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世为什么失踪?你要答案,去找经世本人吧。”方经鸿转头看海,且转移话题:“多美的加勒比海,这地方是为了经婵的婚礼而特意买下的。自从定下婚期,经婵每天都用一半的时间,对着这海。” 谈话没有结果,出云始终还是没有得到经世消息,反而更多了一点狐疑。 方家,其中似乎层层叠叠藏了不少蹊跷,待出云抽丝剥茧。 从方家别墅出来,出云茫然举目。 心空荡荡,经世踪迹渺然。 他不甘心,刚刚寻到的幸福,怎能消失得无声无息。 毫无理由。 搜肠刮肚,只有最后一个可能的地方。 在那里,出云忘记对锦辉的誓言,亲手带经世走进原本只属于他和锦辉的世界,奉上只有锦辉尝过的天上美食。 航运发达的今天,世界已经变小。 出云为经世奔波,再飞回香港,直奔小屋。 来到门外,才发现没有钥匙。 钥匙在经世处,他当日问出云要了,以寻找锦辉下落。 无声的门,默默挡在出云面前。 “经世!经世!你在里面吗?” 出云大叫。 没有回应。 无处可寻,出云垂头丧气回到公司。 珍妮一见他,立即说:“曹先生,方经世先生送了一件礼物过来。” “什么?”出云精神一震:“在哪里?” 包装得很漂亮的礼物盒立即递到出云手中。出云一边拆,一边问:“那经世的人呢?为什么不留住他?”语气中有不假思索的责怪。 珍妮小心解释:“方先生没有亲自来,是派人过来的。”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钥匙。 正是那小屋的钥匙。 这是什么意思? 出云只觉得迷雾越来越浓。 他拿起钥匙,冲了出去,只剩珍妮一人担忧地站在办公室里。 驾车一口气狂飙到小屋外,出云跳下车。 难道经世,就在屋中等他? 那他刚才为什么不开门? 出云心底,忽然泛起不祥感觉。他害怕,更加用力地扭动钥匙。 门开了。 “经世?你在吗?我是出云。” 里面空无一人,安静得令人害怕。 屋中四面墙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 鲜红的颜色,乍一看去,象道士作法的符咒。 出云吃了一惊。 出云,出云,出云……满墙都是他的名字。 一字一划,写得极为用心细致。 这是锦辉的字! 出云几乎要狂叫起来,他慌张地凑近,担心那些鲜红的颜料是血凝固而成。 幸好,不是。 他松了一口气,随即跳了起来。 锦辉,锦辉回来了! 他在哪里?他到哪里去了? “锦辉!你在吗?锦辉!” 只有回音。 出云把整个屋子翻个底朝天,找不到答案。 锦辉回来过,他写下满墙的名字。 经世呢?他又在何方? 一屋子的字都在眼前旋转。 出云激动、喘息,渐渐安静下来,筋疲力尽,瘫靠在墙角。 他轻轻摸墙上的字,沉沉问:“墙啊,他们到哪里去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 墙没有回答。 惊醒出云的是手机铃声。 滴沥滴沥…………清脆悦耳。 “出云,是我,方经婵。”方经婵的声音,此刻听来特别优美动人,恍如天籁:“我已度完蜜月,回到阿曼的别墅,你找我?” 出云激动:“经婵,经世不见了,他什么时候会出现?” “你当我无所不知?我已经说过,经世消失的时候,无人可以找到他。” “求你告诉我,我一定要找到他。”出云满心焦虑,几乎哽咽起来。 经婵顿了片刻,才开始叹气:“出云,来这里吧,我们谈谈。” “好。” 出云一口答应,挂了电话,再度直飞阿曼群岛。 自从认识经世,便是这样天南地北的连续往返来回。出云到达方家别墅时,已十分憔悴。管家同情地看他一眼,引他到二楼露台见方经婵。 这是上次方经鸿见出云的地方。现在,方经鸿已经走了。 “出云,坐吧。” 出云坐下,迫不及待提问:“到底怎么一回事?经世和你,你们有什么瞒着我?” 方经婵品一口红茶,徐徐打量出云。 她忽然笑,真正地笑。 “出云,我警告过你,不要接近经世。” “把事情说清楚,到底里面有什么蹊跷?”出云如被人玩弄的老虎,愤怒不安:“我有权知道。” “经世就是这样,把麻烦惹来了,就不吭声地消失几月。”方经婵感叹,然后正色道:“出云,你以前可认识经世?” “不,”出云摇头:“我们今年初识,经世的名字,我从前听都没有听过。” “但经世早知道你的名字,不但他,连我,连大哥都知道你的名字。” “怎么会?” “对啊,鼎鼎大名的方家,为什么会这么熟悉你的名字?”方经婵的眼光,移往海平线,仿佛要开始一段极美好的回忆。“老土一点,说一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开头十分美丽。在一年前,维也纳有一个街头画家,他租住一个小阁楼,有时候到餐厅兼当钢琴师。” 出云顿时一震,失声说:“锦辉?你说的是锦辉?” “这个人过得并不富贵,但很满足。他年轻英俊,总散发一种让人目眩神迷的光,把每一个遇到他的人深深吸引进去。” 出云沉声问:“经世遇到他?” “不,遇到他的是我。”不用多问,方经婵脸上的甜蜜已经说明一切,她深深呼吸一口海风,继续说下去:“我被他耀眼的光芒迷惑至不可自拔,情不自禁亲近他,每天到他的小摊要他帮我画画,每晚到餐厅听他演奏。经世开始妒忌。” “他爱你?”出云若有所失。 “不,他不爱我。”方经婵苦笑:“他说他不会爱上任何人。田锦辉,带着曹出云的爱,走遍天涯,自由自在。” 出云的头,仿佛被人重重锤了一下。 他摇头:“不不,我们已经分手。锦辉必定伤心绝望,远走天涯。” “出云,他深信终有一日你会寻他。你的爱在他那里,已经要收也收不回来。你不曾见他自信的样子,真是无人可比的英俊。” 浪花起伏,拍打在出云带伤的心头,永不停止。 “我愤怒,无奈,死心之余仍不能忘记他,于是一意孤行选择有锦辉影子的苏明为夫。方家的人从来不能让人辜负,大哥知道此事,决定见锦辉一面。谁料一物克一物,方家人见到锦辉,竟然就如穷人见到稀世珍宝,再也不可自拔。”她静静凝望出云,最后绽放出一个凄绝的笑容:“结果,大哥爱上他。” “方经鸿?”出云惊呆。 “比我更疯狂,也必定比我更悲伤。方家兄妹的爱,被锦辉抛之若敝,视若粪土。在他心中,天地只有一人,曹出云。大哥恨极,失去理智,把他囚禁起来。” 出云跳起来:“他囚禁锦辉?他……” “锦辉一直试图逃跑,在他心里,只担心有朝一日曹出云寻他,却寻不到。经世更恨,他连失大哥二姐的独爱,誓言报复,一日夜里,救走锦辉,把他藏起。任我们怎么问,都无法得知锦辉的下落。” “经世?” “是的,经世。”方经婵冷冷问:“你忘记了,他也是方家人?” 一股冷意,从脊椎分散到四肢,让出云几乎打起冷战:“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海风吹来,抚得方经婵长发轻颤。 她笑得淡淡,居然有几分与锦辉相似:“当经世和你一同出现,我们终于不再追问锦辉下落。经世已经准备复仇,他要夺去锦辉最珍贵的东西。事情应该告一段落,我和大哥,决定不插手,静观其变。” 经世的精心布置,不过是为了让锦辉绝望。 他要让锦辉在一旁,默默看着出云如何收回只属他一人的爱。 出云震撼,无法置信:“你们怎能袖手旁观?你们不是口口声声爱锦辉吗?为何竟如此忍心?” “田锦辉的心,天下只有曹出云一人可得。方家家训,得不到的,便要毁去。你忘记了?” 出云狂叫一声,吼声回荡在加勒比海上空。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撑着露台的栏杆,全身力气象被抽干:“经世不可能这样做。他怎会知道我会去那酒吧?怎会知道我会和他交谈?这不可能,你在骗我,你要耍计分开我们。” 方经婵不为所动,冷冷说:“那倒真是你自己送上门的。经世未决定如何报复,你就自己一头栽了过去,你一开口,他已经知道你是何人。游戏开始,直到得出胜负。” “荒谬,完全荒谬。” 出云无法接受,不断摇头。 但心底,他知道方经婵没有说谎。 事情并非完全无迹可寻。 经世的脸,在他眼前晃动,举着酒杯说:“我们的相遇,是孽。” 经世哭着说:“不甘心有罪吗?出云,请不要和我说应该当一切美丽幸福,我渴望做点什么,让自己不再如此悲伤。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悲伤。” 出云当初如何回答? 对了,他说:“不甘心无罪。只要可以让你忘记悲伤的事,就尽情去做吧。” 一句话,打开送锦辉下地狱的大门。 方经婵淡淡的模样,与出云的激动全不相同。 得不到的,便要毁去。 锦辉不属于方家,他的被毁已成注定。 经世不下手,有朝一日,经鸿也会下手。 甚至是经婵本人。 悲哀而狠心的家训,逼经世做了侩子手,让出云当了屠刀。 “出云,我今天揭开谜底,是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方经婵看着出云,幽幽说:“他爱得那么真,那么纯,那么自信,这一切注定被毁灭,但至少曾经存在。” 出云双眼已经失去焦距,他喃喃:“经世,经世在哪里?我要问清楚,我要知道锦辉在哪里……” 他终没有见到经世。 撑着最后一口气,坐上飞机。 经世取了钥匙,把锦辉困在屋内。 偏僻的郊外,无人,电话已经断了,无人知道他在那里,除非出云不舍得忘记,前去怀念。 可惜出云负心,他答应经世,不再前去。 经世用这个残忍的方法,嘲笑锦辉的爱。 锦辉把他的思念,写在墙上。 密密麻麻,一丝不苟,如他的爱。 但锦辉最后去了哪里? 他离开屋子,是经世放他走?还是逃了出去? 出云在座位上大哭,众人侧目。 原来锦辉爱他信他,从未停止。 他们不是悲剧,而是根本不曾结束。 到哪里去? 茫茫人海,哪里去寻? 他是否还有资格去寻?第十五章 到加勒比海,那间房里,曾有一盆断肠草,摆在窗台。 出云第四次,到那间熟悉的小旅馆。 他已是常客。 老板夫妇正站在服务台与两个穿着警服的人交谈:“对,我见过这人。他那天晚上晚上来找302的客人,很快下楼走了,脸色苍白得似死人,好像受了巨大刺激。” 老板娘一抬头,看见出云:“哦,就是这位曹先生,当天就是他住302,还有另外一个男客人和他一起。” 出云茫然。 警员向他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 “请问你是否曾在八月十日住过这间旅馆的302房?” “是。” “那么,你认识这个人吗?” 一张照片递过来。 出云低头,惊叫:“锦辉?” “你认识他?” “是我的朋友,我一直在找他,他在哪里?” “此人八月十一日凌晨租了一条小船出海,多日不见踪迹。最后有人在海上发现这条空船。” 连续不断的重击,最后一下力比千钧,终于让出云眼前模糊。 一切失去意义。 “人呢?”他痴痴地问。 “船孤零零在离岸极远的地方飘浮,船上无人,我们在船上发现一张纸条,写着这个旅馆的地址和门牌号码302,似乎曾有人指示他到这个地方。写这个地址给他的是你吗?” 出云摇头。 是经世,经世放了锦辉,要他到旅馆里来。 出云问:“他来过?” “老板说,他八月十一日凌晨来过,走时脸色奇怪。”警员问:“你们吵架了?” “不,我没有见到他,但也许他见到我。”出云呆了半晌,目光呆滞地说:“也许他见到我们。” 事到如今,实在没什么好惊讶。 这不是经世的目的吗? “经世,从今以后,我的爱属于你。” “锦辉呢?” “再没有锦辉……” 热吻缠绵。 当日,出云眼里,天地只剩一人。 不是锦辉。 而锦辉就在门外。 心碎的声音,被加勒比海潮声掩盖。 锦辉绝望,离开。 他失去最珍贵的,曹出云曾承诺给他的唯一的爱。 他目睹天地,毁灭在出云的彻底负心中。 他不再是带着曹出云的爱,走遍天涯的田锦辉。 所以选择孤零零的船,孤零零的加勒比海。 “你朋友已经被列入海洋失踪者名单。你是他的朋友,可以跟我们到警局一趟,提供一点资料吗?” “何必资料,我知道他在哪里?” “你知道?” “对。”出云轻轻笑:“在加勒比海。” 两天后,阿曼群岛方家别墅里。 露台上,经世靠着栏杆,无声看海。 方经婵坐着,品红茶。 “曹出云自杀了,尸体被冲到岸上。” “我知道。” “经世,你预料他会殉情?” “不,”经世苦笑:“我只是预料,到最后,赢的还是锦辉。” “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爱上出云,或出云已经爱上你。锦辉死了,你面目露出,可怕异常,他不能接受,只有选择去陪锦辉。” “是吗?”经世默然,低头,良久才叹气:“那又如何?方家人注定无爱。加勒比海,已不复在。” “出云,我们终有一天,可以拥抱于蓝天白云下。” “不止,我们要在阳光明媚的清晨,把拥抱的影子投射在海里。” “你如果摔交,便和你一起摔。” “让我们忘了锦辉,好不好?” “方家家训,借给人一分钱,必定要收回九千九百九十九万。” “你吻我,带我去你最宝贵隐私的小屋,亲手做饺子给我吃,然后说:你教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世界冷漠得似坟墓。出云,只要你有一日可以如记住锦辉一样记住我,方经世心甘情愿被你抛弃一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