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为了镇压不满的百姓,向各州县都派遣了兵力支援。吴三桂的老谋士刘玄初忧心忡忡地对吴三桂说:“这些都是衣食父母,千万不要后庭起火,自古道……”吴三桂打断刘玄初的话,道:“这云南就是我吴某人的,何况几匹马,我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其实吴三桂内心很苦恼,他的千秋帝王梦,无时不在揪拉着他的心,他一天不实现这个梦,就无法安寐,他叛明投清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自己能一统江山。吴三桂时时在回忆那道人的话:“龙在渊能升能隐!”他想我不能忍了,再忍还待何时?吴三桂针对马匹风波,再下了一道手谕:对那些顽固不化者,宰首示众。各州县果真砍了几个顽固者的头颅,才把此事平息下去。老百姓只好就此认命了。成千上万的马匹由各州县上缴上来,有的马在山沟间呆惯了,受不起惊吓,弱者受到同类的攻击,又病又饿在半途中就死掉了。成千上万的马匹从四面八方赶至滇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马膻味。吴三桂便命兵丁集挑选精壮的马进行驯练,那些稍次点的马没人管,饿得瘦骨嶙峋四处乱蹿,成群成群蹿至附近的村庄田地里啃吃庄稼。大片大片的庄稼被吃光和践踏,农民颗粒无收。这些马都是平西王亲征的,谁敢动它们,只好任其横行。吴三桂得知马匹践踏庄稼、损坏粮食,便又下了一道手谕,经过挑选后的无用马统统杀掉,一时间兵丁和百姓见着马都打都杀,被杀死的马尸在城外堆成了小山,太阳一照,风一吹,雨一淋,臭得城里二三个月不敢开门。那都是百姓赖以为生的牲口,就这样给糟踏掉了,闻者无不为可怜的百姓垂泪。兵丁挑选的那些所谓精壮的马,一惯生活在宁静的田野间,只会拉犁耕地,驮粮送肥,哪知道什么冲锋陷阵,一大半给兵丁打死了,又病又惊又死掉了不少,十成马剩下的不到一成,也就几百匹。关于马匹事件惊动了朝廷,人人都言吴三桂正在训练战马准备起兵造反,吴三桂早有造反的心,只是时机不成熟。为了不引起朝廷的猜疑,把训练好的几百匹马也贱卖给了老百姓,让他们拉去耕地,必要时再收回来用于战事。一场轰轰烈烈的战马事件,上演的只是一场悲剧,百姓失去种地的工具,致使大片地土荒芜。那短腿、腰小、善跑、驮重的黔滇马几乎绝迹。渐渐地发现卫老三的话里面水份甚多,但吴三桂责怪的是下属办事不力十六、笃志中兴“进贡制”清廷是坚决不允许的,在滇黔这个吴三桂的小朝廷,凡是州县官、小官吏、地方乡绅都有一定的进贡任务。吴三桂越来越离不开卫老三了,更要命的是他一日不抽那逍遥丸,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哈欠连天,鼻涕长流。一吸进那逍遥丸,他才能恢复正常。他不停地派人去溪州向卫老三索取这黑土丸子,卫老三每次都只给几粒,一个人骑着快马长月来回奔跑在这路上,为的是给吴三桂取这丸子。有时刮大风、下大雨,这丸子继不上,吴三桂觉得全身似有虫子在咬一般,不断咬食,浑身到处酸痛,魂儿像被什么勾走了。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要那丸子一吸进去,自己就好像已坐上了皇位一般,飘飘欲仙。吴三桂这种状态正是卫老三所需要的,他想只要自己能牢牢把吴三桂控制在了自己手上,这个时候就可以大大的捞上财与权了。卫老三为了让吴三桂永远沉迷于“逍遥”状态,他用山货在境外兑换不少黑土一样的逍遥九,吴三桂每次派人去取,他就谎称手中已没货,或就只有这么一点了。吴三桂吸食这逍遥丸,生活也出奇地荒淫起来,命令各州县进献美女,平西王府的后宫里搜罗了上千名美女供他玩乐逍遣。每次断食逍遥丸的滋味太难受了,吴三桂一道手谕把卫老三调到自己身旁,让他管理内务,实则就是吴三桂的财务大臣。卫老三这个开澡堂子的,确实有许多敛财的法子。他要让吴三桂肥起来,为吴三桂敛财时,自己也跟着腰包鼓起来,把自己和吴三桂捆在一起,又可确保自己无虞,这叫发官财。在卫老三提出的众多敛财方式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创建的“进贡制”和“议罪银制度”。“进贡制”清廷是坚决不允许的,在滇黔这个吴三桂的小朝廷,凡是州县官、小官吏、地方乡绅都有一定的进贡任务。官吏、乡绅进贡的钱从哪儿来,只好去压榨百姓和商人了。这“进贡制”实则是大大的勒索。“议罪银制度”就是凡是有过失的官员,可以纳银赎罪,免去处罚。同时还组织了一支监查队,专门收集各位官员的罪证,按罪责的大小纳银多少。天下官吏臣民哪个有罪哪个无罪?卫老三说你有罪,总能找到你的不是,吴三桂和卫老三联手敲你的竹杠还不容易。滇黔两省官员人心惶惶,卫老三却成了吴三桂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这时真正的清官、好官不断有罪证呈送给吴三桂,会送礼、行贿的贪官、坏官却相安无事。初始,真有那么几个自认为自己是清白的好官,拒纳赎罪银,吴三桂一气之下一连砍了几颗人头,于是官吏们纷纷地乖乖地把银子交了上来。这个天下是吴三桂的,到那里伸冤去?不可否认卫老三这个开澡堂子的是理财、敛财的好手,就此两条建议,就让吴三桂又命人修建了几栋银子库。卫老三从溪州移至滇城,他的商队也跟着移进了滇城,在吴三桂的支持下,商队迅速壮大到上千人,有数百匹运输马,把贱价从山民手中收购来的药材、山珍运出境外,换回大量的当地所需用品,大大丰富了滇黔川三省的市场。这支商队最远到过印度、越南,最近是缅甸。吴三桂把他精心训练的吴家五十勇士用去当商队的保镖。这五十勇士那严密的纪律与誓死如归的气慨,在来回的奔波中消失殆尽,一个个变得吃喝嫖赌,斗志全无。这支商队秘密地穿行在大山的腹地,时时会遭到凶兽与盗贼强徒的袭击,奔波辛劳自不必说了,可却给吴三桂换回了大量的银子财物。吴三桂知道有了钱,就能招兵买马,有了兵马就能为他打天下,夺皇位,实现他的千秋大业。可这些收入远远不能满足吴三桂的需求,不久卫老三又给他出了一个“卖官鬻爵”的主意。这主意是:凡在滇黔地内,任何一个官吏只要出钱就可以买到。原来那些朝廷派来的官员不是被撤换掉,便是被找上一个借口,强加一个罪名杀掉。一时间,滇黔两地的富户都纷纷出钱为自己买官,一个知县卖到最高价是十万两白银,一个知府要价却是五十万了。连里、甲、保这样的小吏之职也用不等的价钱卖了出去。不少富户用钱买官的目的是光宗耀祖,鱼肉欺压百姓,压榨百姓更多的钱财,使自己更加富有。更可怕的是,这些富户有钱人买了官,并不知道怎样当官,除了为非作歹残害百姓之外并无其他手段。好在吴三桂有条“议罪银”可以限制或约束他们,只要你有银子,不怕你犯罪。百姓一纸状书、就可能让这些为非作歹的官员倾家荡产。这些富家子弟虽然有钱,可一个个都不是当官的人材,有的好伪,有的贪吝,有的痴迂,有的诡异,闹出许多笑话。有位姓卢的用祖上传下来的十万两白银买了小县县令的官当。此人十分迂腐迟缓,坚守非礼勿动的死教条。他要了一位姓肖的女人,年纪很轻。两人分房居住,私下约好,有兴趣就相会。有天晚上这姓卢的听见敲门的声音,书童报告说:“夫人想见你。”姓卢的忙拿来《百忌皇历》,翻开在灯下一看,大吃一惊,因为皇历上写着:“今晚河魁星在房宿,什么事都不应作。”他让书童传话给夫人,请她不要来。肖氏听了羞惭而去。却说这姓卢的捐了个小县令后,第一天坐上公堂,就有一位百姓前来告状,卢县令很高兴地对小吏说:“好事来了。”说罢赶忙离座走下厅堂来,向告状的人深深鞠上一躬。差役们说:“这告状的是您的子民,有冤枉来告状,希望您给他伸冤,你怎么这样敬他?”卢县令说:“你不知道吗?来告状的,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怎么能不敬他呢?”这卢县令上任不久,有一乡民的儿子犯了偷盗,怕官府抓住了他,便逃窜藏匿了起来。官府用尽了方法,仍抓不到。这卢县令听说乡间有一位老者很有智谋,卢县令亲自上门去请教于他。这老者对卢县令说:“想要捕获,必须用《老子》。”卢县令说:“他老子已经抓到县衙关起来了。”老者的意思是要用《老子》一书中所说的“将欲夺之,必先与之”的策略,姓卢的说的是此人的父亲已抓获在案。老者忙纠正说:“不是这个老子。”卢县令说:“正是这个老子。”老者反反复复强调不是,卢县令始终不懂他的意思,还吆喝着让这老者退下去。并说道:“这个蠢物,竟以为一个人有两个老子,像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智谋,真枉称了一个智者二字。”这姓卢的因办事不力,又不会先用钱去卫老三那儿走走关系,上任不久就给交了一大笔赎罪银,他发觉这官实在难当,不当吧又舍不得那白花花的十万两银子,当吧无所建树不说,稍有过错要银子的人就上门来了。他十分矛盾,便整日饮酒消愁。酒量又很大,每天要打几斤酒,一个人悠哉悠哉的自酌自饮。有一天,突然有个喊冤的,这卢县令正喝得醉醺醺的,兴头被打断了,他含着怒气升了堂,拍着惊堂木就喊:“给我打!”他忘了发签。差役跑下请示:“打多少?”卢县令伸出三根指头,说:“再打三斤!”差役们笑得止不住,直到哄堂大笑。卢县令的这些所作所为被当成笑话传得沸沸扬扬,吴三桂知道后,问卫老三:“此人究竟还有多少银子,家底还厚吗?”卫老三说:“这姓卢的又不会走门路,又不会耍手段,俨然一呆子,家里那点银子早被他糟踏光了。”吴三桂道:“这种人简直丢本王的脸,要他何用。”这善于察言观色揣摸他人心思的卫老三从吴三桂这句“要他何用”的话中得出,此人是个杀鸡给猴看的典型,他让那些监查给姓卢的罗列了一大堆罪名,又因交不起赎罪银,开刀问斩。斩姓卢的那一天,刑场上人山人海,都想一睹这痴迂县令的尊容。姓卢的被绑赴刑场时,解开衣服,自己用手不断地拍胸膛。别人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姓卢的说:“怕伤了风,伤了风可不是好玩的。”在绑赴刑场的路上,姓卢的忽然听见乌鸦叫。他便叩了三次牙齿,念了七遍“元亨利贞”。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乌鸦叫声表示着听到人将有口舌之争,只有叩齿,念此咒语才可破解,免得与人发生口角。”将这姓卢的绑到刑场,刚要开刀问斩,他对刽子手说:“求求你,请用粗纸将刀口擦干净了。我听人说,就是剃头的,如果刀不干净,给人剃了头,头上也会生疮。现在动刑,如果刀不干净,害起疮来,什么时候才能好呀!”这刽子手可不听他啰嗦,抡起大刀,一挥,这姓卢的脑袋便掉在了地上。围观的人个个无不叹息这姓卢的可悲可怜。吴三桂卖官鬻爵弄了大量的银子,可有件事让他异常恼怒。有位姓江名贤民的富商,本贪婪吝啬得要命,花了五十万两银子买了一个州官。在大理州任职。此人看到当官的都腰缠万贯,而且特别神气,让人羡慕,用五十万两银子捐了个知府,便急着把这些花出去的银子在百姓身上捞回来。这江知府上任的第一天,就问里正:“这里鸡蛋一文钱几只?”里正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一文钱能买到三只鸡蛋。”这江贤民就派人拿来十千钱,交给里正,让他给买三万个鸡蛋,并说:“我现在不要,暂且烦你们给我找母鸡,孵成小鸡,几个月小鸡长大后,再请你给我卖掉。”这江知府算过一笔帐,一只鸡卖三十文,半年之间,他就获得九十万钱。这事迅速被吴三桂的监查得知,以勒索罪要他交赎罪银。他怕这赎罪银交上去被这帮监查吞了,他坐着车带着跟班亲自上滇城来交。卫老三亲自接待了这江知府,收下了他的赎罪银,说没事了,让他回去好好当官。当时正是中午,又渴又饿,便到一饭铺独自买了一碗面条吃,跟班也饿,也想吃,就向知府讨赏。这知府见饭铺吃饭的人很多,不给又觉得十分没面子,勉强给了这跟班十文钱。跟班也买了面,吃完便一同回府。跟班先骑马走在前面给知府开道。知府在车上骂道:“好混帐的东西,你不是我的长辈,为什么走在我前面?”跟班的赶紧勒住马走到车旁边。知府又骂道:“你又不是我的同辈,为什么和我并行?”跟班的又勒住马到车后,知府又骂:“你在车后踢起尘土,扬了一车,可恶得很!”跟班又向他请示,问他该在什么地方骑,知府道:“你骑不骑,我不管,你只要把十文面钱还了我,你爱怎么骑就怎么骑。”这江知府不但贪财,而且十分好色。有天,他拿着官府的红票去金店取两锭赤金。铺户拿出赤金的同时向知府收取售价。这江知府问多少钱?铺家说:“按平价是若干,现在老爷要用,只要给半价就行了。”江知府想了想说:“这么说,发还你一锭金子吧。”送还一锭后,拿着另一锭就走。铺户忙拦着这知府大人,道:“大人,你还没发还金钱呀?”江知府大怒道:“你这刁钻的奴才,你说只领半价,所以发还你一锭抵了半价,本县已不欠你的了,你为何拦住我在此胡缠。”说罢抬起腿朝这铺户踹去。这铺户都是六十挂零的老头了,病病歪歪,身子骨本来不好,那承受得起这一腿,倒在地上之时,头正好磕在凳子上,痛苦地惨嚎一声便晕了过去。铺户的女儿叫冬秀,在里屋描花绣朵,听见外面爹的惨叫声,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撩开门帘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这冬秀长得妩媚妖娆,肌肤洁白如亮,白得几乎透明,娇媚温柔;袅袅婷婷,穿着一身碧绿的衣裙,上衣紧紧,双乳挺起,十分撩人,裙裾垂垂,微露三寸金莲……这江贤民看着这美人儿,眼都直了,淫心大发,也不管这老铺户是死是活,抢上去就搂冬秀。他不计较后果,他想自己有的是钱。冬秀见这色狼向自己扑来,她返身关上了门,这江贤民哪里顾得了这些,一脚踹开了门,闯进去,双目微闭,色迷迷地淫笑道:“没想到这样的小铺还有这样绝色佳人,本知府真是艳福不浅,今日碰上了……”边说边向冬秀搂去。冬秀急忙躲闪,手中的挡身物仅是匆忙间抓起的花团,这更衬出她的轻盈体态。这江贤民望着冬秀绿裙下微露出的三寸金莲,更撩起了他的欲火,逼得更紧了。慢慢醒过来的铺户,摇摇晃晃站起来,跟踉跄跄走进里房,喊道:“大人,不要动我的女儿……”说罢,上去拉住江知府的衣服。江知府恼怒异常,回头再次向铺户狠狠踹了一脚。铺户着着实实挨了这一脚,一头栽在地上,一声没吭,再也不动颤了。冬秀惨痛地哭喊道:“爹爹……”冬秀感到自己的心被刀绞似的痛疼,强忍着的泪水夺眶而出,悲痛欲绝,仓促躲闪间,感觉身子碰到床榻,正想侧身而过,被江知府推了个踉跄,跌倒在床上。苍白的圆脸在无限悲伤中冲出两朵红云,光艳炽人,头上紧盘着的乌云鬓也松散开来,又黑又密又长,遮住半个脸面,与细嫩雪白的颈部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双半裸的丰满圆实的小腿肚也露出裙边以外,在床沿荡了几下。这一切都像磁石一样吸引着这个知府,他感到每根神经都在抖动,“腾”地一声直窜起一股欲望的火苗。这知府那贼亮的眼神仿佛要滴出血,他肆无忌惮地如恶狗扑食,直压在冬秀身上,两手忙不迭地在冬秀柔软滑腻的肌肤上来回摸搡。惊悸中,冬秀一声大叫“爹……”,叫声令人闻之悲鸣。冬秀两只玉葱般的手用力抓撕着江知府的脸。一阵火辣辣地疼痛更激起了江知府的恼怒,他将肥壮的身子压在她的身体上。冬秀感到窒息,梦魇似的喘不过气来,感到一双肮脏的手在身上滑动,她的衣裙被撕扯一光……冬秀感到下体一阵巨疼,惨叫一叫便晕了过去。当她慢慢醒过来,见老爹已气绝身亡,铺子里的金银被洗劫一空。她抱着老爹的尸体放声大哭,她的神经承受不了如此重大的变故,近乎崩溃。她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在旋转,一切都昏蒙一片。冬秀哭哑了噪子,哭干了眼泪。她只能用身体的耸动来代替内心的抽泣,她使劲地抠着冰凉的地面,指尖抠裂了淌出一丝丝殷红的血。她眼角的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滚落下来,又很快聚成第二个。她失神地看着嘴角挂着血痕死去了的爹,在心里哭诉道:“苍天啊,你睁开眼看看这人世间的再惨不过的事啊,安份守己,厚道善良的人为何偏要家破人亡啊。”她想自己已被人强暴玷污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人呢?加上老爹已惨死,孤孤单单地苟且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决意追随老父而去,她找来剪刀,举起来就要向自己的胸怀刺去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道:“姑娘,你大仇未报何必轻生呢?”此人原是一梁上君子,准备偷盗她家铺里的银子,见到了这悲惨的一幕,出手阻止了冬秀的自尽。“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止我?”冬秀问此人。此人老老实实地道:“实话告诉姑娘,我是江湖上人称的飞贼草上飞,以偷盗为生,今天到你家本是想发点财,见这惨景实是气愤不过,故出手相救。”左邻右舍都听到这铺户里的惨哭声,没一个人出来相劝,反而把门闭得更紧了,在这样的年代,人都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谁想惹火烧身。“多谢壮士出手相救,只是要替父报仇又何谈容易。再者我家银两洗劫一空,无钱无势又如何打官司?”冬秀哭诉道。这飞贼道:“姑娘你请放心,我草上飞虽干的是不法勾当,只要说了就会算数。”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放在冬秀的手中。道:“你拿着这些银子葬了你的父亲,我明晚再来见你。”说完,一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冬秀守着死去的父亲又哭了一回,心想只要能给父亲报仇,先苟且活着,等为父报仇后再死也不迟。却说这江知府强奸民女,又踢死了一个老头,知道事情完不了,他不等监查来调查他,就在当晚带上随从和赎罪银两上滇城,主动上交银子,他有的是银子,只要有钱他什么都不怕。江知府找到卫老三把赎罪银交上,并很但白地承认了自己强奸民女,踢死民女的老爹的罪行。卫老三点了下银子有五万两之多。便道:“你的银子我暂时替你收下,只是我得让王爷知道这件事,看他有啥话,你强奸民女又踢死了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呀!”江贤民道:“卫大人你说得也有道理,想下官有的是银子。”说到这儿从怀里掏出两串大东珠献给卫老三,“王爷那儿,还请大人多多周旋。”卫老三掂量着手中这两串大东珠,按他的眼光计算,最少也得值个万儿八千两银子,他把这大东珠揣进怀里,道:“这个不须说,王爷哪儿有啥话,我尽快转告于你。”这江知府有了卫老三这句话已十分放心了。当晚他没回他的州府而是进到妓院,美滋滋地嫖妓去了。却说卫老三让人拎着江贤民交上来的那五万两“赎罪银”去了平西王府,吴三桂正躺在床榻上吸食逍遥丸,情绪很好,见卫老三提着大包银子进来,知道自己已进财了,显得异常的高兴。这卫老三趁机把江贤民强奸民女,踢死该民女的爹详细给吴三桂讲了一遍。吴三桂听完摸着那一锭锭银白的银子说:“我云南有的是人,他只要给银子,多踢死几个好了。”卫老三沉吟了下问道:“王爷,你看这姓江的给这点银子够吗?”吴三桂迅速明白了卫老三的意思,哈哈一笑道:“一条贱民的人命本不值这么多钱,可像这样的官要他有何用,早点掏光了他的银子,让他滚蛋罢了。”卫老三道:“那就让他再送赎罪银五万两来。”“你看着办,像这种官不能让他当得太久,不然人人都得恨我平西王。我真得后院起火,连存身之地也没有了。”吴三桂说罢,又进入了沉思,他内心里不想让这些乌合之众来坏了他的清名,他何尝不想作一个清正严明的平西亲王呢?只是现实不容,那表面上什么都不说的小皇帝其实视他如水与火,必欲先除而后快,他只有用这种方法不停地敛财聚财来寻找生路。“王爷,奴才告退了。”卫老三施了一礼,就要出去。吴三桂从沉思中醒过来,道:“你先不忙,本王怜你孤苦一人,又无家眷,赐一女子与你带回去吧,也有个说话儿的。”说罢,一摆手让一个侍从叫进来一个女子,卫老三睁大眼睛一看,见此女子十八、九岁年纪,生得有模有样,杏眼白嫩,眼角含情,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云鬓蓬蓬,浑身透着机灵,见人未语先笑,自有几分娇态。卫老三腿一软,跪在吴三桂面前道:“王爷,只有你还想着奴才……”说到这儿,一泡一泡的眼泪就淌了出来,有些泣不成声了。卫老三确实感动了,尽管他知道吴三桂后宫藏有美女上千,这个女子又是他用过后想扔掉的破货,能赏给他说明他在吴三桂心中的份量。吴三桂那番话确实让卫老三感动了。“你就不要悲伤了,只要本王高兴,赏你十个八个女人也是极容易的。”卫老三跪下磕头谢恩后,带着吴三桂赏给他的女子一同回到了府上,急不可待地把这女子抱到床上云雨了一番,这才想起江贤民送的那两串大东珠,他在身上乱掏一阵,在衣服里抖了个遍,没找着,不知在什么地方给弄丢了。一想可能是在给吴三桂磕头时从怀里掉了出来,气得“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骂道:“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下跪磕头不就是想多弄点银子吗?到手的财宝却飞了。”气恼的卫老三沮丧万分地转了两圈,见这女子正在嘲笑自己,他恨不得扑上去给她两个嘴巴,一想这女子是平西王所赏,是动不得的,失望地低下头,暗道:“女人是祸水,还是离她远点好。”却说江贤民在妓院里用最少的钱找了一个最差的妓女陪了自己一晚,第二天回到府衙刚坐下,要“赎罪银”的差役就上门了。江贤民原以为自己交上去五万两银子足够了,想不到还要五万两,他心痛得“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这江贤民本是十分吝啬贪婪的人。曾有这么一件事,他的叔伯弟弟进京去赶考,到门上向他告别。他不得已,赠给他一缗钱、一壶酒,又写了张便条,说:“这是我的一根筋,一壶血,我捶胸忍痛送给你,希望你这铁石心肝的人收下。”江贤民主动上交的那五万两赎罪银和那两串大东珠,其实是抢的铺户的财产,他很明智,想用这些不义之财只当是上交买下自己的官位和命,他大大方方一回交出五万两,谁想在五万两上又加五万两,这简直要他的命。江贤民坐在他知府的座台上吐了一口血,昏去半天才慢慢悠转回来,奄奄一息地对要银子的差役说:“你们就别要我的银子了,把我的脑袋带去交给平西亲王吧!”这差役也有通理的善人,道:“知府大人此言就差了,银子是人挣的,你没了脑袋,要银子又有何用呢?”知府道:“我没了银子,要脑袋又有何用。”众差役不再劝他,知道此人是钻进了钱眼出不来了。这江知府在是交脑袋还是交银子这问题上计较了半天,还破例请差役吃了一顿饭,最后决定交银子。他回到府中打开柜子取银子,傻眼了,柜子里空荡荡的,连一文钱也没有了。柜子里的银子不翼而飞。这知府见自己柜里的银子没有了,再次晕死了过去。他醒来后,差役见他真拿不出银子来了,扒掉他的官衣官帽,当即押回滇城,请吴三桂发落。吴三桂见他已上交了一半赎罪银就免他一死,削职为民。草上飞把江贤民府中的金银财宝偷盗一尽,心想:他交不起赎罪银吴三桂就得砍他的头。没想到只削职为民便罢。官不做了,还照样活着,自古杀人者偿命,欠债者还钱。草上飞替冬秀气愤不过,找了一位先生写了状纸到各衙门投递,告江贤民抢劫财物,强奸民女,谋害人命。可各衙门都知道吴三桂已收受了江贤民的赎罪银两,不予受理。草上飞一气之下把这一状纸送进了戒备森严高手如云的平西王府。吴三桂第二天醒来,一抬头见床头上悬挂着一张纸,扯下来一看,原来是状告江贤民的。吴三桂大惊,传来王府侍卫大骂了他们一通。说他们巡夜不力。吴三桂在痛骂侍卫时出了一身冷汗,要是此人取自己的性命不就一命将休吗?来送状纸者一定武功非凡,不然如何能进这高手如云的王府的呢?惊吓之余,吴三桂想有这样的高手在境内不能收买他就得除掉他,不然对自己就是一个严重的威胁。吴三桂想到这儿马上命侍卫前去捉拿铺户的女儿冬秀。他要顺藤摸瓜抓到这进府送状纸之人。这草上飞是有名的江洋大盗,他是何等的人物,送完状纸后就带着冬秀躲了起来,静观其便。那些如虎似狼的王府侍卫扑去抓冬秀,找遍了空荡荡的前后大院,没找着人。吴三桂大为恼火,命全城四门紧闭,全城戒严把地翻出来也要找出敢于逸视他平西王府及王府侍卫的人,一队队全副武装的侍卫出动。全城人人心惶惶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草上飞见不但没告倒江贤民这凶手,还惹了一把火烧上了自己,他带着冬秀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用袖箭一连射死了三名巡逻的兵丁,潜逃出了滇城。草上飞让冬秀女扮男装一路向北。准备去京城找康熙皇帝告状。吴三桂见他的巡逻兵丁被射死了三个,知道他要抓的人已经逃出了城,他命令侍卫高手一路追击,取回两人的头颅。草上飞带着冬秀一路北上,进入江南地界。这天进入一家饭店去打尖,要了几个菜刚吃,这时进来几个人,大叫大嚷要点菜。小镇上的小饭店中无甚菜看,只有酱肉、薰鱼、卤水豆腐干、炒鸡蛋之类的平民菜。进来的几个人身着绫罗绸缎,对这些菜不屑一顾,只要好菜。店老板陪礼道:“官爷,鄙店小无甚好菜,请多包涵。”一个矮胖子正要发脾气,为首的忙制住了他,取出自己带的风鸡、干煸牛肉佐膳。一人说道:“咱们在云南一向听说,江南是好地方,穿的是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我瞧啊,单讲吃的,就未必比得上我们昆明。”另一个道:“我们是在平西王府呆惯了……”此人刚说到这儿,草上飞侧过头看这几人,他还不知道这几个人是王府的侍卫,正是来抓他与冬秀的,好在冬秀女扮男妆,这几个人没认出来。饭店里有不少的人都侧头打量着这几位平西王府中的人,平西王府中的人在这些人眼里总带着几分神秘。这些人正在默默打量着这几个平西王府中的人时,只听其中一个汉子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道:“谁知道当今世上最不要脸的是谁?”坐在墙角一个捏着酒杯的汉子慢吞吞地道:“这个谁不知道,就是那个认贼作父的大汉奸,将咱们大好江山,花花世界,双手送了给鞑子的吴三桂。”这声音很响,饭店里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第01节平西王府中出来的几个侍卫听了这话已是满了怒色,其中一个陡地站起来,一手掀翻桌子,抢步向那持着酒杯的汉子冲上去。持酒杯的汉子手中的杯应声而出,正正在打在此人的眉心,此人一声惨呼,手已抽出了刀,只听一阵呛啷啷的声响,数个人都亮出了手中的兵器,饭店里桌翻凳倒一阵大乱。……平西王府这几位侍卫武功了得,那两条汉子也不弱,一帮人斗在一块。一旁的草上飞本也恨平西王府的人,见这两条汉子抵挡不住这几个侍卫的攻击,他随即从桌上筷筒中拿出一把竹筷,一根根的掷将出去。只听得“唉唷”“啊哟”惨呼声不绝,那几个侍卫眼睛、脸颊都被筷子击中。一个人大声叫道:“强盗厉害,大伙儿走罢!”捂着伤夺门而出。那两汉子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过来给草上飞道谢,草上飞道:“痛斥汉奸,令人好生相敬,不必多礼。”那两人道:“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匆匆走出饭店。草上飞与冬秀吃完饭,出了店又一路前行。走了几个时辰进入一片树林,听到一片打斗声。草上飞催马过去,见是在饭店里碰见的那两个人正在遇到平西王府的侍卫的围攻,情况十分危急。其中一个手臂受了伤,另一个腿也被砍断了。这几个侍卫正下毒手之时,草上飞发出手中的袖箭,射中了一个人,这一箭正中手臂,手中的刀“噹”的一声掉在地上,侧头一看正是饭店中用筷子打伤他们的人,在此地又见了面,坏了他们的事,侍卫们大怒,几个人“嗷嗷”地大叫着,围上来。草上飞不慌不忙,连发手中的袖箭,几个人还没近身就受了伤,大呼一声:“快跑”,顿时消失在树林里。这两个汉子见草上飞再次出手相救,十分感激,自报家门说是云南沐王府人,邀草上飞一路同行。草上飞知道沐王府与吴三桂是死对头,又是反清的主力,心里十分敬佩,一路上谈得十分投机,天晚了同在一个客店投宿。草上飞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见自己的手脚给绑了一个结结实实,面前站着那两个自己出手相救的汉子,另外还有一个陌生的青年,这青年面目俊美,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正狐疑地看着草上飞。草上飞摇摇头知道自己遭了暗算,他问道:“你们要干什么?”那两个汉子道:“别装了,老实说,你是不是吴三桂派来的探子。”草上飞道:“这话从何说起,我与吴三桂有何相干,我为什么要给他当探子。”“你不是探子,为什么跟着我们?”红脸汉子问。“这是巧合……。”草上飞把自己出手相救冬秀,以及冬秀的惨遇详细说了一遍。这时外面有人把泪流满面的冬秀也推了进来,冬秀也遭到了审问,见两边说的话没有差异,从包袱里又搜出了状告江贤民这个狗官的状纸,只是包袱里这许多金银和珠宝没法解释,让人疑心。草上飞看来自己不完全说出来。也难以让这些人相信自己不是与吴三桂一帮的,他道:“实不瞒各位,在下是江湖上人称的飞贼草上飞,这些财宝全是我偷的知府这个狗官的,本想……”各位一听,都放心了,江湖中人都知道有这么个见头不见尾的人物,传闻很多,偷盗手段高强,特别是轻功了得,专偷官府和大富翁家中的东西,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众人七手八脚给他松了绑,只见那青年彬彬有礼地向草上飞施了一礼,道:“实在对不住,河间府要开‘杀龟大会’怕有奸细混入,才出此下策。”草上飞活动活动手脚道:“什么叫杀龟大会?”该青年道:“不瞒台兄说,就是杀大汉奸吴三桂的大会。”草上飞明白了,这“龟”与“桂”近音。他好多年没出滇了,没想到外面江湖上还有这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他还弄清此青年便是沐王府当年沐王爷的孙子沐公子。他知道沐王府属永历一系,拥唐拥桂,正统旁支,沐王府偏居云南一隅,被吴三桂迫得在中原飘泊游移,居无定所。沐王爷沐莫可是大明的英雄,草上飞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他的子孙,顿生敬意。草上飞同时还发现出入这客栈的还有各色汉子,或骑马或步行,形容古怪的,凶狠的,超逸伟岸的,诙谐矜嫚的……看着这各色各样的人,他想这“杀龟”大会一定很有意思,向沐公子请求道:“在下愿一起前往,不知能否方便?”沐公子见草上飞也算是一条好汉,又曾两度出手救过手下,便答应了。天大亮了见一个个都没有行动的意思,一直挨到傍晚一个个人才三三两两陆陆出了客栈向西走去。草上飞带上冬秀也跟着这一帮人走,作为一惯行偷当盗的草上飞看,这大会开得极为不谨慎了,官府和吴三桂的部下都极易混入里面刺探情报。草上飞不说话,大家似乎都没话一直走到一个槐树坪才停下。那槐树坪群山环绕,中间好大一片平地,原是乡人赶集、赛会、做社戏的所在。平地上已黑压压的坐满了人。草上飞带着冬秀在一个不惹眼的地方蹲下,冬秀把手塞进草上飞的手里,她孤身一人,视草上飞是她惟一的依靠。草上飞看着这么多人,心想:吴三桂这好贼结下的冤家也真多,想杀他的人真不少。这样等到了一小会,一轮明月渐渐移到头顶,草坪中一个身材魁梧、白须飘动的老者起身,抱拳说道:“各位英雄好汉,在下白丁山有礼。”草上飞知道这白丁山武功了得,原来是洪承畴手下一将官,洪承畴被擒,他拼死杀出重围,清军入关后,不愿投降清朝,一直漂荡在江湖,秘密组织反清大业。白丁山声音洪亮,朗朗说道:“各位朋友,咱们今日在此相聚,大伙儿都知道是为了一件大事。我大明江山为鞑子所占,罪魁祸首,就是那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吴三桂……”白丁山刚说到这儿,骂声四起,有的叫:“大汉奸!”有的大叫:“龟儿子!”有的大叫:“王八蛋!”……骂声绵绵不绝,草上飞才明白来的这些人都是极恨吴三桂的。骂声渐渐平息下去,白丁山道:“大汉奸罪大恶极,人人切齿痛恨,大家都恨不得生食其肉,死寝其皮,今晚大伙儿聚集在此,便是要商议一条良策,如何去诛杀这好贼。”白丁山说到这儿顿了顿,接着道:“现在请参会的各帮会代表自报家门,好推选一位‘盟主’号召大家……”白丁山的话还没完,只见一个皓首白须的老者站起来道:“老朽是陕西华山派掌门人。”此老者的话刚落,一公子模样的人站起来道:“在下是福建省延平郡王的次公子。”……草上飞见自报家门的有少林寺方丈,有湖北省武当派,有天地会掌门,有神龙岛教主十八省都有代表,不一而足。有的不愿报姓也不愿报名,更不愿做盟主,也不愿他人驱使的好汉还有许多。自报完家门后群雄纷纷献计。有的说大伙儿一起去云南,攻入西王府,杀得吴三桂全家鸡犬不留;有的说吴贼手下兵马众多,明攻难以成功,不如暗杀;有的说假如一刀杀了,未免太过便宜了他,不如剜了他眼睛,断了他双手,令他痛苦难当;有的说还是用些厉害毒药,毒得他全身腐烂。一个中年汉子站到场中央说:“最好将吴三桂全家老幼都杀了,只剩下他一人,让他深受寂寞凄苦,或者把陈圆圆掳了去,让他心痛欲死。”……有个来自云南的好汉站起身来,述说吴三桂如何在云南欺压百姓,杀人如麻的种种惨事,只听得群雄更是义愤填膺、热血如沸。人人都知道,让吴三桂在云南多掌一天权,便多害死几个无辜百姓。但如何锄奸除害,大伙七嘴八舌也没论出一条真正的好主意来。大伙议论到这儿,白丁山又站起来,用响亮的声音说:“咱们都是粗鲁武人,一刀一枪的杀敌拼命,那是义不容辞,于天下大事却见识浅陋,现下请吕留良先生指教。吕先生乃当代大儒,国破之后,他老人家奔波各地,联络贤豪,一心一意筹划规复,大伙儿都是十分仰慕的。”吕留良是江浙的文士,群豪中十有八九都知。吕留良缓缓站起,向众位拱了拱手道:“白将军如此称赞,兄弟实在愧不敢当,刚才听了各位的话,个个心怀忠义,决意诛此大奸,兄弟甚是佩服。”说到这咳嗽了两声又道,“众位所提的计谋,每一条均有高见,只是要对付这奸贼,须得随机应变,难以预拟确定的方策。依兄弟之见,天下十八省的英雄都有,咱们一省结一盟,一共是十八个杀龟同盟如何!”大伙纷纷鼓掌说好。吕留良道:“大伙分头行动,相机行事。第一,当然是不可泄露风声,令这好贼加紧防范;第二是不可鲁莽,事事要谋定而后动,免得枉自送了性命;第三,大家都是兄弟,不要为了争功抢先自相争斗、伤了义气。”吕留良提倡议“一省结成一盟”自有他的道理,他觉得群豪齐心诛杀吴三桂,大家一鼓作气、勇往直前,要杀了他也不为难,但真正大事还不在杀这汉好,而是要驱除满虏,光复汉家江山。如为了诛杀一人而致伤亡重大,大损元气,反而于光复大业有害。学武之人门户派别之见极深,要这数千英豪统属于一人之下,势难办到。大家为了争夺“盟主”之位,不免明争暗斗,多生嫌疑。失败之人倘若心胸狭隘,说不定还会去向清廷或吴三桂告密。但如分成十八省,各举盟主,既不会乱成一团,无所统辖,而每省推举一位盟主也容易得多。这十八省的“锄奸盟”将来还可逐步扩充,成为起义反清的骨干。吕留良说完,大家都纷纷推举各省的盟主。草上飞看样子这锄奸会开得差不多了,他拉着冬秀第一个离开了会场,各人只顾说话,都没有注意到他。草上飞一惯十分谨慎,他想这样的会是十分靠不住的,这些人吵闹得凶,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吴三桂的王府有多森严,更不知道吴三桂豢养了多少高手。草上飞雇了一辆车当晚离开了小镇,他明白像这样的会,难免会惊动河间府监察捕快,或前锋营管带,为了冬秀的安全着想,还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好。上京告状也是枉然,康熙根本管不了吴三桂。车向东行了一晚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山村,草上飞用包袱中的银子买了一块土地,请工匠盖了一栋茅屋,住进新盖的茅屋的那一晚,草上飞对冬秀说:“这房和包袱里的银子都留给你,我要走了。”冬秀惊惶地看着草上飞道:“你到哪里去?我无亲无故把你当成我惟一的亲人,你抛下我,我还有什么活路。”草上飞沉吟了一下道:“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要去杀吴三桂,你不要阻止我,我想好了,像我这样一个草贼能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不论是死是活也值。如果我死了你就别念着我,如果我还活着就回来看你。”草上飞说得很但然。冬秀看到草上飞去意已定,她不想劝阻他,而且她也参加了那“锄奸会”,人人都有杀吴三桂的决心,冬秀一膝跪在草上飞面前:“你把小女子带出苦海,小女子无以为报,请不要嫌弃丑陋,小女子愿怀上你的一脉骨肉……”草上飞忙把冬秀扶起来道:“我乃一贼人,怎能再害姑娘,我走了你好好找一个好人成亲过日子,不要以我为念。”说罢一纵身似入林的燕子一般撞入了黑夜。江洋大盗草上飞不几日就回到了云南,在一客栈住下,白天关门大睡,夜里穿上夜行衣飞檐走壁翻墙越院直奔平西王府。自那次卧室出现了一张诉状后,吴三桂不但加强了警卫和高手巡夜,他犹如惊弓之鸟一样东藏西躲。他王府的后宫很宽大,房间很多,美人、妃子加起来上千人,要找到十分困难。草上飞一连踩了几晚的夜,俯在房脊上,见巡逻的侍卫穿流不息,王府的灯照得如白昼,通宵达旦地亮着,就是一只鸟从空中飞过也看得见,他实在找不出混进王府的办法。但他要刺杀吴三桂的决心已定,每天夜深就蹿出客栈,似猫一样轻敏地跃上屋脊,踏着瓦片疾奔一阵,便到了距王府最近的那排房脊上停住,观察着王府里的动静,一直到天亮。王府里从天晚到天亮巡逻的从不间断,巡逻的一个个都全副武装,每人吴三桂从各地招募来的武林高手。这天,草上飞带着一只猫,他瞅个机会把猫扔到对面王府的屋檐上。猫尖叫了一声,踏动了瓦,这微小的声音立时惊动了侍卫,一时间弓射齐发,那只猫顿时便变成了一只刺猬。草上飞看到这儿全身不由一阵颤抖。草上飞在房脊上一连蹲伏了十多天,这天云层压近房顶,突然,猛听一声嘎然长啸,地面为之震动,狂风夹着砂石劈头盖脸地打将下来,星月全无,伸手不见五指,暴风驰,沙砾飞,耳畔只有奔腾呼啸之声,如惊涛骇浪,雷雹骤至,真有些“飘忽澎滂,激飏熛怒,厥石伐木,梢杀林莽”的气势。伏在房脊上的草上飞,一看这天势正是动手的大好时机,心想今晚的吴三桂是死定了。他像鸟一样一跃,骄健的身子一纵随风跃进了平西王府,顺着房梁几蹦几蹿便到了后宫,他上次来过,路径很熟,但不知吴三桂具体在哪个房间安歇。风仍在刮,宫灯大都被吹灭了,巡逻的侍卫都躲进房里避风去了。他从房梁上下来,检查了一下袖箭,在曲折的游廊间穿行,一连看了几个房间就没看到吴三桂的影子。他正在着急,忽然透过风声听到了一阵悠扬凄婉的琵琶之声。草上飞心中一喜!他记得人们说起过吴三桂所喜欢并视为生命的女人陈圆圆爱好乐礼,他想这弹琵琶的准是陈圆圆了。他想杀吴三桂不得杀了这陈圆圆也得让吴三桂这好贼心痛个半死,说不准在这里还能碰上吴三桂这好贼。草上飞想到这儿,几蹿几跳就接近了传出乐声的房间,他把眼凑近门缝向里一瞧,只见一女子背对着他,怀抱琵琶弹得如痴如醉。曲调哀怨缠绵,柔媚宛转,缓缓荡漾如泣如诉。草上飞听这乐曲如此凄美,非一般人所能弹得出的,此女人定是陈圆圆了,他从背上抽出薄刃单刀,轻轻推开门侧身进去。蹑手蹑脚一步一步走到陈圆圆的背后,举起刀就要砍下时,他想:此女人就是色艺甲天下的美女,让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现在她就要死在我的刀下了,我为何不看她一眼后再杀了她呢?陈圆圆仍浑然不觉地醉心于她的乐曲之中。草上飞走到陈圆圆的前面一瞧,他呆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眉目如画,清丽难言。陈圆圆见一个陌生人提着刀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自是一愣,手指下的乐声“嘎”然而止,抬起神光离合的眼睛看着草上飞,莺莺呖呖道:“壮士是来杀贱妾的吧!”说完盈盈地瞥了草上飞一眼。草上飞被陈圆圆这绝世容颜所镇慑了。陈圆圆这一眼似箭一样穿透了他的心,他手中的刀“噹”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想自己如果杀了这样美的女人是千古罪人,这是上天赐给人的尤物,在凡间那能找到这样美的女人呢。草上飞毕竟是江洋大盗,什么风浪都闯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并从容地从地上捡起刀,回答道:“实不瞒你说,我是来取你与吴三桂的性命”。草上飞刚说完,外面就响起一阵脚步声,草上飞轻轻一闪,躲在幄帐后面,看着陈圆圆。“请问王妃,你这有事吗?”原来是侍卫听到陈圆圆的琵琶声突然而止,故过来查问。陈圆圆看了草上飞一眼,轻松地答道:“没事,你们去吧!”侍卫们听了陈圆圆的话,走开了。草上飞从帷幕后走出来,道:“你为什么不让侍卫来抓我?”陈圆圆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十多年来,贱妾受尽天下人唾骂,把亡国的大罪名加在贱妾的头上,我死正是天下人所希望,就是死也赎不了从前造下的孽,我有什么怨言呢?壮士请动手吧,不然就来不及了。”草上飞听了陈圆圆这番话,又见她愁苦时楚楚动人,不由得满腔都是怜惜之意,胸口热血上涌,只觉得自己就算在她面前粉身碎骨,也是如甘如饴,一拍胸膛道:“就是某人马上死在刀下,也不会伤害你一根毫毛,某人现在才明白,天下人都错怪你了,什么妲己,什么杨贵妃,说这些美女害了国家,其实呢,天下倘若没这些糟男人、糟皇帝,美女再美,也害不了国家。大家都说平西王为了陈圆圆,才投降清朝,依我瞧那,要是吴三桂当真忠于明朝,便有十八个陈圆圆,他奶奶的吴三桂也不会投降大清啊。”草上飞说到这儿,陈圆圆眼里滚下了几滴泪水,晶莹如珠,站起来,朝草上飞盈盈一拜,说道:“多谢壮士明见,为贱妾分辩千古不白之冤,这十多年来亡国大罪,贱妾内心备受折磨,当世只有两位才明白贱妾的冤屈,一位是大诗人吴梅村,另一位便是壮士。”这草上飞其实于国家大事,浑浑噩噩,胡里胡涂,哪知道陈圆圆冤枉不冤枉,只是一见到她惊世绝艳的容色,大为倾倒,怜爱之心顿起,加上对吴三桂又十分痛恨,他陈圆圆纵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这些不是与过错,也一古脑儿、半丝不剩的都派到了吴三桂头上。陈圆圆给草上飞让了坐,给草上飞泡了茶,她用条盘端着几个精心特制的玲珑碧玉小蛊,取一小撮女儿碧螺春茶叶向杯中放了少许,杯中放入茶叶后,又麻利地提着刚煎沸的茶壶向杯中倾置约半两沸水,干燥的茶叶立刻传出细碎的哗哗声。草上飞如痴如醉地看着陈圆圆。陈圆圆也觉察出了草上飞那打量她,永远瞧不够的目光,脸微微一红,光润白腻的肌肤上渗出一片娇红,便是如白玉抹上了一层胭脂。陈圆圆亲手把茶端到草上飞面前放下,说道:“请壮士饮茶!”说罢,又盈盈地退到一边,在不远处坐下瞧着草上飞。草上飞哪敢劳如此美貌的女人为自己沏茶,他用有些颤抖的手端起茶杯,很斯文地呷了一口,只见香气缕缕,如空谷幽兰,清例得沁人心脾。草上飞似傻了一般,心怦怦直跳,眼睛永远也看不够陈圆圆。陈圆圆没话找话,问道:“请问壮士尊姓大名?”草上飞道:“某人乃一江湖盗贼,没名没姓。”陈圆圆道:“英雄不问出处,壮士光明磊落,毫不讳言,乃英雄本色,壮士为杀一投敌叛国之人敢置生命于不顾,也是一有志向之人。”草上飞听了陈圆圆这句话,十分感动,沉吟了一下说道:“某人不入王府怎能一睹王妃惊世之颜,又怎能知王妃蒙了十多年不白之冤呢!”草上飞这两句话着实感动了陈圆圆,她起身对草上飞说道:“请壮士移步,待小女子将此中情由,细细诉说。”草上飞也站起来道:“某人听王妃吩咐。”说罢跟在陈圆圆后面转过几首曲廊,来到一间小房之中。房中不设桌椅,地上放着两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幅字,看上去密密麻麻,字数真不少旁边却挂着一只琵琶。草上飞还同时看到橱案上供着一尊白衣观音。神像相貌极美,庄严宝相之中带着三分俏丽。观音前燃焚着香,烟雾静静地袅着。草上飞在蒲团上坐下。陈圆圆从墙上摘下琵琶抱在手中,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下,指着墙上那幅字,对草上飞轻轻说道:“这是吴悔村才子为贱妾所作的一首长诗,叫做《圆圆曲》。今日有缘,为壮士弹奏一曲,只是有污清听。”草上飞哪里敢说话,生怕陈圆圆改变主意。他本是来取她性命的,没想到不光这么近目睹了她的惊世容貌,还得听她特意为自己弹唱的曲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只听陈圆圆轻拢慢捻,弹了几声,曼声唱道:“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