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办事沉稳谨慎,最适合殿后了。」霍去病说完已领著一部分骑兵远去。 渡过饶乐水,是另一条河──余吾水,它自北向南流淌,河水不大却十分湍急,哗哗的流水声和马蹄的得得声混合在一起,奏出一曲草原独有的乐章。 匈奴人喜逐水草而居,如无意外,沿余吾水向北,就能发现左贤王的踪迹。 「报告将军,前面发现大批匈奴人。」哨探回来报告。 「有多少人?」 「他们将营帐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看样子有数万之众。」 「咱们追上左贤王了吧?」赵破奴兴奋地道。 「看样子像。」霍去病点头,再问哨探,「他们什麽情况?」 「对方好像知道我们不久要来,枕兵广阔的平原上,已经摆好阵势。」 「左贤王这是想以逸待劳啊。」复陆支接口道。 「这麽多天没发现正经的匈奴人,憋坏了吧?」霍去病不惧反喜,问著身边的众将领。 「早就铆上劲儿了,不杀他几个匈奴人,怎对得起我们这些天所受的苦?」卫山道。 「好,敌人以逸待劳,却不知咱们士气正盛,大家都憋著劲,渴望在战场上立业呢。」霍去病道,随即下令,「各营保持队形,列阵前进。」 战争一触即发,刚才还寂静的草原,这会儿空气中都瀰漫著十足的战意。 当霍去病的骑兵队伍抵进到能看清匈奴骑兵的脸时,匈奴人的漫天羽箭也从己方阵中射出,锋利的箭镞带著尖锐呼啸朝汉军前队笼罩过来。 迫于箭雨的威势,前队汉军不得不停下步来,举盾挡格。 战鼓声遽然响起,如暴风骤雨般肆虐草原。 「射!」随著霍去病的一声大喝,两翼骑兵羽箭上弦,臂力轮发,向后满弓,箭矢离弦。 两军战士的羽箭在空中交叉而过,只是互相夺命的对象有所不同。 羽箭遮天蔽日,箭镞突入肌肤,鲜血渗出皮甲,兵士惨嚎,战马悲嘶,无论是匈奴人还是汉兵,都有大批战士中箭倒地。 一阵箭雨过后,积压已久的战斗情绪几欲令汉军发狂。 「咚咚咚」,战鼓声再变,这是衝锋的信号。 「弟兄们,我霍去病和你们生死与共,我会是第一个杀进敌人阵中的,也会是最后一个迫使敌人放下武器投降的。」 霍去病以身作则,「汉军必胜」的呼叫声冲天而起。 「卫山负责左翼,李敢负责右翼,其他人跟我衝!」 霍去病首先离阵而出,身后是一众汉家将士。大批身著白甲的匈奴骑士也提著闪著寒光的弯刀,全速衝来。看来匈奴人也是有备而来。霍去病顿感神清气爽,精神极度亢奋。这是他等待许久的大战,左贤王,彷彿已是他剑下的孤魂。 在双方骑兵还未绞作一团时,一排一排的弩箭在停息了短暂时间后重又飞起,由张德带领的汉军连续用五石弩射出强箭,在射程内的敌骑无一倖免地人仰马翻,血肉飞溅,情况让人惨不忍睹。 匈奴骑兵也是剽悍异常,任汉军弩箭给己方造成多麽重大的伤亡,仍求全速前进。 这是一个看谁伤得更重的死亡游戏。 「将军,对方中军主将是章渠和比车耆,左翼为屯头王,右翼是左大将。」复陆支在霍去病身后道。 「看见左贤王了吗?」 「没有,应在后方大帐中。」 「好,先解决这个章渠和比车耆。」 霍去病猛地加速,两军终于正面接仗。 面对来势汹汹的匈奴骑兵,霍去病长剑出鞘,挥剑便砍,但听一阵阵闷响,凡近身者,无不带著血雨跌落马下。 在霍去病的快速衝击下,匈奴前锋被打了个七零八落,李敢左翼、卫山右翼也迅速包抄过来。匈奴人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队形竟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被衝散,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再也连不成一片。 见匈奴骑兵一时间首尾难以兼顾,霍去病带人毫不停歇地于万军之中杀开一条血路,直奔匈奴中军主将章渠和比车耆而来。复陆支、伊即靬、安耆三将生怕霍去病有闪失,同步跟进。 霍去病骁勇如斯,汉军更是气势如虹。 位于匈奴中军阵中的章渠和比车耆,忽然发觉自己身处险境:周围虽还簇拥著大批匈奴骑兵,却好似被汉军左中右围了个透一般。 前方的匈奴人正如潮水般往后退去,章渠大呼「后退者斩」,同时纵马向前,亲自举刀劈掉几名骑兵,匈奴颓势这才稍减。 「挡住霍去病!」比车耆令旗一挥,他身边的近侍以五人一组,奔上前去将霍去病等人围在核心。 几乎同时,近身的匈奴骑兵挥刀砍向霍去病。眼看明晃晃的刀刃朝自己面门劈来,霍去病侧身躲过,突觉肩头一痛,低头一看,左肩铠甲竟被砍出了口子,那边厢伊即靬也已挂綵。 伤,反而激起了霍去病的斗志。他长剑突挥,面前两名匈奴侍卫头颅齐刷刷落地,打著滚奔向远处。后面的人来不及躲避,又被长剑刺穿前胸。 「将军神勇!」安耆大呼,血性同样被唤起,长刀疾斩,血光四溅,刀穿铠甲,人仰马翻。 纵然匈奴人数量众多,也难近霍去病众人身前。 比车耆和章渠眼中开始流露出惧色。 长剑倏至。 章渠不及细想,挥刀挡格。 霍去病长剑一荡,章渠虎口发麻,刀势受挫。趁此间隙,霍去病左手食指一勾,勾住章渠弯马上的铜环,往回一扯,章渠铁塔般的身体竟险些栽下马来。霍去病反手握住刀背,看准章渠,右手长剑向下当胸一刺。章渠用尽力气往侧翼蹦开,虽躲过前胸,但肋间也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汩汩洒在草原上。后边伊即靬俯身一抄,竟将章渠身体抄起,往后一掷,众汉兵接著,章渠被俘。 比车耆看得真切,待要救援,却被复陆支架著,又是一番恶战。霍去病纵马急跃,马儿通灵,扬起马蹄从背后将比车耆踢落马下,复陆支近身急斩,比车耆头身瞬间分离。 匈奴中军被毁,再无人指挥,匈奴兵顾不得许多,有的放下武器投降,有的转身溃逃。汉军则精神大振,纷纷提刀追赶匈奴残兵。 数万匹战马在草原之中驰骋衝锋,扬起漫天的沙尘。兵戈交错,杀声震天,两股铁流互相碰撞,草地、余吾水、夕阳均是一片血红。 战至此时,双方各有伤亡,匈奴军折损近一半,汉军也有三分之一的人员伤亡。 左贤王看著战场上的情况,心中胆寒,大旗一挥,移往目前军力还算完整的左大将处。 霍去病勒马向左,往左大将处奔去。 左大将身边匈奴人陡增,李敢却丝毫不惧。 「衝!」左贤王刚移过来,还没站稳脚跟,李敢就如旋风般往他司令车边杀到。匈奴人数虽众,却也难阻他分毫。 一路挑翻不少匈奴骑兵后,司令车已近在眼前。 「夺旗!」霍去病大喊。 「得令。」李敢用刀一劈,车上的匈奴军旗斩为两截。李敢用手接住栽下来的旗杆,跳上车子,把匈奴的战鼓也缴了。左大将就在近前,却看著李敢一气呵成的动作,没有任何招架之术。 军队中发号施令的战鼓被缴,军旗被刈,匈奴骑兵更加混乱。情急之下,左贤王不得不用他铜锣般的声音高喊:「撤──」 匈奴人准定的汉军坟场变成了匈奴人的埋尸地。 但战斗还远未结束,一场追击战开始了。 沮丧的匈奴骑兵在前逃窜,汉军则紧咬不捨。 殿后的路博德正行至寿余山下,突然发现一部分溃退下来的匈奴兵。山坡就是最好的隐身之所,路博德带人藏在坡后,箭上弦,待匈奴军逼近,突然万箭齐发,匈奴人一个个变成活靶子倒下。 「霍将军,打得不错啊,让我捡了个便宜,不过我还没过瘾。」路博德见著霍去病说。 「还有你打的,放心吧。」霍去病说完吩咐赵破奴,「把章渠带上来。」 几个士兵把昏头昏脑的章渠架了过来。众将见著章渠的狼狈样,大乐,各人上前伸腿踹一脚,弄得章渠哀呼连连。 「我军又是大功一件。」霍去病高呼,将士尾随,声震荒原。 「左贤王逃跑时,给我们留下好多牛羊,不如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行军。」 霍去病看著疲惫的将士,心想左贤王该跑不了多远,明儿个再整军追击不迟。 汉军杀牛宰羊,休息中,霍去病和众将审著章渠。 还没问话,赵破奴先用马鞭往他身上抽著,而且专拣伤口来抽,章渠惨叫连连。 「破奴,别打了,让他坐下。」 赵破奴伸手一按,章渠立即躺在地上。赵破奴又朝他一脚,他才软绵绵地盘腿坐起来。 「章渠,左贤王会逃往哪裡?」 「我不知道。」 「你还有不知道的?」赵破奴又是一马鞭抽下,「想不想我待会儿把你剥光,割得血淋淋的,再浇上酒,扔在沙土裡,让虫蚁爬你一身啊。」 章渠打了个寒襟,嗫嚅道:「不要。」 「不要就好生说。」 「章渠,我是主将,你只要说了,我保证你的安全。如果降了大汉,你还是匈奴王,保有草原,你看看他们。」霍去病指著复陆支等人。 章渠心中一动。 「我实不知左贤王会逃到哪裡,不过按照地形来看,他们最有可能去往弓卢水。」章渠终于放下了最后的尊严。 「我们能相信你吗?」赵破奴又是一脚。 「千真万确。」章渠哀嚎著。 「好了,带下去好好款待,若发现他所说有误,再活剥了他不迟。」霍去病制止了赵破奴。 「今晚大家饱餐一顿,明日一早出发。」霍去病吩咐众人。 次日,天刚破晓,霍去病照样吩咐路博德殿后押送俘虏和粮草,自己则和李敢、卫山、赵破奴及几名匈奴将领率先开拔。大军忍困耐劳,克服著体能的极限,继续往东北行去。 随著大军向北行进,地形逐渐变得複杂起来,开阔的平原上峰峦渐起,一条一条小河激盪著浪花向北流去,与中原自西向东的河流颇有不同,连霍去病也看得称奇。 「复陆支,你知道这些河为何不向东而向北吗?」 「将军,我也不知道,北边我没去过,但听人说北边也有海,就像自西向东的河流终也流入海中一样。」 「也许有一天,咱们也能看见北边的海吧,北海。」卫山道。 霍去病心中一动。或许,桑宜就随著伊稚斜的人众在北海那边吧。 「将军,那是离侯山,翻过此山,就是弓卢水了。」伊即靬指著前面巍峨的高山道。山间溪水潺潺,一派世外桃源般的景色。 但不管是谁,都没有赏景的兴致。 匈奴人在大小河流中投放了很多病死牲畜的尸体,但这溪水是乾淨的,汉军的水源补给没有问题。 「只有荡平匈奴,草原才会是纯粹的草原。俘虏左贤王!」霍去病打马朝山巅奔去。 「俘虏左贤王!」汉军没有疲累,只有必胜的信心。 弓卢水边,左贤王又一次列阵河岸。他知道,滔滔的弓卢河水就是他最好的盾牌,如果不能将霍去病阻在对岸,那他这一生都休想在草原上再混下去。 离弓卢河水约莫三十里地时,霍去病派出哨探勘察情况。 弓卢河水奔腾。 「将军,我们面前的河水很深,加上这几日连绵阴雨,河水又涨了不少,大军想要渡河将非常困难。」哨探回报。 「或许左贤王就守在对岸,如果我们渡河,也许就会被敌人的箭雨给射杀殆尽。」伊即靬道。 「唔。」霍去病凝神沉思。大军长途北进,根本就没有携带船隻,再说,就算有船,汉军中也多为北方人,不会凫水,游过去更是不可能。 「要不等雨停了再走?」卫山补充道。 「不行,现在是初夏,汛期就要来临,就算雨停了,河水也不会有所减退。」 「将军,要不自己扎筏子?」复陆支道。 筏子?霍去病眼中一亮,军帐的柱子就是扎筏子的好材料。不能放过左贤王,就算只剩一兵一卒。 「传令下去,砍倒军帐,全军扎筏子。」霍去病传令下去,另外派出哨探寻找河面狭窄、河流较浅的河床地带。 带著扎好的上百架筏子,霍去病领军赶到弓卢水河边。左贤王闻讯,在河对岸也是严阵以待。 「张德,河边列阵,渡河之时,用五石弩给我回报对岸匈奴人。」 张德领命而去。 尚未到河边,草地已经泥泞不堪,连马都无法下脚,稍一前进,半条腿就陷了进去。霍去病管不了那麽多,一抽马鞭,呼道:「渡河。」 汉军拖著木筏,满身泥泞来到河边,将木筏扔进水中。有的木筏没扎好,被河水冲散,筏上士兵陷进河裡,不多时就被河水冲走。等木筏基本被稳住之后,霍去病第一个跳了上去,命令士兵俯低身体,支起盾牌,弓箭上弦,强行渡河。这边厢张德的弩兵也已摆好阵势。 进到河中心,匈奴人的箭雨无情袭来。汉军撑起篙,奋力向对岸划去,篙手被射中落水后,立即又有汉兵过来补上。眼见同伴落水,汉军眼裡全是对匈奴人的仇恨。 好在张德的五石弩很好地阻隔了匈奴人的进攻。只是上弩费时,河中心的汉军仍有不少负伤。 汉军因有盾牌挡格,匈奴人便将目标瞄准了他们的马匹。只听一阵阵惨烈的嘶鸣,战马在不大的木筏上奔跑起来,使得很多木筏因失去重心载著汉军侧翻入河中。赵破奴所乘船隻,因失去平衡一头高高翘起,耳边将士们发出一声声惊呼,整船人一同飞了起来,哪还顾得上用盾牌挡格箭雨。赵破奴发狠衝到船头待要稳住木筏,劲箭破空飞至,赵破奴躲闪不及,后背左腿连连中箭,滚落河心。 旁边筏子上的安耆眼尖,一把抓住赵破奴提了起来,甩在自己筏子上。虽然满身箭伤,赵破奴却是哼也没哼一声,但看样子,却是不能再战了。 「分散,前排防御,后排进攻。」见赵破奴受伤,霍去病少有的一阵心痛,连忙呼唤汉军。 李敢破浪而来,连珠箭发,对岸匈奴军不时中箭倒地。 「给我射。」 汉军索性连盾牌也不要了,只将撑篙的人护著,其他人则统一举起弓箭,站在晃荡的木筏上,配合张德的五石弩和匈奴军对射起来。 不等木筏接近对岸陆地,在感觉到河水已不太深时,汉军就跳下筏子,在霍去病的带头下挥舞著刀剑向匈奴阵中衝去。汉军早已杀红了眼,儘管他们因为渡河已经伤痕纍纍。 又是一场惨烈的近身肉搏。为了荣誉,大汉男儿血洒疆场。 滩头灰色的沙土也被染成了一片血色。 前面的遭遇战,卫山部收穫最小,而这一次,他不想再屈居人下,带人在敌阵中卷起一股血腥的狂风。 发狠的卫山迎面撞上屯头王。只消两个回合,屯头王就成了卫山刀下的俘虏。 在汉军捨生忘死的血战下,匈奴人尸横遍野。霍去病四处寻找左贤王,却发现他一如既往地先期逃往狼居婿了。 此役,被汉军俘虏的匈奴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合计八十三人,其他士兵不计其数。汉军折损十分之三。 封狼居婿 清扫战场后,霍去病留下僕多照顾赵破奴,再带领一部分人马旋风般地赶往狼居婿。 霍去病一路追亡逐北,由于行军速度过快,后方补给队伍紧赶慢赶也跟不上,前军不得已取食于匈奴。好在兵锋所至,匈奴人无不望风溃遁,留下大批牛羊,足够霍去病军的伙食。 眼看狼居婿山在望,霍去病却不急了。在一片宽广的草原处,霍去病招呼大家下马休息,顺便组织蹴鞠,活跃下气氛:「草原一望无际,正是蹴鞠的绝佳之所,多日打仗,好久没玩了,来来来,咱们尽兴一回。」 霍去病和李敢下场划好场地,支起球门,又交代了复陆支、伊即靬、安耆、卫山等人蹴鞠的规则。随后霍去病和李敢各领一队,在场地中你来我往踢起来,没参加的士兵则自动分成两组,为大家呐喊助威。 奔来跑去,一个时辰后,大家俱已汗流浃背,浑身酸痛。眼见球划过天际,霍去病瞅准机会,纵身上前,来了个「倒踢紫金冠」,引来众人一片喝采。 李敢那边厢好不容易才接住,却一脚踢偏了,皮球划出一道弧线,滚到场外的草丛之中。卫山赶紧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捡回来,伊即靬则乾脆喊道:「不踢了不踢了,比打仗还累。」 霍去病哈哈大笑:「来吧,歇会儿,待会儿再继续。」携了几人,到场边灌著从匈奴人那裡缴来的马奶酒。 「将军,这战争还要打多久?」卫山道。 「看情况。如果在狼居婿山能逮到左贤王,咱们也就大功告成了。」霍去病知道将领们的心情,希望早日返回故土。儘管他很希望再去漠北,一直找到伊稚斜的主力为止。 「狼居婿山是匈奴祖祖辈辈的圣山,也是他们的王庭之一,攻下狼居婿山,就等于抽了匈奴人的脊梁,他们再也抬不起头了。」李敢道。 「左贤王是想依託狼居婿山的险要地形和我们决战,狼居婿山正北和西北方向都是高山,众多的高山正好给了他埋伏兵马的环境。尤其是姑衍山,是除狼居婿以外最高的山,此山的地形和位置正可与狼居婿山互相呼应,不可不防。」复陆支道。 「只是不知除了左贤王,狼居婿山是否还有别的匈奴人?」伊即靬道。 「左贤王不足惧,两仗过后他应该已吓破胆,不敢再跟我们硬来,只是不知是否有其他兵马。唉,不知舅舅那边怎麽样了?」霍去病道。 「嗯,我也很担心父亲。最近老是眼皮一跳一跳的,还真怕不是好事。」 「老将军英勇无敌,断不会有事的。」霍去病安慰著李敢。 「希望是这样吧。」 「狼居婿山的情况一定要搞清楚,情况未明前,我们不可贸然进攻。」霍去病对众将道。随即吩咐哨探,小心打探。 哨探去后,霍去病招呼众人:「来来来,咱们进行下半场的比赛。」 众将无奈跟著霍去病回到场地。一番谈话之后,霍去病心情畅快,李敢则因心忧父亲,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一个时辰后,李敢队败下阵来。 「咳,赢得太容易了。」霍去病没了兴致,转向军营自顾自喝酒去了。 「将军,狼居婿山只发现左贤王部的影子,没见其他人马。」哨探回来了。 「匈奴人连圣山也不要了?」李敢思忖,同时隐隐觉得卫青那边该阻住了伊稚斜,并且打过胜仗,如此父亲当可无虞,想著心下似乎宽了些。 霍去病也看出李敢在想什麽,拍著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舅舅那必然对上伊稚斜了,想我舅舅几番深入大漠,伊稚斜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李敢莞尔一笑。 「好了,既然狼居婿山没有别的敌人,那我们即刻起程,攻下狼居婿山后再去匈奴的圣山中拿他们的粮食吃午饭不迟。」 「是。」众将笑答。 霍去病居前,众将士尾随,很快,狼居婿山就出现在了眼前。银灰色的厚厚云层重压在山顶,云中又彷彿凝出了浓重的雾气,从上而下笼住了整个山脉,确实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匈奴人的老窝到了。」汉军中发出一阵狂笑,并故意将「霍」字旗挥舞得猎猎作响。 山顶的匈奴人眼瞅著汉军近前,还没开战就已经双腿打战。 「兄弟们,衝!」摸透匈奴人心理的霍去病也不再讲究战法,率先领兵循著上山的小路疾衝。 劲箭呼至,霍去病举剑挡格,身后的士兵则护起盾牌。前进的势头只缓得一缓,旋又拼死往前衝锋。 匈奴人开始退却,左贤王跑得尤其快。 这不是一场像样的战争,敌人还没等汉军近身就已经跑了,将圣山狼居婿拱手送给了霍去病。 登上狼居婿山顶,眼见这裡水草丰美,霍去病心情大好,下令在此安营扎寨,休整数日,同时也在等待后方的粮草辎重送到。 士卒们连日奔波,听说可以休整好几天,无不欢欣鼓舞。 伊即靬在左贤王来不及撤走的营地裡搜出好些马奶酒,又招呼著复陆支、安耆、卫山一起烤羊,邀约众将领一起来吃。 不多时,烤羊的香味就在空气中瀰漫开来,众将领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狼居婿可是个好地方啊。」伊即靬在烤羊上一边洒著调料一边道,「匈奴人也和你们汉人一样讲究风水的,在匈奴人心中,狼居婿山就是离天神最近的地方,他们是一定要在这裡进行祭天的。」 「就像我们的泰山。」霍去病饶有兴致。 「对的,我听说过泰山,狼居婿就是匈奴的泰山,呵呵。他们在这裡祭天,在姑衍山祭地,请求天神保佑他们风调雨顺,牛羊健硕……」伊即靬眯起眼睛,彷彿又回到了以前在西域的时光。 「狼居婿山祭天,姑衍山祭地。」霍去病重複著伊即靬的话,突然朗声笑道,「今日既然我们来到了狼居婿山,让我们也来祭天拜地如何?」 「霍将军,是否有不妥?这是匈奴人祭天的地方,不是汉人的地方。」 「无妨,若不在此祭天拜地,匈奴人的天神又怎麽知道狼居婿已归入汉土、汉军大胜匈奴呢?」霍去病站起身,下令道,「传我军令,三日之后,在狼居婿山祭天,攻下姑衍山后,咱接著在姑衍山祭地。」 因有霍去病的命令,这三日来众将士并没閒著。按照规定,祭天必得要有祭品、祭器等。祭品可选牛、羊,果、蔬等想想办法也能弄到,但祭器就难办了,乐器等更加难办,只能一切从简,能找到多少算多少。霍去病则连续几日斋戒沐浴,不再沾酒,所有吃食也十分清淡。 三日之后,天刚濛濛亮,全体汉军列队整齐,等待著他们主帅祭天时刻的来临。 霍去病绦衣玄甲,登上祭台祭天。 一轮红日自东方喷薄而出,晨曦驱散草原上的薄雾,金色的光芒落在每一个汉兵身上,让此次祭祀更添一份神圣之感。 汉军们仰头看著祭台上的霍去病,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空气中寂静得落针可闻。 事先选出的赞引官首先高唱讚歌,然后,汉军将早先放在火炉上的柴草点燃,把敬献上天的一整隻牛犊放在柴草边焚烧。霍去病站立圈丘坛上。 此战之后,漠南再无匈奴王庭,望上天保佑汉匈和平共处,不再有纷争,不再有侵略,匈奴不再窥视中原的土地,不再抢掠汉朝的子民。 霍去病心中默唸。 这时,三支大烛照亮了圈丘,伴随著专为祭祀演奏的乐曲,夹杂著燔柴的香气,狼居婿祭天结束。 「将石碑抬上来。」霍去病走下圈丘,立即吩咐。 立即有士兵将石碑抬上,霍去病瞅著石碑上「大汉狼居婿」几个苍劲的大字笑了笑,这碑是他三天前让汉军特意打磨的。 「就将这碑立在这狼居婿山顶上吧。狼居婿,是我们的了。」 「是。」众人齐齐动手,不多时已将石碑稳稳地安放在狼居婿山巅。微光轻洒,微风轻拂,归入汉土的狼居婿在清新和静谧中迎来了它的新生。 祭天之后,粮草辎重队伍也如期抵达。赵破奴箭伤已经大好,霍去病心安许多。诸事安排妥当后,霍去病命令全军拔营,下一站,姑衍山。 左贤王已成惊弓之鸟,眼瞅著霍去病在狼居婿山祭天,他一动也不敢动;而看见霍去病刚开拔时,他就又已经开溜了。 汉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姑衍山,因霍去病要在姑衍山祭地,汉军又是一番忙碌。 祭地之后,霍去病登上姑衍山顶,向四周望去。瀚海无边,苍凉而悲壮,只有雄鹰高飞盘旋,不时发出几声嗥叫。远处天地连成一线,头顶云卷云舒,霍去病立于天地之间,同样显得那麽渺小,但他心中翻滚的澎湃之气,却浩大磅礴,似乎以天地之大,都还容纳不下他的英雄气概。 霍去病横扫匈奴,斩获七万零四百四十三人。 一次战争,大漠狼烟,飞将立马,踏破阴山。 第七章 荣宠无双 霍嬗出世 霍去病大军南归时,季节已转为深秋。 冠军侯府门前的落叶扫了一层,又落下一层,薛蕊眼中的期盼也是一天多过一天。霍去病在哪,何时归来,她都不知道。只是隐约听著一些军报说起,汉军击败了伊稚斜和左贤王、封狼居婿山等地。虽仅隻言片语,但能够让薛蕊温暖许久:她的夫君至少还是平安的。 为了迎接夫君和即将出世的孩子,薛蕊一刻也没閒著,手中缝製的冬衣一件接一件。她要给他们备著,让他们感到自己给予他们的那份温暖。 这些日子,卫少儿和卫君孺深知薛蕊有孕在身,两人都特地买了好些鸡蛋和其他好菜,隔三岔五地往冠军侯府上送。 「阿蕊阿蕊,去病又有消息了。」最爱八卦的卫君孺一溜小跑进冠军侯府,手上还提著一隻老母鸡,一边吩咐下人好好炖给薛蕊吃,一边向薛蕊报告著消息。 「呵,快说来听听。」薛蕊坐在厅堂正中的椅子上,见卫君孺起来,欠了欠身以示礼节,一手抚著隆起的肚子,眼裡充满期待。 卫君孺满面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对薛蕊道:「你猜猜。」 薛蕊见卫君孺的神情,心裡已知去病无恙,有心和卫君孺开起玩笑:「去病要回来了?」 「对了一半,再猜。」 「还能有什麽呢?」 看著薛蕊的眼神,卫君孺自己绷不住了,说道:「去病刚从狼居婿山发来消息,说他在狼居婿山祭天,宣告狼居婿成为大汉的领土,皇上听说后高兴得紧呢,接著去病又到姑衍山祭地,如果近日发现不了匈奴人的行踪,就该返回长安了。」 「七个月了,终于要回来了。」薛蕊喃喃地道。 「我算了算,去病要是现在返回,可能正赶上你临盆的时候,他还能第一眼看见自己的骨肉呢。」 薛蕊心中百感交集,日盼夜盼,总算快把去病盼回来了,可他就知道给朝廷送军报,却不知给自己和孩子捎两句话来,他难道就不知道自己有多麽想念他吗? 卫君孺似乎不懂薛蕊心中的变化,道:「去病数战数捷,又封狼居婿,饮马瀚海,不知道皇上又会怎麽赏赐他呢?」 薛蕊闻听,心裡却道,高宅大官有什麽好呢,以前她是那麽仰慕霍去病,现在结婚后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更愿霍去病就是一个平常百姓,而不是难得一归的大将军。 「这消息母亲知道吗?」 「当然,我能忘得了向她汇报嘛,她也盼著她宝贝儿子凯旋呢。」卫君孺一笑。 「舅母来了。」薛蕊抬头,发现平阳公主也难得地驾临府中。 「阿蕊,身子怎麽样?」 「还好,小家伙调皮得紧。」 「还没出世呢,就有乃父之风了。」平阳笑道。 「舅父回来了吧?」 「嗯,卫青现在正在朔方整顿军马,等待霍去病,他还在两千里之外,可能还需些时日。去病每次都是长途奔袭,跑这麽远也真是难为他了。」 「他就这德性,舅舅那也打了胜仗吧?」 「胜是胜了,但是让伊稚斜跑了,还不知皇帝会不会怪罪呢?」 「不会的。」薛蕊安慰道。 「那可不一定,现在皇上宠幸李夫人,连子夫都冷落了,对于卫青,打了胜仗还好,稍有一点差错,真不知道他会怎麽样呢?」鉴于汉武帝最近颇有些冷落卫子夫,卫君孺连带著与平阳说话也不太客气起来。 平阳不再说话,嘱薛蕊保重好身子后就退了出来,留下卫君孺和薛蕊继续絮刀。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馀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薛蕊抬起头来,正发现一队雁儿变换著阵形,自北而南,展翅飞翔。 霍去病在找不到匈奴残军的情况下,拔营南返。 和出征时的心情不同,回程时大家再也用不著赶时间、担心匈奴人的偷袭和下毒,因此也有了更多的机会观赏路上景色,这才发现茫茫大漠和草原,其实美得令人沉醉。尤其是目前所在的草原,在充满悦目色彩,青、绿、黛各色缀连起来的草野上,十多个大小不一的湖泊像明镜般点缀其中,碧绿的湖水与青翠的牧草争相竞艳,流光溢彩,生机盎然。 赵破奴和伤员在军医的悉心照料下,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拄著拐杖和大军走在一起,有说有笑。路博德一直殿后,脸上倒偶尔有点阴鬱,其他人则是一副喜庆色彩。 霍去病环顾全军,发现战士们都比以前消瘦许多,但眼神变得更加凶猛凌厉了。 军至朔方城外,忽有霍去病派去联络卫青部的哨探返回。 「将军。」哨探飞身下马,从怀中递出一策战报,恭敬地呈给霍去病。 霍去病接过战报,迅速扫了一眼,神色微沉,向赵破奴等人道:「舅舅遇上了匈奴主力,可惜还是让伊稚斜跑了。」表面上霍去病神色如常,其实心裡颇不好受,一是自己未能遇上伊稚斜主力,二是舅舅也未能一战功成。本来因为自己的掘起,皇上就有点压制卫青了,如果舅舅再不拿出点成绩来,皇上会对舅舅怎样很难预料。 霍去病朝哨探道:「此行辛苦,下去吧。」 却见哨探略有迟疑,并不挪步。 「还有事?」 「是的,是关于李老将军的,卑职不知该不该说?」 霍去病朝后望去,发现李敢正在后队和路博德一起,不虞他会听见,遂朝哨探道:「说吧。」 「李广将军由于失道,延误战机,大将军因要写战况送呈圣上,遣长史向李广问失道缘由,李广将军只是一字不说。大将军只好命长史将李广手下叫来问话,谁知道、谁知道……」哨探顿了顿才道,「李广将军拦著不让他们来,说事情都是自己的错,接著就引刀自刭了。」 「李老将军自刭……」 霍去病心中一惊,怎料李老将军末了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因事关重大,霍去病吩咐哨探不能乱说,一过暗忖现下绝不能向李敢挑明,后面再慢慢向他说起吧。 但纸终究包不了火,军至朔方,李敢就已得悉此事,不再与卫、霍同行,想是因李广之事与卫青生怨,连带著也不与霍去病并骑了。 霍去病心知怪不了李敢,只得由他。 「将军进城了。」薛蕊听著府中人的报告,很想去往城门处迎接夫君,无奈身体沉重,实在是走不动,只得吩咐管家,将消息尽快告与霍去病。 这天的长安清晨,一改往日的宁静,大街小巷都是人,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大家都一律向城门口挤去,为的就是一睹卫、霍大军的风采。 人群忽然间静了下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个骑兵背插军旗,一手执马缰,一手执竹简,一边高喊「大将军、骠骑将军入城」,一边风驰电掣而过。 街道两边的人涌动起来,大家纷纷张望,对著远道而来的大汉将领们指指点点。因为有太多的事情发生,卫青彷彿比出征前老了十岁,而霍去病,则还是那副神采飞扬、英俊洒脱的样子。 「去病,趁宫宴还有段时间,你回家看看阿蕊吧。屈指算来,你的孩子也该生了。」 霍去病暗怪自己疏忽,行军多日,只知打仗,竟连家中的事都忘了,甚至出征漠北期间,他想念桑宜的时候都比想念薛蕊的时候多,著实不应该。 「舅舅说得是。」霍去病脸微微一红,一抬头看见人群中的平阳,连忙转换话题:「舅母来看您了。」 卫青、霍去病衝平阳公主招招手,卫青大声道:「待安顿好部队,我就回来。」 汉军各回各营,驻扎好以后,霍去病第一次刚回京就赶往家裡。 进得家中,霍去病就感觉气氛不同往日。 卫少儿、卫君孺还有岳父都在,很多下人忙进忙出,见著他,先是一愣,最后都掩嘴而笑,让他快进去看看夫人。 「薛蕊要生了。」霍去病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三步併作两步奔进内堂。 大家见霍去病进来,又惊又喜。霍去病上前扶起薛蕊。见著期盼多日的夫君,薛蕊眼中浮起笑意,儘管这时肚中万分疼痛。 「疼吗?」霍去病温柔地问著薛蕊,让卫少儿也觉得奇怪,这小子也懂体贴人,不再年少轻狂了? 「还好,还受得住。」薛蕊勉强笑笑。 霍去病握住薛蕊的手,替她抹去脸上的冷汗。 「去病快出去。」卫少儿吩咐。 霍去病茫然地抬头看著母亲。 「产房晦气,男子不得入内。这是规矩。」 霍去病本不想动,但慑于母亲的威逼,不得不去门外摩拳擦掌地候著,随时注意著房中的一举一动。真没想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回京的第一天就遇上薛蕊临盆,上天待他真是不薄啊。 稳婆急急地奔入房内,婢女也端著盛满热水的大铜盘进入房内。 薛蕊的眼睛被汗水浸湿,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再忍一会儿。」卫少儿替她擦著汗。 薛蕊木然点著头。 稳婆将一块手帕折叠整齐,放到薛蕊嘴边,让她咬著。 「用力。」稳婆示意,卫少儿见著,也向薛蕊传达著「用力」的信息。 薛蕊拼命地使劲,一次接著一次咬牙硬挺。 霍去病在门外听见母亲和稳婆的声音,以及婢女的声音,却唯独听不见薛蕊的声音,越发焦急起来。听人们说,生孩子是最痛苦的事,比战场上断肢流血还要痛上百倍。若真如此,薛蕊也不亚于任何一个大汉将士了,他,不应该再想桑宜的。 「哇──」屋内哭声顿起,霍去病从思虑中回过神来,心知终为人父,喜上眉梢,差一点就要推门进屋。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是个公子。」稳婆推门朝霍去病笑道。 霍去病大喜,连忙又道:「薛蕊呢?」 「母子平安,将军不用担心。」 稳婆话音刚落,霍去病已经闯了进去。 卫少儿已经剪好脐带,用毯子裹了小宝宝。薛蕊疲惫而安稳地躺在床上,朝霍去病笑笑。 襁褓中的孩子还在号哭,但脸形端方、脸皮白淨、身材粗壮,内中诸人都说有霍去病的风范。 霍去病让薛蕊枕著自己的胳膊:「回来就当爹,哈哈。」 薛蕊刮著他的脸:「傻乐个啥,走那麽久也不来个消息,你不知道咱母子有多担心吗?」 霍去病脸红道:「军中繁忙,所以……」 「好了,不说了。」薛蕊捂著霍去病的嘴,「只要你没忘了我们就好。」 「怎麽会呢?」 「这孩子,真像去病小时候。」卫少儿晃著襁褓中的小生命,卫君孺则急急地出门让下人准备吃食,给薛蕊补身子。 「真的吗?」霍去病抬头望著母亲。 「但是,他比你小时候好看多了。」卫少儿一席话引得众人大乐。 大汉司马 刘彻预备庆贺汉军凯旋的宫宴时间就要到了。 李延年有些惊慌。霍去病功劳越大,意味著皇上的分封就会越多。他心裡的那份嫉妒越来越炽盛,他绝不允许有人能够超越他。 李延年敲开韩嫣家的门,却看见韩嫣好似一点也不著急似的,他有点意外。 「我说韩大人,霍去病就回来了,加官晋爵是迟早的事,你就不想阻止他吗?」 「阻止,我阻止得了吗?我还正想给皇上美言几句,让皇上多给霍去病分封点儿呢。」 「你这不是疯了吗,你忘了在河西他是怎麽羞辱你的?」李延年急得瞪起了眼睛。 「我没忘,这些日子来日思夜想都是要削削霍去病的气焰,让他滚出皇上的视线。」 「那你还让皇上大肆加封于他?」 「霍去病正得皇上宠幸,我们向皇上提起大肆加封霍去病,不也正合圣意吗?」 「那也不能这样啊。」李延年还是不懂。 韩嫣押了口茶,看著面前的李延年笑了笑:「如果我让皇上加封霍去病、贬低卫青呢?」 「你的意思是……」李延年陷入沉思。 「对,现在卫子夫被冷落,李夫人渐渐受宠,正是你李家鸡犬升天的时候。你就不想彻底把卫家打压下去?我估摸著圣上也有这麽一番意思呢。」韩嫣凑到李延年耳边小声说道。 「此话当真?我自然是希望能让卫家从我眼前消失,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著掉下去一个卫家,又上来一个霍去病吧。」李延年在韩嫣耳边滴咕道。 「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是一箭三雕之计。其一,让皇上加封霍去病,贬低卫青,正合圣意,也会让皇上对我们另眼相看,不再相信外面说我们和卫、霍不和的话,正好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打好基础。其二,让霍去病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必然引起外面很多人的不满,尤其是那些同情李广的文人,如司马迁之流,他们手中的笔其实是最有力的武器,只要他们把那种不满的情绪宣洩出来,饶他霍去病在战场上英勇无敌,也难逃口诛笔伐的漩涡。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是激发李家和卫、霍两家的矛盾,此番李广之死,卫青难逃干系,我们正好可以在其中做做文章,李敢勇则勇矣,谋略却是不足,我们可以加以利用。」 「韩大人真是高见。」李延年频频点头。 「走著瞧吧,终有一天,卫、霍两家都会败于我们脚下。」韩嫣起身,掸了掸身上灰尘。大宴之前,他要先去见见刘彻。 宴客的地方是未央宫的「听留阁」,由东南西北四座三层重楼合抱而成,围起中间广阔达五十丈的园地。重楼每层均置有十多个厢房,面向园地的一方开有窗隔露台,厢房内的人可对中园一览无遗。 园中席桌已经摆好,不少宫人正在将各色果蔬菜餚端往桌上。 刘彻就在不远处。 「韩嫣,你来了,陪朕走走。」顺著阁旁的长廊,韩嫣随著刘彻走开去,不时有大臣嫔妃进园,跪拜叫声「陛下」,刘彻均是摆摆手让他们过去,显是心情大好。 「漠北之战,霍去病斩获良多,朕欲重赏,你看如何?」 「皇上圣明,霍将军天降英才,漠北几次大捷,封狼居婿,饮马瀚海,理当重赏。」 「哟,连你也认为我应当重赏霍去病,看来坊间传言说你与霍去病不合并非事实啊。」 「禀陛下,绝无此事,陛下切勿相信其他人搬弄是非,微臣对霍骠骑,只有仰慕崇拜,绝无其他意思。微臣也曾一心结交于他,奈何霍骠骑军务繁忙,未能久谈,也不知坊间的传言如何说起。」韩嫣假装慌张地说道。 「嗯,朕并无放在心上,你放心,你来说说,朕给霍去病封个什麽好呢?」 「依微臣之见,霍去病军功尚在大将军之上,职位也不应在大将军之下。」 「不妥吧,霍去病还年轻,又是卫青外甥,如此分封,恐怕引起众人不满。」 「不会的,现在全国都传遍了,说霍骠骑的功绩无人能比,事实有目共睹,又有谁还敢说閒话呢?」 「嗯,说得对,朕欲增设大司马之职,让霍去病享受与卫青一样的待遇,如何?」 「陛下圣明。」韩嫣适时地补上一句拍马屁的话。 「唉,只是卫青,虽然打了胜仗,却跑了伊稚斜,不知当赏不当赏?」 「臣以为,大将军不应有赏。」 「哦,此话怎讲?」 「大将军遇上伊稚斜主力,虽有斩获,但损失亦大,别人说惨胜如败,大将军此役正可作此解。何况李广老将军因此次行军自杀,想也和大将军有所关系,将帅不和,乃兵家大忌,大将军闹出这齣戏,更不该赏了。」 「唉,你说得有理,朕虽不喜李广之为人,但他确是忠勇无敌,得此结局,朕也希嘘不已。」刘彻叹气道。 「是啊,所以……」 刘彻摆摆手:「朕知道怎麽做了。」 韩嫣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霍去病束髮峨冠,白色的锦衣上绣著金色的暗纹,在薛蕊的修整打扮下,年轻的霍去病有种说不出的儒雅与俊逸,本就伟岸的身姿,如今更显英姿勃勃。 本来想多陪陪孩子,无奈庆功宴不得不去,他是主角。 亲了一口孩子,在薛蕊的注视中,霍去病出门携了众将与霍光,乘马车往宫裡走来。一路上李敢都不说话,显是还因李广之事心有芥蒂,霍去病也不去理他,自顾自走著。 未央宫中的马厩,马车一长溜停靠著,有东方朔的、桑弘羊的、卫青的,显然众大臣已差不多都到了。 有人走过来,抱著一大捆草料,添加在马厩的马槽之中,见著霍去病,发声惊呼:「您、您不是霍骠骑霍将军吗?」 霍去病定睛一看,发现是日磾,又惊又喜,牵了霍光走上前去。 「是日磾?」霍去病问。 「霍将军知道我?」日磾大为诧异。 「嗯,我见过你,在浑邪王的俘虏中。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谢谢霍将军。」 「谢我做甚,你不恨我吗?」 「不恨,你是大汉的英雄,也是我崇拜的英雄,是你让战乱的河西变成了和平的家园,我的族人现在也生活得很好,我应该感谢你。」日磾向霍去病鞠了个躬。 「你为什麽在这裡呢?」霍去病问。 「我现在是宫裡的车伕。」日磾笑容中有几分苦涩。 「物不能尽其用,委屈你了。」霍去病道。 「我可以帮你吗?」霍光听霍去病以前介绍过日磾,一直想见而未得见,今日一见,见日磾仪表非凡,言辞得体,颇生好感,遂想著以后在宫中多帮他干干活,也可一块学习,也免得在宫中寂寞。 「多谢,这位小哥是?对于我这等阶下囚,陛下能让我做车伕,已算是开恩。」 「他叫霍光,是我弟弟。你们有共同的爱好,我想你们也许能成为好朋友。」 「哦,很高兴认识你。」日磾伸出葬兮兮的手。 霍光不以为意,和日磾紧紧握在一起,道:「好朋友。」 告别日磾,霍去病才往听留阁中行来。 「冠军侯这些日子来一点也没变啊,有朕当年和卫青他们在上林苑狩猎骑马、指点江山的风范。」远远地望见霍去病,刘彻就站起迎过来,没有人看不出他眼神中的宠溺与骄傲。 「陛下。」霍去病似乎对皇上的亲自出迎并不觉得诧异。刘彻欣赏地看著霍去病的清俊眉眼,一把将他揽入怀裡,霍去病神色波澜不惊。这一点也是刘彻最欣赏的,他有时觉得,霍去病的镇定与大气,就像另一个自己。 大臣们更加错愕,这绝对不是皇帝对臣子应该有的动作,而更让大家想不到的是,霍去病只简单和武帝抱了抱,就缓缓地挣开了。 「臣骠骑将军给皇上请安。」 刘彻兴奋地拍著霍去病:「穿得单薄了点吧?」 「漠北寒冷,这样也过了,回来以后这样穿著倒不觉得冷了,很多将士都这样。」霍去病回道。 刘彻望向李敢、路博德等人,心道:好啊,提醒朕不要忘了大家是吧。 「哈哈,去病辛苦了,众将士辛苦了。」刘彻笑道,那意思好像在回答霍去病:放心,大家都有份。 「黄顺,宣旨。」 「霍去病率部捕获和杀敌七万零四百四十三人,汉军折损十分之三,益封霍去病五千八百户,路博德俘虏和斩杀匈奴二千七百人,划定一千六百户封为邳离侯,卫山捕获匈奴小王,划定一千两百户封义阳侯,复陆支划定一千三百户为壮侯,伊即靬划定一千八百户为众利侯,从骠侯赵破奴益封三百户,昌武侯安耆益封三百户,李敢夺取敌军的军旗战鼓,封为关内侯,赐食邑二百户……」 下面是一片谢恩声,众臣指指点点,投来艳羡的目光,也有议论李敢的,说李广一生未封,没想刚刚自刭死去,李敢就受封关内侯。 霍去病却是脑中嗡嗡作响,皇上只提自己,未提舅舅,难道…… 往舅舅望去,卫青同样一脸尴尬。不仅他没有得封,他的部下也没有人得到封赏,只有西河太守常惠、云中太守遂成受赏。 「对了,众臣听著,朕今日置大司马,卫青、霍去病叔侄同为大司马,霍去病秩禄与大将军同。」 「天啊。」众臣更是报出一阵惊呼。没有人想到,短短几年,霍去病就从一个毛头小子升到了同卫青比肩的地位。而从汉武帝的信任和器重来说,是人都看得出,霍去病的地位甚至比卫青还要高一些。 刘彻不理众人,下令大家入席,拉了霍去病坐在自己身边。文武百官争相向霍去病敬酒,天子面前的红人,谁敢落后呢?霍去病虽心中不情愿,却也一一应和著。 「陛下慧眼识英,霍大司马战无不胜,才让我大汉扬威塞外。」韩嫣趁机进言,丝毫不提卫青,「如今四夷宾服,八方来朝,值此之后,我大汉定然国运昌隆,永享太平,臣恭贺陛下,恭贺霍大司马。」 「恭贺陛下……」在韩嫣的带领下,群臣纷纷下跪附和,刘彻更是大悦。 「听说你当爹了?」刘彻回过众臣,向霍去病笑道。 「是的,刚刚出生。」 「取名了吗?」 「还没呢。」 「哈哈,去病,你这名字还是朕取的呢,你可知道?」 「臣听母亲说过,多谢陛下赐名。」 「不若朕也给你的孩子赐个名字吧,就单名一个嬗字怎麽样?寓意传与,希望这个孩子能够传承到你霍去病勇冠三军的魄力啊。」 「臣谢陛下隆恩。」霍去病叩首。 李延年操起胡琴,朗声唱道: 四夷既服,诸夏康兮。 国家安宁,乐未央兮。 载戢干戈,弓矢藏兮。 麒麟来臻,凤凰翔兮。 与天相保,永无疆兮。 亲亲百年,各延长兮。 在乐曲的伴随下,宴会气氛更显热闹。 「去病酒量见长啊。」见在众臣的敬酒上,霍去病都一一饮过。 「军中无甚消遣,只好喝酒解闷。」霍去病答。 「只怪你跑得太快,朕给的餐车和厨子没用上啊。」 「臣辜负陛下了。」 「说哪裡话,你若不跑快点,又怎能封狼居婿、饮马瀚海呢?来,陪朕也喝两口。」 「那是你弟弟吧?」刘彻指著不远处吃得满嘴油腻的霍光问道。 「是的,他叫霍光,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聪颖异常。」 「嗯,朕亦有耳闻,朕欲安排他和太子一起读书,如何?」 「臣多谢陛下。」 众臣杯来盏往,唯独李敢待在那裡,既不喝酒也不和大家搭话,只盯著卫青的方向,眼中似欲喷出火来。路博德见他脸色不好,连忙端一碗酒递过去,也被他推开。路博德见讨不了好,遂也不再理他,找了卫山等人猜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