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宗试图接续萨满巫术和天人感应学说,在“神道设教”主题下,重新展开政治叙事时,尽管存在着与契丹文化竞争和重建信仰的正当性,但还是先后受到那么多人的反对。没有办法,礼乐传统与圣贤理性的力量,在吾土,是第一精神力量。帝国领袖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倾尽全力,试图令“历史从我开始”,但他做不到。两种力量此消彼长,直到真宗倒下,他的历史随着他的倒下而终结。于是,“神道设教”,在大宋一朝,寿终正寝。 贰 大中祥符 真宗时代的后半期,几乎就是一台精彩纷呈的活剧、大剧、闹剧。他们仨,既是导演,又是演员,而“观众”,他们心照不宣,贵宾席上设定的就是契丹,当然,剧场大厅里还有朝廷与地方的官员,以及上千万大宋士庶。事实上,在这一场空前绝后政治大戏的表演中,他们自己,也是观众。 真宗奇梦 公元1008年,农历戊申正月的一天,真宗皇帝召宰辅王旦、知枢密院事王钦若等人到崇政殿西面,向他们讲述了今天的一个神迹,但故事要从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半的一个奇梦说起。 他说:“朕寝殿中的帘幕,都是靛青色的粗绸,房屋昏暗,一早一晚,如果不是点起蜡烛,都不能辨别颜色。但是那一天,夜将半,朕已经就寝,忽然感到整个房间变得明亮起来,惊起看时,就看到一个神人,他戴着星冠,穿着绛袍,告诉朕说:‘应该在正殿布置黄箓道场一个月,那时,会天降天书《大中祥符》三篇。不要泄露天机。’朕闻言后,很是敬畏,赶紧起床应对,神忽然不见了。于是赶紧找到笔,把神的话语记下来。” 奇梦之后,帝国领袖为了不泄露天机,开始秘密行动。 他说:“从去年十二月开始,朕已经开始吃素斋戒,并在正殿朝元殿建了道场,结成九级彩坛。还特意雕制了金宝装饰的辇乘,准备用来恭敬地贮存神赐的天书。说话间过去了一个月,好像也没有什么动静,但是朕还是不敢将道场罢去。就在刚刚,得到皇城司护门亲从官徐荣来奏报,说在左承天门房屋的南角,屋脊的鸱吻之上,有黄帛垂曳。朕秘密派遣中使前往观看,回来奏报道:‘那个黄帛长二丈左右,上面封藏一物,似书卷,缠了三圈青色的丝线,封缄之处,隐隐约约似有几个字。’朕细思,这一定就是神人托梦说到的‘天书’了!” 一番话说罢,我能猜想到,真宗对二位大臣有了异乎寻常的打量。而这二位大臣也开始了极力配合。在随后长达十三年的时间里,直到真宗病逝之前,这三位执政者一直在持续表演,激情不衰。他们已经完全进入角色,成为11世纪中国政治舞台上最出色的“演员”,而且是那种 “体验基础上的再体现”流派“演员”——如果在20世纪,他们都应属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验派”。在很多时刻,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表演”,史上记录的故实,让我看到的是他们将个人性格完整代入角色的天才迷狂。他们不需要那种有距离感的舞台“间离效果”,而是对角色规定的直接“体验”和“再体现”。他们甚至也不需要“导演阐释”,能够根据“观众需要”自动选择表演形式,并很快进入角色,很快完成默契,配合得有板有眼、天衣无缝。当剧情出现尴尬局面时,他们也懂得紧急“救场”,让一场大戏毫无破绽地继续表演下去。于是,真宗时代的后半期,几乎就是一台精彩纷呈的活剧、大剧、闹剧。他们仨,既是导演,又是演员,而“观众”,他们心照不宣,贵宾席上设定的就是契丹,当然,剧场大厅里还有朝廷与地方的官员,以及上千万大宋士庶。事实上,在这一场空前绝后政治大戏的表演中,他们自己,也是观众。真宗赵恒、宰辅王旦、知枢密院事王钦若,以及后来加入进来的三司使丁谓,甚至还有一时糊涂的寇准,在“神道设教”这个剧本主题下,以中原大地为舞台,游戏得灵魂出窍,不亦乐乎。 你看,真宗一番“台词”之后,王旦很快就“接”了下来,大戏就此开演。王旦说:“陛下您用至诚侍奉天地神祇,用仁孝侍奉列祖列宗,己身谦恭而爱人,夙夜追求天下大治。以至于与北边那位特殊的邻居有了睦邻修好局面,中原官吏也渐渐清明,天下不再有战争,承平年景中,谷物丰收,这都是陛下兢兢业业、日谨一日的结果啊。臣等经常说:天道不远,一定会有好的报应昭示天下。现在,神先告诉陛下日期,今日又果然有了灵文降临,这可实在是上天保佑大宋盛德的因果啊!” 于是王旦、王钦若开始拜称“万岁”。 王旦甚至还说:“天书不知道写了什么,我们去敬迎天书,开封之际,应该让左右回避。” 真宗很自信,也可以理解为很坦诚。他说: “不必。上天如果贬谪朕有‘阙政’,不良之政,更应该与爱卿等一道虔诚地敬畏改悔;如果天书只是告诫朕躬一个人,朕也应该真诚地自我修炼。天书,哪儿能够隐藏起来不让众人知道呢!” 说罢,一个“分镜头”完成,真宗站起,向承天门走去。 “天书”降临 现在,“镜头”可以切换到承天门了。 只见真宗皇帝亲手燃起一炷香,望空下拜。 众人定睛看时,果然,承天门大殿屋脊挑起的那个弯状饰物,也即俗称“鸱吻”的东西上,挂着一束黄色的布帛,上面似有一卷东西,下垂着一条长长的飘带般的黄绸。这就是“天书”了。 丽日之下,“天书”格外耀目。 真宗回顾,命内侍周怀政和皇甫继明两个人架梯升屋,将“天书”取下,两个人面对面四只手捧着这份神圣的“天书”,侧身进殿,呈上。 宰辅王旦跪着,迎受过来,转呈皇上。 皇上再拜,接过,放置在新雕制的木辇之上。 然后,去掉皇上出行常备的伞盖,撤去警跸,君臣步行,护送“天书”回到朝元殿道场。真宗授给知枢密院陈尧叟开封阅读“天书”的权力。陈尧叟揭开黄帛,但见帛上有三字成句共七句二十一个汉字,字曰:赵受命,兴于宋,付于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 “恒”,就是“赵恒”。那时节,无人有资格称谓皇上名字,这里直呼真宗名号,显然,只有“神”有此资格。 然后,陈尧叟再去掉层层覆盖的黄帛,露出了里面一卷三幅黄字“天书”。 第一幅“天书”是对真宗的表彰,说他以“至孝”“至道”承续大宋基业。 第二幅“天书”是对真宗的晓谕,要他必须以“清净简俭”治理大宋江山。 第三幅“天书”是对真宗的祝福,愿他“世祚延永”,神佑大宋帝国云云。 “天书”的辞气很是高古,有《尚书·洪范》和老子《道德经》的味道。至于字体,估计应该就是篆籀蝌蚪文之类。 陈尧叟依次诵读“天书”完毕,就将这三幅文字并外包装全部珍藏在金匮之中,由秘府永久保藏。 随后,王旦率群臣移向大殿的北面廊庑,真宗面北坐定,诸臣开始向真宗称贺。礼成。真宗命王旦当天不回家,在中书政事堂吃斋。晚上,王旦等人再临朝元殿道场,真宗已经早早地在那里值班了。 很快,朝廷上下全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临朝时就全部来向真宗称贺。 真宗很愉快,赐宴——所有人吃的都是素食。 然后,由吏部尚书、老臣张齐贤具文,向天地神祇、宗庙祖先、社稷坛、在京的诸祠,奏告“天书降临”的大事。 三天之后,又在殿前设庞大的仪仗队,陈设宫中大典器乐,在京的文官、武官全部到齐,更有契丹的使节也陪列在队,真宗领队,一起向金匮中的“天书”《大中祥符》跪拜致献。礼毕,再由真宗带领众人步入大殿,行走时,避开“黄道”。而后,分作东西两班,上朝办公。 当时,就有司天监上奏道:正月三日、五日这两天,天上有瑞云覆盖宫殿。兹事体大,请求将这个天象记录下来,由史馆编入《实录》。真宗同意了。 随后,开始大赦天下,并将“景德”改元为“大中祥符”,是年是月即为“大中祥符元年正月”。“左承天门”改名为“左承天祥符门”。更有一番赏赐,并令京师可以在二月一日为始,连续五天酒宴聚饮,史称“大酺”。 大酺 “大酺”的热闹和隆重,就像一场狂欢。 这五天,退休的官员也可以到都亭驿站聚饮;皇上在御楼,按礼可以陪坐的,都可以自由参加。已经辞退但还没有面见皇上告别的朝官,也可以赴会。 大酺日,是有工程项目的,因此,有三名内诸司使主办其事。 先在乾元殿前筑土为露台,有半门扉开合,露台上设教坊乐队。这是五天连续不断的演出场所。 又串联方车四十辆,搭成平台,上起彩楼,装载号称“钧容直”的皇家乐队。这是另一个固定演出场所。 开封府另外再制作大篷车二十四部,每一部串联十二辆大车,都以牛来驾辕,披挂锦绣,引出彩绳,分别装载诸军和京城妓乐演戏。又在街衢繁华处编联木桩,树为栏杆,大篷车到时,进入栏杆之内。这是流动演出场所。 城中御道两侧,分别招引汴梁的各种生意买卖,在临时搭建的商亭中经营,史称“百货骈布”。每一户商亭都用彩色的布帛和木刻招牌装饰,各式各样,吸引市民。 到了“大酺”日,皇上御临乾元门,召京城父老分番列坐楼下。传旨,皇上向父老问安,并赐衣服、财帛。 第一天,皇上召近臣侍坐,特召丞郎、给谏诸官陪坐。皇上举觞,教坊乐起。“大酺”正式开始。 此时,有大篷车两辆,自升平桥向北行进,大车四周有旱船拱卫跟着前进。其他大篷车则由东西街交互往来,每天要穿城两次。 这时,东城望春门、西城阊阖门两门之间长长的大道上,百戏竞作,歌吹腾沸。整个东京城,都在庆贺“天书”的降临。 皇室诸位宗亲、近列、大藩及旧臣之家,都由官方为之搭建彩棚,就在府邸的左右廊庑之下。可以排演戏曲歌舞弹唱。此时,全城士庶争相围观,人山人海,摩肩擦踵,手碰手、脚碰脚,到处欢声雷动。 第二天,皇上在京师驿亭,招待宰相、百官,然后又“赶场”,到亲王宫宴请宗室。 第三天,皇上在京师驿亭,宴请第二批宗室,加上内职宦官,然后,继续“赶场”,到宰相府邸宴请近臣。 第四天,皇上在都亭驿宴请第二批百官;然后,再次“赶场”,到外苑宴请第二批近臣。 第五天,皇上在都亭驿,再宴宗室、内职宦官,然后继续“赶场”,到外苑宴请其他近臣。 这五天,禁军将校们则日日在殿前马步军指挥使的办公府廨宴饮。 整个“大酺”期间,真宗做了不少诗,赐给臣属、宗亲等人,让他们“属和”,也即用皇上用过的诗韵也写一首,助兴。 忙于“大酺”的诸司工作者,完事后都放假一天。 “大酺”过后,真宗朝最富神奇色彩的“大中祥符”年代缓缓开始了。 “大计固有余矣” 大中祥符元年(1008)三月,山东的兖州父老,以一个叫吕良的人为首,总1287人,千里迢迢赶到京师汴梁,进入朝堂,要求真宗到泰山封禅。 真宗在崇政殿接待了他们,又派大臣曹利用慰劳他们,并转达真宗的意见:“封禅大礼,历代很少实行,你们所请求的,难于答应。” 吕良等再进言道:“国家受有天命五十年,已经达致天下太平。现在上天又降下祥符,更昭显出朝廷的盛德。这就应该到泰山去奏告,以此来报答天地神祇。” 真宗再次回复:“这是很大的事,不可以轻易议论。” 吕良再上言:“国家年岁丰收,华夏安泰。愿皇上能上答天降神迹,早一点成就封禅盛礼。” 真宗还是没有答应。 地方官也开始有人奏请封禅,真宗一律没有答允。 到了四月,天书再次降临。 宰相王旦率领文武百官、诸军将校、州县官吏、四方僧道、各地耆宿,总24370人,来到朝廷东上阁门,前后连上五次奏章,请求封禅。 真宗终于下诏:今年十月“有事于泰山”,也即到泰山封禅。 诏书中称:“朕这次到泰山封禅,是公开地报答上帝赐书。不是为了求仙求福,而是为了真诚地报答天命所本。祭祀用品都要丰富,但御用供帐则全部需要减省。” 随后开始诏告天地、宗庙以及山神水神和各种地方神祇。 以知枢密院事王钦若、参知政事赵安仁共同为封禅经度制置使,负责一应筹备工作。 开始,真宗对封禅的经费有点不放心,就问代理三司使丁谓。 丁谓回答:“大计固有余矣!” 意思就是说:放心,国家财政对付这等事,绰绰有余。 来自财政部的这句话,让真宗心定,史称“议乃决”。 同时,真宗就诏丁谓负责“计度”泰山路粮草,做出总预算;引进使曹利用、宣政使李神福“相度”行宫道途,对皇上行在的路途安排做出细致规划;翰林学士晁迥、李宗谔、杨亿、龙图阁直学士杜镐、待制陈彭年与太常礼院“详定”仪注,也即共同拟定大典的礼仪程序。 全宋疯癫 王钦若再被命为“礼仪使”,负责具体的大典礼仪。一般性的礼仪、路途各地交接等礼仪,则由朝臣冯拯、陈尧叟分掌。 王旦被命为“大礼使”,负总的责任。 现在是四月,距离十月只有半年时间,国家第一祭祀活动“泰山封禅”大典进入了倒计时。 王钦若还被派往泰山所在地兖州做通判。 他到任的第一天,就下了官府公文:大典期间,附近州郡一应士庶禁止到泰山樵采,不能砍伐树木、捡拾柴禾,也不能摘取野果、采集药材。东封泰山的路上,更禁止官方樵采。并派出地方官员巡护齐州、泰山之路,禁止行人。 泰山,已经开始戒严。 但朝廷“爱惜民力”,规定:泰山之下的工役,不得随意调发;所有大典需要工役,只准许用泰山附近的兖州、郓州厢兵。皇上行宫所到之处,除了前殿、后殿需要土木工程建设,其余配殿、庭院,一律用帷幕替代。东封所需要的金帛、刍粮,都由三司使按规定在市上采买。如果有特殊情况需要供应输送物资,一律从京师调运,不得“科率”,也即不得从地方摊派、聚敛。规定兖州民众供应东封者,一律免除今年徭役以及需要缴纳的税赋。 必须修建的行宫,不得侵占民田;扈驾步兵、骑兵,如果有蹂践禾苗庄稼,一律由御史纠察。整个东封活动,御史所部形同“宪兵”。诏书说:如果有人敢于打着东封的旗号,狂妄地随意指定民舍林木,说建造什么行宫,开修什么道路,以及托名官司勒索地方市肆,假借人夫、车乘,并求索财物的人,一旦认定,即将这类官员押解到京师,听候处理。但车驾所到之处,需要的酒水则需要地方预先做好供应准备,以免去转运的麻烦。 紧锣密鼓筹备封禅大典之际,朝廷不忘记安顿“天书”这桩“大事”。 自从丁谓告知真宗国库充盈,办这类事不在话下之后,真宗开始有了“侈心”。与王钦若等人一番商议后,决计建造一座超大规模的道观,专门用来贮存“天书”。于是下诏:在皇城西北天波门外建造昭应宫。皇城使刘承珪等人专门负责这件大事。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地上建筑工程开始了。 不久,曹州、济州的耆宿二千二百人,又千里迢迢从山东赶来阙下,请求车驾临幸本州。真宗对这类“民意”不好多说,除了召见慰劳之外还有赏赐,但同时下诏,要各地州郡不要再组织此类活动到京。 但大典已经成为“国民行动”,从中央到地方,各类祭祀、神迹此起彼伏。京城宣化门外,有个军人病死,火葬后,发现他的骨殖仿佛一尊佛像模样,于是附近州郡很多人都来参拜施舍,史称“愚民竞趋视施财”。 龙图阁待制戚纶,应该是少数几位反对“封禅大典”也即反对“神道设教”的人物,但他感觉到人微言轻,无力中止这一场全宋疯癫,于是,给真宗上了一道奏章,先肯定“天人感应”的神迹,再请求将年初以来出现的各类“祥符”摹写记录,刻于金石之上,藏到太庙里,另外用“副本”向天下诏告。然后,话题一转,提出他的忧虑:古今流俗之人都有托名国家“嘉瑞”神迹,而生出“幻惑”,继而生出“狂谋”的事例,一般都会“诈凭神灵,或伪形土木,妄陈符命,广述休祥”,欺诈世人说神灵附体,或假传山林神祇,狂妄宣称得到天神特权任命,到处宣扬吉兆祥瑞。这样,就会“以人鬼之妖词,乱天书之真旨”。 戚纶的意思是:将这一场“神道设教”乱象尽力控制在官方范围内,尽力不要煽惑成一场全民动员活动。 真宗接纳了他这个意见。 从宣化门外的“骨殖-佛像”案开始,朝廷下诏开封府,要禁止这类事蔓延。 后来,更下诏说:“州县庶民假托神异,营建寺庙,远近奔集,这事很有惑众之疑,应该加以禁止。” 并诏令宫殿苑囿,下至皇亲、臣庶,所有的宅邸,不得以五彩作为装饰,禁用罗锦制作幡旗装饰品,不得用缣帛制作假花等等。 但“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远在陕西兴元府(今属汉中)的戍守将军,也开始积极响应真宗“神道设教”的国家运动,他没有钱,就克扣军饷以及种种军用经费,但他并不中饱私囊,而是将这笔钱全部用来购置锦绣“以状戎容”,让军容呈现雄壮面目,配合国家庆典。但士卒们不吃这一套,得不到应有的补给,于是相率“亡命为盗”。真宗一直到东封泰山大典之后,才知道这件事,于是下诏不得盘剥部下,盛为军装。 后来更有濮州的举人名叫郭垂,认为东封大事,庶民应该有所表示,资助国家做大事。于是带头募捐,总462人,献菽粟两千石、草料四万束。消息报到京师,真宗说:“这个意思虽然值得嘉奖,但如果接受这份捐赠,诸州就会效法,都来进贡,那反而成为一种麻烦。”于是下令按照高于市场的价格给了郭垂他们优厚的报酬,并诏谕京东诸州之民庶,不要再做这事。 此事不可小觑。 民间助饷 国家有事,庶民捐资,此之谓“助饷”。 顾炎武反对“助饷”。 他认为: “人主之道,在乎不利群臣百姓之有。夫能不利群臣百姓之有,然后群臣百姓亦不利君之有,而府库之财可长保矣。”国家元首的治理之道,在于不要贪图百姓群臣的财产之利。如果能不贪图百姓群臣的财产之利,然后百姓群臣也会不贪图国家元首财产之利,则国库里的钱财就可以长久保存下来。 为此,顾炎武在《日知录》中列举了很有说服力的几个案例。 唐时有名门之后田伯强,要将祖传的宅子卖了,用所得钱财招兵买马,帮助朝廷讨伐吐蕃。宰相柳浑反对此举,认为“讨贼”之事,自有国家规划,哪能以此鼓励“侥幸之徒”!且田伯强这是在“毁弃义门”,鼓励这做法,就会“亏损风教”。因此,朝廷应给予此人责罚。皇上答应了柳浑丞相的奏请。 顾炎武评论道:唐代的德宗是一个好敛财的君主,还能够听从宰相的意见,不受田伯强的捐献,“后之人群可以思矣”。 大宋高宗建炎二年(1128),正是金兵占据半壁江山之际,有湖州之民向朝廷献钱五十万贯,用来抗金。但高宗赵构拒绝了这种“助饷”行为,给出的理由是:“国用稍集”,国家财政略略好转。并为此下一道诏书:“今后富民不许陈献。” 顾炎武赞誉这种行为,感叹道:“嗟夫,此宋之所以复存于南渡也欤!”唉,这大概就是宋王朝之所以还能在南渡之后继续存在的原因吧? 最初的“助饷”行为发生在西汉武帝时,那时的一个重要代表人物是卜式。他要用自家一半的财产帮助大汉讨伐匈奴。但当时就有名臣公孙弘对武帝说:“此非人情。不轨之臣不可以为化而乱法,愿陛下勿许。”这事是不近人情的举动。越出常规的臣民不能淳化天下而会搞乱天下文明法度。希望陛下不要答应。汉武帝一开始是没有答应卜式的。 出现“助饷”行为最多的是大明王朝晚期。 当时国家以及忠臣,都因为用度不足而反求于民间。史可法守京师,军饷不支,于是传檄要富人“出财助国”。但顾炎武观察到:“然百姓终莫肯输财佐县官,而神京沦丧。殆于孟子所谓‘委而去之’者,虽多财奚益哉!”但是富民百姓最后还是不肯向国家输入私财,导致首都沦陷。这几乎就是孟子所谓的“丢弃不顾而离开”的人,即使钱财再多又有什么助益呢? 与大明洪武、天启时比,晚明确对民间私财有觊觎。 洪武时,有庶民耕地得到黄金,地方官将此献给朝廷,朱元璋说:“庶民得到的黄金,朕有啊!太没有意思了!”于是不要。天启时,兵部主事詹以晋要求将一座废弃的灵鹫寺所存的田亩变价卖了,修建寺庙。当时在权阉魏忠贤把持下的天启帝,也不高兴这么做,认为这是“垂涎贱价,规夺寺业”,下诏,将詹以晋削籍为民。顾炎武评论道:“以权阉之世,而下有此论,上有此旨,亦三代直道之犹存矣!”他赞赏了天启帝的决定,认为这种决定几乎就是传说中的夏商周三代的正道遗存。 宋人苏洵有名篇《辨奸论》,文中有言:“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凡是做事行事不近人情的,很少有不是大奸恶大邪恶的。私有财产,按照人情,皆有保爱之心,以崇高名义捐赠,在信仰缺席、道义缺席条件下,应有他图。这是以“中庸之道”治理天下的邦国不鼓励的行为。支撑人间公序良俗的是“常道”,不是“险道”。公序良俗必在“常道”之下演绎。史上不乏以“险道”出奇而博名的案例,孔孟之道对此是不赞成的。从反对“助饷”这个案例也可以看出古来圣贤精神恪守“常道”的连贯性。 当然,在艰难时刻,“助饷”有其合理性。如辛亥之初,就需要更多民间资金完成民国大业。但在邦国正常运转之后,再经由国家动员,从民间聚敛钱财,是传统圣贤人物,如真宗赵恒、思想家顾炎武所不赞同的。 真宗还下了一道诏书:太祖、太宗两朝,诸路贡献的祥禽异兽,现在还都在皇家苑囿,有司要有个统计数字,报上来,等到封禅完毕,要将这些禽兽全部放归山林。 有司也即有关部门,在原来拟定的程序基础上,又想到了一些细节,于是上书道:“这次东封巡守,按规定有‘燔柴告至之礼’,这事要皇上亲自来做;另外,到了泰山之下后,要燔柴告诉昊天上帝,这事要在圆坛举办。具体礼仪由有司负责,可以不必详列。车驾到了泰山后,要让太尉带着酒水、干肉、钱币、玉帛等礼器、祭品,预先到山下圆坛告至。车驾所过,地方的山川神、先帝神、名臣烈士之魂,数额太多,考虑到供祠不过来,除了著名的神祇外,一般都由地方州县致祭。各类神祇都以十里为计算单位,合并致祭。”真宗批准了这个建议。 祭神,有一种古礼,在神坛上放几捆干草,举杯敬神后,这酒要洒向那些干草,如目测下能感觉到祭酒瞬间不见,意思也就等于神享用了这些酒,史称“缩酒”。这种草名叫“青茅”,三棱,故也称“三脊茅”或“三棱草”,产于过去的楚国、越国,今天的江淮一带。古来中原祭祀,都要用青茅,表示可以征服楚越之地。现在大宋帝国已经奄有天下,不仅囊括楚、越,甚至收取岭南海表、巴蜀粤广,四围羁縻之地更不在少。宋师所能够到达的地方,比昔日汉唐自是不侔,但比西周、东周、南朝、五代,已经足够辽阔。于是,需要告至天地神祇,必用青茅。于是派出使节,到岳州(今属湖南)去采集“三脊茅”三十束。但使者不认识这种草,还好岳州有耆宿董皓认识。为了表彰这位认识“三脊茅”的老人家,朝廷特意授给他一个岳州助教的职务,另外赐给他一束帛。 过去战时,临行前,往往要颁发给士卒们几尺锦缎,或缠臂,或裹头,捯饬起来,盛容出征。这次,殿前司、侍卫司认为,祭祀天地,比战时更须盛容,就联合上书,要求给东封的扈驾诸军颁发新的锦缎。真宗虽然知道“大计有余”,国库里不缺这点布帛,但他还是很有“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的老地主做派,能节俭就节俭。于是,回复他们说:“过去出征打仗,才给这种服饰,现在封禅行礼,不需要军人盛装。如果旧的锦缎都换下来,那费用就太大了,不许。” 为了节省费用,事先,真宗借考察安顿之机,派出王钦若走曹州、单县的南路,赵安仁走濮州、郓县的北路,同赴泰山,来计算两路用工的繁简。二人回来后一合计:南路虽然比较近,但很多设施不全,用工要多;北路因为有邮传驿站,设施较全,用工要省。于是真宗选择了北路。 “祥瑞”不断 进入五月以来,王钦若上奏,说泰山发现“醴泉”。过了没几天,又说锡山发现苍龙。 公元1008年,大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中原“祥瑞”不断。 不久,王钦若将泰山醴泉水装了几大瓮运送到京师。这是神赐的吉祥而又甘甜的泉水,真宗不忍独享,分给文武百官品尝。 王钦若发现的灵应神迹陆续报来。 他向朝廷汇报,说泰山每天都会生出灵芝,军民争着去采集来献。他希望朝廷能酌量给予钱帛奖赏。真宗对王钦若已经几乎言听计从,答应了。 后来,王钦若在东封大典之前回到京师时,带来灵芝8139株。 他还向真宗汇报说:“臣自从到东岳泰山,曾有一次做梦,梦到神人让我增筑一座庙亭。后来这个梦再次出现,跟前梦一个样。而且神人还指示方位让我记住。近来因为督察工程,到一个‘威雄将军祠’,看到神像、祠庙所在地,都与臣的梦境吻合。现在请求用工程节余下来的款项在这个祠庙增筑一座庙亭。” 真宗也答应了他。 朝廷后来派出的中使从兖州回到京师,奏报皇上说:泰山一直有很多老虎,自从“封禅”准备工作以来,虽然还是能够看到老虎,但是从未伤人,而且排着队伍到附近的徂徕山去了,民众都感到很奇异。 真宗下诏,要远在兖州的王钦若就此事向泰山祠祭祀致谢,但仍然禁止当地民庶伤捕老虎。 后来,王钦若还报告,说在修圜台、燎台时,修路、平整土地,从开始兴役到完工,居然没有发现一只蝼蚁等虫豸,也即没有伤生。 真宗也下诏:继续向泰山祠致祭,感谢泰山神。 想想各地“灵异”事件,真宗也高兴,但似乎还不算完美,就对王旦说:“自从泰山醴泉出现,朕即开始遍问泰山地方神祠,有人说有个王母池。朕想想,凡是有了灵迹,都会做法事祭告,现在只缺王母池的灵迹了。” 于是派遣中使前往泰山王母池致告。中使开始准备,用了几天时间,还没出发,王钦若的奏章就到了,说王母池的水变成了紫色。一查王钦若的奏章发出时间,正是真宗派遣中使的第二天。 王旦来奏贺:“灵迹符瑞响应得如此之快,实在是皇上至诚所能感应的缘故啊!” 社首山设“封祀坛” 有关部门根据官员提出的意见,开始详细制定封禅“仪注”,也即大典之际的举动法式、规章制度、仪礼程序,以及进退俯仰、登降折旋的种种规矩。 泰山上的主祭祀场所,也即“圜台”,直径为五丈,高为九尺(意含“九五之尊”)。圜台四周要有“陛”也即台阶,台阶上面要装饰青色。四面的台阶迎面,按照“东南西北中”配“青赤白黑黄”之“方色”处理。四面要有“壝”(音围),也即矮墙;壝宽度为一丈,还要用青色的绳子围绕三周。 “燎坛”,也即“燔柴”之所,在圜台的东南方向,方一丈,高一丈二尺,上方正南,洞开一门,六尺见方。 山下社首山,设“封祀坛”,祭祀三百一十八位神祇。这是“禅地”所在,设皇地祇也即后土神正座,太祖、太宗配座,祭祀五方帝、日月神、神州各类自然神,从祀的也在内,总七百三十七位神祇。坛四层,十二个台阶,阶面用玄色装饰,迎面也按“方色”处理。整个形制与郊祀相仿佛。周遭设三面壝。 山下燎坛形制一如山上。 山上,主要祭祀昊天大帝和太祖太宗;山下,主要祭祀地祇和五方帝;太祖、太宗都在配座。 大典主场所的“壬”地,壝之内,设计一个藏埋礼器的“瘗坎”。 “封天”要用玉牒、玉册。 用玉做成祭祀天帝的玉牒,每一枚玉简长一尺二寸,宽五寸,厚一寸。玉牒上刻字,用黄金填实;再将每一枚玉简用金绳连缀起来。由于黄金脆而难用,故用金粉涂在绳子上替代纯金之绳。 还要用玉做成祭祀天帝的玉册,每一枚玉简长一尺二寸,宽一寸二分,厚三分。玉简的数量则根据文字多少而定。 正座、配座,祭祀时用六副玉牒、玉册,各一式三份,统由玉简组成。正座,祭祀昊天上帝的玉牒、玉册各一份,礼毕,要分别放入玉柜。配座,祭祀太祖太宗的玉牒、玉册,同样内容,各两份,总四份,相当于是祭祀文的副本。礼毕,要将副本带回京师,放入金匮,置于太庙。 玉柜形制,长一尺三寸,刚好放入玉牒、玉册。 玉柜外有玉检。玉检的长度同玉柜一样,厚二寸,宽五寸,连同玉柜,用金绳缠绕五周。在应当缠绕金绳的地方,刻出五道凹痕,让金绳卧进,再用封泥涂封。 封泥由金粉和乳香混合制成。 涂封之处,用“受命宝”,也即封禅大典皇帝专用印玺,钤印封存。用于钤印的地方,要刻出二分深的凹穴。 玉柜完成后,放入石 之内。 石 用两块五尺见方的大石制成,每块大石厚一尺,凿空中间部分,其大小刚好可以放入玉柜。 石 之上,有石检,放石检的地方,刻出七寸深的凹痕,宽一尺;南北侧各放三条检,东西侧放二条,距离四角都是七寸。总十一条检,均为三尺长、一尺宽、七寸厚,放入石 的预制凹痕中。石 也用金绳缠绕,缠绕处也刻出凹痕,让金绳卧进。每条金绳都缠绕五周。金绳的直径为三分,也用封泥封住。封泥由石末和“方色”之土混合制成。因为金绳缠绕后,在“东南西北中”五面,故选配“青赤白黑黄”五色土做封泥。 石 之上的接缝处,也有封印,预先刻出二寸深凹穴,可以放置印宝。印宝有小石盖。印宝由黄金铸造,上刻四个字:“天下同文”,形制如同皇帝平时所用的印玺。 玉柜用一方印,石 用一方印;两方钤印所用印玺,都是实物制作。印痕皆据实物摹写、翻刻。大典之际,当有“钤印”仪式;大典结束,两个实物印玺要带回京师,奉置于太庙“本室”,也即真宗未来的祭室。 石 放入瘗坎之中。 距离石 十二分、距离四角都是二尺,厚一尺、长一丈,做一斜行外射的行道。与石 相对应,分为上下两层填土,填土也按“方色”处理。封土圆形,圜封石 ,顶上直径为一丈二尺,底面直径为三丈六尺。 金匮形制略似玉柜。 “禅地”也有玉牒、玉册,规制应如“封天”。但我在封禅大典的记录中,只看到了玉册,没有看到玉牒。 “禅地”在社首山。山上有“社首坛”。此地是泰山的附属神山。“封禅”,“封”为祭天,在泰山顶;“禅”为祭地,就在社首山。地祇乃是后土神。1951年,中国大陆在社首山堕山取石,从此世上已无社首山,仅存遗址。 昔日唐玄宗祭祀地祇在社首山。大宋太平兴国年间,曾有人在此地得到唐玄宗用过的玉册、苍璧(青玉),真宗也诏令制作石 、玉柜,将唐玄宗时代的遗物继续埋在这里。还在此地建造八角祭坛,三层,每层高四尺,上宽十六步。有八面台阶,上层台阶长八尺,中层长一丈,下层长一丈二尺。有三道围墙四扇门。真宗“禅地”也在这里。 整个工程由直史馆刘锴、内侍张承素负责主祭场所的圜台和石 封护;直集贤院宋皋、内侍郝兆信负责唐玄宗时的“社首坛”和石 封护。 真宗同意了这个“仪注”,并下诏,要王旦、冯拯、赵安仁等分别撰述上述玉牒、玉册的文字。真宗还特别晓谕起草的大臣说:“向天帝吁请的文字主要就是两条:第一,感谢天降天书和各种符瑞;第二,大宋皇帝为民祈福。”“感恩神祇”“为民祈福”成为封禅大典的总诉求、基本主题。 有司再上一个有关“仪注”的规划: 泰山上下十几里路,大典当天,仪仗队伍将列满山路。皇上登山封禅那天,为了使山上、山下同一时刻行礼,山上圜台要设立“黄麾仗”,是为一种迤逦排开的仪仗队伍;山下祭坛设“爟火”,就是据说有祓除不祥功能的火炬。将要行礼时,爟火开始点燃,从山脚一直排列到山上。又特制一种漆牌,派遣黄麾仗队伍中人依次传付山下。漆牌到了山下,公卿就位,皇帝站到圜台的位下,目视燎坛开始燔柴。执事即将柴火点燃。燃烧中,山上传呼“万岁”。燃毕,皇上走还行在座次,解严。 然后再传呼到山下,一众祭祀官员开始退下。 社首山,也设置爟火三处。 真宗也批准了这个建议。 但这个建议开始时没有设计漆牌,一律以山上山下传呼为节制。真宗认为神祇需要庄静,于是将传呼改为漆牌,直到礼成,才开始传呼。但是又担心漆牌不能即时传到,时刻有差,于是派遣司天官员在山上、山下设置计时的漏壶和日晷,两相校订,再于坛侧击敲木板呼应。又从南天门的山顶到山下的岱庙,几个重要节点设置了长竿,高举灯笼下照,以此传递信息,使一路各处执事不至于误了时刻。 山下往山上,一路临时设置门栏,不是封禅工作人员不能进门上山。 皇帝乘御辇,有司考虑安全问题,拟重新制作一种利于登山的“天平辇”。真宗看到报告后,担心这个辇太过沉重,会使抬辇人辛劳费力,令裁减规模。有司认为登山过于险峻,怕辇不坚固,不安全。真宗说:“登山路上,只要稍稍艰难,朕即下辇步行。”同时下诏,各类日用制作,都要在形制上限制规模,不必贪大。史称“小其制”。 最后这个天平辇比原来规制减去了七百多斤。下诏以后皇帝就常用这个辇乘。又说:因为没有诏旨规定,所以这个辇的坐褥用了金绣作为装饰。那就不变了,还用这个,等到用旧了,改造,就用素的罗代替,不再用金绣。 契丹方面也有动静。河东转运司报告说:侦察报告,契丹在点集兵马,边民有些恐惧,期望朝廷能在边境增兵。 真宗说:“近来朕也听说,北面报告契丹听说国家东封泰山,调发兵马、辇运粮草,因此担心我们实际上会讨伐他们。于是契丹率众坚壁清野,并以打猎为名,到边境巡逻。但朝廷自从与他们修好,并没有仇恨裂痕,如果听说他们惊疑自扰,就马上增兵防卫,他们就会更加猜虑。”于是下诏:边臣一如往常之时,“无得生事”。 但兵形无常,国家安全,不得不加意留心。于是,按照臣下建议,封禅路上一些重要州郡,可以临时增兵,强化安全措施。车驾巡幸泰山,京东、京西、淮南诸路,地当冲要之处,也需要临时增兵屯驻。且命令殿前司、马步司等诸司使以下官员为冲要之处的驻泊都监。又因为泰山之北有大路直抵齐州(今山东济南),为防备北部可能的骑兵突袭之威胁,特命内殿重班刘文质为齐州驻泊都监兼都巡检,增强泰山北部的警卫。 增兵屯驻之地,由地方长吏安排犒设,赐给军士缗钱和酒水。 封禅未行,关于仪仗的规格问题,就多次被讨论。真宗已经下诏说到“惟有祀事丰洁,余从简约”的敕令,但还是多次有人提出要提高规格。 有关部门请求依照大唐封禅体例,皇帝告庙后出京,到泰山、社首山从事大典,都用“法驾”。 天子车驾 汉以来,天子车驾有“大驾”“法驾”“小驾”之别。 “大驾”是皇帝出行的最高规格,配套卤簿仪仗,相当繁杂,以至于专职此事的礼部官员,也需要查勘图文,才能复验。一般南郊大典需用“大驾”。宋太宗时,为了方便随驾官员彩排,特意命人绘制了三幅《卤簿图》,藏于秘阁,出行前,供有司查看。宋仁宗时,曾编写《卤簿图记》,用了十卷的篇幅。根据现在流传下来的宋代《卤簿图》(非太宗时代,应该是仁宗之后的年代成图)看,这个“大驾”仪仗有官兵五千四百多,马匹二千八百多,此外还有大象、黄牛等数十头;乐器达到一千七百件,兵仗旗罗伞盖之类一千五百件以上,各类舆服堪称惊艳。 “法驾”规制略小于“大驾”。这是“多事”官员估计到真宗会不听劝谏,且降一个规格,因此早做准备。按说,泰山封禅,理应高于南郊祭祀,但真宗还是坚持原来的规定:只有现场祭祀的具体事宜可以丰盛、洁净,其余事,一律从简。于是,他没有接受有司的建议,既不使用“大驾”,也不使用“法驾”,坚持使用最低规格的“小驾”。朝臣拗不过皇上,于是袭用“小驾”规格准备,但因为“小驾”这个名称似乎不雅,于是改为“銮驾”。所以,真宗封禅乃是“銮驾出行”。 但即使是“小驾”或“銮驾”,也有麻烦的地方。 “銮驾”所用的“金玉辂”,是祭祀当天要用的车辇,应该在十月之前先行运抵泰山。这车辇高二丈三尺,宽一丈三尺。这个尺寸,可以出入京师大门,但由京师到兖州乾封县,所经城门都有障碍。如果按规格运抵,就要对这些城门建筑做拆改。那样,动静会相当大。 负责的官员赵安仁很头痛,他将球踢给了皇上。 皇上批示说:“如果这样,那就烦劳很多人了。銮驾可在城外走过,但遇到有坟墓的地方要避开。” 另外下诏:路上的行宫,只用已经有的旧屋,加以粉刷,不必另外建造。 诸州按照“东南西北中”方位贡献的祭品,都要在十月之前汇集到泰山下。 真宗还在龙图阁召见王旦等人,拿出礼官制定好的《封禅图》给他们看,并且说:“过去,郊祀时,因为是对天地神祇和祖宗神的‘合祭’,所以至高神昊天上帝并没有在正座位上。现在封禅,祭祀天帝,昊天上帝理当坐在‘子位’;《大中祥符》天书放在东侧;太祖、太宗神位要偏向西北,以此向上帝申明祖宗恭敬侍奉上帝的心意。” 重要祭祀中,都有祖宗神陪祭。在封禅大典中,太祖、太宗神位不居于正位。昊天上帝,乃是封禅的主神,所以坐在“子位”。“子位”,按照“后天八卦”说法,就是位于正北方向“坎”位的正座。 《大中祥符》天书出京时,一直到泰山之下,要有日用道家门的“威仪”,也即懂得道家法仪的道士,一百人礼送;路上护送者为三十人。 有司又设定:天书出京之日,要制作崭新的案几、褥垫,放到玉辂车中。要有仪仗导从,七百五十人为前后鼓吹;中使二人夹侍天书左右,还要继续任命官员充任专使。真宗接受了这一意见,随后任命宰辅王旦为天书仪仗使(又称“天书仪卫使”),王钦若、赵安仁为副使,丁谓为扶侍使,蓝继宗为扶侍都监。有司申请的夹侍天书侍者为入内高品周怀政、皇甫继明。 有司又言:“平时皇帝告庙,按照礼制,出乘玉辂,归乘金辂。但是这次因为要奉安天书,用玉辂,所以,皇帝赴太庙,往来都要乘金辂。” 真宗同意。并告知各地:车驾离京到封禅之前,不举乐;经历各州县不得以声伎也即舞乐队伍来迎接。 到了六月,“封禅仪注”已经详细拟定出来,真宗认真浏览一遍说:“这个仪注已经废掉很久了。如果不是这次典礼,哪能做到尽善尽美。” 他亲手注明十九个细节还需要请五位专使进一步讨论,确定后施行。最后,在官员具体参与的人数上也做了规定。真宗认为泰山是神山,需要清洁,命祭祀官员减少了人数,有些具体工作可以兼做;有些家中有丧事,还在服丧期间的官员,不要参与了。这样,统计下来,内侍诸司官,除了宿卫扈从之外,直接登山者只有二十四个人,诸司执掌者九十三人。 如此大事,又有军队从行,恐怕契丹不察,妄生猜虑,因此有必要向“盟国”通报一声。于是派出都官员外郎孙奭,带着礼物到契丹境上,告诉他们“将有事于泰山”。 不久,契丹回报道:“中国自行大礼,何必麻烦告谕?所赠礼物,担心有违当初的誓文,不敢随便接受。” 真宗说:“异域之人,能够经常恪守信誓,实在值得嘉赏啊!” 又见“天书” 真宗有一个自备的记事簿,亲自记录下要做的大小事情。封禅启动以来,更是尽量多做“好事”,以此报答“天恩”。 “好事”中,最重要的指标是:清静无为。 有一天,他拿出记事簿对辅臣说:“宫禁之内,与历朝比,人数虽然不多,但毕竟还是有人在幽闭之中,很是令人同情。昨天已经令人选了一百二十人,给了她们丰厚的钱帛,遣回家去了。这也是‘节用’的一个方向。朕正在崇尚清静以治天下的道理,以此符合《大中祥符》的书训啊。” 不久,又亲自在崇政殿“录囚”,将御史台、三司、开封府、殿前侍卫司四处所抓捕的囚犯带上来,一个个了解详情,尽量给予赦免或减罪。古时有五刑,最重的是死刑,其次为流刑(发配远方)、徒刑(苦役)、杖刑(打板子)、笞刑(小木条打)。真宗给这批囚犯的“恩典”是:流刑以下递减一等,也即流刑改为徒刑,徒刑改为杖刑,杖刑改为笞刑;而原来的笞刑则免刑释放。 各地有饥馑灾荒之事报来,当即下诏赈灾,或发国库粮贱卖救济。 为了纪念大中祥符的改元,朝廷还发行了“纪念币”,命名为“祥符元宝”,这四个字,由真宗御书。铸币完成后,还赐给了部分辅臣作纪念。 有司详细拟定“仪注”时,不忘记前代封禅帝王和地方神,又上章提出:正式大典前七天,请派遣官员分别祭祀“天齐渊”湖泊等八位地方自然神,天齐渊位于临淄境内,当初秦皇、汉武泰山封禅时,都曾在此祭奠。有司还主张分别祭祀“云云”等五位山神,云云山在泰安境内,也是当初帝王封禅祭奠过的地方。有司又建议:正式大典前一天,用隆重的太牢礼祭祀泰山神、少牢礼祭祀社首山。所谓太牢,指祭祀用牛、羊、豕三牲全备;少牢,可以少一牲牛。因为所用牺牲祭祀前都要在牢中饲养,故称之为“牢”。少牢规格低于太牢。 真宗对“天书”的“趣味”不减,像个游戏中的孩童,乐此不疲。此前,五月,他曾再次梦到神人,告诉他说六月上旬会继续在泰山赐给“天书”。于是,真宗秘密地告诉了兖州的王钦若。 果然,到了日子,王钦若来了奏章报告说: “六月甲午这一天,有个叫董祚的木工,在醴泉亭的北面看到草地上有黄色的布帛飘带,上面有字不能辨识,就告诉了皇城使王居正。王居正亲自去查看,发现黄帛上有皇帝的名字,当即飞马驰告钦若。钦若等人当即将黄帛‘天书’取来,并在发现‘天书’的地方建造道场。第二天,跪拜中使,让他捧着回京师,献给陛下。” 真宗赶紧召王旦,通知这一大事,打算亲自出城迎接“天书”。 于是,王旦为导卫使,与原来任命的扶侍使以下官员都准备仪仗,到含芳园的西门去奉迎“天书”。虽然有雨,但一切顺利,群臣都来到含芳园,迎的迎,导的导,将“天书”恭敬地请到大殿。 含芳园,乃是北宋四大苑囿之一。另外三个是琼林苑、宜春苑、玉津园。含芳园初名北园,太平兴国二年(977),改名含芳园;但在大中祥符三年(1010)又改称瑞圣园。这是一处景观特别漂亮的皇家园林,在汴梁东。 一天吃斋后,转天,备銮驾出,面北,正式拜迎“天书”。导卫、扶侍使从殿上将“天书”捧到圣上面前,圣上再拜授陈尧叟跪读。“天书”文字为:汝崇孝奉吾,育民广福。赐尔嘉瑞,黎庶咸知。祕守斯言,善解吾意。国祚延永,寿历遐岁。 你赵恒很崇敬孝顺侍奉我,为万民祈福。我特意赐给你各种祥瑞,让黎民百姓都知道。我这话你要秘密守住,好好地理解我的意思。祝大宋国运延至久远,你也能有个很长的寿命。 这时,淅沥密雨顿时转晴,遥望天际,景色澄澈而辽阔,禁苑中,有五色云出现。读罢“天书”,有一股神秘的“黄气”形状如一只凤凰停在殿上。使臣向百官出示“天书”,再一次捧着升殿。用酒祭祀完毕后,真宗先退。而后,王旦带领诸臣再到朝元殿,真宗从里面迎接诸臣。 这年夏季,群臣认为真宗皇帝功高,于是五次上表要给圣上加尊号,真宗答应下来,所以,此时的真宗皇帝全称是:“崇文广武仪天尊道宝应章感圣明仁孝皇帝”。 “游戏规则”不得破坏 说话间进入了初秋农历七月。有司不断有各种“仪注”改进意见提出,真宗均一一答复,认为合理的就“从之”“奏可”,不合理的就提出自己意见,要求整改、完善。有些问题,甚至需要真宗亲自去调动资源解决。 玉牒、玉册的制作就遇到了麻烦。 这是两个极为重要的封禅礼器。但玉制器是个慢工,手工操作时,因为质料坚硬、纹饰复杂,比铁杵磨针功夫几乎不差。所以礼部将工作交给玉工时,玉工反复掂掇、实验,最后告知:半年内完成七件玉牒、玉册不可能。 宰相王旦早知道这件“大事”不过是一场庄严的游戏,于是不经意间暴露了他的“率意”,没有将“庄严”的“角色规定”坚持到底。他向皇上建议:“既然玉工无法完工,那么就用别的类似于玉的东西代替,譬如,珉石就不错,可以直接从阶州(今属甘肃陇南)采进。这东西雕刻起来就容易多了。可以加快进度。” 皇上一听就不高兴了。大戏还没有收场,就这样掉以轻心,真是应了那句话:糊弄鬼神。于是很严肃地对大臣说:“阶州产的珉石,都属于‘珷玞’之类!拿这种东西冒充真玉来祭祀敬奉天地神祇,对于大礼来说,是可以的吗?嗯?” 严格说,在本案中,真宗、宰辅各有道理,但就“游戏”本质言,按照荷兰学者约翰·赫伊津哈《游戏的人》中的意见,则真宗似更在理,王旦属于“游戏规则的破坏者”,是在“搅局”,而真宗,则坚持了“游戏规则”不可变更。既然进入这个“游戏”,“规则”就是控制进程,使之合理、文明的大宪章。“搅局”,是对“游戏”给定的合理性和文明的背离。 “珷玞”“珉石”,都是似玉不是玉的石头,用它们来替代美玉,即为造假。这个活儿从战国时代就开始了,一直遭到圣贤人物的反对。战国时,西门豹按照魏文侯命令出任地方官,魏文侯对他有期待,希望他能明辨是非。魏文侯说:“夫物多相类而非也:幽莠之幼也似禾,骊牛之黄也似虎,白骨疑象,武夫类玉,此皆似之而非者也。”很多事情总是似是而非的:莠草,在它还是幼苗时很像禾苗;黧牛,它的毛色就像老虎;白骨,疑似象牙;珷玞,好似玉石。这都是似是而非的事物啊!唐人有诗言:“荆璞且深藏,珉石方如雪。”美玉在石头包裹中深藏于大山之中,珉石却因为白得像雪一样而为世人所欣赏。宋人有笔记记录,忠州(今属重庆)那地方出产玉石,外地舟船到了忠州,当地人拿着玉石来出售,但都是珷玞。 鱼目混珠是一种悖德行为,真宗反对这么做事。 但就政治本身之运作而言,王旦在理。“天书”本身就是造假。真宗已经造假在先,我王旦造假在后,又有何不可?且如此造假,还能在“游戏”中节约成本,令“游戏”流畅运作,难道不也是可以的吗? 真宗不同意。此事可以考见真宗在一本正经的姿态背后,事实上内心有着难言的巨大压力。“游戏”至此,必须扮演到底;所有“规则”,不得破坏。否则,一旦穿帮,被大宋士庶讥笑事小,被契丹士庶讥笑事大——那样,和议之后的和平就会处于不可测的危险之中。所以,真宗必须为此负起比王旦大得多的责任,一点一毫也不敢掉以轻心。王钦若、丁谓之所以得到真宗信任,主要就是因为他俩以贴心贴肺的知己感觉,将一生的荣辱押出去,在鼎力支持真宗造假,以此换取契丹的敬畏,试图令契丹不敢觊觎大宋,从此保持和议的长久。 但是这事怎么办?玉匠们是完不成这个事了。真宗于是令中使去所有的玉匠中调查,看看有谁手快,可以争在十月之前完工。 不料这一调查,竟爆出一个陈年好消息。一个名叫赵荣的玉匠说:“太平兴国年间,也曾经要做东封大典。那时节,太宗令玉匠用美玉做牒册,一年多才完工。就藏在崇政殿的仓库中。” 急忙去翻查,果然找到了这批旧物,正好用! 真宗高兴地说:“这是先帝早有‘圣谟’,了不起的规划啊,这是垂赐给我这个渺小的君王来用啊!” 于是,将先帝旧物拿来出示给辅臣们看。这时王旦正好在中书值班,不在朝堂,真宗就让中使到宰相办公室去告知王旦。 负责圜台和石 建设的直史馆刘锴、内侍张承素等人,已经设计好了图纸,圜台上的石 是个重要礼器,刘锴等人带着图纸、模型来请真宗定夺。真宗知道后,起床,换了素净的袍子出来,认真审查,通过。 真宗闲时,也有细节考虑。泰山作为神山,是不能轻易伤动木石的。于是下一道诏令:如果升山有大石头难于逾越,就筑土填平,或转弯迂回而过;如果有大树挡道,就用财帛包裹树干,不要伤动。 当时孔子四十六世孙孔圣祐,作为圣人之后,东封大典,似应该参加,但他当时只有十几岁,朝廷赐同学究出身,不属于朝廷命官。于是,真宗就问王旦:“封祀之日,孔圣祐是否可以陪位参加?”王旦说:“孔圣祐只不过‘赐’了一个同学究出身,没有得到官员命服,按礼,难于班在大典序列。”真宗于是特别赏赐孔圣祐“服绿”,即可以穿上六品或七品官员的绿色朝服,跟随京官陪位参加东封大典。 根据各地报上来的不文明行为,真宗又下诏:京城寺院,禁止道俗光膀子、四仰八叉,不遵律法坐卧;僧尼们要谨饬修洁,不得破戒。 有个内侍名叫邓文庆,在监督泰山道场施工时,在制置使席上言辞轻率,不够庄重,皇上特意下诏:勒令停职。制置使,是朝廷临时派出的统管官员。 太常礼院大儒杜镐,在大典临近特别紧张的时刻,也许更加紧张,居然将九宫神位的祭玉位置搞错,也被真宗罚了一个月的俸禄。 又有一个御史中丞王嗣宗,当班时“失仪”,不够检点。他知道违背了真宗要求官员“谨饬”的规定,就来自首,承认错误。真宗责备了他,说:“纠察他人的御史宪官,应当懂得谨守礼法!”但他知道此人性格一向较为粗鲁,没有给他更多处罚。 殿中侍御史赵湘上书说:“过去在含芳园迎奉‘天书’的那天,街上曾布置黄土为驰道,用横木为栏杆,是为了担心有人践踏。但是群臣往来,前驱导引往往将栏杆去掉,在驰道上行马。每次遇到辂马大车,这些官员们也不听传呼,就在驰道上分路而过,这都不是人臣之礼。但现在驰道设计,如果完全依照古制,不许他人践履,恐怕京师人口繁多,车马浩穰,也容易造成交通堵塞。请从此规定:自今开始,凡遇到大型典礼,有司在天子专用驰道布置黄土,群臣不得在上行马;导驾者不在此限。群臣彩排、阅习时,辂马大车不得冲过道路,但可以在驰道两侧行马。违者御史台要纠察举奏。”真宗同意了这个意见。 详细制定“仪注”的官员,开始组团到泰山圜台附近的都亭驿多次彩排封禅的仪式。 兖州王钦若报来消息:山上的道路、祭祀的坛台、行宫御幄,都已经准备完工,就绪。真宗对辅臣说:“每次有泰山来的使者,朕必首先询问役作的劳苦。使者都说泰山景色异常,众人都乐于在泰山做成大事。”王旦等人因此就来称颂“圣德”。真宗又谦虚地说:“这真是上天护佑、祖宗积德所致,朕,何足以当之。” 真宗告庙 眼看到了深秋九月,距离十月大典只有一个月时间了。真宗下诏:文武官员中生病的,年老的,都要留在京师。又将各地献来的吉祥物,如灵芝、嘉禾、瑞木等,都陈列在“天书”的辇前。到太庙告知大典时日时,又将吉祥物陈列于祖宗牌位所在的堂室。召兵部侍郎、西京留守、老臣向敏中到京师,为权东京留守,即日赴内廷起居,熟悉工作。 京师气氛在喜庆中似乎多了一丝紧张。祭祀天地,要有祖宗“配享”,个中的仪式自有法典,但真宗孝心发自天性,大典在即,他对此事容易动感情。 皇城使刘承珪到崇政殿进献新制作的“天书”法物,当天有十四只仙鹤在殿前飞翔。其中有两只仙鹤在“天书”所在的辇上飞舞而过,正好与真宗的座位相对。时任天书扶侍使的丁谓来奏,说:“双鹤度天书辇,飞舞良久。” 当天,真宗没有说话,第二天,真宗回顾丁谓道:“昨天看到仙鹤,不过在天书的辇上一飞而过,如果说‘飞舞良久’,文采是有文采,恐怕不是实录。爱卿应当将这个奏章改一下。” 丁谓再拜道:“陛下以至诚奉天,以不欺临下。纠正臣的这几个字,所关系到的大体实在很深刻。皇帝的深谋密勿之处,莫大于此。恳望将此事记录到《时政记》中。” 真宗不说话,但俯首答允。他可能还在想着“配享”的仪式。 按照日程,要在东封出京之前告庙。告庙前要斋戒。 当天,将“天书”捧到朝元殿,真宗在大殿的后阁住宿,开始斋戒。 九月甲子日,扶侍使等人奉“天书”升玉辂,赴太庙南城门内幄殿。随后,真宗车驾到了,进入幄殿酌酒祭献,奠告六室列祖。到了太祖、太宗的庙室,特意告知“严配”,也即祭祀神祇以祖宗“配享”的仪式,说话时动了感情,忍不住哽咽号啕,涕泗交下。连左右的执事都受到感动。 几天后,真宗又到生父太宗的独立牌位供奉处启圣院去朝拜,再向父皇之灵告行。 大典所用的醴酒,早就开始酿造,此时,令有司选择精良器用,到时进用。真宗一个个亲自题检封存,交付有司。 癸酉日,诏文武官员奉使到兖州,在登山行列中的,都要穿着公服,王钦若要负责这件事。 随后,步军都虞候郑诚率部先赴泰山。 甲戌日,命诸司副使一人检察大典时诸坛所用的牲牢、祭器等,如有不恭敬其事的,一律获罪,即使将来遇到大赦也不赦免。 同日下诏:“诸司奉祀升山之人,由朝廷配给衣服,到了祭祀之日,须沐浴后穿戴。从官、卫士,到了郓州之后,就要开始禁荤,食素。公私所有的羊、豕等,不得带到泰山之下。” 己卯日,以签署枢密院事马知节为行宫都部署。 同日,诏给事中张秉、左正言知制诰王曾,负责接待所经州县父老诣行在者;一律送到阁门引对,赐给酒食。各州县所有的禁囚,要开具所犯事由向行在汇报。 辛巳日,诏外州的军士,因为大典而到京服役者,等待大典结束,要赐给锦袍后遣回。 壬午日,开始给所有升山的行事官和扈从卫士发放钉鞋,这是因为秋冬之际山路险滑,预为防备。 乙酉日,真宗在崇政殿亲自参加大典的演习,等于彩排一遍过程。 过去,都是礼官反复演练,所谓“职在有司”,大典成功与否,主要职责在有关部门,从未有过帝王参加演练的故实。但真宗为了表示对天地神祇和列祖列宗的恭敬之心,不怕辛劳,坚持参加这个活动。 演练之后,真宗发现了程序上的几个问题,还提出来与礼官商榷。礼官做了解释,真宗听从了礼官的意见。 到了冬初十月戊子朔这一天,车驾即将出京,真宗对王旦等人说:“朕以封禅非常祀,自今日素膳。”朕认为封禅不是平常的祭祀,从今天开始,朕将素食。 王旦等人说:“陛下即将冒着寒冻东行,要走好几天的路程。需要养护身体,现在素食,恐怕不合适。”于是多次上表要求皇上不能断荤,但最终真宗还是没有答应臣下的请求,在出行几天前开始食素。 修德以来远人 大驾东封之前,除了各种准备工作之外,有三件事很让真宗高兴。 第一件事。 远在西南的黔州地方官来报,说溪洞的磨嵯蛮、洛浦蛮首领龚行满等人,率领族人二千三百人“归顺”大宋。黔州,治所在今四川彭水县,但其辖境却相当大,今湖南沅水、澧水,湖北清江,重庆黔江诸流域,都在其范围内,甚至跨着贵州东北部的一部分。此地行政历来有变化,但地广人稀,“蛮族”众多,长时期来不接受“王化”。溪洞的几个蛮族,甚至从唐代以来,就没有向中原归顺,现在他们却主动承认大宋宗主国地位,这是“修德以来远人”的实在案例。 真宗高兴。 第二件事。 刑部尚书、知陕州寇准奏来表章,请求跟从东封。寇准是一向反对“神道设教”的,因此也反对“天书”、反对封禅,当朝这么重要的人物,前宰相,如今却姿态一变,证明了“神道设教”的合法性更为巩固。 真宗高兴。 第三件事。 以权三司使事丁谓为行在三司使。丁谓乃是天下“鬼才”,对国家财政似乎有一种天才的管理能力。由他负责三司工作,可谓得人。当初鼓励真宗大搞“神道设教”,不要担心财务问题,说“大计有余”的,就是丁谓。 真宗銮驾东行 东封前,丁谓还做了另一个载入史册的重要贡献。他创意设计了一个崭新的金融机构:“随驾使钱头子司”。 所谓“头子”就是凭证。封禅活动,随从的士卒、役工,很多都要当天结算酬金、奖赏。那时都用金属币,大典要进行几十天,携带不便,于是开始实行记账制度,该给钱的时候暂时不给,只给“头子”,上面标明酬赏数目,指定支取的地点机构。至于支取时间,则在信息由泰山传回京师之后。那时节,应该每天都有信息传到京师留守诸处。这时,士卒、役工在京的家属,可以到指定机构去问询,如果泰山那边有人员得到酬赏了,所在机构就马上支付。 这“头子”就等于是一种具有远程支票性质的有价证券,而且支取者不必是本人;而由此一来,东封也不必带着沉甸甸的铜钱同行了。 开始时,真宗还疑心这个方法合适不合适,曾经要殿前都指挥使曹璨调查一下诸军士卒,如此是否可行。士卒都说:“随驾能得到酬赏,但是带着这些钱难以参与大典。我们的骨肉都留在京师大营,能够得到酬赏帮衬家用,圣恩太厚啦!” 于是真宗同意了这个做法。大典期间,车驾往还京师与泰山之间,信息很快两地输送,有了酬赏,即向士卒、役工家属支付,从未有过缺付。 真宗高兴。 冬十月辛卯日,凌晨,銮驾开始东行。真宗带着愉快的心情走出宫来。 有司来报,说昨晚天象甚佳:五星“顺行同色”。 有司夜里就已经将“天书”的仪仗位设在了乾元门,小心翼翼地宿卫值更。昼漏未上三刻,就从宫中将金匮“天书”捧出,升玉辂。这时,黄麾仗、前后部乐舞鼓吹、道门威仪、扶侍使等,开始导从,迤逦而行。 从臣在殿下拜望。 不一会儿,真宗出来了,只见他头顶通天冠,身着绛纱袍,从容登上天平辇。 盛装“天书”的金匮放在玉辂上,走在前面,真宗走在玉辂后面。 这一套銮驾仪仗,包括太常寺325人,兵部566人,殿中省91人,太仆寺299人,六军诸卫468人,左右金吾仗各有176人,司天监37人。不算先到泰山的卫戍将士和杂役、扈从,总2000余人。 走到含芳园时,小憩。休息中,真宗还不忘提醒百官:各行事官、执掌人员,要尽恭奉祀,如果有人涉嫌懈怠傲慢,当即令宪官及监察官纠举、定罪,而且以后遇到大赦也不赦免。 随后,是连续的行程。 壬辰,次陈桥驿。 癸巳,次长垣县。 甲午,次韦城县。 乙未,次卫南县。 丙申,次澶州。 丁酉,次永定驿。 戊戌,次濮州。 己亥,次范县。 庚子,次寿张县。 辛丑,次郓州。 壬寅,在郓州驻跸。 三天后,再从郓州出发。 一路上,灵异事迹不少。但也出现一些问题。 车驾过澶州时,城门太小,进不去,有司想撤掉城门,真宗不同意,说此前已经说过,遇到矮小城门,车驾要绕城而过。 几千人的仪仗队伍,路上也有人在民房宿营,破坏性行为开始出现,真宗再次下诏:所有扈从夜宿之时,不得毁坏民舍、什器、树木,犯此令者,将从重治罪。 初离京师,临时启动“速寄业务”,以方便仪仗扈从与在京家属联系。一路上就有“急脚递铺”忙了起来。仪仗东行者要往家里寄东西,家里也有人给东行者寄东西。但有人不仅仅快递书信,还借此捎带寄送酬赏或路上购买物资,结果“速寄”邮递员们扛着沉重的包裹往返奔走,形同被役使的苦工,史称“咸不堪命”,都受不了这种累死人的任务。真宗了解到情况后,下令“急脚递铺”人,可以不接受“负重”驰驱,只接受传送书信文字。而且没有皇上宣旨,其他官员都不得随便私自役使“急脚”。 乙巳,夕次迎銮驿,此地已经进入泰山乾封(今属泰安)县境。 丙午,次翔銮驿。此地在泰山之下(今岱庙附近)。 路行半个月,到达目的地。 于是下诏,命行宫都部署马知节在山门驻泊,都大管勾山下公事殿前副都指挥使刘谦、都大提举山下军马马军都虞候张旻、步军都虞候郑诚带领扈从升山,同时即管理宿卫士兵。 丁未日,真宗来到泰安(乾封县)奉高宫,献给昊天上帝的玉册就暂时陈列在此。真宗焚香再拜,感谢神。 当天,占城、大食诸蕃国的使节,带着异国方物迎献在道左。其中大食国(大食,读如“塔石”,为阿拉伯地区王国之一)的蕃客李麻勿所献方物最有意味,是一个玉圭。此物长一尺二寸,据李麻勿介绍说,这个东西是他的五代祖从“西天屈长者”那里得来,并且告诫后世子孙:“谨守此!俟中国圣君行封禅礼,即驰贡之。” 史不载这个玉圭的下落,估计真宗是笑着接受,而后藏于秘府了。 第二天,王钦若等人又献来泰山灵芝38250株。 登泰山斋宿山顶 己酉日,但见五色云从泰山之巅盘起。真宗与近臣登山后亭遥望,于是命名后亭为“瑞云亭”。 此时,知制诰朱巽恭敬地奉玉牒、玉册,与行事官率先登山。 真宗随后开始登山。 初乘辇,后步行。 在回马岭处,看到通往天门一线,道路险绝,于是每人给两块横板,两端系上彩帛,斜套在后背。选出身强力壮的亲从士卒,穿着钉鞋,前后推着、拽着,像拉纤一样,帮助官员缓缓登山。 山中间,休息一日。 庚戌日,昼漏未上五刻。真宗穿着原来的打扮,通天冠、绛纱袍,乘金辂,备法驾,到达山门后,开始改服靴袍,一种绛红罗袍配黑革皮鞋的祭祀礼服,乘步辇登泰顶,上天街。 此时,卤簿、仪仗都列在山下。黄麾仗卫士、亲从士卒,从山下盘道直到太平顶,两步一人,彩绣相间。供奉马都在中路御帐处。 大典祭祀要向神祇献酒,总“三献”,真宗“初献”,而后宁王赵元偓“亚献”,而后舒王赵元偁“终献”。他们都跟着真宗一起登顶。宰辅王旦、卤簿使陈尧叟等官员也跟从在后。王钦若也在真宗身旁。山高坡陡,步辇常常停下,真宗步行。跟着真宗的官员和导从都累得神色疲顿,但真宗“辞气益壮”。 到达山顶御幄,真宗带着近臣观看玉女泉,周览历代碑碣,看到一块碑的开首引用《尚书》中的文字:“朕钦若昊天”,真宗不禁回顾王钦若,笑着说:“原来此事前定,只是朕与相。” 前一天晚上,山顶大风,吹裂了帟幕,到了早上,风还没有停止的意思。但是到了真宗登上山顶,天气忽然转为温和,无风,帐幕丝毫不动。 奉祀官们布置圜台,摆上供品,史称“祥光瑞云,交相辉映”。 当晚,斋宿于山顶。 封禅大典 第二天,辛亥日,开始祭祀昊天上帝,以太祖、太宗配享。 仪卫使奉“天书”于昊天上帝座位之左。 真宗着衮冕,盛服祭奠、敬献。 昊天上帝在正座,座下为黄褥;太祖太宗在配座,座下为绯褥;皇帝真宗跪献的座位为紫色。显然,上帝在此享用了人间至尊的待遇;太祖太宗次之;真宗享用的是臣子待遇。大典,就用这种谦卑的姿态向天神和祖灵进奉虔敬。 侍从们都恭敬地站在壝门之外。笼烛前导也撤下。 摄中书侍郎,即代理中书侍郎周起,开始诵读玉牒、玉册文字。 根据现存史料所见玉牒文、玉册文看,二者文字内容很接近,都是对上帝的宣誓,表示要“好好工作”,更“感激不尽”。共同的主题是吁请上帝保佑“黎元”也即百姓,玉牒文的说法是“恵绥黎元”,玉册文的说法是“祈福黎元”。 为何都是写给上帝的信,却分成两份呢? 因为主诉求不同。 玉牒文内容像是写给昊天上帝的“保证书”,向上帝保证:我这个叫赵恒的人,一定“以仁守位,以孝奉先”,用仁爱来守住天帝给我的大位,用孝敬来侍奉奠基大宋的始祖。 而玉册文更像写给昊天上帝的“感谢信”,告诉上帝:我这个叫赵恒的人,“谨以玉帛、牺牲、栥盛、庶品,备兹禋燎,式荐至诚”,恭敬地用美玉布帛、牛羊牺牲、五谷食粮、更多物品来敬献,更备下专门祭神的烟火,来向上帝奉上我的至诚。 玉牒文更庄重,玉册文更诚恳,当然,二者都无比虔敬。 诵毕,乐起。 真宗向神祇献祭,而后“亚献”“终献”。 “三献”毕,真宗饮“福酒”。 中书令王旦跪称道: “天赐皇帝太一神策,周而复始,永绥兆人。”上天赐给我们大宋皇帝《大中祥符》天书,愿能无穷流转,永远安养亿兆人民。 礼毕,送神。 乐止。 真宗升坛,阅视燎坛举火,表示敬献给神祇的祭品,神祇们已经接受。 山上、山下开始传呼“万岁”,呼声震动山谷。 真宗同时阅视臣下封玉柜。 王旦将玉牒、玉册放入玉柜中。出,将玉柜放入石 之中。 摄太尉,也即代理太尉冯拯将盛装“天书”的金匮捧下来,准备带下山去,祭祀地祇时用。 皇帝暂回行帐休息。 将作监带领工匠封石 ,这事要一点时间。 玉牒、玉册将永久留在山上瘗坎之中。但大宋君臣没有料到的是,千年之后,玉册出土,辗转落在台湾“故宫博物院”。据我看到的资料介绍,玉册共十六简,每简长不足三十厘米,刻字一行,凡十六字。其文与《宋史》记录略异。玉牒则至今下落不明。 石 封毕,真宗再次登台阅视,见石 封闭,回到御幄。 司天监来奏:“庆云绕坛,月有黄辉气。” 山上、山下再次开始传呼“万岁”,呼声震动山谷。 真宗当天回到山下奉高宫。百官在山谷口迎接。 天象极佳,史称“日有冠戴,黄气纷郁”。 壬子日,又到社首山祭祀地祇,一如封祀之仪。 天气一如昨日,石 封讫后,史称“紫气蒙坛,黄光如帛绕天书匣”。 四方所献的珍禽异兽,全部在山下纵放。 法驾回到奉高宫。 但见太阳出现重晕,五色云缭绕于天际。 所有的乐舞鼓吹齐奏。 泰山士庶围观者塞满了街衢,欢呼声震天动地。 下诏:奉高宫为会真宫,增加殿屋,务必保持庄严、洁净。宫中所奉祀神祇都给予加号,如“九天司命上卿”加号为“保生天尊”,“青帝”加号为“广生帝君”,“天齐王”加号为“仁圣”等。分别派遣使者祭告诸神。 癸丑日,在奉高宫之南,真宗登上朝觐台。此地相当于汴梁在泰安的离宫。台上有寿昌殿,在这里,真宗接受百官朝贺。 朝贺队伍庞大,以王旦为首的中书门下之文武官员、所有的皇亲国戚、诸军将校、四方朝贺使者、贡举人、异邦蕃客、僧道、父老代表等,皆在行列。大宋,在庆祝大中祥符元年之“封禅大典”圆满成功。 大赦天下,包括在“常赦”规定遇赦不赦的,也全部赦免。 内外诸军比照南郊祭祀酬赏加给。 文武官员都有“进秩”,增加俸禄。已经退休的官员按照其退休时的品级,赐一个季度的全俸。京官升级,改易服色。 泰山附近州郡免来年夏秋两税和房屋税,并免两年替代工役的税赋。从京师到泰山,所过州县免来年夏税、屋税的一半。河北、京东军州供应东封物资者,免来年夏税、屋税的十分之四;两京(汴梁、洛阳)与河北全境,免十分之三,其他诸路,免十分之二。德清军、通利军在这类免赋税之外再免一年。 命开封府及车驾所过州军,考送有学问的举人,有怀抱材器但沦于下位,以及年高不仕但德行可称的人物,要由所在地报到朝廷。 两浙地区的钱氏,也即前吴越国钱镠后人,泉州陈氏,也即前清源军陈进后人,过去伪蜀国孟氏后人,以及江南李煜后人、湖南马氏后人、荆南高氏后人、广南与河东的刘氏后人,他们的子孙,没有享用国家俸禄的,要选用。 赐给天下三天聚饮。 泰山下之乾封县改为奉符县。 泰山下周围七里禁止樵采。 随后,大宴于朝觐台下的穆清殿。再于殿门内宴近臣及泰山父老。赐给父老们时装(时服)、茶叶、布帛。 甲寅日,车驾离开泰山。 真宗一人吃素 当晚,在泰山西几十里外的太平驿驻跸,真宗开始“进常膳”,停止斋戒,恢复进用荤食。 用膳时,真宗还慰劳王旦等人,说各位都跟着我一起斋戒,吃了好多天简单饭食和蔬菜,都辛苦啦。王旦等人都再拜,感谢皇上表扬。只有签署枢密院事、一路上扈从大驾的总管、名将马知节独自一人揭老底说道:“蔬食唯陛下一人耳,臣等在道,未尝不私食肉。”守斋吃素只有陛下你一个人罢了,臣等这一路上,没有不私下吃肉的。 真宗愕然,回顾王旦等人说: “知节言是否?”马知节说得对吗? 王旦等人又一次拜谢道:“诚如知节之言。” 王旦虽然一路支持真宗各种“美梦成真” “拜迎天书”“封禅大典”,甚至还奉诏撰写了《封祀坛颂》,但他还是用违背诏令、坚持吃肉这种方式曲折地向真宗的“神道设教”行为表示了异议。有意味的是:真宗居然并不震怒,更不定罪,似乎也没有谴责。史不载下文,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神道设教”,祭祀天地神祇祖宗神灵,皇帝要求全员吃素,结果,只有皇帝一个人吃素。这事,意味深长。 京师张灯群臣欢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