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再看这最后一条‘交通外臣,结党谋私’,真真是怪哉!”“难、难道你不承认?”李治的质问已变得十分无力。“我承认!”媚娘银牙一咬,“我只是奇怪,结交外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谋划对付长孙无忌时袁公瑜、王德俭他们就常到我娘家去。为何那时候你不指责我?现在又都成了罪名?”“我指的不是……”“都是一样的!我知道你说的是李义府。不就因为我替他讲两次情,让他复归相位吗?不就是因为我代理听政时凡事多依从他吗?可我跟李义府究竟有什么特殊关系?他是我府里的旧僚么?他是幼时侍奉我读书之人吗?他是我一步步提拔起来的么?谁该为李义府贪赃枉法负责?他多年来干的那些事你真的不知吗?为何董思恭缄默数载,直到面临死刑时才都抖了出来?”媚娘猛然提高嗓音,“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想听关于他的坏话,是因为你觉得他还有用!等到真的没用的时候你才动手!”李治一个字都反驳不出,索性拂袖而去。“这就要逃吗?想用沉默拖垮吗?休想!”媚娘紧紧跟在后面,边走边说:“结党谋私,结党谋私……哈哈哈,放眼满朝,我结的党何在?我武家是王莽还是梁冀?为了惩戒外戚,我亲哥哥被外放到岭南,还病死在那里,几位堂兄纷纷远谪。从古至今哪有如此不堪的外戚一党?”其实贬谪武家兄弟是泄愤,但她为了彰显自己可怜硬说是作法于人,倒也似近情近理。说话间已走进内殿,里面依旧只点着一盏小灯,李治早已是头晕脑涨,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媚娘把那废后诏随手一抛:“牝鸡司晨,妒忌成性,结党营私,最毒不过妇人心。自妹喜、褒姒伊始,指责我们女人家的罪名也不过这些,还有别的吗?我还以为上官仪还能写出什么惊天动地之言呢?什么贞观第一才子,不过是用华丽的词藻修饰这些个陈词滥调,让我这头替罪羊当得更顺当。哈哈哈……”她放荡的笑声萦绕在殿内,但声音颤巍巍的,竟有些像哭,“或许还有一条罪名,恐怕上官仪掂量了掂量,没敢写出来。”李治倏然意识到她想说什么,脸上一阵羞红。“没错,还有条重罪——身为先帝才人,勾引皇储,秽乱春宫,陷两代君王于聚麀!”媚娘的笑容已渐渐化作悲意,“褚遂良曾经说过这一条,但天翻地覆沧海桑田,如今上官仪不敢再提了,他要保住你这皇帝的脸面,可那就堵得住悠悠之口吗?通奸乱伦不是一人干得出来的,当初你我两情相悦,这是我的罪,同样是你的罪。你冒天下之大不韪,为把庶母立为正宫,不惜废掉王皇后。现在却要抛弃我,难道不怕臣民议论你始乱终弃、荒淫无耻吗?”李治的脸羞得如红布一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陛下!”恰在此刻王伏胜赶来了——撺掇废后有他一份,魇胜之事更是他亲口汇报的,他在外面偶然遇到了上官仪,情知大不妙,岂能不赶来?“出去……”李治看都没看他。王伏胜急得跺脚:“陛下,开弓没有回头箭啊!”“你给我滚出去!”李治烦得要命,随手抓起枕头向他掷去。“唉!”王伏胜料定大势已去,自己的命运也注定了,苦笑着瞥了媚娘一眼,说罢便摇头而去。李治的心确实已经动摇,呐喊之后两行泪水簌簌而下。李治总是在流眼泪,或许那是软弱的表现,可当年恰恰是这种柔弱的性情打动了媚娘,使坚强的媚娘萌发出母爱一般的冲动。但是今天,再度看到李治的眼泪,媚娘竟没感到一丝动容——先帝死时你曾垂泪,哭得昏天黑地,可到头来是谁亲手改变了先帝留下的一切制度?高阳公主案时你曾流泪,凄凄惨惨为那个曾是你对手的李恪求情,可关陇一党倒台,你却始终不翻案,至今李恪的子弟尚在岭南,李恪同母弟也是你五哥李愔也仅封为郡王,你平时管也不管,长孙无忌“谋反”你也哭,口口声声说不忍杀舅舅,但背后又是谁纵容甚至引导许敬宗凭空诬告,是谁一步步把亲舅舅逼死?蒋孝璋诊断你患了风疾,你又流泪,求我代理朝政,最后又变成了我干权乱政。雉奴啊,你的眼泪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又是假的?我已经分不清了……想到此处触动衷肠,媚娘也不胜唏嘘,哽咽道:“想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若一定要废我就废吧。只求你一件事,看在这十几年的情分上,不要再牵连咱四个儿子。”只这轻轻一句话,李治似觉胸中挨了重重一击,连眼泪都惊回去了,顿时歪在床上,脑中也嗡嗡作响,简直是振聋发聩。媚娘见他如此反应,心知已占了九成胜算,忙轻轻栖到他身前:“我确实找郭行真作法了,确实是魇胜,可我并非要诅咒任何人,你知道我的祈祷辞是什么吗?”说着她从袖中抽出那张狭长的青藤纸,在李治面前展开。李治揉了揉迷离的双眼,只见上面写着一行隽秀的字:愿与雉奴重归旧好,永生恩爱!“呜呜……”看罢此语李治心头一热,霎时间两人昔日海誓山盟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他的泪水再度落下——这次才是真的!是悔恨的泪水!“雉奴。”媚娘第三次问同样的问题,“你真的要废掉我吗?”“我……我原无此意,皆是上官仪挑拨。”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李治还是要找一头替罪羊。媚娘心里如明镜一般——树根不动,树梢怎么摇晃也是白摇。更何况任用上官仪为相也未必真的出于器重,未尝不是鉴于这个文人比李义府等人好掌控!事已至此她已不想深究,也没必要深究,这个男人依旧属于她,皇后的位置也依旧属于她,其他的事还用愁吗?“雉奴,你知道我多想你吗?”她如小鸟依人般扑到李治怀里,“自从旭轮出生,你就再没亲近过我,都一年多了。其实我每夜都在想你,想得火烧火燎的……”话未说完她的手已不安分地撩拨着李治的身体,李治轻轻咽了口唾沫,抱住她的身子滚到床上,就势解开腰中玉带。灯花摇曳,人影凌乱。其实男人、女人又有什么不一样的?一旦宽衣解带,也就放弃挣扎了……尾声日月依旧,生生不息,又是新的一年。据说有人在龙首山上发现圣兽麒麟的踪迹,古人云“志拟龙潜,德配麟趾”,此乃莫大瑞兆,于是李治改元麟德以庆祥瑞,并应甲子革令之谶。蓬莱宫外朝大殿含元殿也终于落成了。《易经·坤卦》曰“含弘光大”,《乾卦》曰“元亨利贞”。含元者,德配天地,运系乾坤,统八荒以为主,括万象以为尊。这座正殿坐落于高爽清凉的龙首山南沿,白墙朱柱,青石栏杆,碧绿色琉璃瓦;东西二十五丈,南北十三丈,而且建在三层高台之上,晴朗之日可以俯瞰大半个长安城;左右回廊各通一阁,东曰“栖凤”、西曰“翔鸾”,翼然竦峙,又有钟鼓二楼,遥相呼应;殿前玉阶每级皆引出一螭头,鳞次栉比,翘首望天;甬道蜿蜒七转,上铺莲花纹方砖,长四百余步,直至正南丹凤门前,号曰“龙尾道”。整座宫殿气势磅礴、美轮美奂、雕龙画栋、巧夺天工。进仰之,骞龙首而张凤翼;退瞻之,岌树颠而崒云末。巍巍峨峨,如天宫降临凡世;煌煌缈缈,若仙山屹于云端。邻斗极之光耀,迩天汉之波澜腾,腾祥云之郁霭,映旭日之辉煌——真是古所未有之雄伟朝堂!朔望之日,晨光熹微,东内大朝,钟鼓齐鸣。九品以上京师百官鱼贯而进、攀登龙尾、大礼膜拜、山呼万岁,当他们爬起身瞻仰圣颜之际无不目瞪口呆:镶金嵌玉的崭新御座上,天子李治默然端坐,头戴通天冠、身穿赭黄袍,却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茫然直视着前方。而在御座右侧多了一扇珠帘,头戴钿钗凤冠、身穿五彩袆衣的皇后就赫然坐在那里,隔着那道几乎什么也阻碍不了的稀疏帘子,正微笑着注视大家!满朝文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后,一个女人,何以会出现在神圣的朝会上?更有细心者注意到,本该立于朝班前列的宰相上官仪竟不见踪影。侍立龙墀旁的宦官也由王伏胜换成了范云仙,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御座旁,带着喜悦却努力矜持的神色宣布:“圣上有旨,因风疾反复,龙体欠安,自即日起皇后随驾临朝听政。望众臣工一体尊仰,勿生异议!”帝后一同听政,从古至今哪有这种事?朝班立时骚动,可还未及有人谏言,忽见白发苍苍的太子少师许敬宗举笏出班,以黄钟大吕般洪亮的嗓音压住众人议论:“皇天后土,乾坤一体,臣等何敢有违?异议者便是国之奸佞,罪不容诛!”这番充满威胁口气的话顿时将百官震慑住,而紧接着他又道出一件更骇人听闻之事,“同东西台三品上官仪,本系废太子李忠之舍人,自春宫元良易主,心怀衔恨、欺蒙主上、阳奉阴违、暗蓄奸谋;勾结原东宫宦官王伏胜,又与隆国寺女尼宝乘书信交通,欲图谋不轨。恳请陛下严惩奸党,以儆效尤!”百官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固然上官仪、王伏胜曾辅佐李忠,可身为堂堂宰相和最受宠的宦官,怎会舍近求远,希冀那个早已失势的废太子?宝乘大师是今上之恩师,更不会做这种傻事。何况李忠软禁于黔州,又如何与他们串通?这些人的“罪”究竟是什么,李治心里最清楚,连许敬宗的上奏都是他授意而为。此刻他连配合演场戏的兴致都没了,只轻轻扬了一下手;范云仙会意,当即按预定好的判决宣布:“圣上明察秋毫,早就洞悉阴谋,已有决断。庶人李忠赐死!上官仪、王伏胜下狱处死,家产抄没,女眷没入掖庭;女尼宝乘原为高祖皇帝婕妤、圣上幼师,责令其迁出禁苑,改居高祖别庙静安宫,今后无诏不得入宫,其侄薛元超代受其罪流放嶲州;左相刘祥道身居宰执,有失察之过,降为司元太常伯……”朝班一阵骚动——虎毒不食子啊!处置那些人倒也罢了,皇帝将忍心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置于死地!范云仙回头瞅了一眼,见皇帝仍一脸淡然,皇后则微微点头以示鼓励,便扭过头继续说,“西华观道士、朝散大夫郭行真私窃佛经、篡改经义、擅施邪术;城阳公主受其蛊惑,私行巫蛊魇胜之术,不容姑息。责令将郭行真严加桎梏流配岭南,念公主有孕在身暂免其罪,驸马、左奉宸将军薛瓘贬为房州刺史!”宫中魇胜之事早传得沸沸扬扬,既然皇后不能废,必须设法平息议论。如同上官仪当了废后事件的替罪羊一样,魇胜之事也要有替罪羊。郭行真亲司其事罪所应当,城阳公主早与郭道士有往来,她这个牵线人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只好将薛驸马贬往外地以示惩戒,待以后风波平静再调回来。一连串的处死、流放、贬谪已把群臣搞得晕头涨脑,唯有许敬宗神采飞扬高声称颂:“陛下圣明神睿,诛奸逆、黜邪类、明三光,更兼皇后母仪贤德无以复加。二圣临朝共掌朝纲,大唐社稷昌盛、威服万邦。臣恳请陛下封禅泰岳,告成于天地,以耀圣德!”这番话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全不似从一皓须老叟口中说出——他确实老了,却没老到不能做事、不能耍阴谋的地步!韬光养晦、以退为进,如今反对他的人都已倒台,皇帝对皇后亲信的猜忌他也顺利躲开,而得志便猖狂的李猫更是替他承受了一切骂名。长孙无忌、褚遂良、杜正伦、李义府、许圉师、上官仪,一个个都完了,放眼朝廷内外再也没人能撼动他许某人的权势地位。官居少师、同东西台三品、兼修国史,受皇帝皇后两相倚重,他才是永徽以来官场擂台的最后赢家!而在他身边,太尉李微合双目、端然稳坐,如一尊泥胎偶像,似乎对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毫不挂心。皇帝想换皇后便由他换,皇帝要让皇后临朝便由她临。反正李唐的江山社稷没变,而他李大胡子已是位极人臣、贵无可及,何必自找麻烦呢?皇帝如此,皇后如此,宰相亦如此,群臣的骚动渐渐平息,或者可说是心照不宣了。沉默片刻,继而响起嘹亮的附和声:“恳请陛下封禅太岳,以耀圣德……”如今已不是士族当政的时代了,皇权至高无上,国事也就成了皇帝的家事。既然“干涉家事”便是上官仪那等血淋淋的下场,那我们何必掺和呢?只要跟着赞同、跟着附和、跟着粉饰太平就好了!李治依旧木然坐在那里,望着群臣不自然的表情、听着大家口不对心的赞美,突然感觉自己似乎丢了什么东西——扳倒舅父无忌之后夺回的某种东西,如今又重新丧失了。那究竟是什么呢?他扭头望了媚娘一眼,发出一声细若游丝的惆怅叹息——为了她,我把臣子牺牲了、师傅牺牲了、朋友牺牲了、手足牺牲了,甚至放弃了亲生儿子、放弃了皇帝的尊严!可李治有别的选择吗?自从染上这该死的风疾,他就注定不可能做一个乾纲独断的皇帝了。他想振奋、想拼搏,但病魔总会猛然攫住他,让他气馁;接连不断的打击越发使他精神萎靡,处理政务已劳心费力,更不消说洞悉臣子们各自的心肠了。在这种力不从心的情况下谁能替他分忧?宰相大臣?别开玩笑了,长孙无忌是个教训,李义府又是另一种教训。世事变了,官场也变了,如果说贵族当政出于自身利益对家国社稷还有一些责任感,那么现在的官一丝羁绊都没了。权臣在位威胁皇权不放心,贪官在位猖獗敛财不省心,最终祸害的都是这个国家,动摇的是他李家的统治。面对巨大的权力和财富,谁能不动心?即便老成谋国如许圉师,仍有舐犊之私、结党之嫌;亲近信任如董思恭,能谋私的时候还是要谋私;易于掌控如上官仪,又属文人心性、行事草率,不晓得波谲云诡的政坛水有多深。哪个臣子可以真心信赖?大臣不行,儿子又如何呢?且不说李弘年纪尚小,这孩子病怏怏的身子就暂时挑不起重担。即便李弘能逐渐担负家国重任,获得臣民拥戴,他就能放心了?明明上天,灿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皇权是唯一的,一国二主鲜有不乱!昔日他父亲是如何将他祖父逼为太上皇的?他兄长又是如何筹划谋害他父亲的?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此亦不可不防!那除了媚娘,他还有别的选择么?即便他们之间已有不少矛盾,但毕竟曾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更曾是一对珠联璧合的战友,共同击倒了长孙无忌,媚娘是唯一可以帮他的人,是最不该也最不能猜忌之人。当废后密谋暴露,媚娘哭诉抱怨的那一刻,固然他表现得有些怯懦,被媚娘的气势震慑住了、被爱意触动了,但更重要的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废后的鲁莽——不能放弃媚娘,不能自断后路!何况他们还有太子李弘以及沛王贤、周王显、殷王旭轮,他已舍弃李忠、李素节,如果废了媚娘又该如何面对这四个儿子?要是所有子嗣都对他这个当爹的不满,将来如何收场?他还有没有晚节?还能不能善终?大唐皇室父子仇雠的悲剧何时才能休止?婚姻就是一场妥协,皇帝同样无奈。为弥补自己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他只有抛出弃子,只有努力满足媚娘的虚荣和要求,让她公然坐在朝堂上,以破解帝后不和的“流言蜚语”。即便媚娘干政揽权,终究跳不出他妻子的这个身份。对李治而言,这固然不是好的选择,但至少是一个最不坏的选择。况且他确实是一个懦弱之人。他的懦弱不是表现在屈服,而是过于算计,凡事都让别人背黑锅,身为天下的主宰却不敢承担责任!其实连他自己都能意识到这一点,但无力改正——或许这便是上天造就的禀赋吧!治大国若烹小鲜,李治面临的问题还多的是,且不论久攻不下的高丽、窥伺在侧的吐蕃、乱心复萌的突厥,或许连他亲手推上巅峰的皇权本身都是个大问题。空前高涨的皇权早已模糊了忠与奸、混淆了善与恶,大臣之间的争斗无不打着忠字旗号。三百年来的政治体制、思想观念被打破,道路拓宽了,而新的艰难险阻也出现了。这些问题他父亲李世民、祖父李渊都不曾遇到,没人能告诉他该怎样做,只能如摸黑前行般去慢慢探索……每当想到这些,李治就头晕目眩、四肢乏力,不仅因为风疾的折磨,更因为心中无比的孤独。他叹息着抬起粗大而绵软的右手,伸过珠帘,紧紧攥住了媚娘纤细而有力的玉腕,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感到一丝温暖和依赖——爱!真是一种温馨甜美而又令人烦恼的东西!此时此刻,媚娘同样深情凝望着李治,也同样浮想联翩——直到现在她还感觉后怕,她差一点儿重蹈王皇后的覆辙。这个教训太深刻了,她总算明白了帝王心术,总算真正领略到“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即便雉奴是头温顺的老虎,但毕竟还是一头虎!她以前的观念确实错了,她丈夫既然是皇帝,就注定不能视为世间寻常男子。先君臣而后夫妻,哪怕共风雨、共患难,也绝没有臣妾“居功任性”的余地。真是悬崖边上走了一遭,险些万劫不复啊!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但是对于朝政自己真的只是初出茅庐,甚至可以说是个门外汉。在后宫的那些手段并不足以治理一个国家,更不足以打破“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的传统观念。勇气和智慧固然重要,却也容易招致非议和敌对,非但搞得自己举步维艰,还跟雉奴闹出了嫌隙。用人也是问题,朝廷大臣不同于后宫的宦官奴才,绝非对自己好的就是好人,对自己不好的就一定是坏人,胸怀往往比胆识更重要。对她而言李义府同样是教训,选择亲信要长眼睛。四十岁的女人,不再是小姑娘了,也无需撒娇使性那样的伎俩,端庄从容才是美,才像个真正的皇后。子曰“四十不惑”,其实不光是说男人,对女子也一样。到了这个年纪,她也应该不再疑惑自己的道路了。废后终究成了一场闹剧,而且探骊得珠,她又重新得到参政的机会,这不啻为新生。她要努力做一个贤妻、一个慈母、一个端庄从容的皇后。当然,这只是软的一面,还有硬的一面。无论怎么贤、怎么慈、怎么从容,她一定要牢牢坐在朝堂上。这次不仅为了荣耀和权力,更是为了自身安危。既然雉奴可以和一个上官仪酝酿出如此险事,那焉知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上官仪?为了曾经的苦难,为了维持今日拥有的一切,为了母亲,为了儿子们,她绝不能掉以轻心!当然,这也是为了雉奴……雉奴!你是皇帝,全天下都是你的,但……你只能是我的!忘掉过去的不愉快,让一切重新开始吧!我不会再毛毛躁躁把事弄糟了,这次我要拿出慈爱的胸怀,不但要让天下人看到我的高贵、威严、聪慧,更要让天下人都发自内心地敬爱我!重来……重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