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人民突然见到军容整肃、英姿飒爽的大批新四军主力部队出现在面前,不由得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1945 年1 月13 日,中央军委电令成立苏浙军区,统一指挥江南、浙东部队,粟裕任司令员兼政委。华中局并委托粟裕以华中局代表的名义全面领导江南、浙东两个地区的党委工作,统一整编了苏浙的部队。 2 月5 日在温塘召开了苏浙军区成立大会,全体官兵响应党中央“扩大解放区,缩小沦陷区”的伟大号召整装待发。 部队在做准备,作为司令员的粟裕也在周密筹划。 他首先分析了战前形势。 苏、浙是日伪统治中心所在腹心地区,沿海还是英美盟军可能登陆的地域,敌顽都极想占领这一地区。新四军向苏、浙敌后发展,实质上形成了敌顽我三种力量对这一地区的争夺,这是错综复杂、尖锐微妙的三角斗争。 敌顽之间是既矛盾斗争,又默契反共,甚至公然勾结。他们都想制服对方,又都想借刀杀人,利用对方打击和消灭新四军。新四军既要打击日伪,又要警惕顽方的反共阴谋,特别要防止敌顽对新四军的夹击。在斗争中必须充分注意和掌握敌顽之间的矛盾。 这种三角斗争,又因当时国际反法西斯斗争胜利发展的影响而更加复杂:美国看到胜利在望,对华政策转为扶蒋压共的方针;日寇为了集中兵力准备太平洋决战,正加紧实施对蒋诱压,策动内战方针;国民党顽固派则企图利用这种新形势对新四军加强压力,并集中精锐部队对新四军进行围攻,使这一地区的斗争涂上中、美、日国际斗争背景的色彩。 日伪虽占领着南京、上海、芜湖、杭州、宁波等重要城市和几乎所有城镇,貌似强大,但已走下坡路,兵力日蹙,主动作战行动已经不多。 国民党第三战区,处于我军向东南敌后发展方向的西侧。长期以来,它执行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政策,在制造“皖南事变”后仍把主要矛头对准新四军,陈兵三十多万,与日伪勾搭默契,和平共处,甚至提出“变匪区为沦陷区”,“宁可让与日本,不可让与匪军”。在这大片国土上,鱼肉人民,拥兵自重。在日寇向浙赣线进攻时,国民党第三战区的部队虽在正面不断后撤,却在天目山留有重兵。很显然,其目的是企图同新四军在东南进行争夺。 粟裕断定:新四军挺进苏、浙敌后,发展抗日力量,必将遇到国民党第三战区的全力阻拢,主要对手就是国民党正规军! 为了全力迅速向敌后进军,新四军应力求避免同顽军纠缠和正面冲突。 可是,树欲静而凤不止,想避免也避免不了的! 仗肯定要打!要在什么地方打呢?粟裕又进一步思索。 杭州西北的天目山脉是浙西的脊梁,东北西南走向,绵亘百里以上,群峰叠峦,竹木茂盛,山势险峻,东西天目山主峰均高达一千五百米左右,支脉绵延莫干山、昱岭、百丈峰等山脉、是浙西的战略要地。 新四军要想打开浙西局面,其关键就在于控制天目山。控制了天目山就能屏障苏南,巩固现有地区,才能使发展杭嘉湖区无后顾之忧,创造打通浙东的有利条件。 天目山北麓的孝丰城是浙西山区与平原交界点,既是天目山北部门户,又是浙西与苏南、皖南来往的要冲,位置极为重要。要控制天目山,必须先控制孝丰。 顽军既置重兵于天目山,新四军要进入杭嘉湖敌后,必将遭到顽军的阻拦,这样就不可避免要与之进行一场恶战,战场将在孝丰地区。而且由于顽区纵深大,后备雄厚,作战将不止一次。 分析了以上情况,粟裕在心里形成了两个具体部署方案: 一是全力向孝丰地区出动,尔后在反击中控制天目山,再向浦东和浙东发展;二是第一纵队进入浙西安吉、递铺以东,占领武康、德海及余杭以北地区,用一周时间肃清该地区之土匪,并开展地方工作。尔后即以该地区为基础派小部武装向东深入杭嘉湖地区,打通与浦东、海北的联系。向南进至富春江区游击,以便与金肖支队打通联系。 粟裕在心里掂量来掂量去,比较着这两个方案的利弊。 依当时苏南情况和新四军实力看,第一方案虽可以迅速打开局面,但不是很有把握,如后续部队不能迅速南下,还有可能陷于僵局。而且新四军主动深入顽区作战,在政治上军事上都于我不利。第二方案虽发展缓慢,但较稳妥而有把握,且可以进一步摸清情况和创造实施第一方案的有利条件。 比较来比较去,粟裕最后决定采取第二方案,摸摸国民党正规军的底细。 2 月中旬。 敌第三战区以陶广为总司令的苏浙皖挺进军总部,奉顾祝同之命,以五个团的兵力,在广德以南向苏浙新四军第三纵队七支队突然发起进攻,企图以五比一的优势消灭七支队,一举切断挺进天目山之新四军的退路。 “我早就等着它这一着了!”粟裕高兴地说,“顽军主力由孝丰西北向北攻击我第三纵队,这样我们就可以放手在这一地区实行反击,转而进占天目山。既避免了主动攻入顽区在政治上军事上对我们的不利,又能收到声东击西效果。” 敌顽第六十二师是国民党中央军主力部队,也是三战区骨干部队之一,装备整齐,弹药充足,战斗力较强,且是反共老手。受命向新四军进攻时曾狂言“两天解决,绰绰有余”。配合六十二师的忠救军则是一支受过特别训练的军统特务武装,他们使用的是美式卡宾枪、汤姆枪、六○炮,善于游击和山地作战,人们称之为“猴子军”。 这是粟裕自南渡以来与国民党正规军的第一次交手。粟裕想通过这一仗对浙西的国民党军有一个实际的了解。 新四军七支队遭顽军主力进袭后,立即奋起还击。击退了忠救军为时四天的猛烈进攻。这时,敌六十二师向七支队侧后迂回,企图截断七支队的归路。 对此,粟裕早已料到。立即令第八、第九支队投入战斗,使顽军的企图不能得逞。又急调第一纵队主力越过莫干山,切断了战场上的顽军向孝丰和天目山区的退路,以协同第三纵队歼灭这股敌人。 经五日激战,顽军终于被击垮,孝丰县城被解放了。 第一次反顽战役胜利结束。 此役共歼顽军一千七百余人,缴获迫击炮三门,重机枪十二挺,轻机枪三十余挺,步枪六百余支。控制了天目山北部地区。 初战告捷,我军打出了威风,长了自己的志气;而顽军碰得头破血流,从骄横轻敌转为闻风丧胆。这两部顽军在以后与新四军作战中畏缩不前,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顽军偷鸡不成反蚀了米,仓惶而逃。粟裕把追击的深度仅划在报福坛、渔溪口一线。 在战役总结会上,粟裕解释道:“这主要是从三个方面考虑的。一则本着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适可而止:二则要抓紧时间深入农村工作;三则从军事上考虑,天目山易守难攻,顽军有纵深配备,过于深入顽区对我不利,而且强攻凭险据守的顽军,必将付出较大代价。我估计顽军在初战中遭受的打击还不很大,必不善罢甘休,第二次进攻将接踵而来,不如以逸待劳,待顽军出击。在天目山外,于运动中歼其有生力量,然后乘胜而进。顽军虽占地理之利却无兵据守或至少削弱其守备力量,我军便可以以较小代价而迅速占领天目山。” 粟裕下令:“在顽军再次进攻之前,我不主动出击。” 2 月底。 粟裕获悉:顾祝同密令陶广所部相机在孝丰附近将新四军围歼,严防新四军打通海北和浙东以天目山作根据地,并叮嘱“对剿匪部队行动严守秘密,勿使盟军发觉”。可见,顽固派作贼心虚,自知反共的图谋是见不得人的。 果然,陶广接到密令就加紧部署,再次向新四军进攻。他调集第一百九十二师、第五十二师以及忠救军部队共十二个团,以第二十八军军长陶柳为前线总指挥,在忠救军的协同下,兵分四路,从西、南、东三面呈马蹄形向孝丰分进合击。 敌顽这次进攻的重点在孝丰以西,主要力量是第五十二师和第一百九十二师,这两个部队都是第三战区的主力。尤其是第五十二师,训练有素,反动教育深入,装备精良,并配有苏式轻重机枪,是各部队中战斗力较强的。 该部一向目空一切,经常充任反共急先锋,是“皖南事变”的主要刽子手。 据粟裕战前向刘先胜了解,其一个团的战斗力大致相当于新四军一个较强的支队,这是粟裕主要准备对付的劲敌。 粟裕吩咐部下:“我们的方针是,以各个击破对付顽军的分进合击,任凭它几路来,我只打一路,集中兵力,攥成一个拳头,砸向顽敌,主要目标为歼灭第五十二师的第一五六团和忠救军主力。” 顽军于3 月3 日发起进攻。4 至6 日,坚守在孝丰周围的守备部队与敌展开了激烈的阵地争夺战,许多阵地反复拉据。6 日晚,各守备部队击溃了第六十二师的全面进攻。7 日晚,粟裕挥兵全线出击,歼灭了敌五十二师、一九二师各一部。忠救军见势不妙,急忙逃窜。10 日,顽军各部纷纷南逃。 3 月底,敌人放弃临安,向西南方向撤退。 至此,我军后发制人,在两倍于我的顽军围攻下,各个击破,以少胜多,歼敌团长以下一千七百余人,完全占领了天目山。 5 月中旬。 日本帝国主义已成强弩之末,抗日战争胜利在望。抗日战争一旦胜利,浙西恰恰是国民党抢夺京沪杭的前进基地,哪能容得下新四军在这里立足生根? 蒋介石为了独吞抗日胜利果实,命令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副司令长官上官云相,“集中必胜兵力,统一指挥,迅速剿办”,“断其后路,一鼓歼灭”,企图一举歼灭挺进天目山的新四军。 第一次、第二次进攻失败后,顾祝同、上官云相像输红了眼的赌徒,这次不惜血本,下了最大的赌注。 上官云相亲自出马任总指挥,第二十五集团军总司令李觉代替败将陶广任前敌总指挥,调集主力十四个师,兵分三路企图包围和夹击新四军。 左路兵团是五十二师、一四六师和三十三旅;右路兵团是英国装备的国际突击第一、第二纵队和七十九师:中路兵团是二十八军、忠义救国军。总兵力达六万多人。 国民党军接受了历次惨败的教训,不敢分兵,不敢突出,不敢长驱直入,采取步步为营,齐头缓进的战术,使新四军无法分割包围,企图用优势兵力,迫新四军决战。 敌顽第三次进攻已迫在眉睫。 6 月。 吴家道军区司令部。 大战前,粟裕的日常生活和平时一样,仍住在白水湾吴家道军区司令部。 他处理完来往公文之后,还是稳步走下地主庄院的阶梯,拿着农具到离铁板百叶窗不远的地里劳动,还是经常同老农民聊天。 每天他仍和往常一样喜欢看地图,所不同的是近来他看地图时间更长,神情更专注了。他常常仰起那凸出的前额,伸出手掌,丈量着几乎覆盖了整个墙壁的军事地图。那双深陷的双眼,闪着深邃锐利的目光。他站在地图前,静静沉思,良久不语。 地图所展示的地域,正是南宋、太平天国鏖战失败的古战场。天目山区临近红军抗日选遣队(红十军团)遭受袭击和方志敏同志蒙难的皖浙赣边区,也毗邻项英、叶挺同志被暗算的皖南军部。 这些历史的教训,都提醒着粟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经过反复的思索,最终确定这次作战的原则是:“诱敌深入,各个击破,集中优势兵力首先歼敌一路。” 5 月28 日,三路顽军分别进占新登以北一线,向孝丰以西新四军阵地进逼,与日伪形成合击之势。 29 日,粟裕决定乘敌立足未稳之际打乱其进攻部署,确保浙西、浙东的联系,改变日伪顽夹击的态势,争取时间,使分散的主力迅速集中。当夜,第一、七、十支队向顽军第七十九师展开反击。经三日激战,6 月2 日占领新登,歼灭顽军二千二百人。 新四军在这次战役中也伤亡九百余人。此后,双方形成相持态势。 下一步该怎么打呢? 粟裕坚定地说:顽军发动这次大规模进攻是下了最大的决心和作了极周密部署的,这仗非打不可。不打这一仗就不足以粉碎其进攻,不粉碎其进攻,就不能保持战场的主动权。 问题是何时、何地、怎样打才有利呢! 他在琢磨孙子的话: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他知道,打仗最讲辩证法。因为双方都是活生生的人在行动,敌人同我们一样也会动脑筋会走路,他打着打着变了招,我们就得跟着变招,即使他不变招,我们也常要根据战场上变化了的形势来变换打法。 现在整个情况变了,顽军的力量、部署变了,我们不能一成不变,不可在新登恋战,也不宜死守天目山。如与顽军掖着,拼消耗,则正中顽军下怀。 我们应该主动撤离新登、临安,诱使敌人脱离堡垒阵地,然后在运动中继续消灭顽军有生力量。 撤!暂时放弃天目山。 为了诱敌,新四军不仅撤退时要让出赖以联系南北、连结浙东浙西的许多城镇和土地,而且要故意在敌人面前显露“败象”。 部队向孝丰以北匆匆撤退。 那正是梅雨季节,阴雨连绵。大路山径上满是杂沓的脚印,一路上到处是丢弃的彼军帽、破军衣、米袋子、烂草鞋。负有盛名的方司令(即四十八团团长刘别生)牺牲后,许多人抬着大红棺材,前呼后拥招摇过市;从前线山头撤下来的战士,子弹袋是空的,米袋也是空的;后勤人员在街上到处寻购粮食。 这种种迹象使顽军产生了错觉,认为新四军已是“伤亡惨重,溃不成军”,作出了新四军正“向北溃逃”的错误判断。 粟裕决定,加强战役伪装,诱敌深入,将顽军引向预设战场。他命令第三支队在天目山正面利用地形和工事机动抗击,掩护主力集结和辎重撤退;设在天目山的机关、医院、工厂、报社和军需物资,纷纷向宣长路北转移,并公开向群众告别。 顽军特务、谍报人员将所见所闻不断上报,并夸大其词,那些比较持重的顽军头目也确认“新四军已向北逃窜”。 6 月2 日夜,第十一支队自宫春江东渡后,粟裕命令其负责掩护主力脱离战场。十一支队摆出主力大部队的样子进行运动防御,实际担任后卫的只有一个侦察连。他们且战且退与顽军不即不离,到达孝丰后转入正面阵地防御。第十二支队在完成紧急抢运伤员后,直接进入莫干山区敌后,既为今后主力转入敌后作准备,又成为下一步作战时向顽军侧后实施迂回的机动力量。其他各支队全部在孝丰西北地区隐蔽集结。 6 月9 日,顾祝同电令李觉以主力兵团肃清东西天目山新四军,然后构筑碉堡固守。主力组成左右两个“迸剿”兵团,依托东西天目山,分由临安、宁国两地向孝丰分进合击,务必夺取孝丰,歼灭新四军主力;并续调突击总队第二队和第一四六师前来参战。 李觉奉今后立即调整部署:左“进剿”兵团以江南苏皖边区绥靖指挥部指挥官刘秉哲为指挥官,辖第五十二师、第一四六师、独立第三十三旅、挺进第二纵队、绥靖第一纵队、第二纵队;右“进剿”兵团为第七十九师、突击第一队、突击第二队(欠二个营),以突击总队副司令胡琪三为指挥官。 中间兵分两路,扼守东西天目山各隘口,并策应左右各兵团作战。部署的部队是第二十八军军长陶柳指挥的第一九二师和第六十二师的一个团,以及忠救军第一、第二、第三纵队各三个团和新编第一团;场口及新登附近由挺进第三纵队和浙保第四纵队担任守备。限所属各部于15 日前完成各项准备, 18 日前进占各出击要点,19 日开始全面进攻。 这次进攻,动用兵力共计十五个师(纵队、旅、突击队),四十五个团(支队、突击营),七万五千人,用于第一线和先后参战的有十个师,三十四个团,五万七千余人。 敌人的大军压境直指孝丰,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顽军妄图一举攻占孝丰,围歼新四军。即使围歼不成,至少也要赶新四军退回苏南,或借刀杀人,逼新四军退入杭嘉湖,假日伪之手将新四军消灭。 在撤退中,连日来一批批部队和机关、后勤,日以继夜在孝丰附近粟裕指挥所的小屋前经过,尽管艰苦疲劳,忍饥挨饿,但大家精神饱满,紧张有序。有时粟裕到门口看看,过往的指战员也不时向门里望望,不管是相识的或不相识的,都互投亲切信任的目光,互相都心领神会,准备迎接新的战斗和新的胜利。 在顽军各部向前推进的同时,新四军隐蔽集中在孝丰西北地区的主力,已休整多日,正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粟裕将主力集结于此,既便于向合击圈内外运动,又便于机动对付东西两路顽军。留在孝丰城担任守备的第十一支队和独立第二团已控制了孝 丰外围的各制高点,并构筑了必要的工事,随时准备抗击敌人对孝丰城的进攻。 怎样打法?先打哪个? 粟裕仔细地向将领们分析道: “顽军这次进攻兵力虽然众多,但其中路忠救军和第二十八军的主要任务是扼守天目山隘口,意在牵制和防我再次向南突进。该两部因两次受我打击,不敢轻进。东西两路是顽军的主力。西路虽有六个师的兵力,但第一四六师任守备的占了二个团,只一个团参加战斗,并且是担任翼侧掩护;挺纵、绥纵等部或守备或跟进配合,只起辅助作用;进攻的骨干力量是第五十二师和独立第三十三旅。”“独立第三十三旋虽然编制、装备、战斗力与正规师相等,但这个旅为保存实力,好打滑头仗,拣便宜时进得快,碰硬时也溜得快,不会真正出力。第五十二师的一个团在上次作战中已受到歼灭性打击,这次我们要对付的将主要是另两个团。东路有三个师的兵力,突击总队虽然是精锐部队,但我们己与之较量过,突击第一队同第七十九师在新登作战中均被歼一部,战斗力大损;突击第二队前来参战的只占该队的五分之三。所以东西两路的任何一路,我集中力量都有把握予以歼灭。顽军虽然是分进合击,我们必须仍然各个击破。” 对自己的部队,粟裕更是了如指掌: “在兵力上,我军虽只有主力三个纵队的九个支队和一个独立二团共二万余人,顽我兵力总对比是三比一强,但我已完全集中,对付其一路,尤其是集中对付其中一个部队,则我是优势。而且各部队经过前两次作战锻炼,协同动作和战术运用都有提高,已逐渐适应山地战斗;兄弟部队间相互了解团结信任,并抢挑重担,对顽军脾性、特点也已摸到,经几天休整体力有所恢复,粮食尚能勉强维持,部队求战情绪高;地理、群众条件已转为有利于我。顽军已脱离碉堡地带,打运动战正是我军之长。” 大家听了粟裕这精辟的分析,纷纷赞赏。粟裕接着讲:“这次战斗我们采取先阻东打西,后阻西打东的办法,连续作战各个击破两路顽军。作战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先歼西边的左翼骨干第五十二师,并相机歼灭独立第三十三旅;第二阶段,视情况发展移兵东向,再歼顽敌右翼集团。” 这时,粟裕已注意到顽军左右两个集团远距离分头开进,速度不一致,第五十二师好大喜功行动积极;右集团却按部就班步步为营。加之粟裕以小部队对东路顽军进行麻雀战,迟滞其行动,使之前进缓慢。 基于上述情况,粟裕决定:以第八、第十一两支队和独立二团组成阻击集团,既要顶住右路军的进攻,又要拖住敌人不使其逃离。第一、二、三、七、九、十等六个支队组成突击集团,伺机出击顽敌左路。第十二支队预伏在顽军侧翼武康、德清地区相机运用。 6 月19 日。 敌五十二师终于憋不住了,为抢头功,竟利令智昏地孤军深入。这时李觉也为粟裕的败军之计所迷惑,不但不再提醒五十二师切勿孤军深入,反而夸奖五十二师主动积极。敌独三十三旅见势也想抢头功,其先头部队还没到达孝丰城,就谎报说部队已经进了孝丰城。五十二师得到这个消息后,便派了一个侦察排长直奔孝丰,打算同独立三十三旅联络。当他闯到孝丰城附近的时候,被新四军抓获,并缴获了五十二师师长给独立三十三旅旅长的信件和作战部署。 粟裕看到敌五十二师的行动部署,十分高兴:“这下我可号准了敌人的脉搏,五十二师为抢头功确已突进。” 五十二师抢功急进,一马当先,突出到孝丰西北的小白店,而其右路兵团则刚迸至孝丰东南港口地区,中路兵团也还没有跟上来。左右两路兵团出现了二十多公里的间隙,首尾不能相顾。 战机出现了! 粟裕立即抓住这个有利战机,决心集中兵力首先歼灭五十二师。然后,回师东向,再伺机歼灭其右路兵团。 敌五十二师是新四军的老对头,反共的急先锋,血债累累。“皖南事变” 中伏击我新四军军部的就是它,这次向新四军进攻时竟扬言“再打一个茂林,完成皖南剿共未竟之功”,所以新四军上下对之特别愤恨。 粟裕抓住战士的心理,提出了“为‘皖南事变’死难烈士报仇”的战斗口号,口号一下达,战士们一个个憋足了劲,磨刀霍霍,准备把五十二师打个稀巴烂! 6 月19 日夜。 一纵、三纵和由苏浙军区副司令员叶飞同志率领的四纵一起,把五十二师紧紧地围住了。 枪炮声震天撼地,喊杀声接连不断,阵地上硝烟滚滚,弹片横飞,夜幕上空红绿曳光弹纷飞。 经过一昼夜的浴血奋战,到次日下午夕阳西下时,顽军五十二师的两个团全部被歼灭。五十二师的另一个团在第二次反顽战役时,已被消灭。至此,这个在“皖南事变”中沾满新四军鲜血的刽子手,终于遭到了覆灭的下场。 五十二师一昼夜被歼,李觉竟不知情。此时他还再三督促各部“放胆行动,努力奋迸。”“希各级指挥官抱最大决心,尽最大努力,以竟全功,” 他急电右翼兵团迅速挺进,协同左翼兵团作战。其实此时不但五十二师已不复存在,连独三十三旅也被我歼灭一个营后钻进了天目山。 就在新四军围歼五十二师的同时,敌右翼兵团已经倾巢而出,开始攻击新四军孝丰附近的守备阵地。对于这种倾巢而出、自投罗网的敌人,粟裕自然不会放过。当消灭五十二师的战斗大局已定时,粟裕果断下令,除九支队继续歼灭残敌和负责打扫战场,同时密切监视左翼的后续部队忠义救国军的动向外,其余支队尽数挥师东向,包围孝丰城边的右翼七十九师和突击总队。 20 日下午。粟裕把指挥重点转向东线战场。 粟裕命令孝丰守备部队弃城而出放开东路,控制孝丰城以北、东北、西、南、东南各山地要点,形成三面埋伏,待顽军进入城内后关门打狗。并令原守备西线的第八支队立即从孝丰西北向东南迂回,乘夜从顽军密集阵地的间隙中穿过,向港口地区隐蔽集结或酌情就地攻击,以切断顽军向东南的唯一退路;限预伏在莫干山以东的第十二支队连夜翻山,于21 日晨八时前赶到白水湾、港口地区,抄袭顽军后路,堵住对顽军右集团包围的唯一缺口。 21 日。敌突击第一队一部进入孝丰空城,见势不妙急忙退出,但已来不及了,出得了城却脱不了围。 当晚,新四军第一纵队全部经大竹杆、报福坛、山坞由孝丰南面向东迂回潜伏拦截,从南面兜住了敌人;第八支队在穿越敌阵时受到围攻,他们奋起反击,拖住了顽军,既割裂了顽军整个部署,又造成了顽军的混乱和恐慌。 第八支队穿插敌阵这着险棋,确实高明,对正面阻击的十一支队而言,虽未增添一兵一卒,却胜过派遣千军万马;第三纵队主力则经孝丰东北向顽右翼迂回,占领灵岩山及其以东一线高地,由北向南攻击。至此,顽军右翼兵团主力已陷入我重重包围。 我第四纵主力从孝丰正面向东出击,第十二支队已袭占港口、白水湾地区,断敌退路。第一、第三纵队从南北收拢,将顽军压缩于孝丰东南之草明山、白水湾、港口的狭小山谷地区。 当时密集的敌人几乎布满了这一狭窄地段,敌人为了防止新四军夜袭,晚上把山下部队收缩到山头上。对此新四军,很难实施分割。 粟裕决定打破常规,充分利用顽军这一教条毛病,抓住其怕新四军分割,夜间袭击的弱点,实行集中围歼,白天攻击。 粟裕下令,首先利用敌人晚上收缩部队到山顶的机会,迅速占领附近山头,缩小包围圈。然后,出敌不意,命令白天突然攻击,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白天攻击,新四军充分发挥迫击炮、小炮多的特点,用炮火大批杀伤渭集山顶的敌人。 新四军一个冲锋,迅速占领山头,把敌军赶下了山。粟裕命令部队围三缺一,网开一面,乘胜追击,拦截惊慌失措之逃敌。这样,避免敌人作困兽之斗,减少新四军伤亡。 经二昼夜恶战,敌突击第一队除留守临安的一个营外被彻底干净歼灭。 第七十九师、突击第二队大部就歼。残顽夺路南逃。 国民党气势汹汹的第三次进攻,以其彻底的惨败而告终。 此役,共歼顽军突击第一队少将司令胡旭旰、第五十二师副师长韩德考(韩德勤之弟)、第七十九师参谋长罗先觉等以下官兵六千八百余人(内俘虏近三千人),缴获各种炮十七门,轻重机枪一百三十余挺,长短枪千余支。 毛泽东听到捷报,不止一次地赞扬天目山战役打得好。 刘少奇听到天目山三次反顽获得全胜,赞扬粟裕指挥的新四军第一师“在抗战中建立了最大的功劳。在我全军中以第一师部队作战最多,战果最大。” 当粟裕与将士们在浙江粉碎了敌人的围攻之后,国际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日寇战败已成定局。华中局指示新四军在江浙的工作方针是巩固深入苏南,开辟敌后地区,休整主力;迎接新的变化。 于是,粟裕与干部们反复考虑商讨,决定不再回占天目山,除一部坚持浙西地区外,各纵队分向苏南、杭嘉湖、皖南敌后地区挺进,部队要一面休整,一面开展工作。 8 月9 日,毛泽东发表《对日寇的最后一战》的声明,抗日战争进入战略反攻阶段。 苏浙军区遵照朱德总司令的命令,对该地区侵华日军发出通牒,并先后解放了长兴、溧阳、金坛、溧水、安吉、郎溪、广德、高淳等县城。至9 月中旬,苏浙解放区把北起沪宁铁路,南至安吉、孝丰,东起太湖,西至宣(城) 芜(湖)公路的广大地区联成了一片。 9 月19 日,党中央确定“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并于次日指示华中局:“浙东、苏南、皖南部队北撤,越快越好”。为此,苏浙军区于9 月下旬至10 月上旬开始有计划地渡江北上。 正在这时,粟裕接到了中共中央和新四军军部任命他和张鼎丞为华中军区正副司令员的电报。他一面扣压电报,一面两次电请中央: 我在华中局阅悉中央以职及张鼎丞同志分任正副司令之电示,不胜惶恐。以职之能力,实不能负此重任。鼎丞同志不论在才、德、资各方面,均远较职为高超。抗战以前为长辈;抗战初期,为职之上级;近数年来,又在中央直接领导下,成绩卓著,且对于执行与掌握党的政策,均远非职所能及。为此,曾再三请求华中局,以鼎丞同志任司令,职副之,未蒙允许。为慎重并更有利今后工作起见,特再电呈,请求中央以鼎丞为司令,职当尽力协助,以完成中央予之光荣任务。① 这份报告,凝聚了粟裕对党内、军内老同志的深厚感情,对革命事业和党的利益的深谋远虑。 他的报告电达中央后,中央于第二天,答复华中局并新四军军部,同意粟裕建议,以张鼎丞为华中军区司令,粟裕为副司令并兼华中野战军司令。 粟裕以大局为重,不计个人得失,谦让华中军区司令员的美德,一时在华中广泛流传,成为佳话。第九章 走熟路开轻车 七战获七捷 1946 年上半年。国内的政治局势是密云不雨,更确切地说,是乌云翻滚, 浙沥小雨。国内外各种矛盾交错,谈判与作战交替进行,是边谈边打.停停打打的局面。 表面上看,l 月间签订的停战协定仍在继续执行。为实行停战协定而由国、共、美三方组成的军调处执行部不断派人到各冲突地区调处。尽管国民党军队仍不停地向解放区进行蚕食进攻,但除东北外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一时没有发生。其实,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沉寂。蒋介石正利用这段时间加紧部署全面内战,中国大地上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厚。 此时的中国共产党已不像1927 年那样,无还手之力。他们对局势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 4 月16 日,周恩来致电中共中央说:“蒋表面愿求妥协,以欺骗国人, 暗中布置军事,阴谋甚大。” 5 月21 日,中共中央指出:“国民党现正积极布置全国内战”、“我应积极加以准备(特别抓紧练兵),加以制止。” 6 月19 日,中共中央发出党内指示,指出:“蒋介石准备大打,恐难挽回,大打后,估计六个月内外时间如我军大胜,必可议和,如胜负相当,亦可能议和;如蒋军大胜,则不能议和;因此,我军必须战胜蒋军进攻,争取和平前途。” 随后,中共中央又在给各部队首长的指示中指出:“我党在南京谈判中当尽最后努力作出最大让步,以求妥协,但你们不要幻想。” 各种迹象表明:全面内战一触即发。 初夏的清晨,战士们早操已经结束,店铺还没有开门,只有乡下来的菜贩发出一起一伏的叫卖声。海安这个南方小城显得十分宁静。 粟裕正洗着脸,通信员匆匆送来一封电报。粟裕把脸擦一擦,接过一看,是新四军军部来电,命令粟裕率华中野战军主力西进,集中于六合、天长之间整训。 原来,党中央、毛泽东同志鉴于敌人大举进攻在即,迫切需要制定我军的战略方针,于6 月22 日设想了一个南线作战的战略计划,请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等同志考虑。这个计划是在全局破裂,国民党军向我大举进攻时,我山东、太行两区主力实行外线出击,协同作战,要求我太行区的部队以豫东地区为主要作战方向,集中主力尽可能攻取陇海路沿线南北十几个县城,着重在野战中消灭敌军有生力量,相机占领开封;山东野战军则以徐州地区为主要作战方向,集中主力配合苏皖北部的部队攻取津浦路徐间以及陇海路黄口、徐州段的各点,着重调动徐州之敌在野战中歼灭之,相机占领徐州。 而我华中主力须对付江北之敌,予以配合。还考虑在形势有利时,两区主力南渡淮河,向大别山、安庆、浦口前进。 这个战略计划,其战略意图是在外线出击中大量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建立和扩大新解放区,保卫老解放区,并保障中原新四军第五师的安全。 这是关系到一场大战的筹划,关系到未来的战局。 粟裕拿着电报,反复思考中央的部署和军部的命令,内心非常矛盾。他认真分析了去淮南和留苏中作战的利弊条件,认为: 第一,淮南地区人口仅一百三十余万,如华中野战军主力去淮南作战,粮草军需甚至支前民工均需由苏中补给,将给初期作战带来很大困难。 第二,我华中主力西进,苏中可能被敌迅速占领,而苏中有人口九百万,粮食产量占华中总产量的五分之二,税收占一半,是支援战争的巨大力量,沦入敌手,将为敌所用,且政治影响对我不利。 第三,与淮南之敌相比,苏中之敌较弱。 想到这里,粟裕不再犹豫,提笔展纸,向中央和陈毅军长起草电文,建议在苏中先打一仗再西移。 他拟完电报马上着手,准备赶回华中军区司令部驻地——淮安。 一到淮安,粟裕立刻找到分局的邓子恢、张鼎丞、谭震林,向他们提出自己不同于中央的建议,大家都认为粟裕分析得很有道理。 6 月29 日,他们联名再次上报中央和新四军军部,建议在第一阶段中, 华中野战军第一师和第六师仍留苏中解决当面之敌,改善苏中形势与箝制敌人;在山东及太行完成第一阶段任务后,华中野战军第一、第六师再加入蚌埠、浦口线作战,完成第二阶段任务。 军委接到粟裕的电报,对他的建议极其重视,次日就复电华中:部队继续隐蔽于待机位置,听候安排。 7 月,形势越来越紧急。 海安。华中野战军司令部驻地。 粟裕正在召开作战会议,他态度严肃,声音宏亮: “同志们,要打仗啦!国民党蒋介石已经把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啦!蒋介石派李默庵率领五个师十五个旅约十二万人,将从南通、白蒲、泰州、扬州、靖江、泰兴等地,分儿路向我如皋、海安和邵伯、高邮方向进攻。你们请看地图。” 顺着粟裕的指向看去,新标示好的军用地图上,只见长江两岸,布满了蓝色的圆圈、曲线和箭头。在苏中地区的国民党军:整四十九师自南通向北,整八十三师自泰州向东,整二十五师自扬州向北;津浦线的国民党第七军等十五个旅向难宁、泗县、盱胎、来安;整六十五师、二十一师等七旅之众正虞集江南,作为二梯队北渡后跟进。 情势十分清楚:敌军已经部署就绪,大军云集,个个箭头指向两淮(淮阴和淮安)。 “敌人把这叫做:多路的向心突击。现在进犯苏中解放区的国民党军队有十二万之众,而我华中野战军只有三万多人,敌我兵力悬殊。但是我们跟国民党是老对手了。不仅在十年内战中,就是八年抗战的反磨擦斗争中,也一直在打交道,我们知道,丧失人心和骄傲狂妄,是敌人无可补救的致命弱点。” 说到这里,粟裕脑海里闪现出三月在徐州机场跟国民党打交道的情景: 这年3 月,当粟裕在徐州向检查停战协定执行情况的三人小组控告蒋军违反停战命令侵占我解放区城镇以后,在徐州机场乘飞机返回的那天,一批美制P51 型飞机在机场起飞、降落,发出刺耳啸声。站在粟裕身边的国民党徐州绥请公署副参谋长,竟然趾高气扬地笑指天空说:“现代的空军,威力真是伟大啊!”这显然是耍弄威风,欺负我军还没有空军。当时,粟裕冷冷一笑:“可惜它有个缺点,目前还不能到地面捉俘虏!” “骄兵必败!这是蒋军的一个致命弱点,”粟裕接着分析道,“现在,在我们面前摆着一连串的问题:敢不敢打,怎么打,战役指导上要求我们有哪些改变,..这些,我们都要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在实践中逐渐取得经验,切实加以解决。首先,我认为初战地域可选择在根据地前沿地区,即江都至如皋一线..” 粟裕的话还没讲完,会场的寂静就被打乱了,有人在议论:“敌强我弱,应该诱敌深人才对。” 战争初期应该采取诱敌深入.. 一直沉默的一师副师长陶勇突然开了口:“先静一下,让粟司令接着讲!” 因为,陶勇知道粟裕部署战役经常一反常规,出其不意。他不由地想到了保卫黄桥时粟裕的奇谋。 会场一下子静下来,粟裕不紧不慢地说:“是的,选择在根据地前部地区作战,似乎不符合我军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通常实行的绣敌深入的传统战法。其实,诱敌深入并不是目的,而是歼灭敌人的一种手段。诱敌深入也不是贯彻执行积极防御的唯一打法。毛主席不是说,战役有时机、地点、部队三个关节,不得其时,不得其地,不得其部队之情况,都将不能取胜。现在我认为苏中解放区前部地区,天时、地利、人和都对我有利。”粟裕耐心地对将领们讲解: 第一,苏中解放区前部是杭日战争时期我军同日、伪、顽长期争夺的主要地域,日寇投降后,又遭到蒋军的不断进攻和蚕食。这一地区的广大群众经过长期战争环境的锻炼,具有顽强战斗的传统和丰富的作战经验。同时,这个地区物产富饶,人力众多,支前工作组织也很健全。这些都是初期作战良好的战场条件。这些我们不能不考虑。反之,苏中纵深地区狭小,海安以北就是水网,支前力量远不如前部地区。 第二,华中主力部队第一、第六师在这一带打仗时间较长,对民情风俗、地形道路十分熟悉,第七纵队原是这个地区的地方武装,对在河港交错、村落密布的平原地区打仗,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这些我们不能不利用。 第三,从战役上来说,强和弱是辩证的,强敌而未展开,虽强犹弱。战争初期,我以大块解放区为依托,乘敌人正在实施战略展开之际,在前部地区予以打击,可以打乱其部署,暴露其弱点。何况战争初期,敌人恃强,以大军向我进攻,以为我必不敢撄其锋,我军恰恰在此时此地主动向其反击,必可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在场的指挥员们听着粟裕清晰的分析,无不点头表示赞同,心里暗暗钦佩粟司令的多智多谋。 “怎么打法呢?”有性急的已开始摩拳擦掌。 粟裕转过身,指着地图,胸有成竹地说: “现在,我军已侦悉蒋军向我如皋、海安大举进攻的确实部署:敌整编第四十九师从南通北犯如皋;整编第八十三师从泰兴、宣家堡,整编第九十九旅从靖江,两路合击黄桥,然后配合四十九师会攻如皋;整编第二十五师的一四八旅从泰州东犯姜埝,得手后,这几路将会攻海安。” “敌人三路而来,拉开架子要和我们拼消耗,我们恕不奉陪,专打它一路。问题是打两翼还是打中间?两翼嘛,是泰州和南通,这两处,城防坚固,对我军不利。中路敌人虽占泰兴、宣家堡半年有余,但我们群众条件好,对我军有利。所以我们先打中间。” 粟裕边指边讲,如数家珍,清晰明确。 经过讨论,具体作战部署确定了:一、六师各六个团担任歼灭中路敌十九旅的两个团,七纵三个团在北侧监视西路之敌,十纵三个团在邵伯牵制敌二十五师。 最后,粟裕充满信心地说; “敌人十二万人马进攻我们三万多人,是四打一,我们这么一来,还了它个六打一!” 7 月13 日。 一师部队由如皋到达宜家堡一带。黄昏时,三旅八团首先打响了。 13 日晚,我攻击部队为敌火力所阻,未能打进宣家堡。 粟裕命令陶勇马上亲临一线指挥。 当晚,陶勇飞马赶到担任主攻任务的八团团部,正碰上他们第二次攻击。 这天晚上,月明如昼,能见度很好。敌人像是故意显示他们美式装备的力量似的,什么火器都用上了,从土木工事的密密层层的枪眼里发射的机枪火力,又密又急,像泼水一样,一刻不停地向外倾泻;各种口径的炮,甚至连山炮也用上了。炮弹和机枪火力,在八团前沿上腾起了一道火墙,拦住了我们的攻击部队。 难道攻击没奏效,仅仅是因为敌人装备好、火力猛?陶勇快速地思索着。 这时,从一旅三团传来捷报:许家堡的敌人也增加到一个营,但三团几路压过去,把他们全部消灭了。 陶勇茅塞顿开:三团兵力、火力上集中了三比一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而八团呢,却是一比一!司令部部署了六比一的优势兵力,到了具体战斗中间却变成了一比一。一场干净的歼灭战变成了胶着战。 陶勇立即下令八团:“停止攻击,重新部署,集中兵力,明晚再干!” 当晚,要裕又打来电话,指示陶勇一定集中优势兵力,按六比一打击敌人,快速结束战斗。 第二天晚上,改变了打法。 八团仍从东面攻击,九团一营攻击南面,而以七团在西北面担任主攻。 战斗开始后,敌人仍在东面扭住八团,而西北方面,由于河沟环流,地势起伏,又是敌人的侧后方,敌人设置的两道铁丝网,被我七团一举突破。敌慌忙调动兵力,我八团又乘机突破。 一师指挥所里热闹起来。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各团的捷报纷纷传来:“八团正向街心发展”,“七团拿下了河边的大碉堡,突过河南..”在这些胜利消息当中,还不时夹杂着指挥员们愉快的评论:“天亮以前,敌人这个团就可以报销了!这一仗,敌人是输定了!”“敌人样子蛮吓人,其实没啥了不起!” 枪声一夜未停。 当启明星高高挂在东南天空时,电话里传来了最后一个消息:全歼了宣家堡的敌人! 同时,六师也将泰兴城的敌军大部消灭。 宣泰之战,我攻城与打援部队歼敌整编第八十三师第十九旅的两个团,一个旅属山炮营,以及第六十三旅一个营,共三千余人。 敌整编第八十三师,原番号为第一○○军,是蒋介石嫡系部队,美械装备,美国教官训练,抗日战争后期作为远征军到缅甸作过战,战斗力较强。 我军首战,对于八十三师这样的敌人能否战而胜之,攻而歼之,中央军委和毛主席都很关注。战斗结束后,毛主席亲拟电文询问:打的是否是整编第八十三师?该师被消灭了多少,尚存多少? 粟裕在清查了战果之后,一一作了汇报。 宣泰的硝烟还未散尽。 一师和六师接到华中野战军司令粟裕的急电,令他们立即转兵,日夜兼程,火速东进,投入第二战——如(皋)南(通)战斗。 如南战斗发起之前,汤恩伯得悉华野主力在宣泰地区,急急调兵遣将,调整部署。他命令整编第六十五师火速北渡长江,会同靖江的第九十九旅增援泰兴,并进犯黄桥,以拖住我军主力;同时,命令第四十九师星夜疾进,企图趁虚夺取我如皋城,然后,第四十九师从如皋,第六十五师从黄桥,第八十三师从泰州,多路夹击我华中野战军主力于如(皋)黄(桥)公路、南(通)如(皋)公路和长江之间的三角地区。 这时,粟裕已拟定了两个作战方案: 一个是打前来增援宣、泰的第六十五师和第九十九旅,这个方案的优点是就近转用兵力,部队不会太疲劳,时间也比较充裕。缺点是这批敌人是来增援的,有备而来,警惕性必高,很可能一打就退,不易合围;或者打得相持不下,第四十九师得以乘机攻占如皋,使自己的侧后和后方受到很大的威胁。 第二个方案是迅速转移兵力,以主力作远距离机动,直插进犯如皋的第四十九师侧后攻击之。此案的缺点是要强行军一百几十华里(第六师的距离更远些),两夜激战之后继以疾走,战斗力肯定会减弱。但其优点也是极其明显,这一行动必然又一次大出敌人意外。此时,粟裕已侦知敌人以为我军主力在西进。第四十九师将放心大胆地向我如皋挺迸,倘若率部来一个长途奔袭,创造歼敌于运动中之良机,将陷敌于被动混乱的境地。当然,要做到这一点,我军必须打得、饿得、跑得,能够连续地打仗、行军、打仗。粟裕深深地了解自己所带出的部队,这正是自己部队的长处。 粟裕遂决心采取第二方案,选敌第四十九师为歼击目标。7 月15 日晚, 他即令一师全部和第六师大部转兵东进;并用汽艇急运第七纵队一个团先期赶回如皋,协同第一军分区部队扼守该城。同时设置疑兵,继续围歼泰兴城内残敌,给敌人以主力确实还在西边的错觉,引诱如皋之敌放胆向如皋迸犯。 第一军分区部队连日英勇阻击,为主力的长途东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粟裕率主力在连续两昼夜激战之后,又行军一百几十里,表现了高度英勇顽强的气概。部队一路上受到人民群众的热情支援,夜过黄桥,群众以烧饼和西瓜争相慰劳。在群众的掩护下,我主力部队早已东进,敌人却还蒙在鼓里。 16 日上午,敌第四十九师分左右两路北犯。 17 日,右路二十六旅到达如皋以东之鬼头街、田肚里;左路七十九旅到达如皋以南之宋家桥、杨花桥。我东移之主力,则抵达黄桥、如皋之间的分界、加力地区。 18 日,当敌四十九师师长王铁汉正做着“趁虚而入”抢占如皋美梦时, 粟裕下达了歼敌部署:一师主力抢占鬼头街东南公路上的林梓,断敌退路,随后从右路之敌第二十六旅的侧后向北攻击;六师主力抢占杨花桥西南的贺家坝,随后从左路之敌第七十九旅的侧后向东北攻击;七纵队主力由如皋城及其东北地区向东南出击。 当时,敌人就像一根甘蔗,横放在如皋东南二十余里的鬼头街一带。我一师三旅九团,一旅三团,就顺着鬼头街,高宗庵一段一段啃过去。 18 日天刚拂晓,我一师一旅三团插到通如公路白蒲北的三里楼。不久, 公路上烟尘滚滚,过来了敌人的炮车队。他们大摇大摆地向北开进,准备轰击我如皋城,不料我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敌人乱了阵,我军轻取敌一个野炮连,挺威风的三门野炮乖乖地被缴获了。 18 日下午一时,在我两个团的猛烈攻击下,敌七十六团大部就歼,鬼头街被我占领。战斗中,我军缴获了一台报话机。这回,我们可以随时收听敌人对话了。波长刚被调好,就听见王铁汉在叫嚷要“就地抵抗”。结果,他调动东面的部队,我们就打东面;他调动西面的部队,我们就打西面..。 19 日上午,我军全部占领了敌四十九师师部外围村庄。我一师原拟在七团配合下,黄昏直捣敌师部驻地田肚里。但敌人拼死挣扎,连续向我七团阵地反扑。七团,是驰名苏中的新四军主力团。不管敌人如何疯狂攻击,七团的指战员个个奋勇作战,子弹打光了,就和敌人拼刺刀,拼手榴弹,近战歼敌。王铁汉见反击不得手,就拼命呼叫左路的七十九旅向他靠拢。可是,他哪里知道七十九旅已被我六师围困于宋家桥、杨花桥也正垂死挣扎呢。 下午,田肚里的敌人企图向南逃窜。狡猾的敌人使了一计,在突围部队前面,先是向我阵地赶出一群骡马。他们满以为我军一见骡马,就会纷纷去抓,他们就可以趁机突围。但这一着对我军不灵,我们打的是敌人有生力量。 刚刚放过骡马,我七团和三团两个团及时向敌发起攻击。 至此,被我围困于鬼头街、田肚里的敌四十九师师部和二十六旅,全部被我歼灭,只有师长王铁汉化装成伙夫溜了。20 日晚,我六师十八旅在一师一个团的配合下,强攻杨花桥、宋家桥,给敌七十九旅以歼灭性打击。 如皋东南地区的第二仗,我军共歼敌一个师部,一个半旅,一万余人。 一次歼敌这么多,是解放战争的第一次。战斗结束的当天,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就发来电报:“庆祝你们打了大胜仗!”并指示粟裕:“敌情尚严重,望将参战主力集中休息,补充缺额,恢复疲劳,以利再战。” 敌人两战两败,自不甘心。 南京总统府,陈诚、汤恩伯正在向蒋介石献策。 “占住海安,就可保住与南通的联系,再保住如皋、海门,为歼灭粟、谭打基础。”陈诚有点小心翼翼地说。 “对,海安是苏中的要点,告诉韩德勤,要他格外小心,海安不能丢。” 蒋介石说着,摸了一下光秃秃的脑门。汤恩伯回答道:“请委员长放心!” 经过宣泰、如南两战,王铁汉丢掉两个半旅后,逃回宋家桥,一直抬不起头,心里窝火。听说要打海安,他忙给汤恩伯打电话,请缨再战,以雪前战之辱。 粟裕得知汤恩伯集中六个旅的兵力要打海安时,十分兴奋,这无疑又是送到嘴边的一块肥肉。 谭震林也想打,但他们不敢贸然行事,尽管他们已打了两个胜仗。 海安是苏中战略要地和交通枢纽,蒋军判断我军势在必争,妄图依仗其优势兵力,在海安同粟裕部主力一决雄雌。 摆在粟裕面前有两种选择:与敌决战或放弃海安。 粟裕眉头皱成一团,反复掂量。他在想,中央早已明确指示,一切要作长期打算,当前的战争是一场持久的战争,要求我军不轻易放弃要地,但中央更要求我军保持有生力量,以掌握战争的主动权。现在敌人以六个旅的优势兵力集中在狭小的正面,向我海安进攻,如我固守海安,在海安与敌人决战,正中敌人的下怀。因为敌人有强大的第二梯队,我军与之决战,势将付出很大的代价。战胜了,敌人仍可继续调集兵力,保持其进攻的态势;战斗如不顺利,势必仍要撤出来,那就被动了。如我先以小部队实施运动防御,杀伤和消耗敌人,并赢得时间,保证主力部队休整,然后撤出海安,给敌人以我军被迫放弃战略要地的错觉,使敌人重新骄傲起来,就将造成有利于我歼敌的战机。 当时还处在战争初期,中央军委、毛泽东主席关于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不以保守或夺取城市和地方为主要目标的战略方针,还没有为大多数干部所掌握。有的同志认为敌人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军已经打了两个胜仗,为什么不敢在海安同敌人决战?打了两个胜仗还要放弃海安,前两仗岂不是白打了! 为了慎重起见,粟裕决定亲赴华中局请示。 当时,从海安到淮安约一百五十余公里的路程,须经东台穿过水网地区。 粟裕骑摩托车,乘黄包车,蹬自行车,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赶到淮安,当时能搞到的所有交通工具都用上了。 华中分局立刻召开常委会议,郑重讨论了粟裕的提议。决定在海安实施运动防御,尔后主动撤离,创造新的战机。并将此决定上报中央、华东局及新四军军部,均得到了同意。 7 月30 日,中央军委又来电指示:“在我军主力未获充分补充休息恢复疲劳以前,及敌未进至有利于我之地形条件以前,宁可丧失一些地方,不可举行勉强的无把握的作战。”“总以打胜仗为原则。敌以十万大军向我进攻,我损失若干地方是不可免的,你们应有应付恶劣环境之精神准备与组织准备。” 这个指示进一步提高了粟裕对中央战略方针和作战思想的理解。 得到了中央和华中局的支持,粟裕大刀阔斧地将主力部队后撤休整,仅以第七纵队一部在海安地区进行运动防御战。 第七纵队刚由苏中地方武装上升为主力,刚补充大量的解放战士,所属四个团只有一个团打过大仗。但是从7 月30 日到8 月3 日,却以三千多兵力抗击了五万多敌人的轮番猛攻。蒋军兵力集中,炮火浓密。七纵队指战员英勇顽强,指挥灵活,以伤亡仅二百余人的代价,换得了杀伤敌军三千余人的战果,创造了敌我伤亡十五比一的新纪录。仅7 月31 日夜对敌人的巧妙袭扰, 就使敌军消耗了炮弹万余发。 8 月3 日,粟裕命七纵队撤出海安。海安运动防御战至此胜利结束。 我军撤出海安后,敌军第六十五师、第一○五旅、新七旅争先拥进海安。 由于敌军进入我解放区后己处于瞎子、聋子的情况,加上敌军官纷纷报捷,极度夸张地吹嘘“战果”,其第一绥靖区竟未发觉我主力第一师、第六师已经转移,得出我军的伤亡数字竟达“二三万人”,因而宣告“苏北共军大势已去”。 “敌骄兵进击,正是有机可趁,出现我歼敌良机。我主力己集结于海安东北,伺机出击。”粟裕向华中局报告说。 8 月6 日,敌第六十五师及第一○五旅果然由海安东进,连占西场、丁家所,继续北犯。 粟裕立即于7 日晨电报华中分局、军部和中央军委:歼敌良机即将成熟。 次日即获军委复示:“歼敌良机已至,甚好甚慰。”“预备队或钳制部队如有可调者,张(鼎丞),邓(子恢)谭(震林)尽可能满足粟之要求,集中最大兵力于主要方向。” 华中军区根据这一指示,在报告新四军军部后,决定将淮南第五旅和华中军区特务团调来。这些指示和决定,增强了粟裕歼敌的信心和决心。 敌人果然进一步暴露了“骄兵”的弱点,7 日占李堡,8 日占角斜。 此时,粟裕密悉李默庵决定调其整编第六十五师于9 日经海安去泰州, 黄桥,接替第二十五师和第九十九旅的防务, 10 日又令新七旅从海安东开,接替第一○五旅在李堡一线的防务。敌军频繁的调动,给了我军以趁其运动或立足未稳加以歼灭的大好时机。 粟裕当机立断,决心集中兵力,首先寻歼李堡之敌于运动中。并马上作了如下的部署:以第一师攻歼李堡、角斜之敌第一○五旅主力;以第六师之第十六旅攻歼丁家所守敌第一○五旅一部,以第七纵队及第十八旅分别位于责家巷东南和西场南北地区,合力求歼可能由海安东援之敌新七旅,并阻击可能由如皋东援之敌。 经过休整的我一师、六师主力,迅即分路出击。 8 月10 日这天,李堡镇的敌人忙作一团。敌第一○五旅三一四团和新七旅十九团,双方正在交换防务。十九团刚接替防务完毕,警戒还没有派好,工事没有构筑,部队位置也没来得及划分,天就黑了。 这时,我一师部队抓住时机突然向李堡发起攻击。敌人猝不及防,顿时乱作一团,一夜之间全部被歼。率领十九团前来李堡接防的敌新七旅副旅长田从云,成了解放战争以来我一师部队俘虏到的第一个国民党将军。 粟裕命令陶勇找田从云谈谈,摸一下敌人的情况。这位少将,头发花白,一口云南腔,嗫嗫嚅嚅,有些拘束。 “你们怎么一下把兵力拉得这么散?”陶勇问道。 “海安打得正热闹,贵军一下于不见了,谁知你们到哪里去了!各部向上报,消灭贵军多少多少,算起来总有两三万。上面说:‘苏中共军已经一败涂地,主力一师、六师下海北逃’,忙着要我们占地方,说是‘巩固收复区’。地方这么大,兵就这么多,一撒开可不就散了?!” “我们这次过来,难道你们一点也没有觉察?” “情报失灵嘛。到处都是你们的解放区,群众都替你们掩护陶勇笑了笑,又问:“你们占李堡也有几天了,怎么这样乱?” “唉,国军嘛!”这位将军颇有感慨地说,“还不总是杂牌军打头阵。 广东军六十五师打过李堡走了,交给东北军四十九师;接着我们新七旅划给四十九师指挥,师部就赶快把自己的一○五旅往海安抽,叫我们川军在外面挡头阵。调来调去,乱七八糟。” 田从云走后,陶勇把所谈情况告诉粟裕,粟裕更坚定了战胜国民党反动派的信心。 由于一师对李保攻势突然而猛烈,蒋军交接防地的双方一方刚刚拆除了电台电话,另一方还没来得及架设,双方都无法向海安告急。 11 日早上,蒋军新七旅旅长黄伯光仍蒙在鼓里,率领二十一团向李堡进发。 粟裕立即抽兵布设口袋。 中午,排着三路纵队行进的敌军钻进了我军布好的口袋。 我十八旅第五十四团当即迎头痛击,七纵队第五十七团迅速断其退路。 敌遭我突然打击,混乱不堪。 这时,隐蔽在距公路七八百米处的五十二团一营,率先从中间出击,兄弟部队也从两侧一起冲杀上去,一颗颗发出巨响的手榴弹,一把把银光闪闪的刺刀,一下子就把敌人的队伍冲乱了,许多敌人还没有来得及拉开枪栓就当了俘虏、慌乱中滚下河去的则活活给淹死了。 下午五时,我军发起最后攻击,不到三十分钟,就把被我包围并分割成数块的敌人消灭干净。 李堡之战,前后二十个小时,歼敌一个半旅,共九千余人。 战后,战士手中的“汉阳造”、“大盖子”换上了汤姆式、卡宾枪。士气更加高涨。 李堡一成,使苏中战局发生新的变化。 蒋军经连续四次打击,被歼三万余人。在援兵未到之前,已无力组织全面进攻,因而被迫调整部署。 这时,淮南解放区已被蒋军突破,陈毅从执行外线出击的方针考虑,认为淮南在全局上比苏中更为重要,因而向中央建议调粟裕部西去,执行切断律浦、陇海路,夺取徐州的战略任务。 军委和毛泽东同志对陈毅的建议,态度极为慎重,回复陈毅:粟裕集团应否于此时调动,各有利害,待考虑再告。” 不日,中央军委致电粟裕:“对苏中目前即取防御方针,由你率主力与陈军长会合,集中力量打开淮北局面;或出淮南,切断蚌浦线,直接配合陈宋、刘邓之作战,这是一个方案”;“八月内在苏中再打一仗,然后西移,这是又一方案”。 中央要求粟裕对以上两案表态。 粟裕认真学习研究了战争以来中央军委和新四军军部的有关指示,从战争全局出发,结合当时实际,作了反复的考虑,认为在近期内还是以在苏中作战为宜。他把自己的看法上报了军委和毛泽东。毛泽东回电说: “所见很对,望利用苏中各种有利条件,继续在那里作战。如你们今后一个月内再打二三个胜仗,继续歼敌二三个旅,则对整个战局助益极大。” 陈毅也来电指示: “宜就地开展局面,不必忙于西调,军委有此指示,望照办。部队宜争取数日休息,再求新的机动,反较西调为更有力配合各方。” 粟裕决心集中兵力,在短期内完成军委交给的任务。 对敌情的研究,粟裕发现,南通、如皋一线是蒋军阵势中暴露的侧翼,兵力比较薄弱。驻守这一线的是新从上海调来的整编第二十一师和交警总队。二十一师是川军部队,战斗力不强,交警总队虽全部配备美械自动武器,但基本上没有重武器,而且缺乏正规作战经验。 粟裕设想由南通、如皋打开缺口,“钻到敌人肚子里去打”。这样,可以威胁敌人后方基地,打乱敌人部署,造成歼敌良机。 8 月20 日晚,粟裕和谭震林率苏中主力全部人马十六个团三万余人向南开进,直插蒋军侧后。部队在原是我解放区的“敌后”夜行军,一路人熟地熟,鸡犬不惊。 21 日晚,我一师向丁埝守敌,六师向林梓守敌,第五旅向东陈守敌发起攻击。 驻丁埝、林梓、东陈的敌交通警察中队,号称国民党的一支“袖珍王牌军”。实际是由美国特务梅乐斯和国民党“军统”特务戴笠合作训练出来的特务武装,连以上军官都是军校生,多系“军统”特务,比其他国民党军队政治上更反动。他们以“恢复交通”为名,专门对公路沿线我解放区进行“清剿”,配合地主“还乡团”,血腥镇压苏中人民。 攻击丁埝、林梓、东陈,由于出敌不意,进展甚快,二十个小时就解决了战斗。 这次战斗,解救了很多被捕的地方干部、民兵和土改积极分子,缴获大批军火物资。缴获品中竟有几房子的脚镣、手铐,上面一律镌有U·S·A 字样,全都是崭新的,真是令人发指! 丁林战斗,歼敌交警五个大队,五千余人,打开了我西进的门口,孤立了如皋和海安之敌。 丁林战斗,打开了进攻敌后的缺口,又威胁着如皋城。 李默庵确实奸滑,他一面增兵如皋,一面命令西边的敌二十五师猛攻邵伯。他的如意算盘是:我军主力远在如皋东南,若北绕东台、兴化去救援,很需时日:如果他们打开邵伯,溯流而上,占领高邮,则可直叩华中首府淮阴。这样,既救了如皋,又可进逼淮阴,东西呼应,一举两得。 粟裕决定,苏中我军除以第十纵队三个团及第二分区两个团在邵伯防御外,主力部队则来一个“攻黄(桥)救邵(伯)”,用攻其必救的办法来调动敌人,歼灭敌人于运动之中,并解邵伯之围。 8 月23 日夜,我第一师、第六师、第五旅、特务团,由丁埝、林梓越通榆路挺进如(皋)黄(桥)线。 这个地区,东西仅百余里,南北仅数十里,南是长江,东、北、西三面有敌人许多据点连成的封锁线。我军插入敌封锁圈,本来是着险棋,但由于老解放区组织严密,敌人得不到情报,因此,当我军大踏步面向黄桥的时候,敌人却根据丁林战斗的态势判断我将攻击如皋,急令黄桥守敌第九十九旅增援如皋。 然而,苏中开战以来,敌军连遭我沉重打击,那种“不可一世”的气焰给打掉了,“长驱直入”的牛皮给戳穿了,恐慌心理使得他们的行动变得畏缩不前,一旅人不敢走,两旅人走也是提心吊胆。 奉命东调黄桥的敌九十九旅,忧心忡忡,迟滞不前,等待如皋之敌接应。 如皋之敌西出接应,则出动了一个多旅,有一八七旅全部,七十旅一个团,九十九旅一个营。 就这样,如黄线上出现了敌两个半旅的“武装大游行”。 送上门的礼,哪能不收?! 于是,粟裕当即命令秘密集结如黄线上的各部队,迅速切断敌人退路,并不使东西两面敌人靠拢,集中优势兵力首先歼灭其较弱的一路,然后调转兵力各个击破。 25 日,敌九十九旅进至黄桥东北之分界,与我第六师遭遇,当即被我六师包围;敌一八七旅等部在分界、如皋之间的加力、谢家甸被我一师截住。 当夜,我军各部队对敌展开攻势,分界、加力两地之敌集结固守,激战一夜,未见分晓。 原来,敌人实有兵力远比我原先侦察的要多。为了保证全歼和速决,粟裕决定还是要集中四倍、五倍、六倍于敌的绝对优势兵力。当时,手头兵力不多,更没有预备队,怎么办?只能从战场上及时转用兵力。 26 日晨,粟裕通知一师一旅旅长张震东前来接受任务。 张震东策马飞奔赶到野战军司令部,正盯着地图沉思的粟裕当即向他交代: “老张,你们那边的敌人是三个多团,如皋还有两个团,你们和五旅共九个团。九比五,一下子还不能解决战斗。不如干脆把一旅加到六师那边,来个雷公打豆腐,先打掉南面的,再集中力量消灭北边的。” 雷公打豆腐,豆腐当然经不住打了。 很快,我一旅撤出加力战斗,强行军向分界开进。 敌人经我一夜攻击,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建制混乱,正盼着敌机和援兵来救命! 可是,中午时分,下起滂沱大雨。敌机不能起飞,帮不了忙。 下午一时,我参战部队按时冒雨发起总攻,一举突破敌人防御阵地,直插敌人心脏。敌人乱作一团,失去指挥,分头突围,我军大胆揳入敌群,猛打猛冲,敌大部就歼。 残敌一千多仓皇南逃,正好闯入我一旅在分界东南开阔地布下的大网袋。一旅迎头一顿痛打,敌人完全给打懵了,东边枪响向南跑,南边枪响向东跑,结果被全部消灭在芦家庄地区。 歼灭了分界之敌,我第六师和第一旅立即转兵东向,会同第三旅、第五旅,以十五个团的兵力围歼加力、谢家甸之敌。 27 日,敌人一面又从如皋拼凑了一个团的兵力西出接应,加力、谢家甸之敌一面以营为单位分路突围。 粟裕命令我部队全线出击,突围之敌如数就歼,第二次由如皋增援之敌一个团亦被歼一半。接着,我插到如皋西南的第五旅乘胜攻克黄桥。 敌人地面部队越是遭到失败,越是祈求空中救护。在加力突围之敌走投无路,如皋增援之敌被我击退的情况下,敌人的“野马式”战斗机,一批又一批出现在战场上空。“野马式”飞机。红头绿身子,战士们把它叫做“红头苍蝇”。它欺负我军没有对空武器,疯狂地向我军阵地俯冲、扫射和投弹,有时低得几乎是擦着树梢。当敌机带着刺耳的尖叫声轮番向我部队俯冲扫射时。各部的轻重机枪一齐对空开火,一架敌机被击落了,其它的敌机再也不敢低飞俯冲,不再那么“神气”了。 如黄路作战,是自卫战争开始以来缴获、俘虏最多的一次,歼灭九十九旅全部,一八七旅全部,七十九旅一个半团,一六○旅五个连,六十三旅一个营(缺一个连),总计歼敌一万七千余人,缴获各种炮五十余门,轻重机枪六百挺,长短枪三千五百支。 从8 月23 日到26 日,四天四夜的邵伯保卫战,也以我军歼敌两千多的胜利结束。尽管敌人天上有飞机,水面有炮舰,配合地面部队向我阵地猛攻,但我第十纵队和第二分区的部队,依托工事和水面英勇抗击,主阵地始终屹立未动。 当敌第九十九旅在如黄路上被歼,第一八七旅等部也将不保的消息传出时,敌军全线震惊。原来吹嘘“三天攻下邵伯”的敌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不得不把部队撤回扬州。 苏中战役,连打七仗,仗仗皆胜。粟裕用兵之妙,战法之活,可谓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七战各有特色: 一战宣泰,是敌处于进攻前夕,疏于戒备,我则乘机主动出击,以攻坚战歼敌一个旅,打掉敌人中路,扩大了我军回旋余地,为转用兵力,连续作战打开了局面;二战如南,是舍近就远,长途奔袭,击其翼侧,攻其不备,在运动中歼敌一个半旅;三战海安是敌人集中六个旅向我进攻,我则采取避其锋芒,运动防御的战法,杀伤敌人三千余人,创造了敌我伤亡十五比一的纪录,为主力部队争得了休整时间;四战李堡,是我趁敌占我海安鼓噪“胜利”、洋洋得意之时,以奇袭的战法,再歼敌一个半旅;五战丁林,是选敌弱点,打开缺口,钻到敌人肚皮里,歼敌五个交警大队!以吸引调动敌人,打开西进大门;六战如黄七战邵乔,采取“围魏救赵”的战法,以一部兵力坚守邵伯,主力插入 敌封锁圈内如皋至黄桥的公路上,在分界、加力地区打了一个漂亮的预期遭遇战,又歼敌两个半旅。 苏中战役,七战七捷,成为当时一件震撼中国大地的大事。党中央和毛泽东都立即给予了高度评价。延安总部发言人评论这次胜利加上中原突围、定陶战役时,称“这三个胜利,对于整个解放区的南线战线起了扭转局面的重要作用。蒋军必败,我军必胜的局面是定下来了”。并称赞:“粟裕将军的历史,就是一部为民族与人民解放艰苦奋斗的历史。今天,粟裕将军成了苏皖军民胜利的旗帜”。毛泽东亲拟电文,向各野战军通报苏中作战的经验,接着又把此次战役作为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范例通报全军各部队。 当时,部队中流行着一首动人的歌曲,歌词中有这样两句话:“..毛主席当家,家家旺;粟司令打仗,仗仗胜”。这首战士喜爱的歌曲,在部队中流传了很久,很久!第十章 战宿北扫鲁南 莱芜传捷报 1946 年,国民党军队四处出击。 粟裕率华中野战军主力在苏中七战七捷,蒋军从南面攻占两淮的企图遭到惨败,但仍从难北迂回。9 月19 日,华野为保存有生力量,主动撤出两淮。 两淮,是华中的首府,放弃两淮是一件大事。当时正值伪国大召开前夕,敌人得意忘形,大吹大擂。张灵甫大张旗鼓庆祝“胜利”,蒋介石和他的总参谋长陈诚等也大造舆论,通电对张灵甫“备极嘉奖”,吹嘘“苏北战事己近尾声”等等。 就在蒋介石、陈诚踌躇满志地炫耀他们“攻占两淮大捷”的一片狂欢声中,9 月25 日,粟裕冷静地对新华社记者说: “我军的撤出两淮,绝对不是军事上的失败,而是对蒋军大规模歼灭战的开始..我们所进行的运动战,胜败不决定于一城一地之得失,而决定于有生力量的消长..侵入淮阴、淮安的蒋军,终必被歼灭在这些土地上的。” 粟裕的这些话,不久被历史的发展所验证。 10 月19 日,粟裕、谭震林率华野一师、六师、九纵和十纵以及中原突围到达华中的皮定均旅,在苏北涟水阻击国民党整编七十四师三个旅和二十八师一个旅,激战十天十夜,歼敌九千余人,击落敌机一架,打退了敌人多次进攻。12 月3 日,骄横一时的张灵甫又指挥所部及桂系七军一部,再犯涟水。华野六师和淮南独立六旅,在粟裕指挥下,采取节节阻击的战术,苦战两周,歼敌四千余人,于16 日晚主动撤出战斗。两次涟水保卫战,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保证华中野战军顺利转移。 这时,华中战局发生了重大变化。一方面是南北两线敌军,对华中军区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另一方面则是我华中、山东两大野战军靠拢,兵力更加集中。 为了改变华中局势,粟裕与华中分局的几个同志联名建议中央军委:以集中华中、山东两个野战军攻下宿迁,得手后再向西扩张战果..。并提出华野、山野合并建议。 毛泽东得到这个建议,高兴地对朱德说:“粟裕这个同志主意多嘛,你看他又给我们出点子了。”说完,把电报递给了朱德。 朱德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对主席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呀,我们要多几个粟裕就好了!” 不久,中央军委和毛泽东给陈毅发来电报,明确指示山东、华中两个野战军会合后,在陈毅领导下,大政方针共同决定,战役指挥交粟裕负责。 从此,粟裕挑起了华东战役指挥的重担。 1946 年11 月,蒋记“国民大会”的丑剧,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开幕了。 粟裕在电讯中得知了这个早在意料中的消息,对谭震林说: “蒋介石走的净是臭棋!他想用这一着来孤立我们党,其结果必然是适得其反。不过,当前他正在势头上,随着政治上的倒行逆施,军事上肯定会有新的冒险。我们要密切注意敌人的动向,准备消灭更多的敌人,打更大的胜仗。”果然,不久我们就侦察到,蒋介石为了配合伪“国大”的召开,对华东战场策划了一个所谓“迅速解决苏北战事”的作战计划,以二十五个旅和一个快速纵队的兵力,由东台、淮阴、宿迁、峰县等地分四路,同时迸犯我盐阜、淮海、鲁南地区,妄图占领苏北和鲁南,迫使我军由陇海路以南北撤,在山东解放区同我决战。 面对四路敌人的疯狂进攻,陈毅、粟裕、谭震林经缜密研究,都认为先打宿迁东进的一路。但目前华野阻击该路敌人的兵力单薄。为此, 12 月8日正在盐城前线的粟裕与谭震林联名建议陈毅率山野主力迅速南下参战。 12 月11 日军委电示粟裕,即日北返部署作战。粟裕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柱宿北。 五花顶。山东野战军指挥部。 陈毅站在路口,手在额头上,不住向南眺望。他在焦急地等着粟裕。 一阵尘土扬起,粟裕飞身下马,给陈毅敬了一个礼,说:“我来迟了。” 陈毅迎上前去,紧紧地握往粟裕的手说:“毛主席来电报,要我等你来后一起商定下一个战役。” 陈毅边走边对粟裕说:“今后还是一如既往,军事上我出出题目,主要由你来做文章。按照毛主席赋予我们的作战任务,有计划、有步骤地逐个消灭敌人。至于先打谁,后打谁,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怎么打,请你大胆地考虑和组织指挥。” 粟裕笑道:“我还像过去那样,尽力当好你的助手。” 两人边走边谈,非常亲切。 在抗日战争年代,他们两人曾经在江南指挥部和苏北指挥部一起工作,一正一副,指挥了著名的黄桥战役。解放战争开始后,陈毅在鲁南、淮北战场指挥山东野战军,粟裕在苏中战场指挥华中野战军,相互之间,来往电报很多,两个战场在中央军委的统一指挥和陈毅的统一调度下,相互配合,关系密切。 如今,陈毅和粟裕会合在一个指挥所里统一指挥作战,大家都信心倍增。 看着他俩边走边谈的亲密情景,身旁的参谋人员偷偷他说:“陈不离粟,粟不离陈。我们一定能旗开得胜,打个漂亮仗。” 这话正好让走在前面的陈毅听见,他转过身,哈哈大笑:“好嘛,当年在中央苏区,朱不离毛,毛不离朱,红军无往不胜。我和粟司令员也可以学学毛主席和朱老总的样子嘛!” 陈毅和粟裕走进作战室。一抬头,粟裕便看到了墙上那张巨幅敌我态势图: 在胶济路以南,津浦路以东的鲁中、鲁南和苏北地区,正处在国民党军的三面包围之中。数十只标着带有数字的A、D、B、大小蓝色箭头,从胶济、津浦、陇海三条铁路各城市、要点,咄咄逼人地指向苏、鲁我军腹地。尤其是以徐州为中心的南线,国民党军宛如一只庞大的章鱼,正以它的多条毒足向我军伸来,处于它头脑部位的,正是国民党军徐州绥靖公署司令官薛岳。 这条章鱼正圆睁着带血的眼睛,诡谲而凶恶地注视着处于内线的、在数量上处于明显劣势的我华东部队。 陈毅一指地图,诙谐他说:“这次敌人嘴张得不小哇!想来个张大网捉鱼儿,咱们要好好地对付对付,给他来个船翻网破一场空!” 粟裕说:“毛主席来电指示,两军会合第一仗必须打胜,这可是下的死命令啊!” “用不着紧张。”陈毅笑了笑,从容他说,“毛主席是想用重锤来敲你这面响鼓。放心,我口袋里有三套作战方案,随你这位大将军挑选。” 说着,陈毅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纸,果然是拟就的三套作战方案。 粟裕又惊又喜,接过来一页页看下去。看一页,想一阵,对着地图比画一番。最后,粟裕抽出其中的一页,对陈毅说: “我觉得,‘集中兵力歼灭进攻沐阳之敌’这个方案比较可行。” 陈毅点头道:“既然你说好,那就是它了!” “我觉得兵力可以这样分配,”粟裕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跟前,接着说: “第一,华中九纵置于宿迁以北地区,监视敌人;第二,六师、华中十纵六旅、七师十九放,置于涟水地区,监视淮阴之敌;第三,华中七纵三十一旅,置于盐城地区,监视台儿庄、峰县、枣庄之敌;第四,一纵、八师于郯城西南地区集结;第五,二纵、七师五旅于沐阳南北地区集结,以待机动;第六,一师由盐城向涟水机动。” 粟裕一口气报出了几十支部队的配置地区和任务。 这让陈毅感到非常惊喜。他眯起眼睛,看着粟裕:“老伙计,原来你早就想好了?” 粟裕笑道:“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嘛!” 方案以陈毅的名义上报中央,毛泽东立即回电,并关切地询问粟裕的行止,又问这一方案是否与粟裕一起研究过。陈毅如实报告了情况,毛泽东回电:“决心与部署甚好。” 粟裕看到毛泽东如此关心和信任自己,心情十分激动。他暗暗告诫自己,凡事都要格外慎重小心,一定要打胜这一仗,以不辜负毛主席的信任和厚爱。 夜晚的宿北,像一个睡得很香的婴儿,静静的,甜甜的。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到床前,粟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恩绪万千。 从黄桥战役、天目山三次反顽到苏中的七战七捷,粟裕已指挥了不少战役,可是对将要打的这一仗,却感到异常紧张。对于薛岳惨淡经营的这次冬季攻势,陈诚是寄予厚望,他不无自信地宣称:“两个月内消灭苏北共军,五个月内在军事上解决整个中共。”不能认为这位国民党军的陈参谋总长是毫无根据的吹牛,眼下整个华东战场上的主客观态势是如此悬殊,我军不论在数量上还是战略位置上都处于明显的劣势。敌人已对我们形成半圆形包围,蒋家王朝的五大主力①中有两个——整编第七十四师和整编第十一师调到了苏北战场,我军确实被动呀。 这一仗是我军摆脱被动夺取战场主动的关键一仗,只能打胜,不能打败。 这一仗也是山东、华中两野战军合并后共同作战的第一仗,打胜了,兄弟部队之间就产生了彼此信任;打败了,上下之间和兄弟部队之间就容易相互埋怨。毛泽东正是深深了解这一点,才来电严令:“只许打胜,不许打败... “慎重初战”,粟裕心里反复思索,不由自言自语:“慎重,慎重,再慎重!” 越想责任越重大,粟裕不由地披衣起床,点燃蜡烛,又一次走向他房间的那幅作战图。 作战图上已经标上了敌我各部队进攻的路线。我部队尚未到达指定位置,敌人已先行一步占领了阵地。12 月13 日,敌右纵队整编第十一师先头已占领曹家集、高圩,左纵队整编第六十九师已占领晓店子、嶂山镇。 粟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忽然,门“吱呀”声响,陈毅揉着眼睛走进来。 “粟裕,天都快亮了,你还没睡?” “蒋介石不批准嘛!”粟裕笑道,“戴之奇和胡琏为其主子还真卖命,这下我们要夺回阵地,得付出代价呀,军长。”粟裕依然按从前的称呼叫陈毅。 陈毅从兜里摸出他的大烟斗,点上火,“咝哈”吸了一口。走到地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