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般会假装在工作!”我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非常仔细地观察着周围。我已经很久没有到超市来了。熟食店的柜台上面摆着一些小碟子,我拿了两块奶酪和一个橄榄。突然觉得自己很饿,于是到水果摊那儿吃了满满一把樱桃。我一边走一边鼓着腮帮咀嚼着。“你怎么能吃这么多?”佐伊说,“看你吃东西,我觉得真恶心。”她告诉我,把不想要的东西放在篮子里——那些平常的东西,如番茄羹、奶油苏打饼干之类的。“真正想要的东西,”她说,“藏在你的衣服里。”“比如说什么?”她看起来有点发火,“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店里这么多东西,你自己挑不就是了!”我挑了一瓶看起来好像专供吸血鬼用的红色的指甲油,我身上还穿着亚当的杰克。有很多的口袋,很好藏东西。“太棒了!”佐伊说道,“好了,你现在已经犯法了。我们可以走了吧?”“这样就犯法了?”第三部分 第40节:我死之前(40)“嗯,从技术上来说。”“这算什么啊!还不如去咖啡馆喝完咖啡,不付钱跑出来呢。没意思!”她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好吧,再多给你五分钟。”她说话的语气和我爸爸真像。“那你呢?你只是看着吗?”“我给你放哨。”药店的伙计正在跟顾客讨论多痰咳嗽的问题。我想,佐伊肯定会想要这个身体舒缓保湿喷雾,或者这个小罐的滋润营养面霜。我往篮子里放了一袋脆面包,往口袋里放了一盒保湿面霜。然后又往篮子里放了袋泡茶,口袋里放了丝滑肌肤乳液。这让我想起了采草莓的感觉。“我发现我很擅长这个!”我告诉佐伊。“那很好啊!”她根本就没在听我说话,她站在药店柜台那儿,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下面我去拿一些巧克力棒。”我告诉她。她没理我,我就自己去了。这里不是比利时,但卖糖果的地方却有那种非常小盒的松露,盒子上面还用丝带系着小小的可爱的蝴蝶结。售价只要1.99英镑,我拿了两盒,塞进口袋里。摩托车手的夹克还真是适合穿来偷东西,不晓得亚当自己知不知道。在最后一排货架,买冷藏食品的地方,我的口袋已经鼓起来了。不晓得Ben&Jerry’s的冰淇淋能在口袋里放多久。我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身边走过两个我以前的同学。她们看见我时,停了下来,头靠着头窃窃私语。我正打算给佐伊发信息让她来帮帮我,她们俩朝我走过来了。“你是泰莎·司各特吗?”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孩问道。“是啊。”“你还记得我们吗?我们是菲奥娜和贝思。”她说得好像她们俩是成双成对似的,“你是十一年级离校的,对吧?”“十年级。”她们俩充满期待地看着我。难道她们不知道我们是不同星球的人吗?她们的那个星球比我的要转得慢多了。另外,我跟她们俩根本没什么好聊的。“你现在怎么样了?”菲奥娜问我。贝思点点头,仿佛她对这个问题深表赞同,“你还在治疗吗?”“没有了。”“所以,你已经好很多了?”“没有。”她们俩好像明白了什么。这种表情先是从眼神里流露出来,再到脸颊,嘴巴。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她们不会再问我什么问题了,因为想不到什么比较礼貌的问题了。我想告诉她们可以离开了,但不知道怎么说。“我跟佐伊一起来的,”我开口说道,因为沉默持续得太久了,“佐伊·沃克。她比我高一届。”“真的吗?”菲奥娜捅了捅她的朋友,“真奇怪。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贝思突然眼睛一亮,意识到正常的谈话又开始了。“她带你来逛超市吗?”她说得好像我是一个四岁小孩。“那倒不是。”“嘿,快看!”菲奥娜说,“她在那里。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了吗?”贝思点点头,“哦,是她!”我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告诉她们。我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佐伊见到她们并不是很开心,“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跟泰莎聊天。”“聊什么?”“东拉西扯呢。”佐伊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们走吗?”“走。”“等等,”菲奥娜拉了拉佐伊的袖子,“你最近是在跟司各特·雷德蒙约会吗?”佐伊迟疑了一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认识他吗?”菲奥娜的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每个人都认识他,”然后,她朝贝思转着眼珠,“我说的是‘每个人’。”贝思笑了,“对啊,他半小时前跟我姐姐出去约会了。”佐伊的眼睛闪烁着,“你说的是真的吗?”“嘿,听我说,”我发话了,“你们说的故事很有趣,但我们现在要走了。我要去买我的葬礼用的邀请卡。”这句话让她们俩都闭嘴了。菲奥娜看起来很震惊,“你是说真的?”第三部分 第41节:我死之前(41)“对!”我抓着佐伊的手臂,“我自己不能参加,真是太遗憾了,我很喜欢参加派对呢!如果想到什么好的哀乐,记得发短信给我!”她们俩傻傻地站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我拉着佐伊走到拐角,站在卖厨具的货架那儿。到处都是刀叉和不锈钢制品。“她们俩是白痴,什么都不懂。别理他们,佐伊!”她假装对一个夹方糖的镊子很感兴趣,“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那我们去做些刺激的事情吧!我们来看看一小时之内能干多少坏事,怎么样?”佐伊勉强地笑了,“我们可以把司各特家的房子烧掉。”“佐伊,你不应该相信他们说的话。”“为什么?”“因为你比她们更了解司各特。”我从没有看过佐伊哭。在拿到普通中等教育证书考试成绩时她没哭,在得知我的最后诊断结果时她也没哭。我一直觉得她是个不会哭的人,就像火神伏尔坎。但此刻,她却是真的哭了,在超市里。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哭,于是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哭?”“我要出去找他。”佐伊说。“现在?”“嗯,对不起。”看着佐伊哭,让我觉得浑身发冷。她认识司各特才不过几个星期而已,怎么可能会这么喜欢他呢?“可是,我们还没有把犯法的事情做完呢。”她点点头,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拿完东西以后,就把篮子扔在店里,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我很抱歉,我不能再陪你了,我要先走了。”上次也有过这样的一幕。她转身走掉了,离我越来越远,甩动的头发闪烁着金色的光泽。我还想把她家的房子烧掉呢。她走了就不好玩了。于是,我直接把篮子放下,装出一副“我居然没带钱包”的样子,站在原地挠了挠头,然后径直朝出口走去。可是,我正要出门,一个人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臂。佐伊跟我说商店里抓小偷的人很容易认出来,我还以为他们会穿得很随便,系个领带,因为成天呆在店里,所以没必要穿外套。而这个男人却穿了一件牛仔夹克,剃了个很短的头。他说道:“你不打算为你口袋里的东西付钱吗?”他还说:“你身上有第五货架和第七货架上的商品,我们有证据的,我们店里的人亲眼见你放进口袋里。”我把指甲油从口袋里掏出来,还给他,“你拿回去好了。”“你现在跟我过来一趟。”一股热血冲上了我的脖子,脸涨得很红,眼睛也开始发烧,“我不想。”“你这是在偷东西。”他对我说道,抓着我的胳膊往前走。我们沿着走道,一直走到超市的最后面。每个人都在看着我,他们的目光就像火一样烫伤着我。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抓着我?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专门抓小偷的人,他可能想带我去一个偏僻安静的地方。我使劲站着不肯走,手紧紧地拽着货架,我感到呼吸困难。他迟疑了一下,“你还好吗?你是不是有哮喘什么的?”我闭上眼睛,“不,我……我不想……”我说不下去了,想说的话很多,却都在我的舌尖一一溜走。他皱着眉头,拿起寻呼机,呼叫协助。两个坐在手推车里的小孩子,经过时一直盯着我看。还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孩,从我身边走过去又走过来,得意地笑着。快步朝我们走过来的这个女人,衣服上别了一个写有自己名字的胸牌。她叫雪莉,她看见我皱了皱眉,“交给我吧,”她对那个男人说,并挥手示意让他可以走了,“跟我来。”在卖鱼的柜台后面,有个秘密的办公室,一般是不会注意到的。我们进去后,雪莉关上了门。电视剧里经常看见这种房间——很小,不通风,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天花板上悬挂着一根长条的灯管,光线不是很稳定。“坐下,”雪莉说。我开始哭泣,但她却不为所动。她递过来一张纸巾,尽管她并不在乎我在哭。她等着我擦掉眼泪和鼻涕,指了指垃圾桶,我把纸巾扔了进去。第三部分 第42节:我死之前(42)“我要问你一些问题,”她说,“从你的名字开始。”这些花了很长的时间。她想知道所有的信息——年龄,住址,爸爸的电话号码。她还想知道我妈妈的名字,虽然我没觉得有什么必要。“你自己选吧,”她说,“是让你爸爸来,还是叫警察。”我决定豁出去了,我脱下亚当的夹克,开始解开衬衫的扣子。雪莉只是眨巴着眼睛。“我生病了,”我告诉她,脱下半边衣服,把一只手伸出来,高高扬起,好让她看见我腋窝里的金属盘,“这是中央植入式静脉导管,用来开展治疗的通道。”“把衣服穿上。”“我想让你相信我。”“我相信你。”“我还有急性淋巴白血病,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医院。”“把衣服穿上。”“你知道什么是急性淋巴白血病吗?”“不知道。”“就是癌症。”但她没有被这个词吓倒,还是给我爸爸打了电话。我们家的冰箱下面总会有一个污水小坑,每个早晨,爸爸都会用抹布把它擦干净。一天下来,污水就积满了,木地板开始受潮变形了。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觉,爬起来,打开灯的瞬间,我看见三只螳螂吓得一阵快跑,想找个躲避的地方。第二天,爸爸买来黏胶纸,上面放了一些香蕉作为诱饵。不过一只螳螂也没捉到,爸爸说一定是我看错了。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过一些征兆——蝴蝶被关在果酱瓶里,翅膀折皱了;卡尔养的兔子在吃自己的孩子。然后,我们学校有个女孩从马上摔下来摔死了。然后水果店的男孩被出租车给撞了。然后比尔叔叔得了脑瘤。他的葬礼上,所有三明治的角都打卷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的双脚就经常踩在墓地上。当我注意到自己脊椎骨上的瘀伤时,爸爸带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我不该太辛苦了,医生还说了很多。那天晚上,树枝猛烈地撞击着我的窗玻璃,仿佛想要进来。我被包围了,我知道。爸爸来了。他蹲在我的椅子旁边,用手端着我的下巴,让我直视着他,他的表情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悲伤。“你还好吗?”他问的是我的身体感觉,我点了点头。我没有告诉他我看见了窗台上的蜘蛛网。然后他站起来,望着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雪莉,说道:“我女儿生病了。”“她跟我说了。”“那你们不能对她照顾一点吗?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麻木不仁?”雪莉叹了口气,“你女儿被抓到把东西藏在身上,不付钱就想离开。”“你怎么知道她不打算付钱?”“她把东西藏在衣服里。”“但她还没有离开啊。”“蓄意偷窃已经是犯法了。在这个年龄,我们有权给你的女儿一个警告。我们以前没有跟你们打过交道,所以只要你过来接她,我们可以不叫警察。但我必须确认,你会很认真地对她进行教育。”爸爸看着她,仿佛被问了一个很难的问题,需要想很久才能给出答案。“嗯,我会的。”他回答道。然后扶我站起身来。雪莉也站起来,“你理解我的意思了吧?”爸爸困惑地反问道:“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我是不是要赔钱或是怎么样?”“赔钱?”“赔她偷的那些东西。”“哦,那倒不用。”“那我可以带她走了吗?”“你会很认真地教育她的吧?”爸爸转向我,语气很慢地跟我讲话,仿佛我突然变笨了似的。“穿上外套,泰莎。外面很冷。”他还没等我下车,就把我往院子的小路上推,一路把我推搡进了家门。他推我坐在沙发里,“坐下,”他说,“快点。”我坐在沙发上,爸爸坐在我对面的扶手椅上。回家的一路上,似乎让他伤得更深了。他看起来非常生气,气喘吁吁,仿佛几个星期没有睡觉,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泰莎,你到底在做什么?”“没做什么。”“偷东西对你来说只是没什么吗?你失踪了整个下午,也没有给我留条,你觉得没关系吗?”第三部分 第43节:我死之前(43)他双臂紧紧抱着,仿佛很冷的样子,我们就这样坐了一会。我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我身边的咖啡桌上,放着一本爸爸的汽车杂志。我翻着一个角落,合上,又打开,倒过来支撑起来,成一个三角形。我在等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爸爸开口说话了,很谨慎,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挑选着字词,“有些事情你是可以做的,”他说,“有些规则,我们可以为你放松一点。可有些事情不管你怎么想做,就是不能去做的。”我笑了,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玻璃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摔碎在地。我很惊讶,更惊讶的是,我现在正把爸爸的杂志对折起来,撕掉封面,上面的红色轿车,雪白牙齿的漂亮女孩。我把它“咔咔”地卷起来,扔在地上。我一页又一页地撕扯着,把书页一张又一张地往咖啡桌上摔,直到整本杂志都被撕碎散开在我们面前。我们一起看着那些破碎的纸张,我重重地喘着气,我好期待能发生些什么。最好是一些了不起的大事,比如院子里突然火山爆发。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爸爸把双臂抱得更紧,他每次难过的时候都这样。你只能看见他脸上一副茫然的表情,仿佛他突然不再是他。然后,他说:“如果愤怒把你吞噬了,怎么办?泰莎。你会变成谁?你还剩下什么呢?”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台灯斜斜地照着沙发,灯光洒在地毯上,我的脚冻僵了。十九草地上躺着一只死去的小鸟。我坐在苹果树下的椅子里,看着它。“它真的在动。”我告诉卡尔。卡尔停止他那些小把戏,跑到跟前去看。“长蛆了,”他说,“死尸的身体长蛆会变得很热,中间的蛆虫要爬到外面来凉快一下。”“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他耸耸肩,“网上看来的。”卡尔用鞋子去碰了碰小鸟的尸体,肚子裂开了。一大堆蛆虫涌出来,爬到草地上,痛苦地扭动翻滚着,大概是被明晃晃的阳光晒晕了。“看到没有?”卡尔对我说道,一边坐下来,用一根树枝拨弄着那具尸体。“一具死尸有着自己的生态系统。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一个人的尸体可以在九天之内就腐烂到只剩下骨头。”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不过,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不会吗?”“一般是那种被杀害,尸体被扔在荒郊野外的人才会这样。”“那我死后会怎么样呢,卡尔?”我总是觉得卡尔说得都是对的,仿佛他是一个了不起的魔法师,通晓天意。但他只是耸了耸肩,回答道:“等我查到答案了再告诉你。”他跑到杂物棚里去拿铲子,“看好小鸟,”他说。小鸟的羽毛在风中微微颤动,其实是一只很漂亮的小鸟,黑色的羽毛,泛着蓝色的光泽,就像海里的石油那样。那些在草地上扭动的蛆虫也很漂亮,他们在寻找着鸟儿的尸体,也寻找着彼此。这时,我看见亚当沿着小路朝我走过来。他穿着牛仔裤、靴子和皮夹克。他的背后藏着什么东西。“给你,”他对我说道,手里捧着一把绿色的树叶,中间有一朵明亮的橙色小花。看起来像个灯笼,又像个小南瓜。“送给我的?”“嗯,送给你的。”我的心痛了起来,“其实我不想再得到新的东西了。”他皱起眉头,“活的东西不算吧?”“其实,活的东西我更不想接受。”他在我身边的草地上坐下,把花朵放在我们中间。地上很湿,会渗透他的裤子的,他会觉得很冷的。但我没有告诉他,也没有说蛆虫的事,我希望蛆虫爬到他的口袋里去。卡尔回来了,拿着一把园艺用的小铲子。“你在种东西吗?”亚当问他。“有一只死鸟,”卡尔回答道,手指了指小鸟躺着的地方。亚当凑过去看了看,“是一只白嘴乌鸦。你们家的猫抓到的?”“不晓得。不过我们现在要把它埋起来。”卡尔走到篱笆那边,在花圃旁边找了一个地方,开始挖。泥土就像做蛋糕的材料一样湿软。铲子碰到石头的声音,就像鞋子踩在沙砾上。第三部分 第44节:我死之前(44)亚当拔了几根草,放在手背上,张开手指让它们掉下去,“那天说的话,我很抱歉。”“没关系。”“是我说得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没必要再说了,真的。我们不需要讨论这个问题。”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还在玩弄那些草,没有抬头看我,“我喜欢跟你一起玩。”“是吗?”“嗯。”“你的意思是,想跟我做朋友?”他抬起头来,“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觉得跟我交往有意义了吗?”看着他脸红起来,眼神慌乱,我觉得很满足。或许爸爸说的对,我的脾气真的变坏了。“嗯,我觉得有意义。”他回答道。“好吧,我原谅你了。”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他的手很温暖。卡尔跑过来,满身泥巴,手里拿着小铲子。他看起来就像殡仪馆里勤奋工作的小男孩。“坟墓挖好了。”他说。亚当帮他把小鸟铲起来。小鸟的身体已经僵硬了,看起来很沉的样子,它的伤口也很明显——脖子后面一道很深的红色伤口。他们俩抬着小鸟,朝坟墓走去。小鸟的头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卡尔边走边跟小鸟说话:“可怜的小鸟,来吧,安息吧。”我把毯子裹在身上,跟在他们后面,看他们把小鸟倒进坑里。它的一只眼睛还朝上望着我们。它看起来很安详,甚至很满足,它的羽毛显得更黑了。“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卡尔问。“永别了,小鸟?”我建议道。他点点头,“永别了小鸟,很高兴认识你。祝你好运。”他铲了一铲泥土,盖了上去。但小鸟的头还露在外面,仿佛还想要再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那些蛆虫怎么办?”他问道。“他们会怎么样?”“他们不会闷死吗?”“那留一个气孔吧。”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建议,于是把小鸟头旁边的泥土刨松,然后又铺平整,他给蛆虫留了一个气孔,还插了根树枝。“泰莎,你去找点石头来,我们来装饰一下它的坟墓。”我立刻照他说的去做,开始去找石头。亚当留下来跟卡尔在一起。他告诉卡尔白嘴乌鸦是一种很友善的动物,所以这只乌鸦一定有很多的朋友,它们会感谢卡尔这么用心地埋葬它。我觉得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发现了两块形状非常完美的圆石头,还有一个蜗牛壳,一片红树叶,一片柔软的灰色羽毛。我把它们都捧在手上。这些东西真是可爱极了,我的身体倚靠在棚子那里,闭上眼睛。可我犯了一个错误,不该闭上眼睛。现在,我的感觉就像掉进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