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你二人立即滚出礼王府,此后你二人是死是活一律与本王无干!本王对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实在伤透了心!”“也好,阿玛怕受我们的连累,那就不如就此一刀两断干净利落,阿玛只当没生我这个儿子!阿达礼,咱们走!”硕托怒气冲冲与侄子阿达礼甩手而去。代善呆立半响,忽然捶胸顿足干嚎了起来:“造孽呀,我代善怎么生出了这样的不肖子孙哪!天神祖宗,他二人狗胆包天,肆意妄为,灾祸立至呀!我该怎么办呀!为了大清国,我已经失去了两个最优秀的儿子,现在又得眼睁睁地看着二儿子和孙子去送死吗?”代善满是皱纹的眼角涌出了几颗浑浊的眼泪。他一咬牙:“来人哪,备马,本王要去睿王府!”代善痛定思痛,毅然决然前往睿王府去告发他的亲生儿子和孙子图谋不轨之事。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羸弱的代善又怎能忍心这么做呢?然而,几十年来的政治生活的教训令代善不得不大义灭亲以保全自己,他既然劝说不了他的儿孙,便只有让他们去死。代善别无选择。代善忘不了十七年前他依从了皇太极,不仅夺了多尔衮的汗位而且逼死其母的事,宫廷斗争就是这么残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决没有什么中庸之道。而在崇政殿上议立新君时,代善已经明显感到了从多尔衮眼中射出的阴冷目光,令代善不寒而栗。不错,十七年前杀母夺旗之恨,多尔衮又怎么会忘记?倘若多尔衮借此机会发难报复,那么死的将不仅仅是他代善和两个子孙,可能是代善的整个家族!只有首先告发,只有明明白白地直接向多尔衮告发,才可以洗脱代善的罪名,才可以保住他这一支血脉的流传。唉,大义灭亲,这难道不是政治斗争的残酷和血腥的最好证明吗?果然不出代善所料,当天晚上,阿达礼与硕托便被以“扰政乱国”的叛逆之罪被处死。硕托和达礼是“露体绑缚”被砍头,同时缢杀的还有阿达礼之母、硕托之妻等人。代善的心在滴血,脸上却装着不动声色,他甚至感到庆幸,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家族终于得以保全,这个惨重的代价令代善对于政治心灰意冷,他不得不在多尔衮的面前毕恭毕敬,服服帖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多尔衮亲手平息了议立福临之后的又一场风波,自是万分得意。说起来,硕托、阿达礼等人要求多尔衮“自立为君”正是多尔衮梦寐以求的,但现在,多尔衮既然已经决定议立福临,他又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按多尔衮的设想,他完全可以将福临这个衣食于乳母、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小儿童玩弄于手掌之中,借幼君这个招牌来一步步扩大自己的权力和威望,“挟天子令诸侯”,最后时机成熟再一脚踢开这个小天子。多尔衮的心里还有着一种强烈的报复欲望,十七年前是皇太极从他手中抢走的,他要在皇太极的儿子手中再夺回来,这样才够刺激!之所以立下重誓辅弼幼主,多尔衮实是迫不得已。他不可能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也不可能甘心久居人下,但为了避免黄白四旗火拼损害大清元气和两败俱伤的悲惨结局,多尔衮才走了一条以退为进的“曲线”夺权的路线,并赢得了满朝文武的赞同,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兀里虎,备马,陪本王进宫!”“嗻——”小苏拉兀里虎一边答应着,一边从马厩里牵出了一匹高大健壮毛发油亮的宝马,这是多尔衮心爱的坐骑“苍龙骥”。进了大清门,兀里虎的眼睛就不够用了。乖乖,这皇宫这么大呀,那么多的房子能住多少人哪!还有那房檐上的瓦片,一闪一闪的,碧绿金黄,说不定是金砖金瓦哩!“兀里虎,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哪?”多尔衮心里高兴,坐在马上瞅着眼珠子乱转的小苏拉。这个小男娃子聪明伶俐,在王府里住了几个月养得白白嫩嫩、唇红齿白的很讨人喜欢。“回王爷,奴才在看那些发光的瓦片儿,他们是不是金砖金瓦?”“那是琉璃瓦。这是皇宫大内,连我睿王府都不敢用它呢,所以它也差不多跟金子一样金贵了。”“奴才听说王爷要当摄政王了,那朝里还不是您说了算?干脆也把您府里弄些这样的瓦片贴贴,五颜六色的,那多好看哪?”“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记住,可不许胡说八道,否则我割了你的舌头。”“奴才不敢,在外人面前奴才从不乱说话,请王爷明察。”“嗯,这还差不多。日后你进宫的机会多着呢,这些闪光的瓦片一准让你看个够!”主仆二人绕过崇政殿来到了皇宫后头的清宁宫前,多尔衮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了兀里虎:“在这等着,本王去去就回。”正要走进后宫,多尔衮忽然瞥见兀里虎闷闷不乐,便停下来问道:“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怎么忽然就不声不响了?”兀里虎低头想了一下,忽然跪在多尔衮的脚前:“王爷,奴才但恨深宫咫尺,不能时刻出入陪伴王爷左右,以效犬马之劳,所以心中不快。”“哈哈,你这孩子,倒挺孝顺的。起来起来,本王也很喜欢你,但你不是宫人,奈何奈何。”说完笑着径自入内,将兀里虎丢在了宫门外。“臣妾拜见皇后娘娘。”老太监挑起了黄缎子棉帘,庄妃轻移莲步,侧身跨进清宁宫的东暖阁,跪在棉垫上,向斜靠在炕上的皇后博尔济吉特氏请安。“快起来,大玉儿。”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一反常态,坐起身脸上泛出亲热的笑容:“快坐这儿,咱们好好说说话儿。”庄妃拿眼睛一瞥,看见豪格的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容儿也在屋里坐着,眼圈红红的。“容儿见过庄妃娘娘。”这容儿年方二十上下,鹅蛋脸儿,粉腮朱唇,弯弯的蛾眉,左眉稍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平添了不少的风情神韵。庄妃连忙还礼,心里却在说:“她倒机灵,说不定是到皇后这儿诉苦来了,豪格做不了皇帝,只是他没有这个福分,又怨得了谁呢?若是福临一朝登了基,那自己可就是母仪天下的太后了,总算是熬出了头!”庄妃的脸上挂起了淡淡的笑容,一扭身坐在了皇后身边铺着大红牡丹刺绣缎垫的瓷墩子上。“容儿这孩子多懂事儿呀,一大早就入宫给哀家贺喜来了,刚才还在说九阿哥福临是吉人天相呢!”“嗨!这可是托了肃王爷的福呢。若不是大阿哥那么谦恭礼让,哪轮得到我们福临承嗣大统呀!这往后呀,只要他们兄弟能齐心协力,同心同德,大清国便毫无后顾之忧了。”这话在肃王妃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她稍坐了一会儿,便借机起身要回府。“皇额娘,时候不早了,容儿这就回去了。”“不是说好在宫里陪哀家用膳的吗?正巧大玉儿也在,咱们娘几个亲亲热热地在一起唠唠吧。”看着肃王妃有些勉强的神态,庄妃心里在想:往后还有你难过的时候呢,人哪,还是本分些好,不老老实实地呆在肃王府里往宫里跑什么?一个女人家又能有多大的能耐?这回呀,就是天神祖宗也帮不了你啦!东暖阁里的几个女人各怀着心事,不时地说两句不着边儿的话,胡乱打发着时光。正觉得百无聊赖之时,太监进来低头禀报:“睿亲王在外面求见,说是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多尔衮?他——”皇后的脸色有些变了。若不是多尔衮从中作梗,这新君不就是大阿哥豪格的了吗?还有哇,他口口声声要报十七年前的杀母夺旗之仇,弄得宫里宫外人心惶惶,气氛异常紧张。哼,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太宗在世时若不是一再提携他,他多尔衮能有今日的地位吗?先皇尸骨未寒,他就迫不及待地想一手遮天了?真是岂有此理!大玉儿揣摸着皇后的心思,悄声说道:“姑姑,睿王爷如今是摄政王了,怠慢不得呀?”“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倒要看看他安的是什么心!让他进来说话。”“皇额娘,我还是回避一下吧?”容儿急忙起身,神色有些慌乱。可多尔衮一掀门帘,已经进来了!多尔衮弯腰进门,走前两步,双腿跪下:“臣多尔衮恭请皇后大福晋圣安!”“不敢当!你如今是堂堂的摄政王爷,哀家这孤儿寡母的,日后还要多仰仗你这位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爷呢!快快请起,看座!”“多谢皇后娘娘!如今皇上宾天,臣弟当鼎立辅佐先皇之子福临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多尔衮起身坐在一只黄绸缎垫着的瓷墩上,目光正与坐在他对面的庄妃碰了个正着!“天神祖宗!”多尔衮在心里叫道:“我这一趟可没白来,大玉儿怎么这么巧也在清宁宫呢?莫不是心有灵犀?”多尔衮忍不住又往庄妃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庄妃觉得脸上臊热得厉害,忙低下了头。其实,从多尔衮一进来之后庄妃便目不转睛地看着跪在垫子上的小叔子。她还从没这样放肆地盯着他看过呢。是感激,是爱慕,还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难以抗拒的魅力令庄妃这样?连她也说不清楚,幸好她的脸侧着,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否则……“有几个月没见了,他显得瘦了一些。当然,前两日他来了永福宫,可我那时要死要活的,还有那么多的王公大臣在场,哪有功夫去打量他呢?嗯,他长得与先帝倒有些相像,却比先帝更添了几分男子汉的阳刚之气,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和儒雅开阔的气质是多么令人心仪呀!这一回是他救了我们母子俩,不仅如此,他还提议拥立福临为皇帝!天神哪,他待我们母子海样的深情可让我们怎么报答呀!他真是个好人!”庄妃痴痴地想着,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了。“皇后大福晋,臣弟今来是有要事与皇后商议,正巧庄妃也在,那就更好了。”“你到底是要找我呢还是找她?”皇后迷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多尔衮,似乎是要从他的脸上读出什么东西出来。“这个……”多尔衮顿了一下,略带着笑容,显得不慌不忙:“日后若福临登基为帝,大福晋和庄妃都成了太后,所以还少不得要听你们的指教呀。怎么,肃王妃也在呀,请恕微臣失礼了,微臣真是有眼无珠哇!”“容儿见过十四叔!”肃王妃蓦地羞红了脸,她那欺桃赛杏般的模样让多尔衮看呆了!怎么看自己的原配福晋与眼前的肃王妃都不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俩!元妃太瘦,身子单薄,又大了几岁,在多尔衮的眼里早已毫无魅力可言。这豪格怎么这般走运,娶了这么美貌的福晋?上天也太不公正了,为什么不把如花似玉的妹妹给我多尔衮,偏偏让干瘪的姐姐跟了我呢?真是活见鬼,每一次见了肃王妃,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懊悔,我多尔衮是公认的多情种子,三十出头,风流儒雅,又贵为王爷,为什么只能眼睛睁地看着一个个大美人与我擦肩而过呢?“十四叔,您有要事要说?”多尔衮的耳边响起了庄妃清亮动听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荒唐糊涂,要知道,庄妃这女人眼神可精得很;自己方才那忘情的样子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吗?“是这样,”多尔衮摆出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臣弟刚刚平息了一场反对九阿哥福临继位的风波。”“什么?”庄妃大吃一惊,忙问道:“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是礼亲王代善的二儿子硕托和孙子阿达礼他们。不过,庄妃请放心,臣弟已将这些叛逆之人绳之以法了。”“谢天谢地!”庄妃舒了一口气,询问地看着多尔衮:“看来只有让福临早日登基才能安社稷定人心哪?”“娘娘所言极是!与臣弟所想不谋而合!臣弟正为此事而来的!”多尔衮与庄妃两人一问一答,一唱一和,倒像是一对共事了多年的老搭档了,把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看得脸都气歪了。不过,时过境迁,这大玉儿母以子贵,皇后又能拿她怎么样?当初先皇在世时,大玉儿就常常与先皇一起讨论国事,现在好了,走了先皇又来了个多尔衮!瞧他二人眉来眼去的样子,真是。对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儿!唉,这世道真是变了!“臣弟以为,为了不致再生祸乱,宜在近日恭请幼主登基改元并昭示天下。”“怎么?难道就过了先皇的丧期了吗?”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忍无可忍,差一点要喊起来了。“皇后息怒,事情紧迫,幼主一日未登基天下就一日不得安宁,国不可一日无君哪!”“这……”皇后一时语塞。多尔衮口口声声要辅迅皇子登基,并为着大清的江山社稷着想,一向不问政治的皇后博尔济吉特氏自然无法反对了,只是她隐隐觉得,这么做是不是太匆忙了?多尔衮为什么要这么急不可耐呢?就为了早一天要当上那个摄政王!“十四叔,先帝龙驭上宾,将大清的祖业扔给我们孤儿寡母。福临太小,我和皇后又是女流之辈没有别的能耐,只有内靠十四叔和大伯这些亲叔伯,外靠两黄旗两白旗的那些文臣武将,才能保住祖宗的这座江山。十四叔,你要和我们母子一条心哪!”庄妃说着不由得伤心起来,连忙从怀里拿出了粉色的帕子擦着眼睛,那白嫩如柔荑似的玉手在多尔衮的眼前晃来晃去,弄得多尔衮意乱情迷,想入非非!这满洲的秀色,却锺毓在庄妃和肃王妃两人身上了,一个是美艳多情,一个是娇羞妩媚,倘得两美相聚,共处一堂,正是人生极乐的境遇,合该我多尔衮有此艳福!哼哼,皇太极你负了我,我可不会负了你的妃子和儿媳妇!多尔衮并不是在痴人说梦。事情明摆着,在清太宗之后,这大清就成了多尔衮的囊中之物,他要呼风唤雨,他要百官朝贺,他要坐镇龙廷,都是指日可待的事了。只可惜,九阿哥福临注定要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了12.懵懵懂懂福临登基六龄童登上龙位,成了顺治皇帝。大典那一刻,他突然感到内急,想要撒尿。要不是众人拉着,说不定他真会尿温那袭龙袍呢……永福宫门前,内侍大太监海中天扬着嗓子喊道:“今日大清国举行新王登基大典,八旗王公大臣和外藩蒙古王公已齐集在笃政殿前候驾,恭请幼主出宫!”永福宫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庄妃喜极而泣,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听到宫外安公公的声音,她慌忙起身,声音颤抖着:“奶娘,福临换好了衣裳了吗?快带他出来!”“怎么做皇帝还这么麻烦!”福临嘴里咕哝着,从内室里跑出来,后面跟着的李氏急得直喊:“九阿哥,不要跑,小心弄脏了衣裳!”福临刚沐浴更衣,红扑扑的脸蛋像只熟透了的红苹果。庄妃快步上前搂着儿子,左看右看看个不够,眼泪从眼眶里滴落,洒到了福临的胸前。“额娘,看您又哭又笑的,瞧瞧,弄湿了我的衣裳!对了,若是朕穿上了龙袍,你就不可以这样子了。”福临故意皱着眉,学着大人说话的口气。“你就是穿上了龙袍,可还是额娘的儿子,还得听额娘的话,知道吗?”“不用你多嘴,该怎么做自然会有人告诉我,不过,可不是你。”福临一句话把乌兰顶了回去,弄得乌兰好不尴尬。“这孩子,不许用这样的口气跟姑姑说话!”庄妃一楞,忙绷着脸教训福临。“时辰已到,请幼主上辇——!”门外又传来了安法海那柔柔的噪音。“好啦,我不跟你们女人啰嗦了,整天呆在永福宫里,没劲!这下子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喽,我是皇帝,谁也管不了我!”福临冲着庄妃和乌兰一瞪眼,调头就跑。“快些,把这件貂裘给他披上,外面很冷呀。”庄妃急忙让侍女追着福临。“九阿哥,让奴婢给您穿上貂裘吧。”“不穿?穿上了像只小狗熊似的,哪里有半点皇帝的威风?拿走!”福临身子一扭,三步并作两步坐上了御辇。“九阿哥,你人小车子大,坐在里面不稳当,让奶娘坐在边上扶着你吧。”李氏生怕九阿哥有个闪失,说着便要举步上辇。不料,福临从辇里伸出小手将李氏一推:“不可以!这是御辇,你怎么能坐呢?安公公,起驾!”“庄妃娘娘,九阿哥这是怎么啦?”李氏被福临小手一推,冷不防闪了个趔趄,委屈得直掉眼泪。要知道,福临平日里吃喝拉撒都离不开乳娘李氏,主仆二人情若母子,关系密切,而且福临和李氏的小儿子狗二还是好朋友呢。李氏服侍九阿哥,保养得白白嫩嫩,富富态态的,举手投足都像是个有身份的妇人,冷不丁受到了福临的奚落,这脸上还真挂不住哩。庄妃叹着气,怔怔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御辇,一脸的无奈:“这孩子人小心大,一心要摆出做皇帝的架子来。这皇帝只摆摆架子怎么行呢,唉,我真担心日子长了他若厌烦了可怎么办?”“娘娘放心吧,有满朝的文武大臣替小皇上处理朝政,还有两位王爷一左一右陪伴在皇上左右,小皇上慢慢会适应的,他那么冰雪聪明的人,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当皇帝可是一门极深的学问,没有真才实学怎么能驾御得了文武百官?看来,得让福临系统正规地接受教育了。”福临坐在御辇里,晃晃悠悠的,觉得很新鲜。“海公公,这御辇是不是我皇阿玛坐过的?”“回九阿哥的话,不仅这御辇是先皇坐过的,那龙廷上的龙椅、皇冠,还有玉宝等等,都是先皇用过的,这是大清的传家之宝,如今传到九阿哥您这儿啦!”“这么说,我也得把它们再传给我的子孙喽?”“嘻!那个是自然啦。谁不知道我大清国是龙脉所传,万世一亲的呢?您哪,得好好在龙廷上坐着,坐稳喽,然后再把这些祖传的宝贝一代代地传下去。”“哈哈!真有意思。”福临在御辇里高兴得双脚直跺。御辇离开永福宫,又出了车掖门,径直来到了笃政殿前停了下来。“九阿哥请下轿吧!”海中天一掀轿帘,福临抬脚正要下轿,可一眼瞥见殿前站着的乌压压的文武百官,不由得又缩了回去。“海公公,来了这么多的王公大臣,他们有的是我的叔伯兄长,有的则是前朝的元老重臣,我若一一上前与他们答礼,岂不累死人了?”福临压低了声音问着。“嘿嘿!”海中天一乐,也悄声回答:“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您登了龙廷身价倍增,只要端坐在龙廷上接受众人的跪拜就成了,你不用回礼,您爱让他们跪多久,他们就得老老实实地跪多久!”“真的?这倒有趣,若是哪一个不称我的心,我非得罚他跪上几个时辰,让他脚麻腿酸站不起来!”福临嘻嘻一笑,大模大样地下了御辇,由海中天扶着,两眼望天直奔笃政殿。“九阿哥真是一表人才呀!瞧他气定神闲,聪明英睿的模样,真乃天生的圣人相呀!”众王公大臣们开始悄悄议论起来。“那是当然喽!九阿哥出自正嫡,聪颖殊常,先皇生前就非常宠爱他。”“我看九阿哥颀身隆准,天表挺奇,日后定能宏一统之业,肇开创之模呀!”“听说九阿哥五龄即嗜观史书,每披览所及,一目辄数行下,无师自通,是以太宗皇帝生前甚钟爱而属意于他?”真是想不到,未谙世事的六龄童福临侥幸被推上了皇帝的宝座,他还没登基,便被这些惯于阿谀谄媚的御用文人们吹捧成了“至圣至睿”、尽善尽美的小超人了。笃政殿里,太子福临身穿龙袍,高坐在金銮殿上,南面为君。此时此刻的他忽闪着乌黑的眸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来朝贺的文武百官,显得气度雍容,毫不胆怯。摄政两亲王睿亲王和郑亲王率内外请王贝勒贝子以及文武群臣鱼贯而入,乌压压地跪了一地,对着六龄幼主福临行三跪九叩首大礼。内侍太监们立下香案,赞礼官便手捧誓书大声读了起来:“……我等八旗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奉先帝第九子福临继承大位,誓当遵守先帝定制,敬事幼主,精忠报国。嗣后若有藐视皇上、私结党羽、欺君怀奸、妄自尊大、不从众议之人,天地谴之,令短折而死!”大礼已毕,多尔衮与济尔哈朗一前一后上了龙廷,端坐在福临的左右两侧。这么一来,福临觉得不自在了,本来是他一个人高高在上,可以尽情享受百官的朝贺和祝福,现在坐了三个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皇帝?“两位皇叔,我——”福临话还没说完,坐在他右侧的多尔衮低声喝道:“不要乱说话,且听下面阁臣宣诏!”“宣什么诏?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福临眼睛一瞪,毫不示弱地看着多尔衮。“你——”多尔衮万万没料到这孩子倒挺难对付的,不由得拧起了眉头。这时,赞礼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两黄旗大臣、侍卫焚香对天地盟誓!”“嗯?这是怎么回事?”多尔衮心头一凛,询问地看着济尔哈朗。“不知道,许是两黄旗重臣们当场要表示对幼主的忠心吧,嗯,看来他们真的是对先皇忠心耿耿的忠臣。”济尔哈朗面露赞许之色,多尔衮不便发作,闷闷地说了句:“这事且不与他们计较。嗣后朝廷所有事务,须经我二人同意,不准擅自办理,否则——,哼!”“这么看来,并不需要我这个儿皇帝坐在这里喽?我本以为皇上临朝很有趣,其实乏味得很,还不如回宫去与下人们捉迷藏好玩,我不干了!”福临说着便要起身,慌得两位辅政王一左一右按着他,低声劝慰说:“今天是皇上登基大礼,非同小可,皇上且忍耐一下,万万不能离开呀!”“那……”福临眼珠子一转,要拿两位叔伯开心:“我憋不住了,要撒尿!”“这个……”多尔衮没想到还有这等麻烦事,急得他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尿湿了龙袍……”福临一屁股又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多尔衮。“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天神祖祭,你可不能添乱子呀!”济尔哈朗急得黄脸愈发地黄了,低声恳求着。“嘻!那就请十四叔把你头上戴的帽子拿来做我的尿壶吧,一会儿我再让人给你送一顶新的!”福临扑哧一笑,乐不可支。“唉,小祖宗你可真会开玩笑!”济尔哈朗放了心,重又坐了下来。多尔衮被福临弄得又气又恼又不好发作,脸上还得带着笑,心里却恨得直咬牙:“不知好歹的王八羔子,若惹恼了本王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幸亏殿下两黄旗大臣侍卫们又乌压压地跪了一地,文武大臣们没注意到龙廷上叔侄三人的小插曲。“两黄旗大臣、侍卫,图赖、鳌拜、索尼、巩阿岱、图尔格、谭泰、锡翰、希福、范文程、遏必隆等两百零七人,对天地盟誓:我等若以主上冲动,不靖共竭力如效先帝时,谄事诸王,与诸王、贝勒、贝子等结党谋逆,询私庇奸,挟仇害人。娼嫉構谗、蔽抑人善,徇隐人恶者,天地谴之,即加显戮!两黄旗大臣侍卫们个个神情肃穆,他们发自肺腑的盟誓令龙廷之上的多尔衮听了头皮发麻,脸色大变。索尼这一招果然厉害!哼,他六人已经在三官庙盟誓,今天又唆使两百多人一起上朝盟誓,这不明摆着是向我示威和提出警告吗?不过,我多尔衮会因此而被你们吓倒吗?看来你们低估了本王爷的才干、抱负和雄心壮志!别看现在你们几百人同心,气势汹汹,过不了几个月,顶多一、二年,本王便会瓦解你们,让你们一个一个地拜倒在本王的脚下!这些昭告天地誓书,不过是一纸具文,能奈何得了谁?当初皇太极不也在即位时信誓旦旦地宣过誓吗?可到后来,他不还是一样地大权独揽,翻云覆雨?索尼呀索尼,你一向智谋过人,怎能相信这一纸誓书誓辞呢?嘿嘿,你跟我斗,还嫩了些!”两黄旗大臣和侍卫们陆陆续续退到两旁,太监们撤去了香案。大学士冷僧机手捧黄色诏书当众宣诏:“幼主即位,以明年为顺治元年。尊皇考为太宗文皇帝,嫡母生母并为皇太后。王大臣以下,各加一级,普天同庆!”殿下王公大臣以及文武百官叩头致谢,纷纷退朝。福临注视着群臣们陆陆续续退朝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怎么啦?看来这龙椅坐得挺舒服,皇上不打算退朝了?”多尔衮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天,终于初步实现了他的计划,心里未免轻松得意,张嘴打了个哈欠。“十四叔!请注意你的举止!这是在朝廷上,可不是在你的睿亲王府。再说,朕还有一事不明,怎么就退朝了?”“皇上还有什么事?但请吩咐。”济尔哈朗连忙给多尔衮解围。“方才朕突然想到了皇阿玛。如今朕已经穿上了龙袍坐在了龙廷之上,可是皇阿玛的身后事你们安排得怎么样了?你们打算让他的棺梓在崇政殿停放多久?”“这话的口气哪像出自一个六岁幼童之口?”多尔衮心里诧异,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莫非他是受了庄妃的指使?肯定是这样,看来以后要想个法子,让他们母子分开,以免节外生枝。”“回皇上,这事由肃亲王负责办理,不妨传他来殿前问话。”“传!”豪格自那一日在崇政殿上失言,被多尔衮抓住了话柄而眼睁睁地失去了王位,却不料多尔衮也收敛了野心,推出了九阿哥福临。这个决定,豪格心里纵有一百个不满意,不服气,但总比让多尔衮夺了皇位心理上要容易接受得多!木已成舟,豪格再无回天之力了,眼看着两黄旗重臣们一次又一次地立下重誓要辅弼幼主,豪格心里只有追悔莫及,强打着精神前来朝贺。怨只怨他豪格做事鲁莽,口无遮拦,以前尚有父皇体谆,谆谆教诲,往后只有靠他自己小心翼翼了。是的,他豪格为什么不能像处心积虑的叔叔——仇人多尔衮那样夹着尾巴,在暗中积蓄力量呢?只要多尔衮一除,这大清的江山便是他和福临兄弟俩的了,这不也是很圆满的事情?豪格果真变得乖巧起来,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嘛。自在崇政殿上决定仪立福临为帝之后,豪格便闭门不出,不发表任何意见,不与任何人交往。事实证明,豪格此举非常明智,所以当他听说大伯代善的儿子硕托和孙子阿达礼以“叛逆”之罪被砍头之时,在暗自庆幸之余,又感到惴惴不安。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飞来横祸,他能不格外小心吗?“臣豪格恭请顺治帝大安!”豪格身着明黄色礼袍,规规矩矩地在殿下叩头行礼。“皇兄请起!看坐!”“谢皇上恩宠!微臣不敢与皇上及摄政王同朝而坐,还是让臣站着禀报吧。”豪格垂着头站着不动。老实说福临对这个年长自己近三十岁的大哥并没有多少感情,看他此时的面相,皮色黑黄,须发浓密,倒显得比十四叔大出了好几岁!福临没吭声,他怎么会想到自己正是因为十四叔和大哥在继承帝位时各不相让,才因祸得福的呢?“微臣回皇上的话,先皇的灵枢在崇政殿停灵满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行出殡大礼,送往盛京城外的昭陵,与太祖的福陵相伴。那里是先皇选中的‘吉壤’,川索山拱,佳气郁葱,但愿先皇的在天之灵能得到抚慰。”“嗯,过些日子我与皇兄一起去拜谒昭陵,以免皇阿玛过于牵挂。”“臣谨遵圣旨!只等昭陵落成之后,臣立即禀报,一同前往!”“好了,坐了半天我早坐够了,退朝吧。”福临手一摆,径自起身朝殿下走去,慌得几名内侍太监前呼后拥地紧紧跟着。只剩下多尔衮、济尔哈朗和豪格三个人面面相觑。大清园风平浪静,国泰民安。因为,皇帝的宝座上只要坐着一个人,龙临天下,无论他是像唐宗宋祖那样雄才大略的政治家,还是只有几岁的小娃娃,仿佛天上就有了太阳,整个大清国的“天”便不会塌下来。其实,当福临一穿上那件毫不合体的龙袍之后,他便有了一种身不由己,被人玩弄了的感觉,这与他一向活泼好动,倔强而任性的性格悬殊很大,以致于初次上朝他就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他是皇帝,为什么要被两个叔父摄政王指使呢?这就是皇帝吗?徒有其名,没有意思。福临上了御辇,悠哉悠哉的几乎要睡着了。也难怪,老老实实地在殿上呆了半天,身子能不乏吗?内待太监打开了轿帘,发现小皇帝身子一歪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将他抱了下来,送进了早已布置好了的一间暖阁里。“额娘,奶娘!”迷迷糊糊的福临躺在炕上才觉得这地方有些陌生,他喊了两声,一睁眼,只有几个太监的面孔。“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回永福宫!”福临忽然睡意全无,一骨碌爬了起来。“回皇上的话,这是您的临时寝宫。睿王爷正准备在宫里专门给您造一个寝宫,因为您已经登基为帝,是一朝天子了,不能再回永福宫与太后相伴了。”“太后是我额娘,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母子为什么不能住在一起?哼,你们都给我滚得远远的,我自己回永福宫!”“使不得,皇上使不得呀!”几名内侍太监慌忙跪下拦住了福临:“睿王爷有话,从今儿个起,皇上就由奴才几个伺候了,奴才死也不能离开皇上半步呀?”“讨厌!那你们就去死吧!”福临耍起了性子,抬脚便踢。他穿的是小马靴,下脚很重,疼得几个太监吡牙咧嘴的可没有人敢出声。“皇上息怒!皇上您已经是当朝天子,一国之君了,怎么可以耍小孩子脾气呢?”海中天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海中天,都怪你!你今天怎么把我从永福宫接出来的,还得照样把我送回去!否则,我跟你没完!”福临一见闹得更凶,双手握拳小脑袋一低朝着海中天就撞了过去。“哎哟!这可使不得!”海中天依旧拖着好听的娘娘腔:“皇上您是龙体,若撞坏了什么地方,奴才可是担待不起呀!好了,您给我站住吧!”海中天伸手一指,福临立时便觉得有一股子强大的力量迎面而来,令他不能动弹半步!“狗奴才海中天,你敢对朕使妖术!来人哪,给朕一把宝剑,朕要将海中天给砍了!”“福临!你身为天子,怎么可以不体恤臣民,张口不是骂就是杀呢?”明黄色的缎子棉帘一挑,庄妃和奶娘李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额娘,奶娘,你们可来了!他们,这些奴才一起欺负我!呜呜!”刚才还逞强好盛的福临见了亲人,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好了,你们先退下去吧。”众太监们知趣地走了出去。“海公公,你且等一等。”庄妃喊住了海中天,拉过了福临,用绢子仔细擦去了他脸上的眼泪,正色说道:“孩子,今晚只是你以后生活的开始。没有办法,我们母子只能分开居住了。海公公是你可以信赖的人,他会照顾你、保护你,以后,再也不许跟海公公发脾气了。”“是,我听额娘的话。海公公,你武功那么好,我怎么杀得了你呢?你没有生我的气吧?”“奴才不敢。奴才先行退下了。”屋里没了外人,庄妃这才一把把福临搂在了怀里,奶娘拉着福临的手悄悄地流着眼泪:“皇上这么小,怎么离得开额娘呀,那睿王爷也真够狠心的。”“怎么,这又是十四叔的主意吗?”福临偎在庄妃的怀里抬起头问着,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十四叔这也是为了你好呀!儿子长大了总得离开额娘你说对不对?如今你登了基,年纪虽然小了些,可毕竟是一国之君,处处得像个一国之君的样子。像你今晚又哭又闹像个撒泼的顽童,多丢身份哪!”福临不吭声了,悄悄溜出了庄妃的怀抱,又扑到了奶娘的怀里:“那,能让奶娘跟我一起住吗?”“奶娘这不是已经来了吗?我就住在你这间暖阁后面的西侧房里,这下子你可以乖乖地睡觉了吧,嗯?”李氏用一双丰腴无骨的手抚摸着福临的脸蛋,福临抓住了奶娘的手:“好吧,我这就上炕躺着。不过,在我睡着之前你得讲个故事。”“行,全依着你。”福临老老实实地钻进了被子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母亲说:“额娘,儿臣不送你回宫了,让海公公送吧。我好困哪,对了额娘,从今以后您就是当朝的太后了,您高兴吗?”“当然高兴啦!这全是我儿福临给我带来的洪福,好好睡吧,有空额娘便过来看你。”庄妃低下头在福临那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又亲,这才转身离去。“大清的远祖是仙女所生,名字叫库布里雍顺。有一天,神熊把库布里雍顺带到了一片林木茂盛、水草肥美的地方,四周群山环抱,气候十分宜人。库布里雍顺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地方,他选中了一棵老柳树当神树,杀了那只白熊祭天神,然后按照天意建起了自己的家园,这就是赫图阿拉老城。”奶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慈爱地看着熟睡的福临,正要起身离开,只见福临翻了个身,喃喃地说着:“奶娘别走,故事还没讲完呢!”“好的,奶娘接着讲,一直讲到天亮,你就放心地睡吧!”李氏连忙坐下,给福临掖好被子,又接着讲了起来。“却说那赫图阿拉城虽然背山面水,形势颇佳,但究竟是小部落,无甚威名。当时大明统一中原,定鼎燕京,根本不把塞外荒地之中的这个小城放在眼里,只在山海关一带设防,而将塞外视同化外不去理睬。谁知深山大泽,实生龙蛇,自布库里雍顺开基之后,子子孙孙,相传不绝,赫图阿拉城因此名声远扬,后来便改名为兴京……”却说福临在寝宫里又哭又闹折腾了半宿,睿王府里也是人心惶惶,一夜的鸡犬不宁。多尔衮在笃政殿里被幼主六龄童福临气得窝了一肚子的火,回到府里便骂骂咧咧,唬的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女眷们忐忑不安,个个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偏在这时,传来了一阵小孩子刺耳的哭声,正在炕上闭目养神抽烟袋锅子的多尔衮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喝问道:“是谁家的哈哈济?再哭就割了他的舌头!”“王爷息怒。想必是小阿哥在哭闹。这些日子一到晚上小阿哥便哭个不停,许是还不习惯。”侍女这么一说,多尔衮不吭声了。他至今膝下无子,照一般人多子多福的说法,多尔衮未免有德小福薄之嫌,这一直是他的心病。所以多尔衮拚命地保养身体,接二连三地娶妻纳妾,为的就是能生下个传宗接代的儿子。万般无奈之下,善解人意的弟弟多铎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多尔博过继给了多尔衮,虽不是亲生的,但府里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把他看作是王爷的命根子?整天众星捧月般宠着,哄着,偏这多尔博胆子小,一到晚上就哭着要他的额娘,急得几个妻妾侍女们围着他团团转。“去,问问小阿哥到底想干什么,他若是要摘天上的月亮,本王也依着他!”多尔衮把烟袋锅子一扔,双手抱住了脑袋。他觉得四肢乏力,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有些心烦意乱。“王爷,补药给您煨好了,是用上好的山参加了一根鹿鞭,足足偎了好几个时辰呢。来,让臣妾伺候您喝了吧。”多尔衮的大福晋元妃将汤碗放到了茶几上,伸手要来扶多尔衮。不想多尔衮伸手一推,嘴里哼了一声:“我多尔衮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孽事,娶了你这个不会下蛋的鸡!”元妃的脸一下子气得惨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十四岁与多尔衮成婚,那时多尔衮才十三岁。二十年了,她一心一意地伺候着多尔衮,她的贤淑端庄谁人不夸?然而,就是因为没有生育,她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这些年,她渐渐地消瘦了,失去了往日的容颜。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她尽可能地帮助丈夫娶妻纳妾,以便让睿王府人丁兴旺,可事与愿违,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妾肚子也不争气,到现在也没能给睿王府添个一男半女的,这又能怨谁呢?人人都知道多尔衮平日里喜欢寻花问柳,许是他年轻时太放荡了伤了元气?这话元妃怎么敢说出口呢?事实上元妃并不是有意要往这方面想,因为她亲口从多尔衮嘴里听说过那抚顺关“胭粉坑”的事情,多尔衮自然也是受害人之一。这是一次偶然中,多尔衮心里自责才说出来的,否则,整日呆在府里大门不出的元妃又怎么能知道?多尔衮十七岁起初次随兄长天聪汗皇太极远征蒙古察哈尔多罗特部,并获得了有生以来第一个美称“墨尔根戴青”(满文译音,聪明机智之意),不久便晋升为镶白旗旗主,独当一面。满族毕竟是塞外民族,生活习俗原始粗犷,不拘小节,男女之间也不甚避嫌,日子一长,多尔衮倒十分羡慕起明朝汉人男女之间的那种种风情了。正巧他听部将说这抚顺关有一家“狐媚坑”(妓院),里面养的是一群从江南掠来的女子,比起塞外蒙古各部的女子更显窈窕,肤色白如凝脂,面如桃花,犹如天女一般。多尔衮按捺不住,便在一个夜晚只带着两名贴身侍卫,化妆成当地尼堪商人的样子去了抚顺关。大明抚顺关马市的衙门官员为了搜刮塞外蒙古女真各部的财物,想出了许多鬼主意,而这“狐媚坑”就是“四大坑”之一,其他的三坑分别是“胭粉坑”、“税监坑”和“赌酒坑”。关内赌局遍布,有摇轮、压宝、抽鸡翎等名目。女真人哪见过这些名堂,结果在马市上卖了皮货马匹所得的银两重又被赌局骗去。多尔衮一心只想去妓馆风流快活,一路上穿大街走小巷,避开了满眼的花花绿绿、五光十色的商铺和商品,七转八转,慕名来到了一间一楼一底有一大庭院的妓馆。果然门帘一掀,传出了婉转的小曲声和银铃般的笑声,多尔衮定睛一看,满屋子的二八少女,明眸皓齿,黛绿鸦青,不由得喜不自胜。妓馆妈妈上下打量着多尔衮,当看出他是个满族人时,嘻嘻一笑,命丫环捧了一盅茶来,笑道:“这位大爷,行色匆匆的,来,先饮了这杯‘琼茶’吧!”“本王一向爱饮奶茶、乌龙茶什么的,哪来的琼茶?”“王爷有所不知,”妓馆妈妈两眼放光,神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这‘琼茶’是本馆最上等的饮料,采自海南岛,在中国的最南边,当然你们女真人是不会明白的。它能消渴提神,明目解乏,甘真清香滋味绝佳!这是本馆的两个宝贝之一,王爷只消喝了这一盅茶,立马便会得到第二个宝贝!嘻!”“当真?这么神奇?拿来,再来一盅!”多尔衮正走得口渴,连饮了三盅茶,直喝得妓馆妈妈目瞪口呆!原来,这是妓馆对付粗鲁野蛮的女真人的一个妙法——那所谓“琼茶”,暗放了春药,一旦喝下此茶,入馆寻花之时,畅快若仙,但药劲过后则使人元气大伤,一而再,再而三,男子便会丧失生育能力!这“琼茶”果然甘甜!多尔衮一口气喝了三碗之后,却感到浑身燥热,欲火烧心,他的眼睛忽而发亮,又忽而模糊,脸红气急坐立不安了。妓馆妈妈情知不妙,慌的扭着小脚便要开溜,没料到多尔衮箭一般地拦住了她,嘴里胡乱喊着:“过来,我的美人!”便一把搂住了她,任她百般挣扎也无济于事……多尔衮受了明朝人的捉弄,回到军营后一蹶不振,睡了好几天。此后他便发誓要与明朝决一死战,誓不两立,不共戴天!元妃想到这些,不由得心灰意冷起来。看样子,自己是拴不住王爷的心了,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日后没有人传宗接代怎么行呢?就算此时王爷再提出要娶妻纳妾,自己也是无话可说呀!“王爷,您歇着吧,妾身告退了。”元妃看也不看躺在炕上的多尔衮,低头便走,正碰上慌慌张张进屋的老太监,两人差一点撞了个满怀!“奴才该死,奴才有眼无珠,差一点冒犯了大福晋,奴才该死!”“看你慌慌张张的似是有事要禀告王爷?那就进去吧。”“什么事这么慌张?”“回王爷的话,兀里虎这个奴才,他,他自己净了身,如今已经昏死过去了。”“他又来添什么乱子?他为什么要自己净身,也没人逼他呀,活该,死了倒清静。”老太监一看王爷无所谓,便跪在地上不吭声了,他自己也犯嘀咕,兀里虎这孩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太监这碗饭可不好吃呀!“也好,让兀里虎好好静养几天,对了,去找大福晋弄些麻药和止血收口的药,过些日子我带他入宫去。”“奴才代兀里虎先谢谢王爷了,兀里虎这孩子正是这个意思!他说从此以后可以日夜服侍在王爷身边,半步也不离开了。”“嗯,知道了。”多尔衮心里却在想着日后好好调教调教兀里虎,把他送到顺治皇帝的身边做内待太监,这样自己不就在宫里多了一个眼线了吗?“王八羔子,你老子尚且对我尊敬有加,你怎么敢当面顶撞我?哼,非得让你知道本王爷的厉害你才能乖乖地听话,等着瞧吧!”14.叔嫂暗恋宫中偷情多尔衮欲大难抑,疯狂地亲吻着皇嫂庄妃,这一切被幼帝顺治看在眼里,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涌上心头……御花园里,幼帝福临正与玩伴铁穆尔和小太监兀里虎捉迷藏。虽然是初春,早晚还有些冷,但御花园里那些绽放的鲜花却竟相展示着自己的美妙风姿。婀娜的迎春花,金灿灿,黄澄澄的,分外绚丽;绿意盎然的藤萝,一丛丛地簇拥着一片片冷艳的淡紫色花朵,一串挨着一串,一朵接着一朵在微风中摇曳。在一排排鹅黄嫩绿的柳芽中,间或夹杂着一株株开着粉色花朵的桃枝,红绿相间,更是美不胜收。福临在花丛中钻来钻去,寻找着两个伙伴的身影。他猫着腰,轻手轻脚的,样子十分可爱。“咦,这两个奴才躲到哪里去了?”福临四下张望,抬头看见了落在柳枝上的几只麻雀,它们吱吱喳喳地叫着,似乎在嘲笑福临。“讨厌!找死呀你们这些鸟儿?”福临从腰包里摸出了几枝镖,轻轻地活动着手臂,将三支梅花镖排在小手掌里,憋足了力气,正要扔出去,却被母后打断了。“福临!额娘找了你半天了,怎么只知道玩儿?”孝庄后穿一件鹅黄色的施子,显得格外靓丽。“哎呀母后,你没见我正准备射那几只雀儿吗?这下全给你吓跑了!”福临没好气地嘟囔着。“福临!”孝庄后提高了声音,显得有些威严:“快过来,额娘有话对你说。”“额娘你说吧。”福临乖乖地钻出了花丛,额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子。“事情有些不妙呀,我刚听海中天捎话来说,摄政王正在笃政殿里大发雷霆,要治肃亲王的罪呢。”孝庄后边说边掏出绢子爱怜地擦着福临额上的汗。“那……也许是皇兄他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福临有些不明白,母后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摄政王只要不与自己过不去就行了,何必替别人操心?“儿呀,你还不明白。肃亲王是你的兄长,摄政王要治他的罪不是明摆着给你一个下马威吗?现如今除了两黄旗大臣效忠于你以外,豪格的权威对你也是很关键的,你得想个法子保他呀!”“我为什么要保他?他若当了皇帝不就没我的份儿了吗?我倒觉得十四叔做得好呢。”“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明白事理?唉,额娘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孝庄后一急,眼圈就红了。“额娘别生气,儿臣听你的,我这就去笃政殿找十四叔问个明白。”“不用了,本王已经来了。”多尔衮笑吟吟地出现在孝庄母子的身后。他穿着一袭淡蓝色的织锦蟒袍,戴一顶嵌着天蓝色明珠的暖帽,显得儒雅、帅气,风流倜傥。孝庄后与多尔衮不期而遇,禁不住面红心跳浑身的不自在。幸好还有福临在场,否则,别人见了会怎么想?尽管对多尔衮有过猜测、怀疑和不信任,但在孝庄后看见多尔衮的刹那间,这些想法便都烟消云散了。此刻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叔子,英气逼人,浑身散发着令她难以抗拒的魅力,她真的快要不能自持了!“十四叔,听说你要治我兄长的罪?”福临发话了,摆出了君主的架子,一副居高临下高人一等的口气。多尔衮暗暗摇头:小兔崽子,在本王面前耍的什么威风?可话说出来却是另外的腔调:“嗬,想不到幼主对兄长倒是手足情深呢。”孝庄后觉得不便逗留,便盈盈行礼:“摄政王与顺治皇帝商谈政事,哀家不便在此,先回了!”“那又何妨?太后是来赏花的吧?依臣弟看来,太后就像那绽放的迎春花一般,婀娜多姿,明艳迷人,将那些花儿都比下去了!”多尔衮似笑非笑地瞅着孝庄后。孝庄后脸色鲜红,不敢正视多尔衮那多情的目光:“十四叔取笑了。哀家如今已过了花季,眼见得已是人老珠黄了。”“额娘,皇兄的事情我不问了,他们两个我还没找到呢。”福临夹在他们俩人中间很是无聊,便借口跑开了。“福临,回来——!”孝庄后可慌了神儿,她怎么可以单独面对十四叔呢?“幼主太小了,贪玩也是天性,就随他去吧。难得这么好的天气,这么美的景色,还有,我多尔衮又碰到了嫂嫂这样的大美人,难道嫂嫂就不给我一个倾诉衷肠的机会吗?”孝庄后鼓起勇气,迎着多尔衮那火辣辣的目光,秋波迭盼:“十四叔谬夸奴家了。人人都说十四叔天性风流,家中妻妾成群,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你又何必来挖苦奴家?奴家孤儿寡母的已经够可怜的了。”“嫂嫂,多尔衮说的是真心话!臣弟心仪嫂嫂已久,与嫂嫂的姿色相比,府里的女人个个黯然失色。嫂嫂的容貌身段如二八少女一般,嫂嫂的才华学识不让须眉,由不得小弟不爱慕呀!”“讨厌!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奴家就走!”孝庄后心里欢喜,嘴上却斥责着多尔衮。她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喜悦。果真能得到多尔衮的爱慕,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吗?其实两人是互相爱慕,日后如能心心相印,共同辅弼幼主福临,那岂不是一件很美满的事情吗?想到这里,孝庄后秋波斜盼,吐气如兰:“十四叔,哀家与福临日后还仰仗着您呢,只求十四叔不要抛弃我们母子俩!”多尔衮被孝庄后的眼神撩拨得四体通泰,十分适舒,便笑眯眯地点头:“放心!我就是你们母子俩的保护神,我不会让你们母子俩受到任何委屈。只是,你们母子俩凡事得依着我。”多尔衮不怀好意地笑了。孝庄后感到心跳加快,低声问道:“我们俩母子不是已经依靠你了吗?你到底还有什么过分的要求?”“过分?”多尔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妙,妙!的确,小弟一见到嫂嫂便有了一种无法忍耐的念头,也许是过分的,不过,嫂嫂这半年多来寡居永福宫,难道就不觉得寂寞吗?嫂嫂这么年轻,又这么美貌,诱得小弟我垂涎三尺,几乎不能自持了。小弟只愿随时入宫伴在嫂嫂左右,不知嫂嫂意下如何?”多尔衮如此露骨的表白令孝庄后羞怯难当,粉颊绊红有如桃花般的艳丽,她声音颤抖着丢下一句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便慌慌张张而去。多尔衮则紧紧盯着孝庄后远去的背影,暴发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十四叔,因何事大笑?”“是……”多尔衮眼珠子一转,仍就大笑不止:“你额娘被我给气跑了!哈哈!”“真的吗?你敢欺负我额娘?”福临跑得气吁喘喘的,握起了小拳头。“小子,连你兄长都被我削去爵位废为庶人,难道我还怕你的这两只小拳头吗?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什么?你真的将我兄长治了罪?凭什么?你为什么不征得我的同意?”福临大声嚷嚷着,极力要盖住多尔衮那得意刺耳的笑声。“幼主,你这会儿再嚷嚷还有什么用?得,还是快找你的同伴玩去吧,朝中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多尔衮说罢便径自朝前走去,将福临撇在了一边。“多尔衮,我讨厌你,有朝一日我也要治你的罪!”福临愣了片刻,咬牙切齿地咒骂起来。原来,肃亲王豪格对日益专权的睿亲王多尔衮极为不满,怨气冲天,常在府里与亲信近臣密议,一而再再而三地诅咒睿王多病,不久将夭折短命。豪格对失去的帝位悔恨不已,若不是睿王插手,这帝位是非他莫属,他能不怨恨?再则,平日里人朝办事或在大庭广众之下,豪格总是尽量沉默寡言,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但心里憋得难受哇!如果不发泄出来,他会发疯的!所以,回到府里之后,贪杯的豪格总是喝得酪酊大醉,然后便骂骂咧咧,将心中积压的怨恨一吐为快。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豪格对睿王的攻汗谩骂和恶意诅咒很快就传到了睿王的耳朵里。原来,豪格用人无方,识人不明。他不仅怨恨睿王多尔衮坏了自己大事,而且对索尼、图赖图尔格等对先帝太宗和幼君福临忠贞不二的重臣也憎恨不已,辱骂他们背叛故主,投靠睿王,而对何洛会这样首鼠两端的见利忘义之徒却信赖无疑,多次邀他们在府中吃酒,毫无隐瞒地向他们宣泄着内心的不满。豪格忠奸不分,势单力薄,岂能斗过权势急增的睿亲王多尔衮?结果,在固山额真何洛会等的汗告下,摄政王多尔衮召集了众八旗王、贝勒、贝子、公以及内大臣会审豪格,以“乱政”、“悖乱”、“为乱”、“罪过多端”、“大逆”等重罪,将其幽禁,后虽释放,但已被夺去所属七牛录人员,罚银五千两,废为庶人。多尔衮由此去掉了心头之患,但心里却并不轻松。身为清廷的最高决策人,多尔衮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是继续执行皇太极“持重自国”的方针,还是抓住时机,进取中原?此时,中原大地上,烽烟正浓。李自成与张献忠的农民军揭竿而起,带领陕西的饥民起兵攻明,起义军所到之处,一呼百应。李自成便自称“闯王”,率领所属的十三家七十二营其几十万大军打进了西安,杀死明朝亲王秦王,改西安为西京,自己便建立了“大顺国”,建元永昌,与此同时,自称“八大王”的张献忠所率的农民军也于武昌建立了政权并向四川进发,与陕西的李自成遥相呼应。明朝的崇祯皇帝已经无力挽留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朱明王朝将近三百年的气数即将告终,崇祯十七年(清顺治元年,1644年)三月,李自成农民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山西和畿南向北京进发,一路上势如破竹,如人无人之境。大明朝廷已是奸臣当道,满朝文武已是闻风而逃,撇下手无束鸡之力的崇祯帝,不知所措。此时李自成大军已兵临北京城下,彰仪门一带城门洞开,杀声阵阵,火光冲天。崇祯帝连忙下令紧闭内城,自己借酒浇愁,连饮了几大杯,不由得泪如雨下。十七年来,他兢兢业业,还是没有改变覆亡的命运。“气运将终,我奈其何,难道我真的只能做亡国之君了吗?”崇祯自叹生不逢时,所谓“才自清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确实,他的才干、能力在明朝皇帝中是屈指可数的,甚至像英宗、武宗那样的草包皇帝都能够保住江山,而他却不能。城外喊杀阵阵,崇祯早已醉眼朦胧,心灰意冷。唉,他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正在惊惶间,宫女来报,说皇后已经自尽了!崇祯听了,暴发出一阵苍凉苦涩的大笑:“罢,罢!都去了吧,免得受了那闯贼的污染!苍天哪,我大明的气数已到了吗?”崇祯欲哭无泪,跌跌撞撞走出了大殿,正遇上悲泣不止的公主。崇祯二话不说,猛地从腰间抽出佩刀,挥刀便砍,可怜十五岁的公主便倒在了血泊中。崇祯心如刀绞,只说了一句:“你,你不该生在帝王家呀!”便仓皇而去,孤零零一个人爬上了煤山,解下了腰间的金丝带,系在了那棵歪脖子老树上。宫里已传出了阵阵喊杀声,崇祯万般无奈地长叹一声,踮起双脚,将头伸进了那悬着的丝带之中……明廷已亡,然而在盛京城里的摄政王多尔衮却不知详情。在笃政殿东暖阁里,多尔衮一边批阅着奏章,一边苦苦盘算着。明朝大势已去,但它毕竟有二百多年的基业,“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如若大清此时攻明,会遇到明军和农民军两支反抗力量,大清没有足够的把握能人主中原,说不定会受到重创!进取中原是大清势在必行的,岂能仅限于东北一隅,这样不可能有前途,所以,进取中原是满洲贵族多年的夙愿。但多尔表心中最担心的却是与中原农民军正面冲突,清军尚未与农民军交锋,但可以估计到农民军的战斗力很强,风头正盛。表面上看,大清与大顺都在与大明争夺天下,可大明已经徒有虚名,不堪一击,大清人关之后实际上要与大顺政权相角逐,一决高下!对此,多尔衮心中十分明白了,因为一山难容二虎,虽说此时大清与农民军还没有正面冲突,甚至有着共同的敌人,但一旦明朝灭亡,大清与农民军就会成为一对死敌!看来,与中原的农民军一战势在难免,倘此时攻明,大清的敌人有两人,一个是正面的不共戴天的大明,一个是潜在的也要争夺天下的大顺,鹿死谁手殊难预料,多尔衮不敢冒这个险哪!大清这几十年来的基业不能就此断送在他的手中哪!稳妥起见,还是再观望一阵子吧。多尔衮心绪纷乱,将手中的毛笔往案上一丢,重重地叹了口气,究其何时攻明,他无法骤然决定。但是为了证明他摄政王的才干,多尔衮又急于再立军功,只有这样,他这摄政王的位子才会越坐越稳。满洲八旗靠战争起家,一日不征战,八旗众多的部将和子民将坐吃山空,怨声载道。时日一长,军心不稳,人心也就不稳了。怎么办?多尔衮正在踌躇之时,忽有太监来报:“大学士范文程和英武郡王阿济格求见!”“范文程!他不是患病在温泉‘坐汤’去了吗?匆匆赶回,必有要事!”多尔衮急忙吩咐:“传——!”他本人则端坐在御案之后,案上除了笔墨纸砚以及一堆奏折以外,还有一件国宝——元世祖的传国玉玺!这不是一般的玉玺,而是一块举世闻名的无价之宝——它以整块白玉精琢而成,晶莹剔透,洁白无瑕,光泽四射。它的正面刻有汉篆“制浩之宝”四字,两边各有一条飞龙。这件国宝据说自汉代传至元朝,一直为历代君主所拥有,藏在深宫内院,元顺帝弃都北逃时随身携带,逃至沙漠后国宝随之丢失,不知去向,直到两百年后国宝重现于蒙古的林丹汗手中。多尔衮当年在征服蒙古时降服了林丹汗之子额哲,遂获得了这一宝物!当时多尔衮羽翼未丰,只得将玉玺献给了天聪汗皇太极,皇太极大喜过望就此由大汗登上了皇帝宝座,而多尔衮只能跪地称臣,眼睁睁地看着这颗宝贝落入皇兄之手,心中万般无奈,发誓有一天要真正拥有它?此刻,多尔衮情不自禁用手抚摸着案头光气灿烂的玉玺,心中感慨万分,是的,多年来的夙愿就要实现了,这玉玺已经成了他的掌中之物!假以时日,大清国也会成为他的掌中之物的!“臣等参见摄政王!”“大学士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尽管此前多尔衮对足智多谋的范文程心存介蒂,但此时大清国似乎还少不了他这样的高参,所以,多尔衮尽量对范文程以礼相待,并对豫王调戏大学士之妻一事做出了惩罚,亲手替大学士出了怒气,以赢得大学士的支持。再说范文程是何等圆滑聪明的人哪?眼见得睿王专擅,范文程虽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他只是一个文人,一个军师,没有实权,只要摄政王能一心辅弼幼主,范文程又有什么话说?“大学士不是身体不适吗?为什么不在温泉多呆些日子,好好将养一下?”“多谢摄政王的关心和厚爱!老夫此刻是一时也坐不住了。干爷,有天大的喜事呀!”“噢?快说来听听!给大学士和武英郡王上茶?”“王爷有所不知,明京燕京已被闯贼攻破,臣闻那崇祯已经自尽十多日了。”范文程习惯地持着花白的胡须。“此事当真?那李闯的力量这么厉害?”多尔衮闻听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大明终于灭亡了,大清可以趁机向关内扩张了,忧的是,大清终于要面对如日中天的农民军了,果真打起来,实在是胜负难测呀?多尔衮大口抽着烟,鼻孔中不停往外冒着呛人的烟雾。“看来,这个李闯也不好对付呀!他从山西起兵,天下响应,忽然间就长驱人京做了中原的皇帝,想是有些本领的。这一回咱们大清真正遇到强敌了。”“臣倒不以为然。”英武郡王阿济格发了话:“臣听部将们议论说,那闯贼虽拥兵百万,却暴虐无常,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明朝臣民莫不切齿痛恨。臣以为,此时正是我大清出兵的好机会!”“不然。李闯若没有人心,怎么能得天下呢?也许哥哥所听的传闻均来自朝廷官宦之口,他们与李闯不共戴大,当然对他切齿痛恨了。依本王之见,这当然是一个大举进攻的绝好机会,但须得先探明李闯的虚实,另外,大明国都虽破,但各地还有大量的官员和军队,这也是我们发兵所不可以忽视的呀!”“睿王所见甚是全面。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据老夫的打探和琢磨,这闯贼目前虽说风头正盛,但农民军军纪散乱,大小将官在燕京城吃喝嫖赌,李闯则占据了紫禁城,将那后宫的佳丽一个个临幸,忙得不亦乐乎。俗话说‘骄兵必败’,老夫以为既然我大清与闯贼的决战势在必行,迟打不如早打,趁闯贼毫无防备,尚未在燕京站稳脚根之际,一举消灭它!睿王爷,机不可失呀!”“真如大学士所言,那我大清人主中原之日则是指日可待了!”多尔衮眼中放光,脸上露出了笑容。范文程知道,多尔衮为人处事素来谨慎,平时脸上不动声色,让人难以揣摸。但,只要一旦拿定了主意,脸上便会浮出笑容,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于是,范文程趁热打铁,进一步试探着说:“老夫心里还有一些想法,又恐耽误了摄政王的宝贵时间,于是便写在了奏折之上,请睿王闲暇之时看一看。”“哦?”多尔衮接过了范文程递过来的奏折,打开一看,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不由得叹道:“大学士不愧是饱学之人,一肚子文章呀,等到本王读完了这篇奏折,再弄明白其中蕴含的意思,恐怕今儿晚上也睡不成了。不如请大学士先简要说一说,本王愿闻其详,因为,本王实在是等不急一字一句去读那蝇头小字了,本王的心已经飞过了榆关,被那燕京紫禁城的宏伟壮观深深地吸引了!”一番话说得几个人笑了起来,这时郑亲王济尔哈朗也闻讯赶来,多尔衮吩咐内侍太监送上酒菜,就在西暖阁的炕上,几个人团团围坐,边吃边谈,气氛格外融洽和谐。“统一华夏,入主中原,这是我满族几代人为之呕心沥血所追求的,也是父兄多年来的夙愿,倘能在我辈手中实现,岂不是一件光宗耀祖名垂青史的大好事吗?来来来,干杯!”“只要我等精诚团结,一致对外,就没有实现不了的事。”济尔哈朗虽说受到了多尔衮的排挤,但此时仍以大局为重,暂且忘记了个人的恩怨,满脸的喜悦之情:“本王刚从城外的军营回来,我八旗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士气高昂,正盼着出兵呢!”“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吴三桂那厮已经从宁远撤兵奉命回守了,我大清可以长驱直人,直下燕京!不如,今晚就发兵吧?”阿济哥喝得脸放红光,大声地喊了起来。“就哥哥你一喝就醉的样子,今晚能领兵作战吗?”多尔衮笑着往嘴里塞了块红烧牛肉。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多尔衮对牛肉百吃不厌,对牛油、牛奶也是嗜之如命。“摄政王,武英郡王,老夫还想再多说几句。借着酒兴,如果说得不对,请摄政王原谅。”“嗨,大学士多虑了!想当初先皇在世时,他对你是言听计从,今天先皇虽然不在了,可大清国还是他一手创建的,为了把大清国引向光明的坦途,大学士尽管直言,本王洗耳恭听!”“谢睿王厚爱!”范文程滴酒不沾,只喝热腾腾的牛奶,他撩开胡须咕嘟喝了一大口,抹着嘴角说:“刚才武英郡王说我大清已占了天时地利。此话不假,但倘若再占了人和岂不更佳?那么我大清出兵,定会马到成功!”“人和?我看不出来呀?”阿济格正龇着牙剔牙缝里的肉。“那李闯原是个流寇的头子,非常暴虐,他和手下的那班人马将京城女子玉帛劫掠一空,又将活捉的明朝高官,剖腹挖心,灼肉折胫,手段异常毒辣凶残,那明朝的遗老遗少,莫不切齿痛恨。若我大清乘此出师,借着吊民伐罪的名义,那失魂落魄的明朝臣民必望风归附,驱流贼,定中原,正在此举呀!”“吊民伐罪,争取明朝臣民归顺我大清?高,真是高人一等,范先人真乃高人矣!佩服,本王佩服之至!”多尔衮恍然大悟,拍案叫绝。“为什么?难道要我满族八旗向他汉人的鸟皇帝致哀送葬?这是什么道理,我想不通!莫非范先生有心怜悯那个身首异处的汉人皇帝,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阿济格虎眼圆睁,满脸的不高兴。“哥哥休得对范先生无理。”多尔衮大声呵斥着阿济格,又和颜悦色地对范文程说:“干脆,你再说得详细一些,先让我这位哥哥心服口服,我们都弄明白了,此事也就无可争议了。”“也罢。简而言之,老夫以为那闯贼必败无疑。”众人鄂然,都停下了吃喝看着范文程。“李闯已定鼎燕京,如日中天,范先生何出此言?”“依老夫看来,那闯贼大军有三个弱点,若我满清八旗抓住不放,反其道而行之,必能将其逼败。”范文程不慌不忙,手不停地捋着胡子。“这其一,闯贼身为大明臣民,却逼死君主,实为大逆不道,必触怒上苍,受到应有的惩罚;其二,闯贼以及部将残害无辜,侮辱缙绅世家,已经引起了旧明官僚的痛恨;再次,闯贼劫掠百姓,烧杀奸淫无恶不作,更使百姓恨之入骨。有了这三个弱点,我大清就足可以一举而破亡!当然,倘若我大清只想称帝关东,成为一方之霸,那又另当别论了。”“此话怎讲?”多尔衮追问道。“从前我满洲八旗曾多次入关,每次都是攻城劫掠兼施,满载而归,已经招致了明人的不满和惶恐。倘若我大清想要统一中原,则必须从头来过,安恤百姓,申严军纪,妄杀者论罪并打着吊民伐罪,为明朝臣民复君父之仇的旗号,一则我清兵人关有了正当理由,二则那明朝遗老必望风归附,那么,我大清可以乘机驱逐闯贼,鼎定中原!”“好!我依范先生之计行事!我满州八旗立即修整兵器。储粮袜马,俟四月初大举伐贼!”范文程等人直吃到日落西山,才喷着酒气打着饱嗝出了宫。多尔衮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头疼欲裂,但他仍在细读着范文程的奏折,不时喝上几口浓茶。大举出兵伐明讨贼,成败在此一举,马虎不得呀!“大学士范文程敬呈摄政王殿下:窃以为明朝灭亡之日就在眼前!叛匪流寇,踞于西土;水陆诸寇,缳于南方,兵民煽乱于北疆,我满洲八旗则县伐其于东北。大明四面受敌,君臣安能相安无事?经过太祖至太宗两代人的努力,我大清八旗劲旅百战百胜,名声远扬。今天诸王大臣抵承先帝成业,夹辅冲主,忠孝格于苍穹,天神潜为启佳,此正欲我摄政王建功立业之良机也。窃唯成应业以垂体万把者此时,失机会而贻海将来者亦此时也。盖明之劲敌,惟在我国,而流寇复蹂躏中原。我国虽与明争天下,实与流寇相角逐也。为今日计,当严申纪律,秋毫勿犯,任贤抚众,使近悦远来,官仍其职,民仍其业,录其贤能,恤其无辜,而大河以北可传檄而定也。此行或直趋燕京,或相机攻取,耍于入边之后,山海关之西,择一坚城顿兵,以为门户,则我师往来出入甚便,惟我摄政王察之!”多尔衮看完,由衷地叹道:“这范老头儿的分析确是不错,我多尔衮大显身手之日就在眼前,现在豪格已被贬为庶人,宫中无事,福临整天耽于玩耍,我尽可以放心率兵前往征战!”一想到有朝一日可以定鼎燕京,坐在紫禁城里南面为君,从容治理天下,多尔衮不禁心潮澎湃,兴奋不已。到时候他就可以毫无顾虑地皇袍加身,当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原的皇帝,哈,多么威风,多么气派!多尔衮信步走出了大殿,才发觉宫里已到了上灯时分,各色宫灯高悬,宫里一片寂静。春风拂面,送来阵阵花香,多尔表精神一振,循着花香漫无目的地走了过去。在皇宫大内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此刻多尔衮俨然成了皇宫的主人,随意在宫里闲逛着,心里不由得想到了燕京的紫禁城,听说那才叫气派呢,红墙金瓦,汉白玉砌成的台阶,殿宇堂皇,金砖铺地,重重叠叠,巍峨壮观。更有那楼台掩映,花木扶疏,曲廊亭榭,无不华丽精致,极尽富丽堂皇。后宫里成群结队的嫔妃们个个粉装玉琢,花团锦簇,濯濯如春月杨柳,滟滟如秋水芙蓉,更是秀色可餐哪!多尔衮胡思乱想着,不觉眼前一亮,只见一带粉墙,两扇朱漆大门,四盏八角粉红纱灯在檐下轻轻摇曳,柔和的灯光洒在门楣上悬着的金匾上,“永福宫”三个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嘿,真是鬼使神差,怎么一不留神竟走到这儿来了。若是太宗在世,可就犯了大忌了,这五宫后院可是属于他的呀。此一时被一时,现在这皇宫已成了我多尔衮的地盘,我想去哪儿谁敢说个不字?也罢,就进去瞧瞧吧!”多尔衮主意已定,便朝着永福宫走去。看门的两个差役见来的是大名鼎鼎的摄政王爷,吃惊的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回过神,忙着给王爷行礼,一边又转身要通报皇太后。“罢了,本王只是随便走走,看看幼主可安好,顺便再与太后商量一件事情,不用大呼小叫的。”说着,多尔衮便径自朝里走。“王,王爷,皇上不在永福宫里。”一个差役多了句嘴,转身一看,摄政王已经绕过了东侧的影壁没了身影。“哎,看来王爷对这宫里还挺熟悉的。”两位差役相视一乐,捂着嘴笑成一团。“乌兰,皇上还没来吗?唉,早就嚷着要吃春饼,这会儿做好了又不见人影儿,这孩子太贪玩了,可怎么办才好呢。”孝庄后正在灯下绣着花,桌子上摆了几盆菜,用大碗倒扣着,室内有一种脂粉香和菜香的混合味道,很是温馨,多尔衮站着没动,用力地唤着。这情形让他觉得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所以他没有出声,他要多感受一些这种温馨。“乌兰?”孝庄后终于抬起了头,随后便“呀”的一声,一脸的惊喜。她慌忙丢下绣品,起身盈盈致礼:“哀家不知摄政王驾临,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太后真是见外了!微臣贸然走进后宫,惊扰了太后娘娘,才是罪该万死哪!”窘迫之间,俩人说起了冠冕堂皇的官腔,都呆呆地站着,一时间竟无话可说。“王,王爷,快请坐吧。”孝庄后竭力控制着自己纷乱的心情,侧身让坐。却不料多尔衮“哎哟”一声,上前一步走到了近前:“嫂嫂,你的手——”“哦,是刚刚不小心被针刺破了,不碍事儿的。”孝庄后脸一红,试图把双手往身后藏。“嫂嫂别动,让小弟给你擦去血迹吧。”多尔衮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方白丝绢,不由分说抓住了孝庄的左手,轻轻一按,白丝绢上立时现出了一小块殷红的血迹。“真美,像一朵梅花!”多尔衮喃喃说着,火辣辣地看着孝庄:“大玉儿,我终于可以这样喊你了,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礼教规矩见鬼去吧。”多尔衮忘情地抚摸着孝庄的手,像是在欣赏着一件宝贝。这动作、这眼神令大玉儿手足无措,心慌意乱,他,多尔衮长得多像先皇呀,他也这么欣赏我这双手,当初,先皇的眼神也是这样!“十四弟,快请放手,不要给下人看见了!”大玉儿声音娇羞无力,近乎于请求了。“嫂嫂放心,宫里的差役已经知道本王在此,断不敢有人进来打扰你我的。再说,我一直想摸摸这双纤纤玉手,今日终于如愿以偿,又怎么舍得放手呢?”多尔衮说着竟低头将嘴印在了大玉儿的手背上,这一吻令大玉儿心旌摇荡,几乎不能自己了。“十四弟,快请放手!”这一回,大玉儿的声音里竟然带着哭腔。“怎么?你哭了?”多尔衮连忙松了手,定晴看着大玉儿。大玉儿没穿宫妆,一身家常穿的藕荷色妆花缎子衣裙,系一条粉色金丝带。云鬓如漆,高耸若凤寇,髻边斜插着一支碧玉簪,玉坠儿在耳畔不停地晃动。脸上淡施脂粉,淡雅天成,恍若仙人。多尔衮不由得看呆了,连忙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问道:“嫂嫂有何烦心之事,小弟愿为嫂嫂效劳,解除烦恼。”大玉儿“嗤”地一笑,眼角闪着泪光,斜乜着多尔衮:“十四弟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奴家如今孤苦伶仃的,无依无靠,十四弟还要对奴家动手动脚的来调笑!”大玉儿眼波流转,荡漾着令人迷醉的神韵,喜的多尔衮连连诅咒发誓:“天地良心!小弟若有半点轻视嫂嫂之意,不得好死!叫小弟不得善终!”“青天白日的,谁爱听这些晦气的话!快别说了。其实,你只要真心对福临好,嫂嫂也就知足了。”大玉儿叹了口气,一双弯弯细眉皱了起来。“嫂嫂放心,小弟至今膝下无子,我会把福临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至于嫂嫂你——”多尔衮故意顿了顿,拿眼睛瞟着大玉儿:“我可不想把你看成我的亲嫂子,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亲宝贝夫人!”多尔衮不等说完,便举步上前,将大玉儿紧紧抱住。大玉儿只觉得醉魂酥骨,身子发软,将头靠在多尔衮的怀里,任由他爱抚亲吻……“额娘,我要吃春饼!”珠帘一掀,福临一头闯了进来,唬得大玉儿和多尔衮倏地分开了。“额娘,十四叔,你们在做什么?”福临迷惑地看着两个大人。大玉儿惊魂未定,娇喘吁吁,忙着用手整理着散乱的发丝,一时说不出话来。“噢,你额娘身子不舒服,差一点晕倒了,十四叔过去扶了她一把。对了,十四叔有事要向幼主你禀报。”福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伸手去摸桌上的盘子和碗,不耐烦地喊着:“额娘,春饼在哪里?这些菜都凉了,可怎么吃呀!”“福临,没听见十四叔跟你说话吗?”“十四叔,天早就黑了,鸟儿也该回窝了,你还不该回府吗?有事儿明个上朝再说。”侍女送上了热气腾腾的菜肴和春饼,福临也不招呼,抓了一只春饼就往嘴里塞:“嗯,好吃,太好吃了,额娘,我就爱吃春饼。”多尔衮的神色有些尬尴。这个王八羔子,居然连正眼都不看本王一眼,就旁若无人自顾自地吃喝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大玉儿也看不过去了,沉下脸又要呵斥福临,多尔衮却一摆手,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的确,十四叔不该贸然进入后宫,可事情紧急,十四叔觉得有必要让幼主你立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呀?”“是这样,那明朝的皇帝已死了十来天了,紫禁城正被草寇李闯占着,本王和大学士范文程等人商议已定,在四月初大举发兵攻明,以早日实现我大清人主中原、一统天下的梦想!”“都已经决定了,还用再征求我的意见吗?朝中大事是十四叔你说了算,我才懒得操心哩。”福临已经吃完了一只春饼,伸手又拿起了第二只。吃春饼也叫食花龙鳞,是用许多种好吃的菜肴卷在薄饼里做成的,有酱肉、熏鸡、烤鸭等卤味馅儿的,也有炒肉丝、炒肚丝、炒粉丝白菜等馅儿的,卷在薄饼里吃起来十分可口。“这真是一件大好事呀!”大玉儿接过了话茬:“我大清虽统一了满洲,但总不及中国的繁华,倘能趁此机会得了天下,我辈真是三生有幸呀!摄政王年富力量,若立下此大功,该是何等光辉,何等荣耀?将来亲王以下,人人畏服,哪个敢饶舌?”多尔衮心领神会,故意叹道:“话是如此,但小弟有目前的职位和荣耀已经很满足了,真想日日守在宫里,多享几肾决乐呀!也许我就是劳累的命!”两人眉目传情,依依惜别。只有福临坐在一旁,狼吞虎咽,摆足了幼主的架子,对出宫回府的十四叔看也不看16.清帝东来燕京定鼎顺治小皇帝透过人群饱览明都盛景,喜悦的心情冲淡了他长途跋涉的疲惫。入主中原,先皇们梦寐以求的愿望,竟然由他实现了……紫禁城。五凤楼的钟鼓声叮叮噹噹地敲响了,这是皇宫报时的晨钟。随着这厚重悠扬的钟鼓声,承天门、宣武门、午门的城门徐徐地打开了。此时,朝霞与金碧辉煌的皇极殿(即后来的太和殿,俗称金銮殿)和乾清宫互相辉映,整座皇宫愈发显得雄伟、气派,美不胜收。金銮殿里,大清的摄政王多尔衮已经佇立在殿前多时了。他双眉紧蹙,抬头盯着天花顶的蟠龙藻井雕刻。那雕刻极精致,彩画绚丽,金碧辉煌,多尔衮一动不动地欣赏着,其实他的脑子里想的却是如何重振北京,安定民心,建立全国统一政权,虽然登上了明朝皇帝的金銮宝座,但多尔衰的头脑仍十分清醒,他知道,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百废待兴的烂摊子。作为大清劲敌的李自成手中还有数十万农民军,虽然已经兵败西行,但并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他一旦养精蓄锐,卷土重来,大清将只有暂退到关外!还有,南明政权已经在南京建立,号令天下,明朝的遗臣遣将们趋之若鹜,一下子就拼凑起号称百万的大军!江南半壁河山的归属还是个未知数,大清的八旗虽已开进了京畿地区,但这一带久旱无雨又饱经战乱,远近日禾为兵马蹂躏践踏,城草数百里甚至连野草都见不到,而此时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春天哪!城内的粮草珠宝多为闯贼带走或焚毁,城中之百姓生活无助,甚至相聚为盗,杀人放火,抢掠成性。山西供应京师之煤,因盗贼劫路,已数月不至,断粮断饮,人心浮动。军士们勉强以糠士充饥,连随军人京的朝鲜王世子都不例外!如何能迅速改变这一窘境呢?面对如此残局,多尔衰思前想后,未免忧心忡忡。“摄政王千岁,请入金銮宝座,文武百官已齐集殿外,等候朝贺哪!”吴良辅说着一口圆润动听的京腔,抑扬顿挫很是分明。“哦!已经到了上朝的时候了吗?”“千岁,敢情您没听见刚刚五凤楼的钟声呀,整整敲响了八下!”“宣文武百官进殿议事!”多尔衮用双手揉搓着太阳穴,近来他头痛得厉害。“千岁,您是不是头昏头痛?奴才瞧着都心疼,您也太操劳了,睡半夜起五更的,回头奴才让御膳房的师傅给您炖碗参汤补补。”伶牙俐齿的吴良辅伸出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替多尔衮按摩着。他个子瘦小,站在宝座的后面几乎就看不到人影了,只有一双手在多尔衮的太阳穴不停地揉着。“嗯,舒服多了,吴良辅,看来你还有几手呀。”“千岁见笑了,奴才今年虚岁二十了,入宫已快十年多了,跟着师傅学了一招半式的,今天还就派上了用场。”“嘘!不要饶嘴饶舌的,宦官们已经进来了。”“微臣范文程、洪承畴等叩见摄政王殿下,我等已拟好了谕故明官民的令旨,请殿下过目。”“就请范大学士读来听听!”“嗻!”范文程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流贼李自成,原系故明百姓,纠集丑类,逼陷京城,逆天犯阙,弑主暴尸。先帝不幸,九庙灰烬,贼首僭称尊号,掳掠妇女财帛,罪恶已极,天人共愤,法不容诛。今闯贼众志已离,败可立待,我大清国积德累仁,悯斯民之罹难,必将兴师除暴翦恶,拯颠扶危,出民水火!今令官民人等,为故明天子崇祯帝发葬三日,以展舆情,着礼部太常寺备帝礼具葬,除服的,官民俱着遵制剃发。”“嗯。大明臣子对剃发一事有何反映?冯铨,你最有发言权,请直言吧。”“这个……”内弘文院大学士、年方五十的冯铨,脑门倍儿亮,脑后拖着一只假发辫。刚摘下了乌纱帽戴上了红顶花翎,换上了鞑子这不三不四的装束,脑后拖着一条豚尾,冯铨觉得很不习惯,很不舒服。现在被摄政王一点名,他更觉得不自在了,脑门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子,吭吭哧哧了半天,才说道:“回殿下的问话,微臣觉得京畿地区凡归降的汉族军民官兵都心甘情愿地以剃发表示归顺,这辫子在脑后这么一拖一甩实在很有味道。”冯铨说着使劲地摇着脑袋,那辫子便在身后左右摇摆起来,惹得殿内百官群臣吃吃发笑。“阉党!奴才!一副谄媚讨好的德性。”殿下有人在切齿痛骂冯铨。“有才无德,专事溜须拍马,这种人在哪一朝都不会受冷遇!”这冯铨是明万历年间的进士,十九岁时人宫翰林院检讨。在官场混迹了三十年,对官场之中阿谈奉承溜须拍马之事自然用起来是得心应手了。在明末东林党与阉党斗争最激烈之时,冯铨投靠了阉党魏忠贤,不久便飞皇腾达,在短短的一年间,即升为朝廷辅臣,官居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成为阉党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后被崇祯帝罢官削籍贬为平民。此番再一次受大清摄政王多尔衮青睐而得到重用,冯铨能不感恩戴德吗?“不然。”多尔衰摇头表示反对。他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边走边说:“剃发是我满族人的风俗习惯之一,自后金国建立之初,英明汗努尔哈赤就把剃发作为对异族是否归顺的标志。以前,本正以为归顺与未归顺的百姓不容易辨别,所以下令剃发,来区分顺民和反抗者。如此本王听说此风受到了汉族人民的反对,违背了百姓的意愿,民情骚动,这反倒有违我大清以文教定民的本意了。所以,从今以后,天下臣民照旧束发,各随其便,千万不可强求。就请范先生将方才的令旨改一改吧!”“殿下圣明!如此厚爱我故明臣民,令下官感激不尽,无以言表!”冯铨立即跪地叩头致谢。“好了,你们都去准备为崇祯皇帝发丧吧。”多尔衮对包括洪承畴、吴三桂在内的一大群故明的降官们示意着,他自己准备退朝,有许多烦杂的事情还得静下心来去思考一下,还得与八旗王公们商量,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似乎还是个未知数。礼部左侍朗李明睿上前一步请求说:“殿下,安排和筹备先皇的丧礼颇为浩繁,花费巨大,恐一时难以安排周全。”“怎么,本王是好意,你们大明皇帝身首异处,尸骨尚未收敛,本王本打算明天就让京师的官民奔临哭丧,以告慰你朝皇帝的在天之灵,可现在一无溢号,二无牌位,官民们如何哭临,何以祭奉呀?你们身为故明官吏却还在推三卸四,这难道是一个忠臣所应持的态度吗?”多尔衮眉毛一挑,声音提高了许多,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听得在朝的故明降官们无不点头称是,面露钦佩之色。“卑职以为一心可以事二君,二心却不可事一君。既然千岁有令,那咱们就去办吧。”冯铨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以表明他仕清忠心不二。于是,在五月的北京城里,在满洲八旗各色迎风飘扬的旗子之中,出现了一场盛大而奇特的葬礼。故明末帝崇祯的梓宫在侍卫大臣们的护卫下缓缓行进在大街上,道路两旁的遗老遗少们伏地痛哭,大放悲声。洪承畴、吴三桂、祖大寿、冯铨等故明的降官降将们身披重孝,跟在梓宫之后,泣不成声。与其说他们在为明皇哭丧,不如说他们在唤叹世事多变,命运多舛。如今他们在汉民心目中俱背上了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骂名,这口“黑锅”将要伴着他们一直走进坟墓,而且,他们也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多尔衮在入京之后,一切布置都由范文程、洪承畴等酌定。因为他知道,此时单纯依靠少数满洲贵族和入关前清政权的统治机构,已经不适合君临天下的需要和统一华夏的愿望,而明朝旧有的国家机器无疑是可以满足这种需要的有利而又直接的工具。因此,在明清的鼎革交换之中,只不过是“主易制存”,换汤不换药,内阁、六部、都察院等衙门均恢复并开始运转,使一部本已瘫痪的国家机器重又开始缓慢运行了。首先,范、洪二人拟就了两道告示,四处张贴,晓谕天下。一道是打出“除暴安民”的招牌,羁縻百姓,笼络人心,一道是为崇祯帝发丧,收买人心。因此两条,京畿百姓感激涕零,还有那个不服呢?这一日,多尔衮召集满洲八旗王公商议迁都一事。入京已过数月,他为安定民心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已经略见成效,京畿地区人心稳定,故明官民感恩戴德,无不称满蒙八旗兵为仁义之师,可以名垂青史,万古流芳。两黄旗大臣一等侍卫冷僧机奏道:“王爷,有关修建睿亲王府一事,卑职已亲自去勘察数次,选中了明南宫,也就是故明在南内所建的洪庆宫,位于紫禁城以东,占地较广,宫里的建筑规模很气派,正殿覆盖绿琉璃瓦,殿中设有屏风和宝座,铺着腥红的大花毛毯,很有宫廷的气派。卑职以为,只要略加修缮便可以入住了。”多尔衮听了没有吱声。是的,一旦新主子入了京,他睿王就得搬出紫禁城,尽管这冷僧机把洪庆宫说得天花乱坠,但怎能与皇宫相比?“我大清将底定中原,建都燕京,此乃先皇太宗之遗愿。除了要加紧修缮、扩建紫禁城以外,凡亲王、郡王、世子、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的住所也都得兴建。这些王府在房屋间数、油饰彩画、台基高低、门钉多少等等方面都得详细规定,不能逾越。而且,目前我大清刚刚入至燕京,百废待兴,各王府的修缮扩建宜一律从简,待日后再大规模兴建。你们可有什么意见?”众人心里说,你摄政王爷可以居在紫禁城里,当然不关心王府的修缮了,可要我们这些贵胄子弟随随便便的就住进王府井的那些故明遗老遗少的住宅里,实在是不甘心哪!“摄政王大人,本王想不通!”满脸疑惑的英王阿济格大声嚷嚷着。“既然你说日后再大规模的兴建王府这也倒罢了,可我八旗将士总不能老留住城外,在道旁埋锅造饭,吃那些糠菜饽饽,个个面黄肌瘦的打不起精神来!”“唔,依英王之见应当如何?难道你没看见城中粮草匮乏吗?我就是担心咱们享受惯了的八旗兵会擅闯民宅,骚扰百姓,所以才规定凡军兵出入城门者,须持九王(多尔衮)标旗加以制约。因为我们脚下的路还很漫长,很艰苦呀!”“那又何妨?”阿济格虎目圆睁,嗓门更大了:“我八旗精兵大可乘此兵威,大肆屠戮,然后留给王守燕京,大军或者退还沈阳,或者退保山海关,可以保证没有后患,何必要忍饥挨饿受这份罪?”“你——!”多尔衮脸色有些不悦,目光严厉地看着胞兄。阿济格胡乱放了一遍,自知理亏,低下头不吭声了。为了巩固自己身为摄政的地位,多尔衮此次率着阿济格和多铎两兄弟以及众多亲信宠臣统兵入关,而议政六王中的其他两王济尔哈朗、代善却与幼帝福临被撇在了盛京,至于肃王豪格则已被贬为庶人,正在军中吃苦呢,多尔衮此举用意很明显,如今他三兄弟已经统兵入关,立下特大功勋,地位自是其他亲王所不能相比的。只恨阿济格和多锋都是鼠目寸光,只能在战场上大显身手的一介武夫,没有深谋远虑,难以成就大事!“我清兵虽已入关,但这只是天下统一的开始。无论是南明的残军势力还是大顺军和大西军,都将是我大清统一道路上的障碍。没有远虑必有近忧,现在还不是我们享受的时候,等到四海平安,天下归一之时,我们就可以普天同庆,尽情享乐了。本王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实现先皇‘底定中原,建都燕京’的遗愿。对了,后宫各宫殿的修缮情况如何?”“回禀摄政王,此事由降臣专门负责,据下官所知,未竣工的宫殿正在加紧筑造;原宫里的侍女太监,已分派往各官承值,宫中所需用之器具物件,也都派专人四处采办,照这情形,不出两个月就可完工。”“嗯,时间正好。据迎銮大臣饬人回报,两宫已准奏,择于九月内启銮。从京城至山海关宜沿路盖造行宫,铺设官道以迎驾顺治皇帝。本王现派辅国公屯济克、和托,周山额真何洛会等携妻章即日起程前往盛京迎接两宫进京。我大清皇帝要坐中国之主人,而不是安于一隅的霸王。”“睿王爷的远见卓识,令臣等佩服之至!有了摄政王的辅弼,顺治帝便可以高枕无忧了。”众廷臣随声附和起来。多尔衮决定迁都北京的确是目光远大。北京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形胜甲天下。北京又是一座悠久的历史名城,金元都以此为首都,它的位置极为重要,沃野千里,山川形胜,足以挖四夷、制天下,成为帝王万世之都也。明朝自永乐四年(1406)开始营建北京宫殿城池,到永乐十八年宫阙告成,都城由应天府城(今南京)正式迁都到北京。清以水为偏旁,而明字含火义,以清代明,犹如以水灭火,正符合古代五行相克的传统说法,因此,明已灭,迁都北京也就是自然的了。当时的北京城包括外罗城、内城(即皇城)、宫城(紫禁城)三大部分。外罗城目的是为了防御京师,修于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全长近三十里,城高两丈,三面共有七个门:南正门,又称永定门,其东为左安门,西为右安门;东门也称广渠门(即元朝的大通门),东北角有东便门;西门就是广安门(即元朝的和义门),西北角有西便门。后来又陆续增修了各门的瓮城——围绕城门修筑的小城,又挖了环绕外罗城的护城河——北京城真可谓固若金汤了。内城即皇城,城周长四十里,四周城墙全部用砖包砌,高三丈五尺五寸,四面共有九门。南面三门:正门称正阳门,其东为崇文门,西为宣武门;北面二门:由东往西为安定门,德胜门;东面二门:由北往南为东直门、朝阳门;西面二门:由北往南有西直门、阜城门。明代正统元年(1436)开始修建九门的城楼,各门通什么车辆都有规定,如正阳门大多走皇轿宫车;崇文门多走酒车;朝阳门走粮车,因南方大米多由北运河运到通州,然后顺大道进朝阳门,所以朝阳门里仓库最多;东直门走木材车;安定门走粪车,因靠地坛,东、南、北三个方向有许多粪场,晒干后卖给农民;德胜门走兵车,当兵打仗,走此门吉利;西直门走水车;阜城门走煤车;宣武门走囚车,等等。清鼎定北京后,将三院六部设在皇城阙前,即正阳门和皇宫正门午门之间,这里官署林立,府部对列,朱纱衣帽,肩摩毂击。清帝便坐镇正中的紫禁城的太和殿里,通过这些机构来驾御全国。紫禁城(即宫城):位于北京城的正中心。城墙高十米,城外有护城河,一律用条石砌岸,俗称筒子河。城正南面为午门——又称五凤楼,是紫禁城的正门,北门为玄武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城墙四周建有角楼,俗称为九梁十八柱的建筑物,结构奇丽美观。城西临万寿山,太液池,北倚景山(万岁山),南对正阳门,地势冲要,风景优美。紫禁城里有九千多间殿宇、楼阁、庙堂,占地极广。主要有外朝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和保和殿,是皇帝即位、或节日庆贺、朝会大典等场所。当然,也是皇帝临朝议政之地,三大殿后有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是后妃居住的地方,陈设布置,极尽奢侈豪华。紫禁城正北面的万岁山(俗称煤山)下豢养着成群的鹤鹿,寓意长寿。所以明万历皇帝朱诩钧每逢重阳则必亲自攀爬到山顶,登高远望,以求消灾延寿。然而,明最后一个皇帝崇祯帝朱由俭,却自缢于“万岁山”上的一棵老槐下!万岁山犹在,而紫禁城却已经换了主人,他便是冲龄幼主大清的顺治帝福临!“轰!轰!轰!”连着九声炮响,震耳欲聋,北京城里的百姓争相传播着:“大清的皇帝来了,这回才是真龙天子!”“听说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小皇帝真够幸运的,外面有叔父摄政王撑着,只管在深宫大内享清福!”几个月以来,百姓人人都知道,紫禁城的武英殿上已经坐着一个赫赫有名的摄政王,他很年轻,又英俊又有才干,面皮白净,双目炯炯。一直以来,人们以为那满洲鞑子个个如狼似虎,野蛮粗暴,长相更是凶巴巴的,鹰鼻鹄眼。可没料到这风华正茂的摄政王却非常儒雅,玉树临风的样子却文武兼备,令人刮目相看。摄政王多尔衮早已接到消息,知道圣驾已快到北京了,便急令文武大臣侍卫太监先在御道上设行殿,令司设监设帷幄御座,尚衣监备好冠服,锦衣卫去监齿薄仪仗,旗手卫去陈金鼓旗帜,教坊司去备各种细乐,然后率满汉王公大臣和一般子故明降官降将,出城九里,恭接圣驾。銮驾两旁龙旗焕采,鸾辂和铃,金鼓仪仗,合奏着饶歌大乐,一队的蓝翎侍从和数十名穿着鲜艳黄马褂的侍卫骑队紧紧护卫着銮舆,场面十分威严壮观。幼主福临忍不住从銮驾里往两边张望,见多尔衮等王大臣已经伏倒在地上,排班跪接,脸上不由得现出笑容:哈,这比捉迷藏过家家过瘾多了!福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往外打量着一切,多日来的旅途奔波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疲倦的痕迹,他怀着十分好奇的心情睁大了眼睛打量着周围,不知他即将驾临的北京城是什么样子的?比盛京还大还美吗?“快看哪,小皇帝生得秀眉隆准,器宇非凡!”“他的眼睛多有神采呀,将来一定能成就大事!”“满洲人真是了不起,连一个娃娃皇帝都这么有气派,也难怪大明的气数已尽!”沿街的窗边门缝里,挤着看热闹的百姓,他们小声地议论起来,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不知道这个娃娃皇帝将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生活?“啪!啪!啪!”忽然御道官骁骑校尉甩起了长鞭,静鞭山响,这是静街。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唬得沿途百姓早已奉命回避,闭门不出,再也不敢躲在窗缝里叽叽喳喳议论了。“让他们都起来吧,真可惜了他们身上穿着的吉服!”“嗻!皇上有旨,众爱卿免礼平身!”“咦,你是谁?朕怎么没见过呢?海公公呢?”吴良辅嘻嘻一笑:“奴才是吴良辅,奉摄政王的命令在御前伺候万岁爷,至于那海中天已经拨到太后身边伺候去了。”“我不要你!我还要海公公!滚开!”福临气恼地盯着眼前这个细长的小太监,他的个儿细长,眼睛细长,连手指也是又细又长的。“皇上一路可好?臣等日思夜盼,终于盼来了!”这时摄政王多尔衮已经走了过来,他微笑着一指身后乌压压的百官:“皇上快人行殿吧,这些文武百官们还等着逐个给您行晋见礼呢,您正好可以认识一下他们。吴良辅,快扶幼主人行殿!”“嗻——!万岁爷,我吴良辅没有别的能耐,可是斗鸡走狗逮蛐蛐射野兔什么的却很在行,奴才保准陪着万岁爷玩得痛痛快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