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好像肉酱汁!”亚当在佐伊身边坐下,“没关系的。相信我。我加了一根肉桂棒进去,让味道甜一点。”佐伊听了,又朝我转动着眼珠。她尝试性地喝了一小口,咽下去的时候脸上一副很夸张的表情。“全喝掉,”亚当说,“喝得越快,发作得也越快。”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亚当看上去镇定自若,这给了我一些安全感。他的声音是唯一清晰确定的。他说快喝了吧。于是,在他家厨房里,在他的注视之下,我们喝掉了那些棕色的液体。佐伊捏着鼻子大口灌了下去,一副很厌恶的样子。我只是把它大口喝下去了。我早就忘记了什么叫做美味,所以喝什么都是一样的。我们坐了一会,瞎扯聊天。我很难集中思想,我一直在等待一些事情发生,等待着状态的改变。亚当解释着如何通过尖伞帽和纺锤形的茎秆来判断蘑菇。他说它们生长在灌木丛里,不过只有夏末秋初的时候才有。他还说这个是合法的,可以在某些商店里买到干货。然后,我和佐伊还没有发作。他给我们各倒了一杯普通的茶。我不怎么想喝,只是用手握着杯子取暖。厨房里感觉很阴冷,比室外的温度低多了。我想跟佐伊离开了,于是去隔壁的门口取我的外套。当我正想说话的时候,却感觉嗓子很紧,好像有小手从里面卡着我的脖子。“这个蘑菇会让人嗓子痛吗?”亚当摇摇头。“我感觉自己的气管在收缩。”“过一会就好了。”但他的脸上却掠过一丝恐慌的神色。佐伊瞪着他,“你是不是给我们喝太多了?”“没有!过一会就会好的,她只是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但他的声音已经明显没有那么镇定。我猜他一定和我想得一样——可能我的情况跟别人不同,我的身体起的反应也不同,或许我根本就不能喝这个。“过来,到外面来。”我站起身来,他领着我穿过走廊,从前门出去。“在台阶上等着,我去给你拿外套。”房子的前面被阴影遮住了。我站在台阶上,努力地深呼吸,努力地克制恐慌。台阶下面连着一条小路,沿小路过去就是前门的车道和亚当妈妈的车。小道的两旁都是草地。不知为什么,今天的草地看起来跟平时不大一样。不仅颜色不同,而且草也特别地短,看起来就像刚刚剃过的头。我越看越感觉那些草很可怕,待在台阶和小路上才是安全的。我扶着门环,好让自己不至于摔倒。就在我紧紧握住门环的时候,我注意到前门上有一个洞,看起来就像一只眼睛。门是木板做的,上面有着螺旋状的纹路和节,旋转着终结在那个小洞里。所以,整扇门看上去好像是自己滑进自己身体,聚集在一起,然后又重来一遍。它的动作缓慢而微小,我盯着它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我用一只眼睛从那个小洞里看进去,但里面很模糊。我只好重新站到走廊里,关上门,从另外一个方向透过小洞往里面看。从这里看出去的世界完全不同,车道延展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线。第二部分 第30节:我死之前(30)“你的嗓子感觉怎么样?”亚当重新出现在走廊里,把外套递给我,对我问道。“你有从这里看过吗?”“你们可真厉害!”他说道,“我们该走啦。穿上外套吧。”这是一件风雪大衣,帽子边缘有毛。亚当替我拉上拉链,我感觉自己像一个爱斯基摩小孩。“你朋友呢?”我一时想不明白他指的是谁,然后我想起了佐伊,我的心又温暖起来。“佐伊!佐伊!”我喊道,“过来看看。”佐伊沿着走廊朝我们走过来,面带笑容,她的眼睛就像冬天一样深邃发黑。“你的眼睛!”我惊讶地告诉她。她也奇怪地看着我,“你的也是!”我们凑近使劲盯着对方看,直到我们俩鼻子碰在一起。“厨房里有一块小地毯,”她悄悄地说,“整个世界都在里面呢。”“那个门也是。你从里面看的时候,东西全都变形了。”“我要看!”“我打断一下,”亚当说,“不好意思,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兴致,不过,有人想去兜风吗?”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在我们面前晃了晃。很有吸引力。他没理佐伊,我们都站在外面。他把钥匙插进车门的钥匙孔,发出了“哔”的一声表示识别。我非常小心地走下台阶,沿着小路走过去。我让佐伊跟我一起过去,但她没听见。她在草地上跳着舞,看上去状态好极了。或许她的身体反应跟我是不同的吧。我坐在前座,亚当的旁边。佐伊坐在后面。我们坐了一分钟,然后亚当说道:“你们觉得怎么样?”可是我什么也没说。我注意到他很小心地伸出双手,握住方向盘,仿佛在吸引某种稀有动物到他手掌上来吃食。他说:“我超喜欢这车。”我知道他的意思。坐在这里,就像坐在一只精美的手表里。“这是我爸爸的车。我妈妈不喜欢让我开。”“我们就一直坐在这里好了!”佐伊从后面嚷嚷起来,“该是多么有趣啊!”亚当转过头看着她。他缓缓地说道:“我会带你们去某个地方的。我只是在说,我妈妈知道了会很不高兴的。”佐伊把自己的扔在后座上,对着车顶摇着头,表示怀疑。“小心你的鞋子!”亚当对她嚷道。佐伊飞快地坐起身来,对亚当竖起一根手指。“瞧瞧你!”佐伊说,“就像一只狗想在一个不属于它的地方拉屎呢!”“你给我闭嘴,”亚当吼道。我有点受到惊吓,因为没想到他的身体里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佐伊重重地坐下,避开他的视线。“开你的车就好了,小子!”她嘟嚷着。我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启动引擎的。坐在这台车里,感觉如此安静而昂贵,一丝杂音都没有。当我们沿车道驶出大门的时候,沿街的房子和院子都像幻灯片一样滑过,这让我觉得很开心。这一趟会给我们打开新的门。爸爸跟我说过,那些最好的音乐作品都是在兴奋的时候写出来的。我将要去发现一些异常有趣的东西,我知道我会的,我还会把它们带回来,比方说圣杯。我打开车窗,把头伸出去,还有手臂。我的整个上半身都挂在窗外了。佐伊也在后面跟我做着相同的动作。空气拂过我的身体,我感觉如此清醒。我看到了从没见过的东西,我的手指在别人的生活里作画——美丽的女孩凝视着她的男朋友,期待着他的给予。公交车站的男人用手往后挠着自己的头发,片片闪着光的头皮屑飘落下来,落在地上,仿佛他身体的某些部分铺满了一地。小婴儿看着他哭闹着,仿佛理解了万有引力定律是不可抗拒的。“你看,所以。”我说道。我指向一座房子,房子的门开着,走廊上,妈妈在亲吻她的女儿。女孩在门口犹豫着。我想我好像认识你,别害怕。佐伊紧紧拉着车顶,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伸出车窗外了。她的脚踩在后座上,脸快要靠到我的窗户边了。她就像船舷边的一条美人鱼。第三部分 第31节:我死之前(31)“把身体放进来!”亚当对她喊道,“把你该死的脚从坐垫上拿开!”佐伊重重地坐回车内,不屑地冷笑着。他们把这段路叫做土匪路。我爸爸经常在当地报纸上看到关于这条路的消息。这里不时会出现暴力事件,贫穷而绝望。当我们加速前进的时候,外面的风景呼呼往后退,我发现那些人是多么美丽。我会先死,我知道的,不过他们会一个一个地跟在我后面。我们穿进后街。亚当的计划是去树林里。那儿有一个咖啡馆,还有公园,没有人认得我们。“在那儿你们可以尽情撒野,不会被认出来的,”他说,“而且也不是很远,我们还可以及时赶回去喝茶。”“你脑子不正常吗?”佐伊在后座喊道,“我希望每个人都知道我很兴奋,鬼才要喝你那些茶!”说完,她又钻出车窗,对路上的每一个行人飞吻。她就像出逃的长发姑娘,头发在风中翻飞着,霹雳作响。亚当却踩了个急刹车,佐伊的脑袋狠狠地撞在车顶上。“见鬼了!”她尖叫着,“你是故意的!”她整个人瘫坐下来,抚摸着头,小声地呻吟。“对不起,”亚当说,“我要去加油。”“贱人。”佐伊骂道。亚当下了车,从车后绕过去,走向喷嘴和油泵。佐伊好像突然睡着了,躺在后座,吮吸着自己的拇指,搞不好她被撞出脑震荡了。“你还好吧?”我问道。“他在追你!”她唏嘘地说道,“他想摆脱我,然后就可以独自跟你一起了。你可千万不要让他得逞!”“我觉得不是这样的。”“莫非你还留意了不成?”她重新把拇指塞进嘴里,转过头去不看我。就让她这样好了。我下车,走过去跟窗边的男人说话。他脸上有一道疤,从发际下来,到额头,再顺延到鼻梁处。他长得很像我死去的叔叔比尔。他坐在一张小桌子钱,身体稍稍前倾,“什么号码?”他问道。“八号。”他疑惑地看着我,“不,不是八号。”“好吧,那三号。”“你的车呢?”“就在那边。”“那辆捷豹?”“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我的老天!”挡在我们之间的玻璃开始扭曲变形,好像正在承受着他的愤怒,我惊讶而又敬畏地往后退。“我觉得那个男人是个魔术师。”我告诉亚当。他正从后面走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嗯,你说的对。”他轻声说道,“现在我们回车里去吧。”过了一会,我在一片树林里醒来。车停着,而亚当却不在位子上。佐伊睡着了,像个小孩一样摊开四肢躺在后座上。从车窗看出去,密密的树枝间透出来的光线阴森而纤细。我搞不清楚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我打开车门,走下车,感觉非常平静。这里有好多树,各种各样的,有落叶乔木,也有常青树。我觉得非常冷,一定是到苏格兰了吧。我在周围晃了一圈,摸摸那些树皮和树叶。我觉得饿了,真的,非常饿。如果有一只熊出现,我肯定会把它按倒在地,咬下它的脑袋。或许我该生一堆火,挖一个洞,做一个陷阱,然后等有动物经过时,就会掉进去。我要用树枝和树叶来建造一个小房子,然后一辈子住在里面。没有微波炉,也没有杀虫剂。没有荧光睡衣,也没有夜光的闹钟。没有电视机,没有那些塑料制品。没有头发的造型喷雾,也没有染发剂,更没有香烟。石化加工厂离这里很远很远。在这里,我是安全的,我静静地对自己笑着。真不敢相信,我以前居然没有想到这些。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要追寻的秘密了。然后我看见了亚当,他看起来好小,好遥远。“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我对他喊道。“你在干嘛?”他的声音传到我耳中极其微弱,不过很好听。我没有回答。因为我觉得很明显,我不想让他显得很笨。我爬到树上收集树枝树叶,当然是为了造房子,还能干什么呢?第三部分 第32节:我死之前(32)“快下来!”他对我喊道。可是,树的枝枝叶叶包围着我,乞求着我不要下去。我跟亚当解释这个情况,但似乎他没有听见我说什么。他正脱下外套,开始朝我的这棵树上爬上来。“你快下来,”他大声对我说道,他从枝枝蔓蔓中间往上爬,表情是那么虔诚。他越爬越高,像一个温柔的僧人要来救我。“如果你受伤了,你爸爸会杀了我的。泰莎,你下来好不好。”他离我很近,光从他的身后照过来,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弯下身,试图舔去他的寒冷,他的皮肤很咸。“下来好不好。”他再次说道。一点也没有受伤。我们一起抱着树干溜下来。在树下,我们坐在一大堆树叶里,亚当把我抱在怀中,就像抱着婴儿一样。“我的天啊!”他说,“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爬到树上去做什么?”“搜集点材料,盖房子。”“或许你朋友说得对,我不该给你们那么多的。”可是,他并没有给我什么。除了他的名字,他脏脏的指甲,我根本就不了解他。我想把我的秘密告诉他,但不知道他是否值得信任。“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我对他说,“不过你要保证不能告诉任何人。好不好?”他点点头,虽然表情不是那么确定。我坐在他身边,等他看着我的眼睛的时候,我才能开始说。色彩和光线在他身上飞舞,他是如此的通透,我可以看见他的身体骨骼,以及他眼睛后面的世界。“我已经不再生病了,”我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我想要呆在这个树林里,远离现代世界以及一切现代的东西,那样我就不会生病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我一起呆在这里。我们可以盖房子,做一些陷阱来捕猎。还可以种蔬菜。”亚当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看着他哭,就像被人从山上拖下来。“泰莎。”他哽咽着。他肩膀上面的天空中,有一个小洞,透过这个洞,我看见一颗卫星,它在颤抖着,我的牙齿也开始颤抖。然后卫星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无边无际的虚无。我用手指封住他的嘴唇,“不,”我对他说,“什么也别说。”十五“我在上网,”爸爸指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对我说道,“你不想去别处晃晃吗?”电脑屏幕上的光反射在他的眼镜片上。我坐在椅子上,和他面对面。“这样也很烦人啊。”他头也没抬地说道。“你是说我坐在这儿?”“不是。”“我敲桌子?”“听我说,”爸爸说道,“那里有一个医生开发了一套疗程,叫做骨骼呼吸。你听说过吗?”“没有。”“你要把自己的呼吸想象成一个温暖的颜色,然后从左脚吸进空气,通过大腿上来,到达臀部,然后再按原路呼出。这样来回七次,然后换右脚。想不想试试?”“不想。”爸爸摘下眼镜,看着我,“外面没有下雨了。你可以裹一条毯子,到院子里坐坐。等护士来了我会叫你的,好不好?”“不想去。”爸爸叹了口气,重新把眼镜戴上,又开始看电脑。我讨厌他。离开的时候,我知道他在背后看着,我还听见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每间卧室的门都紧闭着,走廊上很黑。我爬到台阶的最上面坐着,往下看。黑暗的阴影在移动。或许,我已经开始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了,比如原子。我往上坐了一些,享受着毯子压在膝盖下面的舒适。这个台阶一共有十三级,每次数都是一样的。我在台阶的底部,蜷缩着身体。通常,猫咪会窝在这里,把路过的行人绊倒。我经常希望自己是一只猫,开心的时候可以温暖而乖巧,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很狂野。门铃响了,我把自己裹得更紧。爸爸走到走廊上来。“泰莎!”他说道,“天哪,你在干吗?”今天的护士是没见过的。她穿着一条花格子呢裙,身子胖鼓鼓的,像一艘船。爸爸似乎有点失望。“这是泰莎。”他指着躺在毯子里的我,向护士介绍道。第三部分 第33节:我死之前(33)护士看起来大吃一惊,“她摔倒了吗?”“没有。她已经两个礼拜没有出门了,所以在发脾气。”她走过来低头看着我,她的胸部大得惊人,当她伸手想要拉我起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她胸部的两团肉球滚来滚去。她的手大得像一只网球拍。“我叫菲丽帕,”她说,仿佛在解释什么。她领着我走到客厅,让我坐下。然后,她正对着我,弯下身跟我说话。“今天感觉不大好吗?”“难道你感觉很好?”爸爸严厉地瞪了我一眼,我才不在乎呢。“有没有觉得呼吸急促,或是反胃?”“我打了止吐针,你到底有没有看过我的病历。”“不要怪她,”爸爸急忙圆场,“她最近总是腿痛,别的没什么。上个星期过来的护士说她的情况还比较稳定。那个护士好像是叫肖安,她对泰莎的治疗情况比较了解。”我用鼻子发出鄙夷的声音,爸爸试图缓和气氛,我却一点也不在乎。上次肖安在这里的时候,爸爸还请她留下来吃晚饭,傻得要命。“治疗小组本来是计划让肖安负责到底的,”菲丽帕说道,“但总会有些意外状况。”她又把注意力转向我,不去理睬爸爸和他可悲的求爱计划。“泰莎,你的手臂上有一大块瘀伤呢。”“我爬树擦到的。”“这说明你的血小板含量很低。你这个星期有什么重要活动吗?”“我不要输血!”“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要给你验血。”爸爸断给她一杯咖啡,不过她没要。换作肖安,肯定会接受的。“我爸爸根本应付不来,”爸爸郁闷地走回厨房时,我对菲丽帕说道,“他做的事情总是错的。”她帮我脱下衬衫,“然后你是什么感觉呢?”“我感觉很想笑。”她从医药箱里拿出纱布和消毒喷雾,戴上无菌手套,举起我的手臂,从而更好地清洁腋下植入的静脉导管。我们俩都等着它干。“你有男朋友吗?”我问她。“我有丈夫了。”“他叫什么名字?”“安迪。”她好像不大习惯大声说出丈夫的名字。我经常跟不同的人聊天,可很少有人能很好地介绍自己。不过他们倒是都想了解我的情况。“你相信上帝吗?”我又问。她往后坐了一点,皱起了眉,“这叫什么问题!”“你相信吗?”“呃,我想我愿意去相信吧。”“那天堂呢?你相信有天堂的存在吗?”她把一个消毒针头从包装袋里取出来,“天堂听上去很不错。”“但并不表示它就一定存在。”她严肃地看着我,“那我们应该希望天堂存在。”“我觉得是个大谎言。一个人死了就是死了。”她好像很在意我的话,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安,“那人的灵魂和能量呢?到哪里去了?”“就消失了啊。”“我想告诉你的是,”她说,“我们有一些互助小组,你在那里可以找到跟你状况一样的朋友,相互支持。”“没有人和我情况一样。”“你是这么觉得的吗?”“不是感觉,是事实。”我举起手臂,让她在静脉导管的位置抽血。我就像半个机器人,皮肤下面植入了一些塑料和金属。她把血液抽入注射器中,然后又把注射器扔掉,因为第一个注射器被盐溶液的污染了,真是浪费啊。这些年来,我被抽掉的血应该已经有满满一身体了吧。她又拿另一个注射器抽了一遍,然后把血转移到试管里,在试管的贴标上用蓝色笔潦草地写上我的名字。“搞定了,”她说,“那我先走了,再过差不多一小时我会打电话告诉你检验结果。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了。”“你的药还够吗?要不要我去帮你拿一些过来?”“我什么都不需要。”她胖胖的身体离开椅子,站起身来,严肃地俯视着我。“也许你不知道,社区里有很多互助小组。比方说,我们能够让你重新开始上学,尽管课程不是像原来的学校那样全日制,或许只上几个星期。但却能让你活得更像一个正常人,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地考虑考虑。”第三部分 第34节:我死之前(34)我当场就笑出来了,“如果你是我,你会去学校吗?”“我要是你,成天一个人呆着会很孤独的。”“可我不是一个人。”“虽然你不是一个人,”她说,“但你爸爸过得很累。”她是一头大母猪,她怎么能跟我说这样的话呢?我盯着她,她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再见了,泰莎。我去厨房跟你爸爸打个招呼就走。”虽然她已经很胖了,可爸爸还是给她端来水果蛋糕和咖啡,而她居然也接受了!我们应该给客人提供的只是套鞋子的塑料袋而已,我们应该在家门上标一个巨大的“X”。我从爸爸的夹克口袋里偷出一包香烟,然后上楼去了。我打开卡尔房间的窗子,把头探出去,我想看看街道,透过树的间隙还可以看到马路。一辆车经过,又一辆车,一个人经过。我朝空中吐着烟,每抽一口烟,我都能听见自己的肺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或许我有肺结核,我倒希望是这样。那些优秀的诗人都有肺结核,这是敏感的表现,而癌症则显得很丢脸。菲丽帕从前门出来,站在台阶上。我故意把烟灰掸在她的头发上,不过她没发现。只是用她那呼噜噜的声音跟爸爸道别,然后晃着肥胖的身体摇摇摆摆地走上了小路。我坐在卡尔的床上等待着,我知道爸爸一分钟后就会上来找我。我拿起一支笔,在卡尔床头的墙纸上面写道,“降落伞,鸡尾酒,宝石,棒棒糖,水桶,斑马,小棚子,香烟,自来水”。然后我闻了闻自己的腋窝,手臂上的皮肤,以及我的手指。我把头发一会儿往前摸,一会往后摸,就像抚摸一块小毯子似的。爸爸还没来。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在镜子前,我拔下一根头发。新长出来的头发比以前黑多了,还带点卷曲,就像阴毛一样。我把它捏在手中仔细观察,然后松开手。能把头发扔在地毯上的感觉真不错。卡尔的墙上贴着一副世界地图,显示着海洋和沙漠,他还在天花板上标出了太阳系。我躺在他的床上,让自己能更好地观察。看着看着,我觉得自己好渺小。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其实只过了五分钟。我跑下楼去,看看爸爸到底在干嘛。原来他已经出门了,还在笔记本电脑旁边留了一个该死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