意?你简直是一派胡言!本王爷向来是体察天意,唯天意而从之。你敢说本王爷不察天意?喔,我明白了,你是转弯抹角地要说服我推拥忽必烈当大汗吧?哼哼,本王爷明白告诉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成吉思汗家的人,都有一身硬骨头,可杀而不可辱。他仗着是蒙哥大汗的弟弟,硬是从我手中把帅印夺去,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叫我拥戴他当大汗,休想!趁我现在还不想杀人,你快走吧!不然,等我改变了主意……”“你改变不了主意,你不会杀我。”廉希宪神情自若,脸上依稀还有一丝笑容。塔察尔一怔,问:“为什么?”“天——意!”廉希宪一脸的神秘莫测。塔察尔被这个小回回说愣了,眨巴着眼说:“什么?天意?你懂什么天意?”廉希宪俨然一位博学哲人,拿腔拿调,侃侃而谈,说:“世间万物,皆为天意,也就是世人说的定数,命该如此。你不会杀我,是天意。你的东路军大元帅由忽必烈取代,也是天意!”“满口胡言!你果然是忽必烈的说客!”塔察尔怒不可遏,气愤地说,“什么天意?完全是巧言折辩!明明那个卑鄙小人在蒙哥大汗面前搬弄是非,说了我的坏话!”廉希宪一阵冷笑,说:“王爷,您大概还不会忘记吧,当时忽必烈开平,而蒙哥大汗远在四川,相距几千里之遥,他怎么可能去说您的坏话?”塔察尔一时语塞:“呵……这……”廉希宪欲擒先纵,说:“王爷您神勇无比,被誉为大漠戈壁的一头无敌苍鹰,什么时候打过败仗?!”塔察尔听了心里很舒服,昂了昂头,说:“亏你还知道这些!”廉希宪话锋一转,目光犀利地逼视着塔察尔,哪壶不开偏去提哪一壶:“可是,您想过没有,为什么您统军伐宋以后,却连连败北,寸功未建?”塔察尔身经百战,这次对宋作战,是他有生以来打得最糟糕最窝心的一次。连遇淫雨天气,数月不停,他的部队都是北方人,哪有不被阻之理。想到这些,塔察尔恨恨地说:“哼!都是他妈的天气!淫雨连绵,一天都没有停过!就是再威猛苍劲的雄鹰,也得把翅膀淋湿,哪里还飞得起来!”塔察尔的回答,正是廉希宪希望的,顺势反问道:“那请问王爷,为什么忽必烈接过帅印以后,雨马上就停了呢?云散天开,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王爷想过,这是为什么吗?”“啊?这……”塔察尔眉头紧皱,神色黯然。廉希宪趁热打铁,咄咄逼人地说:“难道真的有这么巧的巧合吗?您做元帅时淫雨数月不停,忽必烈刚一接手,雨立马就停了下来,世上那有这样巧的事呀?用巧合是解释不通的。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天意!是长生天的有意安排!因为长生天有意要让忽必烈当大汗,所以,才把建功立业的机会交给他!”塔察尔蹙眉凝思,怅然不语。廉希宪这番话,击中了这位老王爷的要害。乃颜气盛好斗,见塔察尔被廉希宪说愣住了,便大声说:“爷爷,别听他胡说八道!”廉希宪不理乃颜,语重心长地对塔察尔说:“王爷,晚辈绝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胡言乱语,信口雌黄。您想想,忽必烈远征大理,深入不毛,越过了连当年宋太祖赵匡胤都望而却步的金沙江!在成吉思汗的子孙中,谁有如此的气魄!这亘古难遇的立功机会,长生天为什么不交给别人,而偏偏交给忽必烈?此次伐宋,蒙哥大汗连连受阻,以至于死在战场。而忽必烈却进展顺利,跃马长江,直逼鄂州汉阳,如有神助,所向披靡,是我朝打过长江的第一人!难道这也是巧合吗?不!绝对表示!这是长生天在向世人昭示,忽必烈继任新大汉是天意所属!王爷您是成吉思汗家族的资深长者,自当会以成吉思汗家的百年基业为重,绝不会因个人私怨而置祖宗基业而不顾。请王爷心平静气地想想,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二人,谁堪当大汗重任?忽必烈聪颖睿智,文韬武略,谁人能比?更难得的是他有一颗悲天悯人的慈善心肠,他当大汗,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苍天之择!王爷,您是聪明人,懂得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的道理,推拥忽必烈为新大汗,难道不是天道安排、顺理成章的事吗?阿里不哥娇生惯养,心胸狭窄,凶残暴戾,无尺寸之功,难道您能眼睁睁看着把祖宗基业交给他吗?您是举足轻重的长辈,成吉思汗千秋基业的顶梁柱!我相信,您绝不会赌一时之气,而违背天意的!”“啊!?”塔察尔最信天命,廉希宪这番话正刺中了他的软肋,不由怵然一惊,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不得不相信廉希宪说的都是实情。自己统兵时,长生天连日阴霾密布,大雨滂沱,长达月余。而忽必烈接手以后,却马上阴霾扫尽,阳光灿烂!这分明是长生天在暗示,我是臣,忽必烈是君,在君臣之间,长生天当然会选择助君而不助臣嘛!我塔察尔一向唯天意而从,从不违逆天意,这次险些逆天意而动,实在是罪过呀罪过!塔察尔磊落率直,认为对的就毫不顾忌地去做,从不蹉跎犹豫,转对廉希宪说:“你说的不错,忽必烈继任汗位,确实是长生天的选择,是天意。我塔察尔从不违背天意,既然长生天选择了他,我遵从便是。”廉希宪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感到从来未有的轻松,急切而兴奋地说:“这么说,王爷您答应会丧和林,共议推举新大汗之事了?”塔察尔爽快地说:“塔察尔唯天意而是从,既是天意,我当然要去!不但我去,东路诸王也一个不落的都去。你就别管了,包在我身上!”廉希宪喜不自禁,高兴地说:“王爷!小回回替忽必烈殿下谢过老王爷!王爷什么时候动身?”“国不能一日无君,事情急迫,越快越好!”塔察尔是个急脾气,好象比廉希宪还着急。“太好喽!我立即回开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殿下!”廉希宪辞别塔察尔,连夜回到开平,廉希宪能说通塔察尔,表面看是塔察尔相信天命,但真正的原因却是塔察尔对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认识和评价。忽必烈虽然不止一次伤害过塔察尔,塔察尔对他很生气,但忽必烈的性格、胸怀、气度,以及非凡的雄才大略,他是非常佩服和赏识的。而他对阿里不哥却从无好感,认为阿里不哥没有帝王之相,成不了大器。再加上他认为的“天意”,便水到渠成地选择忽必烈。廉希宪把这一消息告诉忽必烈以后,忽必烈大为高兴,万事具备,只等各路王爷到来了。塔察尔言而有信,在西路诸王到达之前,便率也先哥、爪都、忽剌忽尔等东路诸王先来了。忽必烈得报,率领亲王大臣迎出二十里以外。塔察尔大受感动,急忙下马,向忽必烈抱拳施礼,激动嘴唇颤抖着说:“臣有何德能,敢牢殿下远迎二十里之外!”忽必烈跳下马背,亲切地搀扶起塔察尔,拉着他的手,说:“王叔德高望重,一路辛苦,小侄忽必烈迎接来迟,还望王叔见谅!”塔察尔忙说:“哪里哪里,愧不敢当,折杀老朽喽!”忽必烈和同来的诸王也先哥、爪都、忽剌忽尔等人一一相见。他蓦地看见乃颜,英姿勃勃,昂首挺胸,一副桀骜不训的傲慢神态。忽必烈不认识他是谁,问塔察尔:“老王爷,这位小将军是谁?”塔察尔回答:“是老朽的孙子,叫乃颜,都是我把他惯坏了,还不快见过王爷!”乃颜浑身野性,不懂礼貌,很不以为然地向忽必烈拱了拱手:“见过王爷!”忽必烈心中虽然不悦,但大度地说:“好,好啦。小伙子英气逼人,又是一只矫健的大漠苍鹰!”塔察尔问:“蒙哥大汗的灵柩可已到达?”忽必烈说:“已经到达,正在福安寺做道场超度。合丹、阿只吉差人来报,西路诸王已经上路,马上就到。”“太好了喽。”塔察尔说,“我们走吧。”忽必烈必恭必敬,按照侍侯长辈的礼仪,亲自扶塔察尔上马。塔察尔推辞道:“哎呀,这可不敢当,我自己来,自己来。多谢!多谢呀!”就这样,忽必烈恭恭敬敬把塔察尔和东路诸王迎进馆舍。西路诸王到达以后,忽必烈在福安寺为蒙哥大汗的亡灵举行超度法会。蒙哥的灵柩停放在大殿中央,前面有一巨大的白色“奠”字。庭院里的旗杆和长矛的木柄上,挂着长长的黑毡。黑色和白色的经幢、帐幔、纸幡、蜡烛、纸人、纸马……使整个寺庙都淹没在黑色和白色的海洋里。庄肃哀戚的佛教音乐,如泣如诉,催人泪下。八思巴已从吐蕃来投忽必烈,是王府的大法师,率领众僧为蒙哥大汗做水陆道场,经声喁喁,钟磬木鱼云锣清越响亮。忽必烈和诸王翻穿皮袄,一身缟素,虔诚跪拜,祈祷祝颂。忽必烈的心却没在这水陆道场上,他不住地向外张望,象是在等什么到来。工夫不大,王著风尘仆仆急匆匆从外面进来,焦急地四处张望,他在寻找忽必烈。忽必烈看见了王著,示意他过来。王著快步来到忽必烈面前,把嘴凑到忽必烈耳边,低声说:“打探清楚了,阿里不哥联络的,主要是蒙哥和窝阔台、察哈台的后代。到现在还没召集齐,急得大发雷霆,骂手下人不会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