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催促:“你快说,两个什么字呀?”“止——杀!”“止——杀……”忽必烈和众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蹙眉凝思两字的含义。姚枢提高嗓门:“对!止——杀!曹彬统兵,军纪极严,将士们见到止杀二字,都不敢轻举妄动,恣肆胡为。宋军进城以后,秋毫无犯,城内秩序井然,一如往常,店铺照常开门营业,就像没有打仗一样。百姓欢呼雀跃,箪食壶浆,夹道相应,呼为仁义之师啊!”忽必烈是聪明绝顶的人,早明白了姚枢的心意,说:“本王知道了,你送给本王的一定是‘止杀’二字!”“不错。”姚枢深深地点点头,诚挚地说,“这两个字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要做到,就太难啦!”忽必烈深切地感到,像姚枢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忠臣,是真正的为自己好,为朝廷好。两眼亲切地看着姚枢,发自内心肺腑地说:“本王绝不不辜负你的良苦用心,此次征讨,本王一定要做当代的曹彬!绝不滥杀无辜!”“大王英明、仁慈,学生替百姓谢谢王爷了!”姚枢非常激动,连连向忽必烈鞠躬作揖。安童走过来,对忽必烈说:“殿下,开拔时辰到!”“好!”忽必烈大步登上帅台,挥舞令旗,下达开拔命令:“大军开——拔!”鼙鼓声号角声大作,大纛旗牙旗迎风猎猎,将士们“出征!出征!”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地动山摇,声震寰宇!廉希宪、刘黑马、张耕、赵璧等施礼送别:“送王爷!祝王爷所向披靡,马到成功,早日凯旋!”“好!”忽必烈在马上还礼,“邢州和汉中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廉希宪代表留下的官员说:“王爷放心,两地的流民绝大多数已经回乡耕作,等王爷奏凯归来时,看到的必将是男耕女织,仓满囤流的昌盛景象!”忽必烈很兴奋:“本王等着这一天!再见!”“王爷多多保重,早日凯旋!”众人施礼相送。忽必烈刚要催马前行,忽然从远处急驰奔来一匹快马。忽必烈一看,原来是朝廷的传旨官,心中不由一怔,暗自说道:“啊?传旨管这时候来干什么?莫非……”众人也大感意外,纷纷猜测议论。传旨官喊着:“王爷慢走!大汗驾到!”纵马来到忽必烈面前。忽必烈看见,蒙哥汗的仪仗已迤俪走来,慌忙滚鞍下马,率领众将士跪下接驾:“臣弟忽必烈迎接圣驾,大汗万岁万岁万万岁!”蒙哥汗是骑马来的,由怯薛长刘太平扶下坐骑,笑嘻嘻地到忽必烈面前,弯身扶起忽必烈:“二弟请起,快快请起。”“谢大汗。”忽必烈站起身。蒙哥亲切地握着忽必烈的手,看着军威豪壮、浩浩荡荡的大军,心中极为高兴,赞叹道:“嗯!好!军威严整,士气高涨!二弟统军有方,此次出征定能大获全胜!为壮虎威,大汗敬你一杯!”“臣弟承受不起。”忽必烈诚惶诚恐,慌忙下跪。“起来,起来。这是大哥的一片心意,你一定要喝!”蒙哥扶起忽必烈。“好,恭敬不如从命。”忽必烈接过蒙哥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谢大汗!”蒙哥汗极为动情地攥住忽必烈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二弟,世上最亲莫过于手足。太祖皇爷爷生前立志灭掉宋室,入主中原,统一华夏。朕自继承汗位以来,时刻未敢忘先祖遗志。宋室虽然昏聩虚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气数尚未全尽。再者,大理国地处边陲,路途遥远,山势险峻,关隘重重。天气瞬息万变,时尔烈日炎炎,转瞬寒风彻骨,冰雪骤降。此次出征,很可能是一番苦战呐!”忽必烈曾与他的谋士幕僚们详细研究过沿途状况,对于此次出征的艰难凶险心中早有准备,所以,很有信心地对蒙哥说:“大汗放心,小弟绝不辜负大汗厚望,不征服大理,绝不回朝!”“好,有你这句话,大哥就放心了。”蒙哥汗想起了什么,对忽必烈说:“在那一带流传着一个故事,不知二弟知道不知道?”忽必烈想了想,说:“可是‘宋挥玉斧’的典故?”蒙哥汗感到惊讶:“喔?二弟也知道?”忽必烈说“说的是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带兵打到大渡河东岸,因河水湍急难渡,西岸山势险峻,无路可走。不敢冒险渡河,一挥手中玉斧,无可奈何地说:‘就此为止吧!’玉斧这一挥不要紧,便舍弃了大渡河以西的大片领土!”蒙哥汗说:“从此,便留下了‘宋挥玉斧’的典故。”雄心勃勃、建功心切的忽必烈,当然明白蒙哥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便信誓旦旦地说:“大汗殷盼之心,臣弟尽知。臣弟此去,一定要让这句典故,重新改写!”蒙哥汗急切地问:“怎样改写?改写成什么?”忽必烈豪气逼人,英气逼人,胸中若有千钧雷霆,雄气勃勃而果决地说:“大渡河能阻挡住宋太祖,却阻挡不住我忽必烈!大渡河再湍急凶险,也休想挡住我的铁骑!我要将宋挥玉斧的典故,改为我跨革囊!”“我跨革囊?”蒙哥汗有些不解,疑惑地问:“此话怎么讲?”忽必烈信心十足地说:“臣弟分析过,大渡河不仅水流湍急,而且河底暗礁密布,用木船根本就渡不过去。用我们蒙古人的羊皮革囊,却可轻易而过,算不得难事!”蒙哥汗大为高兴:“好!二弟果然有勇有谋,大哥我没选错人!”他突然想起什么,对忽必烈说,“二弟,最近朝廷得到情报,宋军在蜀地加强了兵力,防守颇为严密,不易攻取。吐蕃在窝阔台大汗时就归顺了我们,历年通好,朝贡未断。弟可绕道吐蕃,再进大理,虽说路途远些,却无宋军阻拦。”蒙哥的话暖心暖肺,忽必烈的眼睛潮湿了,关键时刻才见兄弟真情啊!他深情地看着蒙哥,激动地说:“多谢大汗哥!臣弟谨遵教诲,绕道吐蕃,直取大理。不获全胜,绝不回朝!”蒙哥动情地抱住忽必烈,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兄弟!大哥备好庆功酒,等你凯旋回朝!”忽必烈翻身上马:“大汗请回!”命令安童:“开拔!”安童挥舞帅旗:“三军听令,出——发!”蒙哥汗下旨:“击鼓鸣炮,为王爷壮行!”刹那间,惊天动地的战鼓号炮声骤起,旌旗蔽日,军容严整,兵器铠甲寒光闪烁。忽必烈辞别蒙哥汗,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和林,向远在彩云之南的大理进发!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在八月的一天黄昏,来到甘肃临洮。连续行军将士们已很疲劳,忽必烈下令进城休整,补充辎重给养。临洮地处陇西,往西可去吐蕃,往南可去大理。若按照蒙哥汗的建议绕道吐蕃去大理,路途要远得多。而直接南下去大理,路虽然近许多,但必须从蜀地通过,可能会遇到宋军的追击阻截。大军是往南直去大理,还是西去从吐蕃绕道,分成了两大派。众武将,包括兀良合台、穆哥、拔都、王君侯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多次与宋军交手,认为宋军没有什么战斗力,不堪一击,不足为虑,主张往南直取大理。流露出极大的轻敌情绪。幕僚谋士,包括姚枢、子聪、郝经,则坚决主张按照蒙哥大汗的旨意绕道吐蕃,避免与宋军正面交锋。武将们认为这些耍嘴皮子动笔杆子的幕僚谋士是胆小怯战。“不!”郝经据理力争,“轻敌乃兵家大忌。大汗嘱咐不可强攻巴蜀,绝不是胆小怯敌。因为此次出征,目的是征讨大理,并不是攻取南宋,强攻巴蜀与宋军交战,实在是不可取的下下策。”忽必烈点点头,说:“嗯,郝经说得有道理,避开宋军,绕道吐蕃,才是上上策!”“不不。”姚枢说,“绕道吐蕃只能算是中策。”忽必烈问:“只能算是中策?那上策是什么?”“如果能兵不血刃,不战而得,才是上策。”“大白天说梦话!不打他会自己投降!?”此话一出,就像一把盐撒在烧红的干锅里,在众武将中噼里啪啦炸开了。忽必烈也颇为疑惑,问姚枢:“你说说,怎样才能不战而得?”姚枢说:“学生的意思是,大军在绕道吐蕃,做好军事进攻准备的同时,派使者带着殿下的书信去见大理国王段兴智,对其晓以大义,申明利害,讲明投靠南宋只能成为他的牺牲品,只有归顺我朝才能世代平安,永享富贵。大理王如能顺天应时,听我劝告,岂不避免了一场刀兵之祸?”忽必烈采取姚枢建议,派偏将玉律术、王君侯、王鉴,带着姚枢拟写的劝降信,化装成商人模样,去云南大理面见国王段兴智,宣上国天威,劝其早日归顺,免遭城破国亡之苦!大军继续西行,在吐蕃的逻娑城等待使者消息。第18回宋太祖玉斧失疆土英雄扼腕叹忽必烈革囊渡恶水千古传佳话忽必烈的大军到达吐蕃逻娑城,吐蕃与蒙古汗国素来交好,年逾古稀、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教长贡迦坚赞,率逻娑僧众按照吐蕃迎接贵宾的最高礼仪热诚欢迎忽必烈,待为尊贵的上宾。使忽必烈喜出望外的,是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叫罗古罗思坚赞的年轻喇嘛,年纪只有十五六岁,生得唇红齿白,眸子清亮如水,肌清骨秀,英姿卓然,气度潇洒,超凡脱俗。更使忽必烈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小喇嘛虽然还是黄口小儿,学识的渊博,思辩的敏捷,连姚枢、子聪、郝经都惊得瞠目结舌。他是教长的侄儿和徒弟,被人尊称为八思巴(即圣者之意)。后来成为忽必烈的大国师,创造蒙古新字。忽必烈到达吐蕃时,贡迦坚赞教长正在受到玉龙道长的挑衅。玉龙道长是道教首领,按道理讲,二者是不应该有矛盾的。原因是玉龙道长受了一个部族酋长的挑唆。这个酋长怀有独霸吐蕃的野心,但无论实力还是威信、影响,都比不上贡迦坚赞。便想利用玉龙道长来到达自己的目的。玉龙道长心傲气盛,历来看不起佛教,认为佛教是外来的,只有道教才是正宗。酋长便造谣挑拨,说贡迦坚赞如何如何诋毁道教,说道教没什么了不起,历史要比他们的佛教短得多。玉龙道长气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率领弟子气冲冲找到贡迦坚赞的寺院。为了显示他的实力和大度,是武斗还是文斗由贡迦坚赞决定。为了避免伤亡,罗古罗思坚赞向叔父建议,同他们文斗。双方一定三局二胜,第一局比法术,第二局比讲经,第三局比所藏经书年代的久远。忽必烈到来之前,第一、第二局已经比过了,双方各胜一局,打成了平手。今天比决胜的第三局,如玉龙道长赢,贡迦坚赞离开吐蕃,寺院归玉龙道长所有。如果贡迦坚赞胜,玉龙道长将在吐蕃消失,永远不许再出现。比赛在寺院的讲经堂举行,因为是决定命运的比赛,气氛十分紧张。以贡迦坚赞为首的佛门弟子和以玉龙道长为首的道教弟子,分左右面对面而坐。个个神情冷峻,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最紧张的当然是贡迦坚赞和玉龙道长,但他们都竭力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强使脸上生出笑容。然而,这笑容是那样的不自然,苦涩而尴尬。罗古罗思坚赞坐在贡迦坚赞教长旁边,脸上挂着孩童般神秘而顽皮的微笑。忽必烈被邀请作为中证人,坐在正中间的评判席上,两旁坐着姚枢、子聪和郝经。众人坐定以后,贡迦坚赞教长对忽必烈说:“殿下,可以开始了。”“好。”忽必烈站起身,说,“忽必烈路过贵地,蒙二位仙师信任,担任比赛的证人。上两场比赛各胜一局,今天比试谁家所藏经书年代久远,一局决定胜负,不许反悔!听清楚了吗?”忽必烈目光炯炯,犹如两把利剑逼视着玉龙道长和贡迦坚赞。这目光告诉他们,谁若不守信义,他的十万大军绝不答应。二人不敢怠慢,忙说:“听清楚了,绝不反悔。”“好,比赛正式开始。”忽必烈对贡迦坚赞说,“教长,你是主人,就请你先展示吧。”“是。”贡迦坚赞教长答应一声,向罗古罗思坚赞递了个眼色,“去,取镇寺之宝。”“遵命。”罗古罗思坚赞由两个护法喇嘛的护卫着,从藏经阁捧来两个檀香木的紫红经匣,匣上雕刻着佛教故事和奇形怪状的文字符号。罗古罗思坚赞小心翼翼地打开两只匣子,亮出里面已经发了黄的古老经书。贡迦坚赞教长指着经书说:“诸位请看,这部,是最早记述佛祖释迦牟尼生活的《中阿含经》;这部,是《盘若道行品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两部经书是最早从天竺传入国内的,而且现在都成了孤本。”玉龙道长走过去,仔细看这两部经书,看着看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贡迦坚赞教长和佛教帝弟子都被他笑愣了:“你……你笑什么?”“笑什么?”玉龙道长脸上神情轻蔑,语气嘲弄,“教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部《中阿含经》是前秦昙摩难提大师引入中国的,而这部《盘若道行品经》则更晚,汉朝时才在中国出现。”“你没有资格说这话!”罗古罗思坚赞的声音虽然还透着稚嫩,但语气却很坚定,“你们道教在汉朝时才创立,你们能有什么远古经典!”“哼哼!”玉龙道长嘴撇得像个瓢,傲慢不屑,不可一世,“别看我们道教创立的晚,可我们的经书典籍,要比你们佛教源远流长得多!玄明!”“弟子在。”“请镇观之宝。”“是!”玄明对外面高喊:“请镇观之宝!”两名道士捧一经匣进,经匣上画着黑白太极阴阳鱼图形,横着膀子气昂昂地走了进来,放在桌案上。玉龙道长走到经匣前,一副胜算在握的傲然神态,打开经匣,露出里面竹简雕刻的经书。由于年代久远,竹简已成土灰色。“竹简经书!?”讲经堂里发出一阵惊诧和赞叹。忽必烈是第一次见到竹简,眼睛里闪着好奇和惊喜,问玉龙道长:“请问这竹简刻的,是什么经书?”玉龙道长扬扬自得,神采飞扬:“本经书是敝道观的镇观之宝,名为《老子化胡经》。本经书之所以可贵,不但因为它是本道开山鼻祖老子李耳所著,更为难得的,是他老先生亲手雕刻,是他的真迹。老子的威名,诸位不会不知吧,就连大圣人孔子都向他问过礼呢!这部经书早在春秋时就有了,比你们这部最早的《中阿含经》,嘿嘿,起码要早几百年啊!”道教弟子们个个趾高气扬,挺胸腆肚,开怀狂笑。佛教弟子们则一个个神色黯然,面露无奈和不服:“哼!”姚枢、郝经、子聪小心地检看着经书,似乎看出了什么奥妙,心照不宣地相互交换着眼色。忽必烈征询贡迦坚赞和佛教众弟子对这部经书还有没有异议?佛教弟子们沮丧叹气,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忽必烈说:“那好,比赛玉龙道长胜……”“慢。”忽必烈胜字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坐在贡迦坚赞身旁的罗古罗思坚赞站起身,打断了忽必烈,“能让我去近前看看这部经书吗?”没等忽必烈开口,玉龙道长痛快地说:“有什么不可以的,随便看,看够为止!嘁!”罗古罗思坚赞走到桌案前,小心翼翼地拿起竹简经书,仔细翻阅检看,看着看着,紧绷的脸上露出嘲弄和不屑的微笑。“你……你笑什么?”玉龙道长被笑毛了,激怒了,气哼哼地说,“有什么好笑的?不服气怎么的!”子聪单掌合十,问罗古罗思坚赞:“小师傅,你发现了什么?”罗古罗思坚赞肯定地说:“这不是老子的亲书自刻,是后人的伪造,赝品!”一石激起千层浪,讲经堂里一下子炸了锅。道教弟子惊讶愤怒,面露不服。佛教弟子则面露惊喜,欢呼雀跃。玉龙道长更是怒不可遏,从来没人怀疑过他的镇观之宝是假的。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喇嘛竟敢口出狂言,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玉龙道长两道灼灼如电的目光逼视着罗古罗思坚赞,语气气愤而犀利地说:“你胡说!这经书是本道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怎么会是假的呢?绝不可能!哈哈!本道长明白啦,你知道比不过我们,自己要输了,便胡说八道诬蔑我们的是假的!没门儿!老子不会上当!”转身对忽必烈说:“王爷,您见证人,一定要主持正义公道啊!”忽必烈对玉龙道长说:“你别着急,本王自然会主持正义公道。罗古罗思坚赞。”“小僧在。”忽必烈问:“你说这部经书是后人仿造的,有什么根据和理由呀?”“当然有。”罗古罗思坚赞非常自信,指着经书上的一处地方说,“王爷殿下,诸位先生,你们看,这是什么字?”不等他人回答,玉龙道长气咻咻地说:“这么平常的字,谁不认识?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往字!哼!连三岁小孩子都认识!”“再看这个?”罗古罗思坚赞又指了另外一个字。忽必烈看了看,是个包围、打秋围的围字,不解地对罗古罗思坚赞说:“这个字连我都认识,是个围字,一个大口,里面是一个姓韦的韦字。”玉龙道长附和道:“就是嘛,这么平常的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姚枢和子聪郝经已经猜出罗古罗思坚赞的用意,故意问道:“莫非小师傅觉得,这两个字有什么秘密吗?”“两个再平常不过的字,能有什么秘密?嘁!”玉龙道长不屑地撇了姚枢一眼,透着鄙夷和蔑视。“当然有秘密!”罗古罗思坚赞针锋相对,还以颜色。“什……什么秘密?”玉龙道长心中没底,语气发虚。“这两个字是后来的写法,仓颉刚造出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写。”这回该罗古罗思坚赞蔑视他了。“啊?!不是这样写,那是怎样写呀?”除姚枢、子聪、郝经几个人外,在场的僧道弟子们都大为惊讶。罗古罗思坚赞告诉大家,往字是一个姓王的王字,下面加一个走之。围字没有里面的韦字,只是一个大空口字,大方框!玉龙道长当然不相信,说他胡编懵人。“什么?我胡编?”罗古罗思坚赞没有同他争论,而是拿出一本《古字通辨》的书,甩给他,说,“这里有一本《古字通辨》,自己看吧!”忽必烈低声问姚枢:“小和尚说的是真的?”姚枢点点头,感慨地说:“小小年纪,对古文字如此精通,太不简单、太难得了!别说是在边远的吐蕃,就是在中原内地,也是非常难得的呀!”《古字通辨》这类古书,玉龙道长连见也没见过,好不容易才找到“往”“围”两个字,居然与罗古罗思坚赞说的一模一样。他无话可说了,嘴张了老大,舌头却像被冰冻住了:“啊?!这……”了老半天,却说不出话来。罗古罗思坚赞记忆惊人,口才极好,滔滔不绝讲起文字的演变。他告诉众人,仓颉造出的古字使用了很久,一直到秦汉时才渐渐被新字代替。老子所处的年代,距仓颉造字并不遥远,他使用的只能是仓颉造的古字,不可能是后来的新字。以此断定,这部经书是后人仿造无疑,其年代也只能在汉朝以后。忽必烈见罗古罗思坚赞讲得有理有据,便对玉龙道长说:“玉龙道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玉龙道长栽了个大跟头,心里虽然不服,但又无理可讲,气哼哼地说了声:“哼!我们走!”抱起经匣,带领弟子狼狈地急匆匆离去。寺院的一场劫难化解了!僧人们激动万分,他们把聪明伶俐的罗古罗思坚赞抬起来,抛向空中,一边抛一边跳跃欢呼:“呕呜!喔!圣者!八思巴!八思巴!圣者!”整个寺院成了欢乐的海洋。忽必烈被渊博的学识和机敏的思辩惊呆了,折服了。从内心里喜欢上了这个藏族小喇嘛,特意在住所接见了他和贡迦坚赞教长。忽必烈高兴地对罗古罗思坚赞说:“了不起!太了不起啦!一个地处边远的藏族后生,竟有如此才学,太不容易啦!”对在座的姚枢、子聪、郝经等儒生幕僚说:“我说的没错吧?他是不是很了不起呀?”三人点头。子聪说:“别说在偏僻的吐蕃,就是在中原内地,这样小的年纪有如此学问,也是不多见的呀。”忽必烈由衷赞叹:“了不起!真是神童!小圣童!”问贡迦坚赞教长,“他们喊的八思巴是什么意思?”贡迦坚赞教长说:“回殿下,是藏语,圣童的意思。”忽必烈眼睛一亮,拊掌对罗古罗思坚赞说道:“你以后就不要叫罗古罗思坚赞了,就叫八思巴,圣童八思巴!”罗古罗思坚赞没想到忽必烈会如此尊崇他,很有些惶遽不安,连忙谦逊地说:“不行,不行!万万不可!小僧黄口未褪,怎敢妄称圣者?万万不可!”忽必烈抬手止住他:“诶?怎么不可?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作有志不在年高嘛,你年纪虽小,却有如此大的学问,叫八思巴怎么不可?本王说可以就可以。”对贡迦坚赞,“以后他就就叫八思巴啦!”“是,从现在起,小徒就正式改叫八思巴。”贡迦坚赞教长心中高兴,脸上挂着笑,语气中透着自豪,说:“小徒自幼聪敏,又勤勉好学。八岁时,便能背诵不少经文,而且还能大约领略其含义。当时,我的师父就很喜欢他,昵爱地叫他圣者八思巴。”忽必烈想把八思巴留在身旁,为自己所用,便对八思巴说:“八思巴,等我打完大理以后,愿意不愿意跟我去中原?”八思巴说:“中原历史悠久,文化发达,人才济济,是我最向往去的地方……”不等他说完,忽必烈就急切地说:“那就跟我去嘛?”“不行,现在还不行。”八思巴摇摇头。忽必烈问:“为什么?”八思巴说:“我师父年事已高,需要徒儿在身边照料,寺内事务繁杂,也需要徒儿帮着打理。”“真是个贤孝的孩子!”忽必烈又是一阵由衷赞叹,只得忍痛割舍,“好吧,本王不勉强你。我告诉你,本王的大门一直向你开着,你时候去,本王都欢迎!”八思巴施礼谢恩:“小僧多谢王爷恩宠!”就在这时,出使大理国的使者玉律术、王君侯、王鉴回来了。忽必烈从他们的气恼而沮丧的神情,预感到事情不顺利。果然,大理国不肯归顺议和。玉律术告诉忽必烈,大理国王段兴智看过书信以后,神色惊惧,流露出归顺之意。但是,他好象做不了主,把信递给两个国舅高祥和高和。这两个家伙面貌凶狠,心怀奸诈,只把书信扫了一眼,便当着他们的面恶狠狠地撕掉了!还破口大骂,说了许多难听的脏话!“他都说了些什么?你快说!快说!”忽必烈大怒,催玉律术快说。“他说,宋朝是天朝上国,骂我们是蛮夷之邦!他就是做宋朝的狗,也不归降我们这些野蛮之徒!”忽必烈气得怒眦迸裂,暴跳如雷,立即命令大军分东西中三路向大理进发。一路由兀良合台率领,翻过旦当岭,从西面进攻。一路由诸王穆哥和拔都率领,穿越白蛮一带,从东面进攻。忽必烈本人亲率大军主力,强渡大渡河,跨越金沙江,从中路正面直逼大理。三路大军在大理城外会合,形成合围之势。在吐蕃境内,沿途各部落酋长由于得到贡迦坚赞教长的命令,再加上他们自知不是蒙古兵的对手,所以,忽必烈的大军没有遇到抵抗,很快便来到大渡河边。忽必烈命令安营扎寨。这里地势的恶劣、险要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大渡河像一条很细的白链,飘动在很深很深的崎岖细长峡谷中,两岸的山势陡峭高峻,如斧劈刀削一般,直插云霄。峥嵘的怪石,荒蛮的莽林,透着阴森和恐怖。别说行人,连鸟兽也很少看见,俨然鸿蒙未开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山顶上的皑皑白雪,更使人增添阵阵寒意!士兵们沿河岸找了很远,也没有找到渡口,甚至连一处可以渡河的平缓坡岸也没有。找不到渡口,是断难渡过大渡河的。忽必烈心急如焚,到来已经很几天了,他一直愁眉紧缩,彻夜难眠。这天已经到了后半夜,他依然没有入睡,索性穿上衣服来到帐外。这晚的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皎洁的月光把荒蛮的大山照得朦胧迷离,奇险中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忽必烈不意中抬起头,蓦地看见一处陡壁上刻着几个大字,在月色照耀下依稀闪烁着斑斑驳驳的红光。忽必烈登上高处仔细一看,原来刻的是“宋挥玉斧处”五个虬劲苍挺大字!忽必烈像被蝎子蜇了一样,巨大的激动和惊喜使他禁不住浑身颤抖:“啊!?原来当年宋太祖到的地方,也是这里呀!?”忽必烈早已忘记了现在正是后半夜,山路又崎岖危险,急不可待地陡壁跑去。忽必烈一口气跑到“宋挥玉斧处”五个大字下面。由于年代久远了,字迹上生满了青苔,但如飞如动气势如虹的苍劲笔力,还是能辨认出来的。忽必烈激动不已地观赏着、审视着、抚摩着。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手上沾满了青苔。忽必烈看着“宋挥玉斧”几个大字,遥想着当年赵匡胤挥动玉斧时既豪壮又无奈的情景,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心中说道:“宋太祖是一代雄主,开国之君,绝非等闲之辈!是这里的地势实在太艰难奇险了!大渡河岸陡山峭,水流湍急,找不到渡口,没有渡船,要想过去,纯粹是痴人说梦,难似登天啊!难怪连宋太祖赵匡胤,也奈何它不得,留下了这千古遗憾和哀叹呀!”忽必烈先是心中所想,后来竟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声。安童发现忽必烈独自上了山,担心出事,偷偷跟了上来,正好听见他说的话。以为忽必烈要打退堂鼓,试探地问:“王爷,您的意思是……”忽必烈见安童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豪气十足地说:“不!它能挡住宋太祖,却挡不住我忽必烈!出发前我曾经向大汗保证过,要把‘宋挥玉斧’改成‘我跨革囊’!大渡河再难渡,我也要渡过去!”谈何容易!找不到渡口,怎么能过得去呢?大军一时陷入困境,人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子聪相信,有河就有渡口,再荒僻的地方也会有人居住,只是没有找到而已。他决定冒险进山去找当地土著居民,他们一定知道渡口在什么地方,如能为大军带路当然就更好了。工夫不负有心人,子聪果然在一个深山坳里找到一位采药的土著人。土著人见子聪是从山外来的,十分害怕。子聪好说歹说,土著人才随他来到忽必烈的扎营地。营帐绵延数十里,旌旗招展,战马嘶鸣,铠甲兵器闪射着森森寒光。土著人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脸色煞白,双腿颤抖,转身要往回跑。子聪赶忙把他拽住,劝慰道:“老乡别怕,我们大王脾气很好,不会伤害你的。”“啊?什么?大王?是……是强盗啊!”土著人误以为他们是强盗,面露惊恐,转身又要跑。“站住!不许跑!”忽必烈得到安童禀报,从大帐走了出来,把土著人喝住。护卫亲军呼啦一下把土著人围住,手中都拿着冷森森的兵器。“啊!?你们……我……”土著人吓得差点儿背过气去。忽必烈示意亲军退下,态度和缓了下来,走到土著人面前,亲切地笑着说:“你别怕,我们不伤害你。”土著人问“那……那你们抓我来干什么?”“请你给我们带带路。”子聪替忽必烈作了回答。“带路?带什么路?你们要到哪去?”土著人疑惑地问。“你知道大渡河的渡口在什么地方吗?”忽必烈忽必烈觉得,这不过是一句很寻常的话。他万万没有想到,土著人竟像听到晴天霹雳一样,惊得眼睛瞪了老大,瞠目结舌地说:“渡口?你们找渡口干什么?不会是去河那边吧?”忽必烈性格豪爽,直接告诉了他:“不错,正是要去河那边。”“不行!不行!千万不能去!不能去呀!”土著人又摇脑袋又摆手,好象河对岸是万劫不复的死亡之地。“为什么不能去?”忽必烈性情执拗,厉声喝问。“唉呀!那里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啊!”土著人心有余悸,眼睛里闪露着谈虎色变的惊恐。他告诉忽必烈,那里山高林密,鸟兽绝迹,寸草不生,荒无人烟,常年积雪,从来就没人去过。陡壁直插云霄,山涧深不见底,巨石峥嵘,无路可攀,别说是人,就是猴子飞鸟也望而生畏。也有不怕死的人冒险去过,可是,都没能活着回来,不是摔死、饿死,就是被突降的大雪冻死。最后,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忽必烈听他一句话,赶紧回去,千万不能过河,不能白白去送死啊!“少废话!我们蒙古人从不畏死!刀山火海尚且不怕,何况小小的几座高山!”土著人本以为忽必烈会被吓住,没想到忽必烈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坚定了过河的决心。咝啦抽出腰间宝剑,抵住土著人的咽喉,说道,“你要老老实实给大军带路,本王亏待不了你,要多少银子给你多少。你要是不带,哼哼,也休想回去!”“哎?哎……别……”土著人见推辞不掉,便想出了一个缓兵之计,说,“嘿嘿,大王,实在不是小人不肯带路,小人确实是没到河对岸去过,不知道怎么走。我有个朋友去那边淘过金,他肯定知道路,这样吧,我带你们去找他,怎么样?”“你该不是骗我们吧?”忽必烈收回宝剑。“看您说的,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骗大王呢?真的,我……这就带你们去见他。”子聪对忽必烈说:“王爷,谅他也不敢骗我们。我跟他去一趟。”就这样,子聪跟随土著人再次回到山里。土著人领着子聪在茫茫大山里钻来钻去,左拐右绕。走了老半天,别说人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见到。子聪有些急了,停下来问:“喂?我说,你是不是成心涮老子呀?走了这么半天,怎么连个人毛毛也没见着!”土著人看了看四周,眼珠转了转,脸上闪出不怀好意的坏笑,说:“您急什么呐?这不到了吗?您看,他来啦,就在那儿!”子聪急于见到要找的人,虽然觉得他的笑有些怪异,但当时并未多想,惊喜地问道:“他真的来啦?太好了!在哪儿呀?”土著人指着一处地方,说:“那不,在那儿!”子聪顺着土著人指示的方向望去。就在这一刹那间,土著人大喊一声:“去你的吧!”猛地把子聪推下身旁的万丈深渊!也该着子聪不死,恰好被一个大汉看见,“啊!?”地惊叫一声,下意识地飞身扑了过去,落在峭壁边的一棵小树上,伸手把正在下落的子聪拽住,顺势往上一跃,跳回到岸上。土著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惊魂未定的子聪,这时才发现救他的人是个三十来岁的魁伟大汉,身材极高,足有八尺开外,巍巍然犹如一尊黑铁塔。只是面有菜色,身体虚弱,正在一旁呼哧呼哧地喘粗气,额头的虚汗像湍急的小河。显然,他是吃不饱饿的。如果饮食能供得上,他会是一个力大无穷的壮汉、大力士。那人经过一段歇息,体力恢复了一些,这时他王才发现子聪是个和尚,心中暗自想道:“一个出家人,到这人迹罕见的边疆大山里来做什么?”便试探地问:“请问师父,这里只有荒山莽林,没有寺庙,师父为何来到这里呀?”子聪担心再遭到暗算,也多了个心眼,笑了笑说:“呵呵,施主有所不知,贫僧是去天竺朝圣取经,怎奈迷了路径。刚才向那人打问,谁知他……他不但骗了我的银子,还要置我于死地,幸亏遇见壮士,不然贫僧早就命归西天了!真不知道怎样感谢壮士呀!”这人年纪虽然不大,但似乎经历过沧桑巨变,对于子聪的话心中半信半疑,说:“和尚不是总爱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路见不平还拔刀相助呢,何况遇上了谋财害命?不必谢,应该的。你的银子叫那家伙劫了,没银子你也没法赶路呀?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这样吧,我住的山洞离这儿不远,你先跟我回去,再慢慢想想办法。”子聪想探探这个人的底细,说不定还能帮他找到渡口、为大军带路呢,便爽快地答应了,说:“这太麻烦、太打扰了。”那人脱口而出:“唉!都是难中人,还说什么麻烦打扰?走吧,来,我扶着你。”搀起子聪,向前走去。“都是难中人?”子聪看他不像是本地的土著人,倒像是中原的汉人,怎么会来到这边塞荒山老林呢?他无意中说出这样伤心的话,莫非内中有什么缘故?子聪跟随大汉来到他的住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山洞,根本没有房屋院落。山洞的场坪上堆放着树枝柴草和采来的果子。山洞旁用树枝搭了个破棚子,下面用石头砌了个锅灶,石壁已被烟火熏黑,凌乱而肮脏。子聪心想,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呢?对这个大汉的来历更加怀疑了。就在这时,突然山洞里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啊——!啊——!”撕心裂肺,样子极为痛苦!接着传来男人的声音:“快!摁住她!使劲摁住它!别叫她动!”大汉怵然一惊,似乎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不幸,脸色阴沉得非常难看,由于极度气愤浑身止不住瑟瑟发抖,大吼一声:“畜生!老子逃到这里你们也不肯放过!我跟你们拼了!”说着,抄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像头发威的猛兽,疯了似的大骂着冲进山洞!大汉冲进山洞,见几个男人正用力按他的妻子,他妻子挣扎呼叫,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大汉顿时失去了理智,大骂着:“好啊!你们都找到这里来了!你们是要斩尽杀绝啊!老子跟你们拼啦!”抡起木棍劈头盖脸地向在场的人打去!其中一个男人被打得鲜血涌流。子聪跟进山洞,发现被打伤的是一位亲军,再仔细一看,不由惊得失声大叫,里面的人竟是忽必烈王爷和姚枢、郝经!子聪好生纳闷,他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呢?原来,子聪跟随土著人进山以后,许久不见回来,忽必烈放心不下,便带了姚枢和郝经进山来寻找。在半山腰发现草丛中躺着个女人,三十来岁年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带菜色,嘴唇青紫,牙龈出血,两眼紧闭,如同死人一般。郝经走上前去用手试了试她的口鼻,还没有死,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姚枢懂得医道,知道这女人是吃了有毒的东西,中了毒。中了这种毒口内干渴难捱,这女子肯定是爬出来找水喝昏倒在这里的。忽必烈说:“这么说,她住的地方应该离这里不会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