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生活,他心里所有的一种需要外在环境的压迫和混乱的天性又用新的失衡来刺激他。他只能在带有火药味的空气中生存。他的热情的天性常常使他忘记他的磨难,但没有要求马上偿还的债务在他一方面就等于并不存在。假如他冷静地考楼,他肯定会看到他的经济状况的改善,唯一的不同点只是把他所有的二三十笔小小的急债总结为一大笔的欠款而已。但是,对巴尔扎克来说,套上他脖子的绳子已经稍为松弛了。只有他可以再一次地呼吸,他将会鼓起他的肺腑。当他与经济困难作殊死搏斗和忙于写作《蓝柏尔·路易》时,他就不去想念德·葛丝特丽夫人,他知道这场赌博肯定地输定了。当债务的压迫暂时地离开了他的双肩,他又想去最后一次冒险。夏季,德·葛丝特丽好几次请他到沙无瓦的爱克斯去看她,去和她及她舅父德·弗兹——詹姆士公爵一起在秋季时去意大利旅行。身无分文一直妨碍他去考虑这个极具诱感力的期望,但现在他的钱包中又有几个钱在作怪,她的诱惑攻破了他的防线。他觉得她如此的邀请他到卢梭风景区和安西湖旁岸去并不一定只是应酬,他不该忽略其中带有的一个巧妙的暗示。可能“和一千只猫一样动情”的闭口不管的侯爵夫人之所以在巴黎拒绝了他只是因为她怕人说闲话。圣日耳曼镇的贵妇人不是要拿自然的方式在天然美景中去满足她的欲情吗?假如《孟福勒特》的作者拜纶可以在瑞士的湖岸上去寻找他的欢乐的话,为什么《蓝柏尔·路易》的作者在同样的环境中却办不到呢?艺术家在他的幻梦中往往有一种本能在提防着。巴尔扎克的灵魂中有三种虚荣的方式在斗争——去征服一个随时引诱他却不让他擒获的女人的雄心,飞黄腾达的念头,和鄙弃一个拿他这样有价值的一个男子来寻开心的放荡的交际花的欲望由于朱玛是一个可以跟他坦白地交谈的女人,他天天坐着和朱玛讨论他是否该去爱古斯。毫无疑问,朱尔玛憎恨他所钟意的女人,一切女人的天性都督促她劝他不要去访问她的贵族情敌。虽然她崇拜他的文学天才,却从未相信过德·葛丝特的夫人会让一个和一个平民讲恋爱的故事来连累她。但是,等到她看到他是如何地急躁地等待她去加强他应当去的信念时,她心里便使他能够给他足够的担保。她不愿被他怀疑,认为她只是出于她的护忌心才劝阻他去的。还是让他从实际经验中去获取他的教训吧!最终,她就说了他所希望的话,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在八月二十二日动身去爱克斯。巴尔扎克一生中都和迷信纠缠不清。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他总要像巴黎女裁缝似地爬上六楼去请教一个算命先生,他相信咒符,他总戴着一只带有东方神秘符号的招福戒指。他相信秘密的启示,灵感,本能的警告力量。假如他在这件事中听从了内心的劝谏,他一定开始就取消他的主张。因为刚开始便有一件不愉快的事发生。邮车换马下车时,马牵动了车杠,他那不算不肥胖的身躯便跌在铁镫上,腿骨折了。别人一定要取消旅行计划,让医生去治疗,因为伤势相当的严重,但意外只有增强他的决心。匆忙地扎上绷带以后,他就展卧在车板上,一直旅游到里昂去。然后继续出发,到达爱克斯之前,他只能拄拐行走,用他那最丑隔的形体去重弹爱情的旧调。万分不安的德·葛丝特丽夫人替他找到一间背山面湖的美丽的小房间。这个房间有一个好处,就是房钱便宜。每天只要两法郎。他从未这样清静,这样舒适地工作,但德·葛丝特丽公爵夫人的考虑也出于谨慎。巴尔扎克住的房子并不和她的房子属于同一个旅馆,他们隔着几条街。如此一来,他每晚的拜访就仅限于社交的性质,却不允许他有更亲密的接触行为发生。他只能够在晚上看到她。这正是他的愚蠢之外,因为白天时间他都在工作,他答应了他的要求,更换平常从午夜开始工作的习惯为早晨六点起工作十二小时。黎明之后他便坐下来写作,直到晚上六点,从不离开书桌。牛奶和鸡蛋是他的唯一食物,每天他花十五苏,由人家给他端到房中去。他的十二小时的工作结束之后的时间是属于公爵夫人的了,但不幸的是,她仍拒绝接受他甜言密语的征服。她对他是十二分地体贴的。当他腿伤未痊愈时让他坐她的车,带他到查尔特勒斯和布尔志湖游玩,幽默地纵容他,当他变得浪漫狂热时;晚上在谈天时按他的方法调制咖啡,在娱乐场中给他介绍她漂亮的朋友,甚至于不让他拿亨利爱特而是拿玛利来呼唤他,这是她反赐予知心朋友的特权。他从巴黎买到一罐香油,一瓶葡萄牙香水和半打黄手套,却仍无济于事。有时,从她容忍接受或挑逗某些暖昧行为时依旧带有一点屈服的迹象:“所有爱情的欢乐都从她的勇敢表情的目光,华丽的词藻,清润的嗓音中显露出来。并且她让他在她身上得知有些高级妓女的成分似的..”在湖畔闲游时,她让他得到一个偷窃的或是情愿的接吻,但等到他要求爱情的最后保证时,等到三十岁的女人或弃妇的保护者希望她拿《笑林》①的方式来报答他的时候,她就又变成一个疏远的贵妇人了。夏季快要过去了,安西湖畔的树叶渐渐地枯黄坠落,而新的圣——布勒也并未比六个月之前比他在黑罗伊斯有更进步的关系。湖边的游客渐渐地减少,美丽的游人准备回家了。公爵夫人开始整理行装,虽然她并不是要回到巴黎去。她打算邀请巴尔扎克陪着他们一起去意大利旅行。但是他却犹豫了起来。他隐瞒不了他长期没有结果却仍在追逐的他那付丑陋的模样。我们可以他给卡罗·朱尔玛写信时的悲哀情绪中看出:“你为什么让我到爱克斯来?”并且,去意大利旅行会花费很多的金钱,特别是路途上耗费的时光等于他工作上的损失。但从另一方面看,这是对艺术家的一个极大诱惑。因为正如他以前说过的话一样,旅行可以丰富艺术家的思想。他要观光拿波尔和罗马:他要坐在一个公爵的车子里,和一人他所钟爱的漂亮聪明的女人一起旅行。又一次巴尔扎克抵抗内心的预兆,屈服于她的诱惑。他们三个人在十月初旬时动身去意大利。南下旅行的第一个停留站是日内瓦,但这已是巴尔扎克的最后一站了。到达这个城市时,公爵夫人和巴尔扎克之间发生了一幕具体情形不得而知的戏剧。他似乎给她发去一个最后通牒,她似乎用一种更加侮谩的方式来拒绝他。她肯定残酷地伤害了他最有感觉的地方,或是他人性的骄傲,或是他男子汉的全概。因为他马上冲奔而出,炽烈的羞愧,满面怒容,决定报复这个把他留在错误的乐土中好几个月的女人。他脑中可能已想到在他的一部小说中给她描绘一幅无情的模样来今她偿还对他的侮辱,并且在后来的《兰齐公爵夫人》(原名《别触动斧子》)中让全巴黎的人都知道此事。为了顾全颜面,他们保持着表面上的友谊,巴尔扎克甚至在这小说出版前当面拿骑士的态度念给她听,虽然他在小说用缺乏善意的口吻向世人描绘她的模样。她后来从圣提——柏夫身上找到另一个文学上的忏悔牧师,但巴尔扎克决然地声称:① 《笑林》,巴尔扎克写的故事集,不在《人间喜剧》内。“我对自己说像我如此的生活不可以依靠于一个女人;我必须勇敢地追随我的命运,放眼去看比一个女人的爱情爱要崇高的地方。”巴尔扎克就像一个不顾一切到处狂奔的孩子终于碰壁,然后迅速地回到母亲的怀抱接受抚摸,给他照顾伤势似的,立刻从日内瓦回到穆尔的德·柏尔雷夫人那儿。他之所以回到她的身边,一面为的是算清他最近的生活,一面为的是忏悔。他从一个他仅为了虚荣而去求爱,由于冷静计算损失或漠不关心而拒绝献身给他的女人身边回到逃回为他牺一切,给他一切东西的女人身边来。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刻地感受到她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由于现在她是等一个向他伸出救援之手的母爱的唯一的朋友,他也比别的任何时候知道他该如何地感激她,于是他拿《蓝柏尔·路易》,他一生中最喜爱的书,送给她,以表达他最深切的感恩戴德。他在书的扉页上这样写道:“献给我永远所选择的女人。”第四节巴尔扎克的秘密贡品假如我们相信巴尔扎克所写的话,我们不得不说他和德·葛丝特丽夫人的爱情是一个悲剧,给他留下许多磨灭不了的痕迹。他用高热的感情写道:“我讨厌德·葛丝特丽夫人!她打破了我的生命,却没有给我补上一个新的。”他甚至于在另外一封给一个无名的通信人的书信中声称:“我们的关系由于德·葛丝特丽夫人的意愿却完全停留在无可诟病的范围中,这种关系最严厉地打击了我。”我们应习惯于他在书信中的这种过分戏剧化的叙说。他的虚荣心和骄傲肯定深深地被这次挫折刺伤,但他是一个过分自我集中,过分坚毅的人,任何女人的“否”和“可”都不能“打碎”他的生命。他和公爵夫人的爱情不是一场悲剧,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因为巴尔扎克并不会像他在给天名的戈通信人的那封浪漫的信中所描绘的那样悲痛。他从来没有过像他在《兰齐公爵夫人》中所描写的孟特利物将军一样地抱着一个火热的铁块去跟那情妇头上加个烙印的念头。他并不在事后满怀复仇的怒火,而是继续和她通信,并去看过她几次。书中把一个多风波的悲剧似的事在实际生活中显得渐渐地在一个礼尚往来的表面关系中放着光。巴尔扎克在描绘自己模样时从未讲过真话。他小说的特点就是他的多产。他妄图从每一个经验中汲取更多的小说成分,我们也不应该希望他的创造的幻想忽视自己的经验却不让他添油加醋。替巴尔扎克写传记的人必须和巴尔扎克自己提供的会产生误导作用的证据去作斗争。他不该受巴尔扎克的热情爆发的眩惑,认为一个高级贵妇拒绝给他法兰西人所谓的小玩艺儿就是导致他后来死于心脏病的真正原因。这并没有打碎他的生命,因为他没有比这接下来的几年更有力气,更加健康,更加勤紧的了。他的书比他的信更真实可信。仅仅在随之而来的三年中他的文学作品都要耗费别人毕生精力,足以使他成为当时最伟大的作家了。但就是这个他只看作一个开端,也只是他将成为的“描写十九世纪风俗的历史学家”的真正事业的起头而已。他的初期成功令他感觉到他操纵着他的力量。他了解自己的力量,觉得甚至可用他的笔去征服整个世界,就像拿破仑拿着刀剑一样。但是,假如他仅注意到物质上的成功(别人可能由阅读他的书信而这样设想),假如他仅想大规模赚钱的话,他所做的也仅只是满足他的读者而已。特别是女人将继续忠实于他。他可以变成所有失望的巴黎女人的偶像,各个沙龙受人祝贺的英雄,孤单女性的情人,和没有他那样富有雄心的同事小仲马和苏埃·欧贞的胜利的敌人。但当他意识到他的伟大力量,他的灵魂便燃烧了一个更高目标的火焰,他就冒着失去读者的危险勇敢地渐渐远离了他们的趣味。他要找出他的界限所在,他的才能范围从未停止在疾驰的笔杆上时令他惊愕。一八三三年到一八三六年间的写作特别显得色彩纷呈。第一次接触这些作品的人一定难以相信《蓝柏尔·路易》和《西拉飞达》的作者也能写《笑林》,他并且是在同时写下如此的不同的作品,并在校对他的哲学小说稿件同时写下一篇“滑稽的故事”的。这种现象只能拿试验自己的天才,看看自己能够达到多高和多低的欲望来解释了。就像一个建筑师在完成一个将来的建筑物以前要计算校正建筑物的压力和大小似的,巴尔扎克也估计自己的力量,并奠下了他的神圣的《人间喜剧》的未来的基础。他的《笑林》是用他创造的古典法文和拉伯莱式文风写成的。那是纯粹故事的叙述,能够放纵的崇高的精神。《笑林》并未表现任何费力的迹象,这里不需什么深刻的观察和思想,这很显然。他那人世的气度和高尔民族的精神整个地表现在情欲的自然流露中,他拿葛隆底夫人①来寻开心,在他一切作品中,这些故事最能适于描绘一个两颊发红厚嘴唇的胖子的外表。沙龙中爆发的粗野的狂笑都变化成快乐的气泡。我们看巴尔扎克闲散地定作,假如他能够呼吸更多自由空气,假如他没有受到生活的压迫,我们就不会只有三十篇的滑稽故事,很有可能他给读者仍宣布计划书中的一百篇《笑林》。这是他的天才的最低界限,他给他的气质的贡品,但是,他同时仍在寻求他的最高界限、雄心驱使他去证明“手帕的成功”,即使读者妒旧的才能也满足不了他。现在,由于他了解自己,他就不愿让别人对他产生误解。因为他达到了成熟的阶段,完全了解自己的力量,他就希望像他这样一个小说家有责任去解决一个有关人类的重要问题,用一种崇高的艺术形式去提高艺术的水平,不管这些问题是哲学的,社会的,或宗教的。他要用服从社会规律,适合社会规律的人来和超出常人界线的人相比。他的目的是描写真正的领袖和自禁在自行创造的世界中的或超过常人敢于孤居的人们的悲剧。他个人失败的这一段生活史是他表现出最大勇气的时期。巴尔扎克在那些小说中尝试描写那些百加重任的人物,这些重大的问题在实际生活中是无法解决的。他尽最大的努力去描写那些因过分努力却得到悲哀的人,那些终于失去接触现实世界的机会的天才。蓝柏尔·路易是他在此方面的第一个企图,一个论于疯狂去解决人生最后问题的哲学家的肖像,而且他要在上面布置安排一切想得到的不同形式的观点。《无名杰作》中,他指明了一个幻想追求过分完美的画家如何地越出了完美的命运。他过分的努力损坏了他的工作的材料,就像蓝柏尔·路易的思想最终变成了不可理解的音乐一样。音乐家冈巴拉跨山了他的艺术界限,一直走到只有他一个人听得懂自己所创的和声的地步,就像只有蓝柏尔·路易懂得他自己的思想,只有弗兰荷甫懂得他的天启一样。《追求绝对》中的化学家克拉埃斯在寻找基本元素中毁灭了自己。他们都是追求“绝对”的人。他们都是心灵活动的伊步路斯①。除这些天才科学家和艺术家以外,他又在《西拉飞达》和《乡下医生》中描写宗教上和道德上的天才。后一篇小说的材料是在他去探望公爵夫人的旅行给他间接感应的。他们出外闲游时,一次一起去拜访德·阿古尔伯爵夫人,他听到别人谈论附近的一个医生,某位罗梅尔大夫,据说这位医生以慈善的活动开垦了一块淤泥地,养多了很多几乎破产的农民。这样一篇故事和美丽的风景,给了他一个深刻的印象,和卢梭同名的这块风景区也感应了他,气他想到了卢梭在社会改革方面的努力。他在别的作品中是一个社会批评家,但在这作品中却要表现一种积极的作用,提出了可以解决社会问题的纲领。他要指出一个富有创造力的天才不仅可以用颜色,声音,思想来形成一篇不朽的作品,也可以用来作为更加脆弱的人类社会的材料。可能在企图把西拉飞杜斯——西拉飞达的性格加以典型化之中,他更加大胆了。接着,柏拿西斯大夫便退出了这个社会。为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①葛隆底夫人,是摩顿(1764—1838)一出喜剧中自始至终都未露面的人物她代表传统,拥护旧礼教。① 伊卡路斯,希腊神话人物,用以比喻因野心过大而自我毁灭的人们。巴尔扎克将在一个人物中描写一个如何成功地放弃了所有人间的罗网,并完全把他的爱情升华到毫无欲情的“理性的爱情”上去。这个实践的思想家最初用广阔的思想去解决实际问题,此处却转入瑞登堡式的神秘思想。用最高标准来说,《西拉飞达》和《乡下医生》都不能说是成功的作品,但是,巴尔扎克虽感到两部书的失败和耻辱,并非没有理由。这两部书都用轻描淡写的笔调来写作的,用一个对现实世界有强烈兴趣的人去代表反宗教的思想越出了描写性格的常轨。反正,一部要最后解决永恒问题的作品,绝不可以忽断忽续地写,也不能连载在新闻报刊上。他的哲学小说只是他最高喘息的结果,并未达到艺术作品的最高水平。他只尽了一个天才所能去了解,去描写一个天才的性格,但他的成功的作品只是把艺术家写成艺术家。《无名的杰作》是一篇不朽的优美的杰作,但我们不能因此急躁地构成宗教的感觉或哲学的思想。他的哲学小说只能显示他的知识难于致信的广阔,惊人的发达,他的头脑的范围和灵活,在同样的问题上,他都是同样的心灵手巧,除了最后的宗教问题之外。在思想家和故事叙述家之间站立着生活景象的观察家。写实主义的生活描绘是他的真正事业,他在他所写的那些别人看是那个时代的历史家的小说中找到平衡。他的第一个成功是《查伯尔上校》,第二个成功是《葛兰德·欧琴妮》。他发现了工作定律——用一种更有力的作风描写现实,因为他仅限定去铸造几个典型人物。以前,他曾试着到浪漫主义中探求小说的基本性质,一方面采取神秘玄幻的结构,一方面写作属于时代的故事。但现在他发现了如果从正当的角度去观察同时代的景象,也同样会产生丰富、新鲜的生活,重要的不是布局或题材,而是内在动力。假如作者充分紧凑地描写他的人物,使他们的适当的行为,就可以用更自然更真切的方式去获得同样效果。动力存在于人物描写本身,而非结构或文气中。因为一切东西都是材料,所以天地间并没有特殊的材料。《三十岁的女人》的贼船的舱中的空气也可以和在葡萄种植人葛兰德的陋室中的空气同样高度表现。头脑简单的平民少女葛兰德·欧琴妮在吝啬的父亲的吓人眼色下给她爱的堂弟查理的咖啡中多放一块糖时的勇气并不比拿破仑奋勇渡桥时的勇气低。老吝啬鬼挣扎着去战胜他的兄弟的债权人表现了他和达利兰在维也纳会议中的活动有同样的机智,狡猾,坚毅和天才。地位和环境并非最重要的问题。《高里奥老伯》中描写的十二个年轻学生所居住的芜桂学舍也包含有和拉瓦西埃的实验室或居维埃的研究室同样多的可能的戏剧。因此,创造需要正当的观察,紧凑,集中,汲取最大的成分,暴露最强人的弱点,揭发感情,发掘潜有力量。《葛兰德·欧琴妮》是他走上这条路迈出的第一步。敬虔素朴的女人的忠诚提高到这样地步,甚至于带上了宗教性,另一方面,老葛兰德的贪婪和丑陋以及老女仆的忠实却带有魔鬼一样的狂烈的性质。爱好儿童变成了高里奥老伯的一种包袱,逼着他去行动。巴尔扎克正当地观察每一个人物,他或她的秘密作者知道得一清二楚,巴尔扎克只须将他们一个一个地揭示出来,混杂不同的世界,任意取其恶者或善者,打聪明,懦怯,和卑鄙看作自然的力量,没有故意加重某种道德观念。任何东西都是材料,巴尔扎克发现了这样一个大秘密。现实世界是一个无穷无尽的矿山。作者用恰当的角度去观察分析,每一个人就都变成了人间喜剧的一个角色,不分高低。他像作者一样选择任何东西。这是巴尔扎克胜利的原因。一个想要描写世界的作家不能忽视世界的任何一个方面。必须表现社会中的每一个阶层,无论律师也好,是艺术家也好,是葡萄种植人也好,是背叛丈夫的妻子也好,是士兵也好,是将军也好,是街头女郎也好,是公爵夫人也好,是银行家也好,是水手也好。所有的范围都交织着。他们肯定有相交的地方。同样地,无论一个野心家或吝啬鬼也好,是阴谋家或廉洁的人也好,是节俭的人或败家子也好——任何的一种“人”和任何一种行为,任何一种典型的人物都得登上舞台。他不必继续发明新的人物,因为用一种适当的安排,可以使同一人物重复地出现,一两个医生便可代表一切医生,一个银行家即是一切银行家的标本,如此一来,就可以在小说中紧凑地装入很多材料。巴尔扎克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假如控制这种丰富的材料,他必须定下一个他下半生忙不完的工作计划。他不应把小说单独地写出,而应将它们联系起来,使他成为一个“司各脱兼工程师”。只写出一些个人生活图景是不足够的,因为相互之间的衔接才是最重要的。巴尔扎克还没有拟定他的《人间喜剧》计划,还得花费十年时间才可让他明白地制定出这个计划。不过,他总是确信一点。他的全集不能是很多单独作品的杂陈,他必须一步步地筑起他的文学大厦。一八三四年十月二十六日,当他还没有知道他的工作范围十分清楚时,他就给他的希望描了一个轮廓:“一八三八年把这巨大工作中的三个部分完成到相当的程度,至少可以使人们看到这个计划的结构,并用全面的观点去批判它..《风俗研究》要反映一切社会现实壮况。我要描写每一种姿仪,每一种生活情景,每一种男性或女性的性格,每一种职业,每一种生活的方式,每一种社会地位,每一个法兰西的省分,童年,青年和老年,法律,政治和战争——没有漏掉任何一项。这部分写完之后,揭破了一点一点的心灵故事以后,展开一叶叶的社会历史后,算是奠定了我的基础。我不希望只描写幻想的插曲。我身边到处的事实便是我写作的素材。“接着,我的第二步,《哲学研究》。写了原因之后必然得写结果了。我在《风俗研究》中指明生活,感情和生活的结果怎样互相利用。《哲学研究》中,我则要讲到生活的动机和感情的动机。我提出问题——个人或社会的生命所必要的推动力量和条件是什么东西呢?在用如此的方式谈论了社会以后,我便用批判的眼光去研究他。在《风俗研究》中,我把个人写成典型;但在《哲学研究》中,我把典型写成个人。但是,我所要描写的仍然是生活..“最终,描写了因果关系以后,进行我的《分析和研究》了,因为说明了因果,我们便得遵守原则,把《婚姻生理学》归入这一项中。风俗提供给我们戏剧,原因是化妆室和舞台。最后,戏剧的作者便是原则了。但在比例方面,因整个工程是螺旋上升的,顶上变窄了,变成集中的了。假如我用二十四册写《风俗研究》,则需用十五册写《哲学研究》,但《分析和研究仅九册就足够了。如此,我便可以描写,分析,批判人的本身,人类和社会,却不必在这种西方的《一千零一夜》中重复他讲述了。所有的工程完成之后..我写下最后一个字以后——然后,别人才可以批评我是对或是错。但写完整个系统,完成了文学的工作之后,我将转向科学的工作,写一册《人的动力》。而且在这个大厦的基础之上,我要用《笑林百篇》的巨大的花草图案来可笑地,幼稚地装饰它。”他如此热情惊人地投入这事业并喊道:“这是我的工作,我的深渊,在我面前展开的火山口。这就是我要改造的材料。”一个毕生的工作摆在了他的面前,这决定了他将来的行为。一八三三年九月,他十分自信地写道:“我要不受挫折地在欧罗巴的文化生活中取得统治权!再有两年的忍耐和工作——然后我将跨过那些阻止我前进,捆绑我双手的人的头顶!我的勇敢己在不义的欺压和迫害之下培养成钢一样地坚强。”前有写作,后有读者,这种感觉令他下定决心不和任何一个人谈判。他不再去讨好新闻编辑和出版家的欲望。细琐的干扰已对他没有作用了。他当面向出现商提出条件,假如他不能完全符合他的条件,他会毫不犹豫地换别的出版商。即使在经济最困难的时候,假如最具权威的文学杂志随便处理他的稿件的话,他一定会放弃和他们的合作。并且他盛气凌人地毫不理睬新闻记者,虽然他们能够控制舆论。随他们去严厉地批评他的任何一本小说!反正他们不能阻止他去完成他那包罗万象的大厦,这个大厦比他的构成部分更加重要。让他们拿恶意的笑话和讽刺的图画来讥笑他,让他们攻击他,让他们在谐谑的“短栏”中取笑他。他则会用小说去复仇,尽全力去揭露这群渺小之辈的罪恶。在《幻灭》中他用很难消除的线条给这个世纪的墙上画一张画,描写舆论的根本腐败,舆论怎样出卖精神和名誉的价值。虽然他的债权人可以没收他的家俱为抵押,可以要求他赎回期票和利用法律的追究去令他苦恼,但他们却拿不走他的文学大厦中的一块石头或一撮泥土。什么东西都没有力量去动摇他,因为他已定下了计划,因为他能够有足够的内在力量去完成只有他敢于计划,并只有他有能力去完成的一个工程。第三章写作之外的巴尔扎克第一节女读者们巴尔扎克清楚地知道,假若他要在欧洲文坛上取得像拜仑,司各脱·歌德以及霍夫曼那样的领袖地位,他仍需要花费千辛万苦,并且他至少得活到六十岁以上,也就是说,他现在还剩下的三十多个春秋都得花费在他的书桌上。他不能有任何空余时间让他去享受生活,寻找快乐,即使他最后付清了他的债务,并且赚了大量的金钱,他也不能在享受快乐方面占去他大量的时间。他也深知这样没有欢乐没有享受的生活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但是他并不损失了什么,因为他深深地爱上了他的工作。为了实现目的,他还需要一个稳固的大后方,以支撑他的事业。他现在已经把他的所有力量和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他的事业上了,他对生活上的最低要求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急不可耐。他需要娶一个妻子组成一个家庭,免除性欲上的压抑,减上债务上的烦恼,出版家的争吵,以及稿子都还没完结就去预支版税而带来的种种麻烦。他希望能够集中他的一切才能在这个宏伟的巨著里。但是,他也要找到他苦苦追寻的妻子和财富。他这样平民的外表使他非常理智,他不可能跟沙龙里的那些漂亮的熟客们一争高下的。他已经被德·杜鲁米利小姐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跟德·葛丝特丽来人的交往已经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女人决不会被他的痴心的攻势所俘获。他因为太自以为是,又非常羞怯,不愿花大量时间去展开全方位的求爱攻势。我们也很容易想到,德·柏尔尼夫人虽然五十四岁了,但不愿意选择她的继承人的原因,至于巴尔扎克委托卡罗·珠尔玛的事呢,因为她也不容易在外省的圈内找到符合他条件的富有的贵妇人。因而,这件事就泡汤了。他既抽不出时间,又没有必要的勇气,更没有机会去寻找他要找的女人,因而只能希望神能给带他运气,让他梦想的女人自己向他这里走过来。这样的事按逻辑推理来说并不一定能够得到预想的结果,但是在巴尔扎克的生活中,不可能的事往往都会发生。女人们果然向他这边走过来。女人们并不认识他,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她们反而对她们所喜欢的作家抱有浪漫的意识。他不断地收到女读者们从各地寄来的信件,其中许多信直到现在都还保留着。这些女读者对他都怀有好奇之心,有的甚至不远千里来拜访他。德·葛斯特丽夫人不是唯一通过信件勾搭到手的女人。许多钟情于他的女朋友(我们大多都只知其教名)终于随着他们书信交往频繁而来拜访巴尔扎克。我们已经提到过,其中一位拜访者并且跟他有了一个孩子。这些书信中有一封信终于有一天把他引上了爱情的道路,而不是短期的“蜜月”。这也正是巴尔扎克之所以仔细阅读女读者们书信的原因。这些书信使巴尔扎克越发感觉到女人对他的重视。如果一封信的某一句话或语调引起他的好奇心,他就会回复一封相当长的信。这类通信到来的时候,就像有一阵甜密的令人销魂的香气浸透到他那垂挂厚厚的窗帘的房间。很明显,巴尔扎克甚至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