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我得罪了你吗?”香莲抽涕着说道:“不,公子,我只怪小女命苦,遇到公子这样的英雄而不能终生在你身边侍候你。”吴三桂心中只有蕙兰,昨晚是这个女人把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想自己有理由爱香莲,何况她色艺俱佳,有许多优点是蕙兰所没有的。吴三桂捧起香莲泪眼婆娑的眼,说道:“你不要伤心了,我这就去禀告父母,我要娶你为妻。”香莲的泪流得更厉害了,跪在吴三桂面前,哭道:“公子你千万别告诉令堂大人,小女子本是一风尘女子,十四岁就被卖进了妓院,是我玷污了公子的清白,你杀了我吧,小女子也没怨言……吴三桂听到这呆住了,他傻傻地看着香莲,嗫嚅道:“这,这怎么会呢?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是青楼女子,我不相信。”“公子,我说的是真话,千真万确,绝不骗你。”香莲哽咽道。吴三桂没想到自己和一个妓女鬼混了一夜,当他弄明白这一切是真的时,他非常恼怒和生气,他对香莲大声吼道:“你快滚吧,我不想见到你。”香莲没有走开,跪倒在地,抱着吴三桂的腿,哭诉道:“小将军,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我十四岁时为了给家里抵债,父母强迫把我卖进了妓院,我的身子不干净,可我的心从没有许过人……”吴三桂的心很乱,他穿戴好丢下香莲跑出了房间,正好碰着早起的袁应泰。袁应泰以为吴三桂风流一夜准十分快活,一见面就觉着不对头,吴三桂铁青着脸,对袁应泰怒目而视。袁应泰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你……,你……”“你给我住口,想不到你如此下流,竟让一个青楼女子来玷污我的清白之身。”吴三桂说。袁应泰明白了是这么回事,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男人嘛总是要经过这么一次的,风流多情是男儿本色,不要在乎什么女人……”袁应泰一慌就词不达意起来,他本想做一个好人,没想到弄巧成拙。逃跑的牛良亮被追了回来。吴三桂异常恼怒,大声骂道:“你一个囚徒,被我救了出来,让你获得自由,给你娶上妻子,你不但不报效朝廷,不忠孝于我,反而背叛逃跑,你简直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我吴家五十壮士丢脸。”牛良亮被绑得结结实实,被吴三桂骂得满脸通红,头垂在裆中,一副认罪的样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吴三桂喝问。牛良亮半晌才说道:“千总,我,我不是逃跑,我是怕你罚责我。我……”谁都知道吴三桂对兵丁纪律严明。赏罚分明。吴三桂一听更是生气,大声说道:“你畏罪潜逃,更是罪不可恕,你还有点吴家勇士的样子的话,就自行了断。”吴三桂说到这儿,一挥手让兵丁给牛良亮松了绑。四十九位吴家勇士与众兵士都一言不发,伸长脖子默默地看着牛良亮。牛良亮抖脱身上的绳子,缓缓站起来,用一种诀别而悲伤的表情缓缓地扫了一眼众人,对吴三桂拱手道:“千总,牛某在这里最后谢一次你的知遇之恩,我是咎由自取,死而无憾。”说罢一转身,身子凌空飞起,一头向墙壁撞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牛良亮头颅碎裂,脑浆和着鲜血飞溅,所有的人都闭上了眼睛,不愿看到这幕惨状。牛良亮侧卧在地上死了。所有的人都闭息凝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吴三桂哽咽道:“牛良亮虽然犯了错误,他死时仍没丢吴家勇士的脸,他是好样的,我要厚葬他。”吴三桂说到这流泪了。所有围观的勇士与兵丁更觉得吴三桂是个赏罚分明,有情有义的好将领,在心里更加佩服他敬重他。吴三桂确实不愿让牛良亮就这样死去,这毕竟是他辛辛苦苦所培养训练出的勇士,他们一个个都是难得的人材,为了服众,为了让这些勇士更尽忠于他,他不得不用此杀鸡给猴看的办法来让牛良亮自行了断。牛良亮确是一条汉子,在关键时候死得一点都不含糊。吴三桂命人买来最好的棺材,把牛良亮盛装入殓,出殡那天所有的勇士披麻戴孝送行,上千人的送葬队伍穿过锦州城,一直送出城外,下葬。墓碑是汉白玉的,碑上铭刻着:“吴家勇士牛良亮之墓。”所有的人见了甚是动容,那些活着的吴家勇士都为自己能当一名吴家勇士而自豪。吴三桂厚葬牛良亮之后,仍不见有父亲让他回兵的信件,而是让他协助袁应泰。此时已进入冬季,大败而去的豪格在这样的季节也开始休整兵马,准备来年春天再战。边庭是相对的安静,百姓又开始活跃起来,外地的商人也趁这个时节进入锦州城作买卖。冬季的锦州显得异常的热闹。袁应泰自从上次自作聪明没讨到好以后,邀请吴三桂去他的府上的日子少了,只有时过到兵营来与吴三桂聊上一会儿,就匆匆告辞而去。吴三桂整日待在军营里甚是无聊,真想立即就回家去,坐在坑上听张老头讲历史,与蕙兰说话,看着她羞红了脸和那一慌乱而娇憨的一瞥……吴三桂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这天,他叫来方云舒,俩人相对而坐饮酒、聊天,吴三桂发觉此时的自己与方云舒有许多相通之处——恋着一个女人。“方兄,你还在恋着你的万小姐吧?”方云舒脸涨得通红,半晌才说道:“公子,世上的男人可能有两种,一种男人是有了许多女人,心里只有一个心爱的女人;另一种男人是心里有了一个女人再也看不见其他的女人,我大概就属于后一种男人吧!”吴三桂与方云舒边饮边聊,很是投机。两人从下午一直聊到傍晚,已有了几分醉意,这时一个兵丁拿着一封信走进来,说道:“千总,有人给你送了一封信来。”吴三桂接过信,打开一看,信是香莲写来的:小将军,小女子乃一卑贱之人,有幸能与小将军共度一夜,实乃小女子三生所修来的福份。别后,每当念起将军的勇武与小女子的卑贱就泪水涟涟,整日以泪洗面,觉着活着只有无尽的思念和痛苦,何不就此了却残生洗脱罪孽,早日转世再来侍候小将军。小女子就将告别这不公平的世界,望在今晚云烟园能见上小将军最后一面,望小将军满足一个小女子最后的心愿。吴三桂看完这信,心再次乱了。自与香莲一夜,别后这么多天来,他无时不在想这个青楼女子,想自己乃堂堂总兵大人之子,怎么能与一个青楼女子相好呢?吴三桂内心十分矛盾,当他看完香莲所写给他的这封信后,他在方云舒不安的目光中,一连倒了几杯酒进肚里,看着方云舒这个与他有着同病相怜的人,良久才问道:“我能与一个青楼女子好吗?”“只要你爱她就能!”方云舒说。吴三桂说:“我只是可怜她,我爱另一个女人。”方云舒仰头把杯里的酒全倒进肚里,一声不响,晃着一只空荡荡的衣袖走了出去。他自从在战场上丢掉一只胳膊后,变得更加古怪了,从不与人喝酒,除了与吴三桂外,别人谁也没这么大的面子让他端起杯子。吴三桂面对着空杯独坐良久,穿上衣服走了出去。月亮升上来了,夜色变得苍白而发黑。暗影好像散了。空气透明新鲜、温暖;到处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辨得出路边一根根的草茎。吴三桂站在月光下面,被风一吹他全清醒了,他放眼打量着这个仿照着江南水乡建造的云烟园:楼台高峻,庭院清幽,山叠峨嵋怪石,花栽阆苑奇葩。水阁遥通竹坞,风轩斜透松寮。回塘曲槛,层层碧流琉璃,叠嶂层峦,点点苍苔铺翡翠。牡丹亭畔,孔雀又栖;芍药栏边,仙禽对舞。萦纡松径,绿荫深处小桥横;屈曲山歧,红艳丛中乔木耸。烟迷翠黛,意淡如无。木兰舟荡羡芙蓉水际,秋千架摇拽垂杨影里。朱栏画槛相掩映,湘帘绣幕交辉……吴三桂顺着曲径回廊慢慢前走观看着这一切,在北方的大地上能看到这样的人造景观,实属不易了。月光下的云烟园更显得清凄而寂寥。吴三桂手中握着香莲的信,他顺着曲廊花径慢慢朝前走,初冬季节,径上飘落了不少枯叶,脚踏上去沙沙作响。吴三桂听到了夜蝉最后的鸣奏声,它们忽高忽低,忽断忽续,此唱彼和,仿佛是一大阵绝清的乐阵,在那里奏着绝清幽的曲子,这是末秋最后的声音。吴三桂沉浸在这秋末初冬的夜晚的静寂之中,忽一阵熟悉的琴声传入他的耳朵,琴声低沉哀怨,如泣如诉,像一个不幸的孤儿在诉说自己苦难的遭遇、悲哀的调子在夜空中显得那样的凄凉、孤单……这琴声正是香莲弹出的。吴三桂循着这如泣如诉的琴声走过去,他看到了香莲。香莲坐在月光下面,怀抱着琴,手指间流淌,像出她心中的哀怨和悲苦。吴三桂走上前去,呆呆地看着她一脸的凄然,泪水正汹涌地流淌假一串滑下的玉珠,在月光下一闪便急速地消失……一曲终了,香莲放下怀中的琴,缓缓站起来,便声道:“小将军,你真的来了,我不是在作梦吧!”第05节吴三桂此时的心已被那如泣如诉的琴声和香莲的泪捣碎了,他走上前伸手扶出香莲,说道:“我来了,我来很久了。”说完便把香莲往他的怀里拉,他要给这可怜的女子一点温暖和爱护。香莲把身子往外挣,说道:“小将军,请别这样,奴婢的身子脏。”香莲挣脱吴三桂的拥抱,向后退了一步,轻轻指了一下被风弄凌乱的头发,看了一眼吴三桂,问道:“小将军,你看着我好吗?”“我正看着你。”吴三桂说。“小将军,怪奴婢命苦,今生不能侍候将军,在来世我给你当奴婢,侍候你一辈子,请你记住我的模样,有一天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姑娘在你身边,那一定是我。”香莲说到这儿,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刀向自己的脖子抹去。吴三桂一把打落香莲手中的刀,把她搂在怀里,说道:“不,不要等到来生,我这就娶你为妻。”“这,这怎么可能呢,小将军,奴婢怎么能让你背上不忠不孝之名呢?”香莲说罢,又要用刀自刎。吴三桂夺过她手中的刀,狠声道:“我不怕,我要你好好的活着。”香莲疑惑地看着吴三桂,问道:“小将军,是真的吗?”吴三桂点点头,道:“是真的,我明天就把你赎出来,再也不让你呆在那种地方了。”香莲惊喜万分,泪眼婆娑地投入了吴三桂的怀抱。夜广阔而博大,万事万物都在它的笼罩中发出沉重的鼾声。吴三桂手中握着蕙兰送给她的那方手帕,枯灯对坐,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蕙兰,我对不起你,蕙兰……”蕙兰能听到吗?吴三桂一夜不眠,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袁府,袁应泰慌忙穿戴好衣服来迎接这位前程远大的少年。自从上次弄得不愉快后,吴三桂就没登过袁应泰的门。“吴公子,你这么早光临寒舍,不知有何事?”袁应泰问。吴三桂想了一夜的话,到此时不知该怎么说了,愣了愣道:“我打算娶香莲为妻。”袁应泰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要娶香莲这个青楼女子为妻?”“对,找总兵大人正是这事儿而来。”吴三桂说。袁应泰连连摇头道:“这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不但令堂大人不会同意,公子前程远大万万不能毁在了一个不良女人的身上。”“晚辈主意已定,大人你不要再劝我,这次来是想请想个万全之策,成全好事。”吴三桂说。袁应泰没想到自己安排的一场游戏却成了事实,如吴三桂的父亲吴总兵和他的舅父祖大寿知道了这件事自己该如何交待呢?吴三桂毕竟只有十七岁,还是一个孩子,这青楼女子不知要了什么花招,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袁应泰一连转了几圈,心中已有了主意,对吴三桂说道:“公子,这件事儿千万得慎重,这是终生大事不能当儿戏,如果你真的喜欢这香莲,容我一点时间,我给你想个万全之策,过公子的令堂大人这一关才好……”吴三桂一想也对,对袁应泰道:“晚生就此告辞了,如有什么好主意,劳立马告知晚生。”吴三桂辞别袁应泰,回到军营让一个兵丁提了一大包银子往明妍楼走去,他要替香莲赎身。却说吴三桂离开袁府后,袁应泰立马去见他的夫人刘氏,把吴三桂要娶香莲等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刘氏听袁应泰讲完,叹息:“香莲色艺俱佳,只可惜身在青楼,名声不好,吴府又是一个名门之家,如何肯纳一个风尘女子作儿媳呢?”袁应泰道:“这事儿却是因我们而起,如果不让这女子来助兴,就不会有这事,没想到这吴公子这样不晓事,要是他父亲吴总兵知道了这事儿,一定要责怪袁某人教坏了他的孩子,那时我们还如何共事呢?”刘氏道:“这也不是没有办法,让这香莲离开这锦州,吴三桂找她不着,她也找吴三桂不着,这事不就完了吗?”袁应泰经夫人这么一点拨,心头一亮,马上叫来两个家丁,袁应泰对这两家丁如此这般叮嘱了一遍,家丁领命而去。吴三桂让兵丁捧着银子,去明妍楼为香莲赎身,走到半路,一个老婆婆拦住去路跪在吴三桂面前,悲天怆地的哭喊道:“千总大人,为小民伸冤啊,千总大人,为小民申冤啊……”却说是吴三桂的勇士之一牛良亮在酒店调戏民女,打伤店老板,砸毁酒店,吴三桂不但赔了银子道了歉,还让牛良亮自行了断了性命,在民众间反响很大,在当时官兵处处欺压百姓,有那个当官的出面说过一句公道话,有谁处治过凶犯,向受害者赔过银子道过歉。吴三桂这一番举动实在让老百姓受感动,一个个都视他为青天小将军。这老妪姓胡,有一女儿,年仅十七岁,被锦州知府强抢硬迫抓去当了小妾,这年迈的胡婆婆衣食无着落,四处乞讨为生,整日去喊冤没有一个人管,在走投无路之时,有人给她指了条明路,说去找那千总吴三桂可能还有点希望。这胡婆婆不敢去兵营,只在路上等着,拦路喊冤,这天终于等到了。吴三桂见这老婆婆头发全白了,似一堆枯草一般乱蓬蓬的堆在头上,脸上皱纹密布,似一枚晒干的干枣,手似鸟爪又黑又脏,衣服破得一缕一缕几乎包不住那干瘦如柴的身子了……甚是可怜。吴三桂让兵丁把老妪扶起来,带回兵营,细细问起老妪的冤情来。老妪一五一十详细把知府如何强占她女儿的经过说了一遍。吴三桂甚是气愤,一定要替这老妪伸冤,可对方却是御赐的知府,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干总,如何管得了这事呢?如自己不管太让这里的百姓失望了。难得这老妪的信任,他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替这老妪讨回公道。吴三桂把陈元财这个谋士叫来如此如此吩咐了一遍,谋士依计而去。这抢占民女的知府姓周,名大同,是天启御笔亲点的状元,为人阴险贪财好色,到锦州任知府已经五载,民怨极大,为非作歹,欺压良民,原是东厂的死党,见东厂魏忠贤倒台,善见风使舵的他又迅速呈文魏的种种罪孽,保住了知府的宝座。这天,他正在与新娶来的小妾缠绵,师爷送进来一个请柬:请柬上写着请周知府赴宴,后面的署名是吴三桂。“这吴三桂是谁?”周知府问师爷。师爷推了下眼镜,说道:“吴三桂仍吴襄之次子,年十七岁,未婚,任千总之职,领兵击败阿敏、豪格,皇上近臣高起潜之义子……”师爷说完,这周知府一把推开小妾坐起来,吩咐道:“快,快备轿。”周知府自魏忠贤倒台后,他就急着找一个新的靠山,吴三桂一个小小的千总没什么权势,可吴总兵、高起潜、祖大寿都是朝中重臣。这正是一个巴结的机会。再说吴三桂本人年纪轻轻就能击败阿敏、豪格这样的军队,那也是一个前途远大之人。像这样的人物他周大同去请都来不及,现在反倒请起他来,他能不高兴吗?周大同上了轿,脑子才转过弯来,心里暗想:“我与他吴三桂非亲非友为何要平白无故请我呢!”一想到这里,他让轿夫停了轿,把师爷叫来,说出了不想去赴这个宴的想法。师爷忙道:“大人,你不去是不妥的,这吴三桂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千万得罪不得,再说他吴家五十勇士都是亡命之徒……”这师爷罗罗嗦嗦一翻话,把这周大同吓傻了,但一想他与吴三桂非亲非友,但也是非仇非敌,到时见机行事再说,走时又动了一个心机,特别吩咐如果到深夜不归,就采取行动。周大同硬着头皮上路,师爷的小轿紧随其后,轿夫一路小跑,不一会就到了吴三桂的军营。吴三桂在门前亲自把周大同迎入房内,并说道:“在周大人的地盘上打扰日久,今特备水酒一杯相谢。”周大同见吴三桂小小年纪,没看出他有什么图谋来,想自己老谋深算,连魏忠贤这样的人物也被他算计了一把,自然不把吴三桂这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吴三桂陪着周大同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便相邀入席。周大同一看这是什么席呀,一盘罗卜干,两盘炒青菜,一大盆炖豆腐,这些饭菜比他家下人吃的都还不如,非常失望,但并不表现在脸上,嘴里还假惺惺的说道:“多谢小将军盛宴相邀。”吴三桂说道:“军营生活不比大人府上那么丰盛,请多多将就。”吴三桂显得非常热情,又是给周大同敬酒,又是给他夹菜,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周大同哪咽得进这些东西,如咽苦药一样吃了一些,正想说“吃好了”,就要退席时,胡婆婆蹒蹒跚跚闯了进来,嘴里喊道:“三桂呀,你要给你老姨作主呀,你表姐被人强行霸占了,你老姨无依无靠……”吴三桂忙站起来,走过去把这胡婆婆扶搀到凳子上坐下,问道:“老姨,三桂好多年了都没听到你的音讯了,你是怎样找到三桂的,表姐是怎样被人强占,是谁强占的你慢慢给三桂说来,三桂为你作主。”众人都不明白,这胡婆婆什么时候变成了吴三桂的老姨了的呢,这是一场戏,故意演给这周知府看的。这胡婆婆一进来他就看见了这冤家对头,他忙缩着脖子装着喝汤,把脸埋在碗里后一听吴三桂叫这老太婆为老姨吓得他冷汗直淌,要是早知道这老婆子有吴三桂这样的一门亲戚,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抢占她的女儿。这胡婆婆又一五一十把知府大人抢占她女儿的事说了一遍。吴三桂故意问道:“老姨,你千万不要冤枉好人,这周大人就在我席上,你看看是他吗?”此时这周大同已吓得面如土色,没等这胡老婆子走到他面前,就连声道:“不,不是我,不是……”胡婆婆一见抢夺她女儿的仇人,似疯了一般扑上要与他拼命,又哭又喊道:“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吴三桂命人把胡婆婆拉开,对冷汗淋淋的周知府拱了拱手道:“周大人果有此事?”周大同恨不得地裂一条缝就此钻了进去,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吴三桂哈哈一笑,道:“我为老姨能攀上一门亲戚而高兴,来,我这个小表弟敬表姐夫一杯。”周大同颤抖着手端起杯子,那是怎样的一杯酒呀喝得那样难受。吴三桂一口干了杯中酒,扭头对胡婆婆说,“老姨,你以后不许说周大人抢占你的女儿,周大人堂堂知府,御笔亲点的状元,能攀上这样的亲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你现在不就是生活没着落吗,我代你向周大人要五万两银子,你好好安度晚年,不要再哭哭闹闹了,想女儿的时候,周大人会让她回去看你的。”吴三桂对胡婆婆说完,又回头对周知府说:“周大人,你看我说得对吗?”冷汗直淌的周知府连连说道:“对,对!”这周知府敢说不对吗?吴三桂的五十勇士一个个手持斩将刀,对他怒目而视,他敢说半个不字可能就尸首分家了。“哪就请周大人取五万两银子,交给我这老姨吧,免得烦我们,影响我们喝酒。”吴三桂对周大同说。周大同见真要自己掏五万两银子才心疼起来,刚说到一个“这”字,碰到吴三桂那威严地看着自己的眼,马上改口道:“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周大同边说边站起来,想趁机开溜。吴三桂用手按住他,说道:“这样的小事何必劳驾大人呢,叫师爷去就行啦,我们继续喝酒。”周知府把脸转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师爷:“烦你去取五万两银子,一定早去早回呀!”口气无比的衰弱和无助,话中好像说:“你回来晚了,我的命就不保了。”师爷慌慌张张往外跑,不小心撞在一个兵丁的身上,兵丁劈头盖脸给了他两耳光,打得眼镜也碎了,鼻子和嘴都出了血,还向这位兵爷陪了小心,才肿着脸跑出去。不多一会儿师爷把五万两银子一分不少地送来了。吴三桂收下银子,送周知府出营门时,还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还望大人多多照顾咱老姨。”周知府匆匆进了轿子,气得喷了一口鲜血,奄奄一息回去了。吴三桂把这五万两银子交给这胡婆婆。这老婆子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感激得不住地给吴三桂磕头。吴三桂惩治知府的事传遍了锦州城,一个个受欺压的老百姓都为出了一口气而拍手称快。吴三桂在锦州城名声大震,走到哪儿都有百姓欢迎,虽然他只是一个带兵的千总。却说吴三桂被胡婆婆的事一耽误,为香莲赎身的事推迟了两天。香莲精心打扮好揪心地等了吴三桂整整一天,也不见他的身影,只好暗自垂泪,像自己一个青楼女子,有哪个男人是认真对待的呢?一个个都是适场作戏,就在灰心意冷之时,一个仆从模样的人走进来说吴三桂在云烟园等她。香莲揩干脸颊上的泪,重新施上粉黛,欢天喜地地下楼,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那仆从把她扶上车,也没看清马夫是什么模样,一上车马就跑动起来。跑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出方向不对,云烟园在南边,车却是向北边驶的,她高喊停车,马车夫不理她,她挣扎着站起来,准备从车上跳下去,头被重物猛击了一下,她就晕倒在了车里。当她醒过来时,她发觉自己躺在地上,不知身在何方,四处都是密林,黑沉沉的,狼在一声高一声低地嗥叫着,沁人毛髓。香莲同时还看到马车夫和那仆从模样的人两人围着火堆坐着,火光一闪一闪的给那凶恶的脸更增添了几分阴险。“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我的小将军在哪儿?”香莲挣扎着坐起来,大声问。那仆从模样的人狞笑道:“小姐,你死了这个心吧,吴三桂是不会娶你的。”“不,小将军说过他要为我赎身,还要娶我为妻,他亲口对我说的。”香莲反拨道。“你别作梦了,也不瞧瞧自己一个千人压万人骑的妓女还想高攀,如果求求老爷我还差不多,拿着你的百宝箱我还愿娶你作夫人。”马车夫恶语道。“你们快送我回去,我要去找小将军,你们快送我……”香莲喊道。仆从模样的人向马车夫使了个眼色,马车夫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香莲,并说道:“有我在,你还找什么小将军,让我们来陪陪你吧。”香莲惊恐地看着马车夫,缩成一团哀求道:“我求求你们了,别,别……”马车夫道:“你她妈少装正经,别人碰得难道我碰不得。”一伸手撕掉了香莲的衣服,把沉重的身子向她压去。吴三桂带着一包银子走进妓馆,老鸨忙不迭地迎上来,嗲声奶气地招呼道:“公子你来了,里面请!”吴三桂把沉甸甸的包袱放桌子上一放,说道:“我是来赎人的。”“公子,你要赎哪位小姐呀!”老鸨问。“我要赎香莲。”吴三桂说。吴三桂一说到香莲,老鸨就拍着腿,捶着胸脯痛心疾首地干嚎起来:“这个天杀的,我花了大价钱买来,本钱都没挣出来,她就跟着人私奔了……”吴三桂听到这儿一把抓住老鸨道:“你说什么,香莲怎么啦?”“香莲跟人私奔了,昨夜就走了。”这老鸨说完又拿腔捏调为失去了一棵摇钱树而假哭。吴三桂愣在那里,心里想这风尘女子真是靠不住,怎么这样匆匆忙忙就跟人私奔了呢?吴三桂不相信老鸨的话,他进到香莲的房间果真没看到香莲的影子。吴三桂失魂落魄地往外走,老鸨拦住吴三桂道:“公子,你为别的姑娘赎身吧,比香莲好的姑娘多的是。”吴三桂理也没理老鸨就走出了明妍楼。吴三桂回到军营,想了一回香莲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在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并不爱她,她的私奔让他如释重负,在睡梦中他梦见了香莲披头散发、衣服凌乱不堪,脸被刀划得血肉模糊地跪在他的面前,哭喊道:“小将军,你要为小女子报仇,小将军,你要为小女子报仇,小女子死得太冤……”吴三桂一激灵醒过来,发觉是一个梦,他呆呆坐了半晌,心想:“香莲的失踪必有原因,难得她这样信任自己,假如她真死得这样惨,我一定得为她报仇。”吴三桂看天还早,又睡了过去,一睡着,香莲又披头散发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哭诉着要吴三桂为她报仇。吴三桂便不睡了,穿上衣服,提上刀在马廓里牵出马骑直奔明妍楼,他想一定是老鸨婆不让香莲从良害伤了她。明妍楼早就关门打烊,吴三桂翻墙而进,直奔老鸨的房间,一句话不说,手起刀落,但让老鸨在梦里就尸首分了家。吴三桂一刀砍了老鸨婆,抓起老鸨婆的衣服,揩将刀上的血又翻墙而出,回到住处,上床接着再睡,刚睡着,香莲又出现在他的梦里,哭诉着:“小将军为小女子报仇,小女子死得好冤啊!”吴三桂坐起来自言自语道:“他娘的,我错杀了无辜。”此时,天已渐渐亮了。吴三桂带着上百兵丁杀气腾腾地围住了明妍楼,那些正待熟睡的妓女一个个妆戴不整,心凉胆颤抖抖索索的挤在大厅里。一个个兵丁,雪亮的刀就在脖子上晃动。“是谁害死了香莲?”吴三桂问,“如果不说出来,我就把你们一个个全砍了。”妓院里所有的人都禁若寒蝉,只有发抖的声音。吴三桂走到一个龟奴前,用手一指道:“把这个害死香莲的凶手给先砍了。”如狼似虎的兵丁走上前去,一把揪出这吓得屎尿齐出的龟奴,拉到大门口一刀剁下了脑袋。所有的妓女见真杀人了,见龟奴的血溅了一地,吓得站都站不住了,一个个瘫软在地,胆更小的竟晕死了过去。“不说出是谁害死了香莲,我就一个接一个把你们全部砍光,一个不留。”吴三桂说。在动乱不安的战争年代,手中有兵就有权,兵越多权就更大,谁敢上前惹他们。这时一个老龟奴上前跪倒在地说道:“大人,香莲确实不是小人们害,香莲坐马车走的就没回来……”“坐马车走的,那你一定见过那马车夫了!”吴三桂问这老龟奴。“香莲上车时,小人就在不远,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没大在意。”老龟奴说。吴三桂对兵丁命令道:“去给我把全城所有的马车夫都给我抓来。”城里顿时鸡飞狗跳,一队队兵丁见了赶着马驾着车的车夫都不问清红皂白全抓起来,送到妓院。没到两个时辰,上百名车夫全给抓来了。在明妍楼门前站成两大排,吴三桂命老龟奴上前辨认。车夫明白是怎么回事后,都在心里求菩萨保佑,老龟奴认错了人,自己无辜丢了性命。老龟奴也不敢大意,如果认错了人,保不准自己也得砍脑袋,他走到了一个满脸麻点的车夫前停住了脚,左右看了两眼,又不放心地上下看了一遍,对吴三桂说道:“大人,就,就是这车夫的车……”吴三桂没等老龟奴说完一挥手,两个兵丁上来把这车夫揪出来,一句话就没说,按在地上就用刀片子一顿暴打,打得半死。这麻脸车夫爬起来,对吴三桂又磕又作揖说道:“大人,我说实话,这一切都是袁大人府上的李二管家让我干的,是他让我把香莲拉到南边林子里去的。”“把香莲拉到林子里去又怎么啦?快说。”吴三桂喝问。“李二管家强暴了香莲,又用刀划破了她的脸,然后杀了她。”吴三桂听到这儿,从兵丁手中拿过刀,狠狠朝车夫脖子上一挥,车夫的头就落在一边,一股鲜血从颈腔里冲喷而出。车夫倒地而死。吴三桂在南边林子里找到了她的衣服,内脏全被狼吃了,只剩下一堆白骨,吴三桂把这些骨头用棺材装好入敛下葬。晚上睡觉,香莲仍出现在吴三桂的梦里,要他为她报仇。吴三桂心想:为了香莲已经杀了三个人了,可真正的元凶还活着。只要元凶活着,这香莲就不会让我安生了。第二天吴三桂去到袁府,把香莲的死与梦中的事向袁应泰说了一遍。袁应泰心中明白,这事与自己有关,如果自己不指使李二管家去这事,谁敢去动香莲,吴三桂给他面子没说明,自己也装胡涂,只意味深长的说出了自己的苦衷:“公子,我与你父亲同为朝廷效力,你帮助我守锦州,出了一点差错,我怎么向令堂交待呢,那香莲实因我而起……”袁庄泰说到这儿,吴三桂接过袁的话说道:“我明白总兵大人的苦衷,只是我实在不好向为我而死的香莲交待。”袁应泰不说话。吴三桂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足有几千两,放在袁应泰面前,说道:“香莲是为我而死,我惟一要为他作的就只有这样一件事,杀了李二管家,这银子算是我买下他的命,如果不够,我再派人送给袁大人。”过了好一会儿,袁应泰才叹了口气说道:“就这样吧,李二管家那头我去打点。银子不够我就贴补上。”说到这儿顿了顿,“香莲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是她修来的福气。”吴三桂告辞袁应泰回到兵营,第二天一早,袁应泰派人把李二管家送来了,吴三桂把李二管家带到香莲的坟前,一刀砍了李二的头。吴三桂又请来庙里的和尚,为香莲超度。吴三桂身上挂着孝绢,杀猪宰羊,列下金银祭物,点起灯烛荧煌,焚起香,僧人摇铃诵咒,摄招呼名,祝赞香莲魂魄,降附神幡。又进了严冬。大地一到了这个季节,一切都变了样,天空是灰色的,好像刮了大风之后,呈着一种浑浊混沌沌的气象,而且整天飞着雪。边庭战事完全平静。吴三桂挥军回辽东。走的那一天,锦州百姓都默默地站在大道两旁为吴三桂送行。这天天气却奇怪的好,附近一带的山峦、房屋和园林,都浸沉在无风的恬静和明朗的严寒中,浸沉在耀眼的光亮和淡蓝的阴影里,一切都那么雪白,坚硬和洁白。骑在马上的吴三桂,看着目送着他的百姓一直出了锦州城门。他才抬起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淡蓝天空,他忽然听到了琴声,这琴声好像是从天外传来的,又好像是从地面上飘上来的,在微风里时强时弱,缠绵忧郁,低微、幽远,撕裂着吴三桂的心。吴三桂想到了死去的香莲,想到了她动人的舞姿与那浓密细柔漆黑的头发,珍珠般透明白皙的肌肤、那挺秀圆润的乳房……吴三桂一腔热泪冲眶而出。吴三桂一路南行回到辽东。吴三桂交付安顿好兵马急冲冲回家拜见父母。吴夫人拉着已经长大成人,半年不见变得更加英威的儿子的手,说道:“桂儿,娘要给你说一件喜事!”“娘,你有什么喜事就快给孩儿讲吧。”吴三桂说第06节吴三桂半年没在家,当有许多事发生。吴夫人把儿子拉到椅子上坐下,慢慢道:“娘为你订了亲事,……”吴三桂听到这儿傻了,忙喊道:“娘,你说什么呀,你给我订了亲。”吴三桂瞪大了眼。“这孩子,瞧急的,你听娘慢慢给你讲”吴夫人说。“这姑娘是张老爷家的二丫头,人又漂亮,又娴慧聪明,与我们吴家又门当户对,我与你爹商量好了,你回来就让你们成亲。”“娘,不行,我还小,我不想订什么亲结什么婚。”吴三桂反抗道。“瞧你这孩子。”吴夫人有点不乐了,“你都十七的人了,该成家立业了,听娘的话,你已经是带兵打仗的干总大人了,不要顽皮了,等你爹回来就给你订个良辰吉日……”吴三桂听完娘的话,他傻傻的望了半晌。爹娘已给他订了亲,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的手伸进怀里紧紧地握着那块被汗渍黄变色了的手绢,冲出了房间,跑到外面。外面下着雨,就如一个忧伤的人的眼泪一般,淅淅沥沥神秘的响着。吴三桂从马厩里解了一匹马翻身骑上去,使劲抽了马一鞭,马如离弦的箭一般冲进了雨中。马蹄弹起的泥水溅脏了他的衣服,他一鞭又一鞭抽打着马,马在雨中狂奔。当他站在蕙兰家那熟悉的院门前时,他的心一热并狂跳起来,他又要见到日思夜想的蕙兰了。吴三桂马都来不及拴,他伸手叩门,他要尽快见到蕙兰。敲了半天,门才慢吞吞的开了,一个老妇出现在门前,打量着吴三桂,问道:“请问婆婆,张无悔前辈在家吗?”老妇人摇摇头道:“早搬走了,这房是他卖给我的。”吴三桂听到这儿,仿佛天空就要塌陷了一般,他傻傻地站在哪儿,良久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向老妇人肯求道:“婆婆,能让我进里面房间看看吗?”这老妇人见吴三桂满身泥水,一脸悲怆,甚是可怜,点点头道:“公子,你就请便吧。”吴三桂三步并着两步进走院里,一切都那么熟悉,他出征时记得杏树正是鲜花簇簇,此时的杏树只剩光秃秃的枝杆了,他记得他给蕙兰说过,等着他回来吃杏子,记得张老头打午睡时,他就与蕙兰站在杏树下说话……短短几个月过去,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了。吴三桂走进蕙兰的房间,他的眼睛一亮,在窗台上他看到了一盆水仙。一支支天葱似的花茎,托着一朵朵白瓣黄心的上花,浮在碧玉般的叶片上,像是落在海上的晨星,密密匝匝,团团簇簇,悄悄地竞吐芬芳。叶片有的如勾、有的似剑,花朵儿散开的似漫天飞雪,千姿百态。老妇人慢慢走进来,对吴三桂说:“这是蕙兰姑娘托我转送给一位叫吴三桂的公子的。”吴三桂呆呆地看着这盆水仙。“不许淤泥侵皓素,全凭风露发幽妍。”他脑中迅速闪过一句古人赞美水仙的诗句,他知道水仙脱尽凡态俗骨,它生活在清洁的水中,与污泥无缘,本性洁净……吴三桂在心里不停地问:蕙兰,你要用这盆水仙花告诉我什么呢?难道你与你父亲一样有未卜先知的功能吗?你既然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为什么就不知道我在想你呢?吴三桂捧着这盆水仙,丢魂失魄地走出房间,走出院子,他仰着头,望着灰暗阴沉的天穹,雨水滴在他的脸上,和着泪水滑进他的脖子。他默然良久,忽大声喊道:“蕙兰,不论你在那里,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一定要问问你为什么就这样走了,你说过等我回来的话你忘了吗?”吴三桂哭啼着,捧着水仙花飞身上马,信马由缰任马带着他跑,他不知道蕙兰在什么地方,他想这有灵性的马儿也许知道,也许这马儿可怜他,能帮他找到蕙兰。吴三桂在广漠无际的荒野上跑了整整一天,晕头晕脑理智全失,他只看到旷野荒凉凄黯。四周一望无际,全是荒地。除了那望不穿的黑影和叫不破的寂静以外,一无所有。一阵阵冷峭的北风号叫着吹过。使四周的东西都呈现出愁惨的景象,几棵矮树,摇着枯枝,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忿怒,仿佛要恐吓追扑什么人似的。吴三桂在荒野上打着马跑了整整一天,天完全黑了,他才完全清醒过来。此时他才明白自己困在这荒野中过夜了。他下了马,找了一个避风的凹坑和衣躺下。马就站在他的旁边,垂下头啃那些浅浅的干草充饥,吴三桂手里拽着马的缰绳,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这马就是他惟一的伙伴和依靠,他怕它一闯进黑暗就永远回不来了,把他孤零零地抛在这里。躺在地上的吴三桂很想睡上一觉,无奈那马不停地摆动脑袋,缰绳牵拉着他的手,使他无法睡过去。吴三桂一侧身,把马缰拴在就近处的一棵小矮树上,裹紧衣服,缩着身子很快就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只听见马嘶叫着,蹄子不安地踏着地,同时用嘴叼吴三桂的衣服,吴三桂迷迷糊糊睁开眼,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爬在了天际,一层薄薄的银光,均匀地铺在荒野上。吴三桂不知这马平白无故的嘶叫什么,他拿眼往四下里一看,全身的血液顿时凝固住了。只见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一条近丈长碗口粗细的大蟒蛇昂着头看着他。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尖的长牙,身子似一段乌铁一样,披着银亮的月光,眼睛似萤火,冷酷地亮着。吴三桂不明白在这么冷的天还会有蟒蛇,也许这蟒蛇打算吃了他才开始冬眠。吴三桂从腰间抽出佩剑,一翻身爬起来,向马靠近,他只要骑上马就可以逃出这巨蟒的袭击了。吴三桂一剑划断拴着马的缰绳,翻身就要上马时,那巨蟒的尾巴一弹向吴三桂猛的扫来,吴三桂闪躲不及被重重的扫中,滚在地上,蛇尾同时扫中了马腿,马也打了个踉跄,嘶叫一声跳开。吴三桂要冲上马是不可能了,巨蟒随时会向他袭来。他手握着短剑,转过头两眼盯着蟒蛇,蟒蛇也盯着他,不停地抖动舌头,头高高扬起差不多与吴三桂一般高,尾巴兴奋地摆动着,蓄势待发。蟒蛇“兹兹”的怪叫着,张着的嘴喷出一股腥臭的气味。吴三桂知道要逃跑是不可能,惟有杀死了这巨蛇,自己才能活下来。他不能再与这家伙这样僵持下去,他要向它发起进攻,主动出击。吴三桂的余光迅速发现近旁有一块立着的怪石,他身子一矮就地一滚,躲在了那块石头后面,就在这燧石火花般之间,蟒蛇那尾巴狡猾地再次扫了过来,吴三桂举剑便刺。吴三桂闻到了血的腥臭味。受伤的蟒蛇失去了耐性,回过头张开血盆大口便向吴三桂咬来,吴三桂朝前一冲,便抱住了蟒蛇的脖子,头顶着蟒蛇的下鄂。恼怒的蟒蛇不停地翻转卷动身子,要把吴三桂从它脖子上摔掉。吴三桂死死地搂着蛇的脖子,只要手一松就有丢命的危险。蟒蛇不停地扫动翻滚着,吴三桂只觉得头钝钝的一痛,两眼发黑,手就要从蟒蛇的脖子上滑掉了,就在此时,他的马从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长嘶一声跃起后蹄重重地踢在了蟒蛇头上。吴三桂感到蟒蛇翻滚的速度慢了,他抽出握剑的手,把剑刺进了蟒蛇的脖子,一股冷冷的腥臭的血冲喷而出,浸透了他的衣服。蟒蛇剧烈地翻腾了两下,便软下来不动了。吴三桂拔出剑又连刺了数剑,在蟒蛇脖子上戳了数个窟窿,才躺下喘气,如死了一般。躺了良久,才慢慢坐起来,此时又冷又饿,喷溅在身上的蛇血结成了冰,衣服变得又硬又冷。又惊又吓出了一身冷汗,经北风一吹,此时更是冷得全身打颤,上下牙磕碰得“咯咯”直响。马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看着他,吴三桂走过去把冰冷的身子贴在马身上取暖。马似懂了主人的苦楚似的,它双膝一跪慢慢地卧在地上,吴三桂挥动短剑割了一堆枯草,让身体偎着马的身子,然后拉过草,把马和自己一块盖住,暖和了许多。吴三桂偎依着马睡了一觉醒来,又有了些精神,只是又饿又冻,如果再有什么狼豹之类的猛兽袭来,就没力气搏斗了。月亮挂在中天,离天亮还很早,现在很需要一堆火,火可以取暖,还可防御野兽。在这样的荒野一堆火是多么重要啊!吴三桂记起了古人钻木取火的事,他从没试过,不知这办法灵不灵。他用短剑削了根木棍,把马缰割下来,在一撮绒草上来回拉动。一会儿果然有一火星闪了一下,他兴奋极了,在心里不停地称赞古人的伟大,他们竟能在绝境中创造这样的奇迹。又紧拉动了几下棍子,火苗从绒草中窜了出来,越燃越大迅速点着了他盖在身上的草。火焰炽烈起来。光亮劈开了黑暗。淡红色的光圈在颤动着,仿佛被黑暗阻住而停滞的样子。火梢尖细的舌头舐一舐光秃秃的柳树枝条,一下子就消失了;接着,尖锐的长长的黑影突然侵入,一直达到火的地方。吴三桂忙抓过一把小绒草小心地放进去,火苗又窜上来……吴三桂挥动他的短剑砍了一大堆柴禾放在那里,当火光弱下去时,他就投进去一些,火苗又迅速蹿了上来。吴三桂撑着衣服烤被浸透的蛇血,这血又腥又臭,闻得他直想吐。烘干衣服全身暖和了许多,只是肚子饿得厉害,他握着剑走到那被自己刺死了的蟒蛇前用剑剥开蛇皮,割了一块白生生的肉,用树棍挑在火上烤。蛇血很臭,可这蛇肉却很香。吴三桂开始只尝了一点点烤熟的蛇肉,味道不错,很鲜美,他干脆把这蛇截成几段,拖到火堆边,边烤边吃,边割边烤。耳朵听着呼号的北风,烤着火,吃着蛇肉,看着神秘的苍穹,真是很美。吃饱蛇肉,他又割了一大堆枯草,在火堆边搭起一个简单的床铺,盖着干草,美美地睡着了,一直睡到天亮。当他睁开眼时,竟没看到自己的坐骑。这真是一个大大的失误,吴三桂太相信自己的马了,割了它的缰绳,竟忘了它仍是一畜牲。吴三桂很痛惜失去了一个好伙伴。如果没有这个伙伴那关键一腿,他早就葬身于蛇口了。现在这伙伴竟抛弃他独自而去了。吴三桂站在最高处极目四眺,看到的只是一片苍灰的枯草,没见着他的坐骑。大概这马是饿极了,独自去寻找吃的去了。吴三桂孤零零地站在荒野的中央,从怀里掏出蕙兰送给他的那块手绢,自言自语地说道:“现在只有你陪我离开这荒野了。”吴三桂用短剑劈了一根根子拄着,开始出发,他要走出这已使他迷失了方向的荒野。这荒野的草丛中不时会发现一堆兽粪和一具白骨……荒野中没有路,在藜棘丝里挣扎着前行,十分难走。天空灰朦朦的,吴三桂走了大半天没碰到什么活物,偶尔会有苍鹰从天上飞过,鼓着长长的黑翅膀,带着威风凛凛安闲的样子,急速而去,没有停留的样子,也许它现这荒野中根本没有它们所要寻找和捕食的猎物。吴三桂在这荒野中走了整整一天,到黄昏时仍没有看到它的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