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已经晚了。阿蓝答儿包围了王府,封锁了城门,想出去已经不可能了。怎么办?察必王妃和子聪焦灼万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真正感受到度日如年的痛苦滋味。是啊,形势太严峻了。忽必烈在前线打仗卖命,对朝里发生的这些情况全然不知。如果阿里不哥突然宣布继承汗位,宋朝必然大举反扑。阿里不哥为了保住自己的汗位,必然不让忽必烈回朝,派兵截断他的退路。忽必烈就会腹背受敌,简直太危险,太可怕了!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想法把信送出去!办法还真想出来了。谁想出来的?阿合马。阿合马何许人?是察必王妃出嫁时带来的仆人。按说,他家和察必王妃娘家还沾八秆子打不到的毛毛亲。阿合马家境贫寒,从小连鞋子都很少穿。但他羡慕有钱人,见了有钱人就盯着看个不停,心里暗暗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做有钱人,吃饭用金银餐具,穿细骆驼绒袍子,红牛皮长筒靴。想归想,直到他长到十多岁,家里还是穷的叮当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他家还有门富贵亲戚,而且这个亲戚家的漂亮女儿要嫁给大汗的弟弟忽必烈王爷为妃。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如果能跟着这个漂亮亲戚去忽必烈王府,成为高贵王府的一员,哪怕做个仆人,也比普通百姓高出一头。于是,他就磨着母亲去向察必家说情、送礼,求人家把他带到忽必烈王府去。可是,他家与察必家名义上虽说是亲戚,但早已出了五服,离得太远,又因贫富太过悬殊,平日一点来往也没有,怎么好意思舍着脸去求人家帮这么大的忙?母亲不乐意去,但架不住阿合马死气白赖地恳求,母亲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求察必家帮忙。使阿合马一家万万想不到的是,察必家居然很痛快地就答应下来。阿合马高兴得一晚上没有合眼,憧憬着王府的高贵和气派,仿佛自己已经成了高贵有钱的人。可是,进到王府以后,他的美梦破灭了,从想象中的美好天堂一下子跌进痛苦的地狱。因为,察必仿佛根本不知道他这个亲戚,把他与最下等的卑贱奴仆一样对待,干清扫庭院、马厩、羊圈……这些又脏又累又让人看不起的活。别说出人头地,连进入前庭大殿服侍王爷王妃的资格都没有。他不甘心,忧烦痛苦,愤愤不平。经常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发泄胸中苦闷。这天,他又一个人在下房里独自喝闷酒,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工夫不大便喝得面红耳赤,醉眼乜斜,舌头发硬。但他仍一杯一杯地往嘴里灌。这时,一个叫赤星子的人从外面进来,他也是王府里的仆人,年纪跟阿合马差不多。但差事比阿合马好,负责清扫内宅和上房,因而能经常见到王爷王妃和小王爷们。因为憨厚老实、本分可靠,很讨主人欢喜。阿合马人机灵,心眼活,知道的事偷多,赤星子对他很佩服。阿合马认为他傻乎乎的,经常让他为自己办事,赤星子实际成了他的仆人。赤星子进屋以后,见阿合马又喝醉了,怕他喝坏身子,便走过去夺他手里的杯子,劝说道:“哎哟!阿合马,你怎么又喝闷酒啦?你已经醉了,别喝了,不能再喝了,会喝坏身子的。”阿合马一只手推赤星子,另一只手攥着酒杯不放,酒后吐真言,因舌头僵硬,磕磕巴巴地说:“去!去去!你……你别管我!我没醉!我还能喝!能喝!想我阿合马,也……也是个男人,却……却在这里给……给人家扫……扫马厩、茅厕!当初,我额娘舍着脸说……说好话、送礼!好不容易才让察必王妃把我带进了王府,本想能时来运转,有……有个出头之日!没想到,嘿嘿嘿!王妃压根儿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在王妃眼里屁都不是!我只是个最低贱的奴仆!干最脏最累的活,连去前庭大殿的资格都没有!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我不是笨蛋!不是孬种!只要有机会我……我……”他发着狠喝下一杯酒,表示自己是最有本事的人。阿合马的话提醒了赤星子,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诶?你别说,现在还真有一个机会,弄好了,说不定你真能出头露面一步登天!”“什么?你说什么?”起初,阿合马一怔。但随即挥了挥手,摇着头说:“得了!你别拿我开心喽!我哪会有那样的福气!”阿合马又要喝酒。赤星子夺下他的酒杯,认真地说:“我说的可是真的,信不信由你。不过,错过了你可别后悔!”阿合马放下酒杯,看着赤星子,问:“真有这样的机会?快说说,怎么回事?”赤星子故意吊他的胃口:“想听啦?”“想听,想听,求你嘞,快说吧?”阿合马把一杯酒递到赤星子嘴边,哄着他说,“哥要是真发了,绝忘不了你这个好兄弟。”赤星子接过酒杯,喝下,把阿合马拉到跟前,向他讲出了察必王妃和子聪先生为给忽必烈送信而发愁的事。赤星子说:“朝廷里好象出了重大的事,王妃和子聪先生急着告诉远在江南前线的王爷,可是,王府和开平城被包围了,出不去。王妃和子聪急得不得了,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你要是能有办法出得去王府和开平城,把信给王爷送去,你就是王府的大功臣!还愁得不到好处?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福气?”阿合马的醉意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立马精神起来,蹙着眉用心思索起来。他蓦地想起了办法,高兴得大叫起来:“有啦!嘿嘿!我有办法啦!”“真的?你不是在说笑话吧?”赤星子半信半疑,眨着眼问阿合马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一本正经地说:“不,我不骗你,我真的有办法啦!走,去见王妃!”阿合马说着,向前庭大殿走去。大殿里气氛沉闷,压抑。察必、子聪、真金,还有王府管家,一个个皱眉苦思,愁容不展。阿合马探头探脑畏畏缩缩地进来,用很小的声音嗫嗫嚅嚅地叫了声:“王……王妃……”因为人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冥想苦思,屋里非常静,听得见各自的心跳。所以,虽然阿合马的声音很小,还是惊动了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向阿合马看去。阿合马自惭形秽,被看得有些发毛。察必认出了阿合马,她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很意外,疑惑地问:“哦,你……是那个扫地的?”阿合马规规矩矩地回答:“正是,奴才叫阿合马。”没等察必开口,真金不耐烦地呵斥道:“你来干什么?这里也是你来的地方?快走!滚出去!”阿合马诚惶诚恐地跪下,说:“主人是不是在为不能去给王爷送信而着急?”察必烦躁地向他挥了挥手,说:“你太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不关你的事少打听!扫你的地吧!”“这……我……”阿合马还要说什么,真金大怒,吼道:“快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一直没有说话子聪,向真金摆了摆手,说:“真金王子,听他把话说完,再赶他走不迟。”真金轻蔑地斜了阿合马一眼,说:“哼!一个下贱家奴,有什么好说的!”察必对子聪一向很尊重,对阿合马说:“别怕,你有什么话,说吧?”阿合马深切地感到,这一刻的成败关系到他以后的前途和命运,暗暗叮嘱自己一定不能害怕和慌乱,要镇定,把话说清楚,让他们相信。想到这些,阿合马慌乱的心境平静了许多,郑重其事地说:“我有不叫任何人知道,偷偷出去给王爷送信的办法。”“什么?你?你有出去给王爷送信的办法?”阿合马的话不亚于在滚热的油锅里撒了一把盐,惊讶,怀疑,一下子炸开了。阿合马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居然会引起这样强烈的反应,心中的自卑和压抑感一下子烟消云散,第一次体味到被人重视的开心和自豪。兴奋而认真地说:“真的,不骗你们,后花园有条暗河沟流向墙外。我扫地时发现的。从那里钻出去,谁也不会知道。”子聪带着真金去后花园查看,阿合马说的一点也不错,那里果然有一条暗河沟流向墙外,墙外是人迹罕至的荒岗子。从这里偷偷出去,是不会被人发现的。察必听了,心中大喜。真金和子聪都争着去给忽必烈送信。察必认为不妥,摇摇头说:“不成,府里不能没有主事的男人,再说,阿里不哥那里也得有人盯着。何况,阿蓝答儿的手下都认识你们。不行。”察必的话音未落,从门外传来个女人甜嫩嫩的声音:“姐姐,叫脱欢去吧!”大伙回头一看,原来是忽必烈的另一个妃子,名叫南必。这女子比察必年轻得多,虽是蒙古人,但容貌俊美,身段窈窕,比汉家女孩不在以下。手里拉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白白净净,有些腼腆,像个女孩子。他是南必亲生的真金的异母弟小王子脱欢。察必见南必来了,热情迎上去,笑眯眯地说:“是南必妹妹呀,快进来,坐。”南必说:“不嘞。姐姐是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去给王爷送信?”察必说:“可不是嘛。叫真金去吧,府里又离不开他。”南必很爽快地说:“这有什么难的?叫脱欢跟阿合马一块儿去。”“这……”察必面露迟疑,“脱欢还是个孩子,万一路上有什么闪失……”南必打断她的话,说:“正因为他是孩子,守城的士兵才不会注意,容易混出去。”南必拉着察必的手,推心置腹地说“姐姐别瞒我嘞,我知道,王府现在杀机四伏,处境很危险。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禀报王爷知道!早去一天可能就有生机,晚去一天可能就……”子聪觉得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对察必说:“我看南必王妃说得对,别再犹豫了,就让脱欢小王爷跟阿合马一起去吧。脱欢年纪小,长得文文静静,为保险起见,我看可以化装成女孩儿,保准儿谁也认不出来。”察必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同意了。脱欢化装成蒙族小姑娘,很是灵秀可爱,从外表谁也看不出是女扮男装。察必和子聪给忽必烈写了一封信,交给阿合马。子聪对阿合马和脱欢说:“你们出城以后,找两匹好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往鄂州,交给忽必烈王爷。”阿合马郑重点头:“奴才明白。”阿合马不过是个干杂活的家奴,对他很看不起,觉得这种人压根儿就靠不住。但奈于额娘和子聪的情面,才没有执意阻拦。用不放心的口吻气哼哼地对阿合马说:“这封信不仅关系到王府的命运,也关系到成吉思汗家业的成败存亡,你一定要格外小心,务必要亲自送到王爷手中,不能出半点儿差池啊!”“小王爷放心,只要我阿合马在,信一定能送到王爷手里!”阿合马信誓旦旦地保证。“好。”察必说,“事情办好了,你是头一功,王府是不会亏待你的!”阿合马等的就是这句话,激动而兴奋地说:“谢主人!”“时候不早了,上路吧。”察必、南必、子聪、真金满怀希望地送阿合马和小王爷脱欢上路。阿合马的办法还真灵,果然顺利地从后花园地下暗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出了王府。阿蓝答儿监视的人丝毫没有察觉。送出阿合马和脱欢以后,察必心里犯起嘀咕,怀疑是不是太草率卤莽了?自己并不了解阿合马,万一他要欺骗了自己,甚至去向阿里不哥报告出卖自己,那……那可就太危险喽!她不由激凌凌打了个寒颤,感到阵阵后怕。可是,事已做出无法追悔,只好求菩萨保佑不出那样的事,他们能平平安安把信送到。阿合马和脱欢走出王府以后,天色已经大亮,进出城的人开始多起来。他们发现,把守城门的士兵比先前增加了许多。就在这时,骑马驶来一位偏将,对守城士兵大声呵斥道:“阿蓝答儿丞相有令,严格盘查,忽必烈王府的人一个也不许放出去!要是放出去一个人,格杀勿论!休怪本将军无情。听见了吗?”士兵齐声回答:“是,听见了!不让忽必烈王府的人出城!”“好!”偏将这才满意地催马而去,到别的城门检查去了。士兵们不敢怠慢,对进出城的人逐个盘查、审视,尤其对出城的人查更严,仔细审视辨认。脱欢毕竟是个孩子,很是紧张和害怕,紧紧攥着阿合马的胳膊,声音颤抖地说:“啊?!这……”阿合马也很紧张,但他强撑着,仗着胆子对脱欢说:“别慌,有我呢。别紧张,记住,越不紧张越没事,哎,对,就这样,走。”脱欢跟在阿合马身后向城门走去。士兵见走来个漂亮小妞,嬉皮笑脸地把他们拦住,轻佻地说:“哟?还真漂亮哎!怎么?还害臊啊?嘻嘻,过来呀?怕见人?别怕,来,来呀!”他突然看见哨长走过来,变得很严肃,一本正经问:“现在都是下午嘞,怎么还出城啊?干什么去呐?”阿合马陪着笑脸回答:“俺家在城外,回家,嘻嘻,回家呀。”士兵有意找茬:“回家?你们到城里来干什么?”阿合马早就想好了理由,很爽快地回答:“带我家小姐进城来看病。”“看病?我看不象有病呀,哈哈!是相思病吧?”士兵油嘴滑舌,逗得人们哈哈大笑起来。“军爷真会开玩笑,真会开玩笑。”阿合马一边说一边拉着脱欢想乘机溜出去。“站住!”叫住他是哨长,声音很冷。阿合马一哆嗦,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对哨长说:“长官,您叫我?”哨长阴阳怪气地走过来,神情怪异地上下打量着阿合马和脱欢,冷冷地问:“是进城看病?”“嗯,是,是来看病。”阿合马一面回答,一面琢磨哨长的用意。哨长不紧不慢,但语气很严厉:“拿来!”阿合马一怔:“拿来?拿……拿什么?”哨长神情傲慢,咄咄逼人:“你少装糊涂?看病得开药,当然是药方!”“啊!?药方?这……”脱欢没见阿合马准备药方,不由一怔,心想,这下可完喽。哨长一脸自得,用猫耍耗子的心态对阿合马说:“怎么?拿不出来吧?想跟老子玩,你还嫩点儿!”神色一凛,喝道:“来人!给我抓起来!”“是!”士兵们如狼似虎,一拥而上,擒住阿合马和脱欢。阿合马并不害怕,瞪了哨长一眼,大声说:“放开!放开我!谁说没药方?给!看吧!”阿合马从衣兜里拿出一张药方,递给哨长。哨长并不懂医术,展开药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自我解嘲地说:“嗯,不错,是治妇女病的药方,没事了,你们走吧,走吧。”阿合马和脱欢离开平城,一口气走了五六里地,紧张的心才松弛下来,步子也放慢了。脱欢惊奇地问:“阿合马,你可真行,那药方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当时可把我吓坏喽!”阿合马对自己的智谋很是扬扬自得,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用炫耀的口气说:“你听说过狡兔三窟吗?连这点儿小事也想不到,那不就是笨蛋嘞吗?”这次的成功,在阿合马心中燃起巨大希望,潜在的野心暗中悄悄膨胀起来,雄心勃勃地想,我阿合马总有一天会让世人刮目相看的!二人在一个镇子上打了打尖,买了两匹好马,日夜兼程向江南奔去。脱欢毕竟是个孩子,连续赶了几天路就受不了了。对阿合马说:“连着走了好几天嘞,我实在支持不住喽,歇歇吧。”阿合马很坚定地说:“不行!支持不住也得支持!你额娘是怎么说的?这信关系重大,晚一天可能就误了大事!好脱欢,再坚持坚持!来,喝口水!等见到王爷,叫你睡三天三夜!”脱欢无奈,喝完水,跟着阿合马继续向前赶路。又走了几天,他们来到一处地方,山高路陡,怪石峥嵘,古木参天,遮天蔽日,昏暗阴冷,密林深处隐隐约约仿佛有人或是野兽在晃动。使人感到阴森恐怖惊悸不安。脱欢催马紧紧追上阿合马,低声说:“阿合马,这地方怎么这么阴森森的?林子后头好象有动静,是……是野兽?”阿合马的神经绷得很紧,紧张得两眼发直,说:“不,不象是野兽……”脱欢害怕地:“不是野兽?那……那是什么?”“像是人!”阿合马一边向前走,一边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可疑的地方,低声地脱欢:“别说话,快走!快!”“哎!”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驾!驾驾!”猛地挥鞭打马,急速离去。可是,已经晚了。两匹马撒开蹄子刚要狂奔,林子后锣声大作,埋在路上的绊马索蓦地拉起,二人被掀倒在地。埋伏在密林深处的人一涌而出,七手八脚把阿合马和脱欢捆了个结结实实,用黑布蒙住头,放在马背上拖走了。阿合马和脱欢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来到益都地面,捉他们的正是益都总兵李璮的属下。李璮是李全的养子,李全原为宋朝益都总兵,成吉思汗时率山东诸州叛宋归降蒙古汗廷,成吉思汗大喜,封其为益都总兵,镇守山东淮南楚州诸地。窝阔台时攻打扬州战死,李璮承袭爵位,继任益都总兵。李璮父子在山东经营多年,拥兵自重,俨然土皇上。蒙哥当大汗后曾有所觉察,欲分其兵。狡猾的李璮亲自上朝面见蒙哥,说益都乃钳控南宋之水陆要津,削弱兵力等于自毁长城,不但不能削减,还应重点加强。甚至诋毁诬陷出此策者为宋朝奸细。蒙哥采纳了他的意见,没有削弱他的势力。自此以后,李璮假借防备南宋进攻之名,故意夸大敌情,向蒙古汗廷索要军费,招兵买马,扩充自己实力。蒙哥汗此次攻宋,本想调集他的兵力,他又以山东沿海是南宋通往漠北的水陆咽喉,征宋后汗廷兵力空虚,为防宋军乘机偷袭为由,未派一兵一卒。李璮有位得力谋士,就是他的老丈人王文统。王文统是益都本土人,自幼熟读经史,研究诸子百家,尤喜诡诈权谋之术。此人和李璮不同,李璮身材高大,腿长臂粗,皮肤黎黑,动作粗犷豪放,连说话都是铜锣似的大嗓门儿,是个有勇少谋的人。王文统则不同,身材细高,皮肤白皙,说话响脆利落。尤其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滴溜乱转,一转就是一个主意,是个极精细极有智谋的人。在遇到李璮之前,他曾遍访各处诸侯,以求得到重用,均遭拒绝。王文统心灰意冷地回到家乡益都,此时正是李璮继任益都总兵不久,王文统便去拜访他。李璮初担重任,很需要王文统这样的谋士帮助。王文统也很渴望有这样的人作靠山。二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李璮当即聘王文统为幕宾,参议军政事务。为了表示对王文统的敬重,李璮让儿子李彦简拜王文统为师。王文统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将女儿嫁给李璮为妾。二人都有野心,气味相投,相互利用,结成生死之盟,准备趁乱势大干一场。南宋和蒙古汗廷长期对峙,胜负未卜。王文统让李璮采取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发展,谁胜再投向谁。因此,他在蒙古汗廷和南宋朝廷都派了细作,随时掌握双方情况。这天傍晚,李璮和王文统正在客厅里一边喝茶一边议论当前局势。李璮说:“蒙哥这次派出了全国的兵力伐宋,又起用了他弟弟忽必烈。蒙哥大汗的西路军进展情况目前尚不清楚,忽必烈的势头可是很猛,进展很快,大有摧枯拉朽风卷残云之势啊!您老人家以为,这次他们能把南匆灭掉吗?”王文统没有直接回答,一边蹙眉凝思,一边说:“忽必烈与其他蒙古王爷不同,很能笼络汉人,又会用兵。而南宋小朝廷自贾似道当政以后,排挤忠良,阻塞言路,政局每况愈下。我看这回呀,南宋小朝廷是凶多吉少呦。”李璮说:“这么说,我们归顺蒙古人,这一步是走对喽。”就在这时,中军进来禀报:“报告将军,城外守军捉到两名女奸细!”“女奸细?”李璮和王文统交换了一下眼色,对中军说:“带进来!”巡查士兵把五花大绑的阿合马与脱欢押进来。李璮问:“在什么地方捉住的?”士兵回答:“在城北山坡树林里。他们骑着马从北边来,神色慌张,样子很焦急。骑马的技术很高超,不象是寻常女子,怕是奸细,就把她们捉来了。”李璮走到阿合马和脱欢面前,盯着看了许久,用手托着脱欢的下巴,问:“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阿合马抢先回答:“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当然是女的嘞,难道是男是女还会错?”李璮并不相信,话外有音地问:“嗯,是女的,这么着急,去办什么重要的事呀?”阿合马回答:“我们……”一直没说话,冷眼查看的王文统打断他,逼问脱欢:“你说,去干什么呀?”脱欢有些慌乱,但在阿合马的示意下很快平静下来,说:“我们着急,是……是因为有人病了嘛。”脱欢的回答完全证实了王文统的判断,他们风尘仆仆,显然是远路而来,压根儿就不是本地人。走路,举手投足,都像是骑惯马的蒙古人。王文统似乎看出了什么,脸上挂着神秘的冷笑,没有再审问下去,悄悄把李璮拉进内室。阿合马和脱欢不知道他们要搞什么鬼,心中颇为疑惑不安。李璮不知道王文统为什么把他叫出来,到内室后疑惑地问王文统:“岳父大人,我看这两个人说的都是瞎话,我正要审问清楚,您怎么把我叫出来了?”王文统低声说:“不用审嘞,我已经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您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李璮满脸疑惑。王文统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顿地说:“忽必烈的人。”“什么?忽……忽必烈的人?”李璮像受到惊吓,从椅子上盏了起来,“不会吧?他们明明是两个女孩儿嘛?怎么会是忽必烈的人?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们不是女的,是装的!”王文统说得很肯定,“我认出来了,那个大的是忽必烈王府里的家奴!”李璮问:“你怎么知道?你认识?”王文统说:“我在忽必烈王府见过他,没错,就是他!当年,我去拜访忽必烈,忽必烈没在,没有见到。送出我来的,就是他。”李璮仍然半信半疑:“这么长时间了,您不会认错吧?”“不会。”王文统很肯定,“那是我第一次去漠北,更是第一回去蒙古人的王府,印象格外深,绝不会错。”“喔?”李璮相信了。可是转念一想,又疑惑起来,对王文统说:“忽必烈正在江南作战,他们从北边来,敢不是去找忽必烈吧?”李璮自己又否定了,摇着头说:“不会不会,千里迢迢来找忽必烈,必定有特别重要的事,怎么会交给一个下贱的家奴呢?不会,肯定是咱们多疑了。”王文统比李璮想得深远,说:“我看不一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肯定是蒙古汗廷出了不寻常的大事,出于无奈,才让一个不起眼儿的家奴前来。这样,才不会引起外界的怀疑。”“不寻常的大事?莫非汗廷……”李璮蓦然一惊,没敢把朝廷发生变故的话说出来。李璮从王文统的眼神儿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王文统说:“前些时候,咱们安派在西路军中的密探不是送来密报,说蒙哥大汗亲到前线督战,被箭射伤。蒙哥本来就有病,又中了箭伤……”李璮心中一凛,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一颗心嘭嘭嘭狂跳起来,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啊!?你是说蒙哥大汗他……他已经……”“嘘!”王文统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李璮明白王文统的意思,会意地点点头,低声说:“您的意思是我们乘此机会……”下面的话李璮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王文统知道,他的意思是乘机造反。王文统连连摇头,说:“不,不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蒙哥真的死了,我敢断言,蒙古汗廷势必有一场血战。”李璮插言:“为了争夺汗位?”“对!”王文统说,“有资格当大汗的,当属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凭心而论,忽必烈当大汗比较合适,但阿里不哥肯定不干。一场兄弟相残的恶斗,将是不可避免的!”李璮问:“我们怎么办?支持阿里不哥还是支持忽必烈?还是谁也不支持,自己干!”王文统说:“从目前我们的实力看,还没有自己干的能力,必须投向一方。”李璮问:“那……我们投向谁?”王文统素有心计,对阿里不哥和忽必烈都有了解。阿里不哥虽然敢干,残暴凶狠,下得去手,但目光短浅,没有深谋远虑,加上气度狭小,不能容人,身边多是拍马溜须的奸小之人,又没有建立过尺寸之功。忽必烈则不然,虽为蒙古王爷,但重用汉人,在他身边聚集了不少汉人有识之士。更难得的是他不斤斤计较眼前得失,谋虑深远。身为成吉思汗的嫡孙,为保全自己,居然能忍连常人都难忍的屈辱,将妻儿送去作人质,完全是可成大器的肚量。征讨大理,攻打南宋,战功显赫,威镇汗廷。阿里不哥远不是忽必烈的对手。经过认真地分析比较,王文统劝李璮把宝押在忽必烈身上。“嗯,说得有理。”李璮觉得王文统说得有道理,采纳了他的意见,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王文统说:“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两个女扮男装的人很可能是去给忽必烈报信儿的。要真是这样,可就太好喽!正是我们讨好忽必烈的绝好机会。对他们好好招待,然后,派可靠的人把他们安全顺利地护送到忽必烈军中。关键时候帮忽必烈一次,胜过平时帮十次百次。懂吗?”“懂,懂懂。”李璮对王文统的老谋深算由衷佩服,连连点头,“还是岳父大人看得远,就按岳父说的办。”王文统和李璮向阿合马和脱欢讲明这里是益都,他们是蒙古汉军,李璮是益都总兵,并亮出总兵大印。叫他们不要怕。阿合马看过总兵印信,见他们没有恶意,便将化装去给忽必烈送信的事告诉他们。王文统和李璮得知脱欢是忽必烈的小王爷,为了给忽必烈留下顺从谦恭的印象,赶忙向脱欢大礼参拜,请至花厅用饭。当晚留在总兵府歇息。第三天,李璮遵照王文统安排,为阿合马和脱欢选了两匹好马,差一可靠心腹,带着王文统以他的名义写的一封信,率领几名精壮剽悍的军士,护送二人去鄂州大营见忽必烈。阿合马和脱欢赶到鄂州忽必烈大营时,忽必烈正在召集众将和谋臣们议事。忽必烈把吕文德突围进入鄂州,并与贾似道约好里应外合夹击蒙古军的严峻形势告诉给大家。众人都感到形势危急,心情紧张,一个个低头不语。议事大帐里气氛压抑,憋得人喘不过气来。正在这时,值日官急匆匆跑进来,急切地说:“王爷!王爷!脱欢小王爷来啦!”“啊?!什么?脱欢小王爷来啦?”忽必烈和众人都感到非常意外,不由一齐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大帐外看去。脱欢和阿合马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地由两名护送的军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脱欢看见忽必烈,激动得热泪盈眶,刚叫了声:“阿……阿爸!”就昏了过去。忽必烈急忙跑过去把他抱住,疼爱地呼叫:“脱欢!儿子!你醒醒!醒醒啊!快,拿水来。”安童端来一碗水,递给忽必烈,忽必烈喂脱欢水喝。脱欢慢慢苏醒过来。安童帮忽必烈扶脱欢坐到椅子上:“小王爷,来,快坐下歇歇。”忽必烈看见阿合马,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问:“你是……”阿合马慌忙跪下,说:“奴婢参见王爷,奴婢叫阿合马,是王府家奴,察必王妃叫我护送小王爷来的。”“喔。”忽必烈点了点头,指着同来的两个军卒:“他们呢?”阿合马说:“我们在益都遇见了益都总兵李璮李将军和王文统大人,他们怕我们路上出事,特派这两名弟兄保护我们。多亏有他们,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两名军卒向忽必烈施礼,说:“回禀王爷,这是李将军和王大人给王爷的信。小王爷已经安全送到,我们可回去交差了。”忽必烈接过信,看了看,说:“好,回去告诉李将军和王大人,本王回朝以后,对他们定当奖赏。”“是,小人告辞。”二军卒施礼而去。忽必烈疑惑地问阿合马:“脱欢还小,王妃为什么不让他哥哥真金来?”阿合马说:“阿蓝答儿带兵包围了开平城,不许王与外界联系,真金出不来。我和小王爷还是化了装,才从暗道偷着出来的。”“啊!?”忽必烈心中一凛,惊诧地问:“什么?阿蓝答儿包围了开平城?不许王府与外界联系?这……到底朝廷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合马说:“我们也说不清楚,喔,我们带来了王妃和子聪先生写给王爷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