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常生活中,事无巨细,她做得总是那么周到,任何琐事都不用我去想。可现在,我翻箱倒柜地折腾着,她却袖手旁观,就那么坐在那里,平静得让我都不敢相信。 “你怎么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呀?明天我可就要走了。”我忍不住问她。 “我知道你要走了。” “那你这是干什么呀,有什么话该说就说吧,你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呀!” 她也不答话,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以为她要朝我走过来,便放下手中的东西,也朝她走去。可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去了卫生间。 我想,等一会儿我会把一切都向她说清楚。我要告诉她,我爱她,我会永远地爱着她。可为了不使她受到不必要的伤害,我必须离开新加坡。至于以后怎么办,那就只能看我们的因缘到底如何了。当时我相信,笑妃应该理解我的苦衷,虽然她暂时会很痛苦,但毕竟是暂时的。我们或许还有希望,假如我们的缘分没有尽的话。 我还要告诉她,即使我们还有希望,也最好不要等我,我这个人是不适合被她等待的人。这是命定的,我们谁都无能为力。我还要感谢她这些年来对我那份真诚的爱,我要把她装在心里,海角天涯,凄风苦雨,也淡化不了我对她的怀念。然后,我又想好了很多劝导她的话,我想我的话不会对她一点作用也没有的。我相信她,我也相信自己。 笑妃在卫生间待了那么久仍然没有出来。我觉得不对劲儿,刚要喊她,她却出来了。 我继续整理行李,以此掩饰内心不安的情绪,甚至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但我还是停了停,对她说:“笑妃,你听我说……” 我正准备对她说出我所要说的一切,她却只是平静地低声说了一句“晚安”,便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没有平时爱意绵绵的晚安吻,也没有平时睡前甜蜜蜜的催促,一种冷淡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房间。 我注意到,笑妃在说那句“晚安”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的心空落落的。 笑妃不听我的任何解释,而我明天就要走了,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我木木地站在那里。 笑妃肯定已经躺下了,我现在马上过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唉,她还从来没有和我赌过这么大的气。让她先睡吧,或许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她就会想开的。 我又重新收拾我的行李。一边收拾一边想,但愿这是一场彼此心照不宣的结局。如果真要是谈起来,两个人难免悲悲切切的,还真不如这样既简单又默契。 其实我刚才在她说那句“晚安”之前的一瞬间,非常担心。我怕她说出什么挽留我的话,若是她轻轻地说一句:“别走了。”我可能真的就不想走了,或者说我可能会彻底放弃眼下的决定而与她从长计议,想出一些让双方都满意的办法。 七、爱情让我如此刻骨铭心(17) 现在好了,就这样吧。 想到这儿,我轻松了许多,看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笑妃一定早就睡着了吧?她那令人怜爱的睡姿又重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就像一种习惯那样,每天我都有意比她睡得晚,只等她睡着了,我久久地欣赏完她那可爱的睡姿,自己才会心满意足地睡下。 有一次,笑妃竟然被我盯醒了,她娇嗔道:“看什么呀,别把眼睛累坏了,睡吧。” 我告诉她:“累不坏,这是为了美化我的眼睛。”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习惯。想到这些,我就蹑手蹑脚地去看她。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月色透过窗帘在床上留下破碎的光影。一条条、一格格、一块块的光影将那张床幻化成另一种迷迷离离的世界,让人感到这种世界的存在只不过是为更加醒目也更加朦胧的另一种世界提供一个铺垫,提供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把握的可能性。 尤其是当气窗中透进来的一缕缕晚风摇动着窗台上的花影时,微微晃动的枝枝朵朵,便会在固定的范围内无意间创造着某种半睡半醒、半实半虚、半幽玄半清朗的境界。 我在这个房间里已经住了很长时间,却头一次产生这种莫名奇妙的感觉。 我本来就放得很轻的脚步,现在几乎到了每一步都犹豫着不敢放下的程度。 我的腿在发软,浑身也毫无理由地冒着虚汗。 直觉告诉我:出事了,大事。 我凑近笑妃的身边,她的睡姿依然那么可爱。 两条修长的腿还像平时那样蜷曲着,上半身还是朝着我那边探着,双手依然搭在我的枕头上。她的脸也还是那么略向下倾地用右颊抵住枕头和自己的肩头,弯弯的眉峰下那两丛浓密的睫毛依稀可见。斑驳的月色中,她似乎比灯光下更美…… 一种缥缈之美。 我悄悄地用手拄着床沿,再缓缓地坐到她的身边,低头看着她的脸。 这是最后一夜了,我心里说。 忽然,我看到她的嘴角与枕头之间有一堆白色的东西。 当时,我根本无暇去想那是什么东西,只是下意识地用食指尖轻轻去沾了一下。这一沾不要紧,我的心一下子就缩成了一团——那是从她的口中流出的白沫。 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笑妃!笑妃!笑——妃!”我不由得喊了起来。 笑妃躺在那里,一丝动静也没有。 我急忙打开灯,又跑到她的跟前,抱着她、喊着她,可她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但在灯光下,我看到她的眉头已经皱成V形,她搭在我枕头上的手已经攥得紧紧的了。我看到她手中攥着一团纸,但我根本顾不了那么多。我当时只是一个劲地想:完了!完了! 笑妃呀我的笑妃…… 我在临近崩溃的边缘,忽然猛醒过来,迅速把她抱在怀里,一边喊着“笑妃笑妃”一边冲向楼下。 …… 我不知道是如何把笑妃放进车里的,我也记不得自己是如何把车子发动的。等我意识到我已把车子开到了空旷的大街上,才明白自己要干什么:去医院。医院!医院! 可我从未去过医院,我也不知道附近哪儿有医院。我只能朝着一个方向飞速狂奔,好像有一个向导在引着我向那个方向箭一般地射去。 我瞪大眼睛使劲地看着,眼睛却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手抖得厉害,车子像醉汉一样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好在街上已没有行人。那时我痛恨自己怎么把车子开到了这么一条街上。 一路狂奔。那辆车和我一样,也处在某种极点上。 一片空白中,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我的车终于闯进了一家医院。 那一刻,我肯定哭了,只不过自己浑然不觉罢了。 我想,这一定是佛祖在引领着我,佑护着我,给我们这对真心相爱的人留下了最后一线希望。 笑妃被医护人员推进了抢救室。 这时,我的身体像散了架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只能靠在抢救室外面的墙上,才不至于倒下。而我在心里仍然不住地喊:“为什么呀,笑妃?你这是为什么呀?你连我的话还没听完就这么一了百了了,难道你就脆弱到这种地步吗?笑妃,我爱你,永远地爱你,看在这场爱的情分上,你也应该活下来呀!笑妃,求求你,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死亡太简单了,死亡不配做爱的句号。笑妃,我们的爱没有句号,活下来,笑妃你必须活着呀……” 我已经精疲力竭,却依然咬牙挺着。背靠着墙,挺着,盯着,牢牢地盯着抢救室的门。 笑妃,等等我,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终 曲 抢救室的门开了。 主治医生将我领到他的接待室。这是一位华人医生,一口流利的中文令我感到异常新切,我绷得紧紧的神经在他说出结果的一刹那放松了不少。 “再晚送三分钟,这女孩就没救了。”他说得很肯定。 这就是说,笑妃有救了。 我望着医生的那张过于严肃的脸,内心激动不已。但我却非得让他说出笑妃确实已经抢救过来了,我才能真正踏实下来。我便小心翼翼地问:“您的意思是说,她已经得救了,是吧?” 七、爱情让我如此刻骨铭心(18) 他看了我片刻,点点头说:“不出意外的话,基本没问题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问道:“能告诉我她这是为什么吗?” 医生既然想要了解这种纯属于个人隐私的事情,一定有他的原因。我告诉他,因为我要离开新加坡…… 医生摆手不让我再往下说了:“我明白了。不过你可要记住啊,我刚才说的‘意外’,就是她不能再受刺激了,因为她现在情绪很不稳,短期内很容易再做出这种举动。”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呢?”我又有些担心起来。 医生很果断地说:“你千万不能离开她,起码目前不能。” 这时,医生从白大褂的衣兜里掏出一团纸:“差点忘了,这是她来时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差不多快苏醒的时候,她的手才张开……我想,还是交给你吧。” 对呀,我记得当时她的手里确实攥着一团纸,可那时太紧张,只顾救命了,哪还顾得上别的什么呀。 我接过那团被攥得硬硬的纸,一点一点地展开。原来竟是笑妃的遗书! 皱巴巴的一大张稿纸的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我把它重新叠起来,揣入怀中,向那位华人医生表示了谢意后,便走出了他的接待室。 我来到医院后院的花池边,坐在树荫下的一张长椅上。四周很静,只有鸟儿偶尔叫两声。 我掏出了那封遗书。 你是我的爱人,永远的爱人。我不想说“永别”这两个字,但我们真的要永别了。 回想我们从相识、相恋到你今天决定离开我,我们整整爱了三年。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当你明天临走之前发现我已告别了人世时,请你迅速离开,你不要管,一切你都不要管,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只希望你把我忘掉,然后你走开,就像一个不知情者一样走开。听我这最后一次劝告,这样我的灵魂才能安静下来。 我现在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所以这样恳求你,我恳求你不要因为我而给自己增添俗世中的种种麻烦。 我知道你迟早会离开我的,但我从来都不敢想。想不到事情来得这么快,你突然要走,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不该呀。 我想了一下午,边想边哭。 想来想去,我真的没有丝毫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献给了你,而你却不需要了。 你要弃我而去了。 但我仍然在寻找为你开脱的理由。 的确有很多理由。 那个男人的介入、我妈妈的催逼、签证的到期、你的佛法事业等等,都是你离开我的理由。我甚至把我们的年龄差别、身份差别,也当成了理由。 后来我想,最大的理由是你怕我陷入进退两难的痛苦之中。可你知道吗,你这一走,对我来说,将意味着什么? 我曾说过,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无法离开你。 我无法不爱你。 与你相爱的时间越长,越感到你的与众不同。你具备普通人的所有优点:真诚、善良、宽容、英俊潇洒,同时你身上又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某种神秘的东西,那种东西用任何语言都难以表达。我们相爱这么久了,那种神秘色彩依然那么浓,这一定与你是转世活佛有着必然的联系吧? 我深深地爱着你,胜过爱我的生命。 最近一段时间,看到妈妈为了我们俩的事那么痛苦,我心情也很不好,我在亲情与爱情之间无法选择。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自从妈妈对我说如果我们不分开,她就不想再活下去的时候,我的心就开始乱了。你可能也发现了,我连强颜欢笑的情绪都没有了。我从小就是一个很听妈妈话的孩子,现在让她这么痛苦,而我却毫无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心情能好吗? 我一直想把内心的烦恼告诉你,但我却忍了下来。我怕一旦说了,会给你增加烦恼。其实从前一段时间开始,我就发现了你也同样处在痛苦和惶惑之中。我今天才知道,你是因为去留的选择而痛苦。你不对我说的原因和我不对你说的原因可能是一样的吧? 你为我们的爱情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心里非常清楚。你疏远了那么多身边的人,很少去料理你基金会里的事务,承受着种种谣言和外界施加给你的重重压力,这些都是因为我们爱得难舍难分。 相爱的人,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现在和当初一样,我似乎与你刚刚相恋,真正的爱情是永远新鲜的。 我不知你是从什么时候起想到要离开我的,我想你的决定不会是今天才产生的吧?你一定早就知道签证快要到期了,却趁着我忙于应付妈妈的事而故意不提醒我,直到今天才告诉我。这是我无法忍受的。 你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呢? 今天你说你要走的时候,我多么想挽留你呀,我多想对你说:“别走,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我会死的。”但我还没有说,你就匆匆出门了。此时想来,还是不说的好。我如果真的把你留住了,你也绝不会像从前那样轻松自在了,你会处于更多的矛盾和苦恼之中。我不忍心看到你那样。 但我舍不得你。你离开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会等到晚上你回来的,我要见上你最后一面。 七、爱情让我如此刻骨铭心(19) 永别了,我的爱人,忘掉我吧。 看完这封遗书,我的泪水已经打湿了多半张纸。 我向病房跑去。 脱离了危险的笑妃,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护士说,她很快就会醒来的。我坐在她的身边,注视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孔,心痛得快要拧成了一团。 因为我,她躺在了这张病床上;因为我,她遭受了这致命的危险和极端的痛苦。那一刻,自责、内疚、悔恨险些将我击垮。如果我把我要走的决定提前一些日子告诉她,然后再耐心地劝导她,她也许不会做出这种举动的。 笑妃睁开了眼睛。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用力朝她身边拉我。我怕她累着,就急忙向她身边靠了靠。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还要离开我吗?” 想到医生对我的告诫,我即使迟早要离开她,但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和她商讨这件事。 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对她说:“我不离开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的眼中含满了泪水。 从那时起,我便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放弃了,天天陪护着她。出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不敢向她提及我要离开她的事。 后来,正好香港那边催我去处理一些事情,我便对她说:“香港那边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我还真得去,你同意吗?” 笑妃定定地看着我,那眼神里聚集着不舍、爱恋、犹豫和无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很郑重地对我说:“好吧,你可以去,但你一定要尽快回来。” 我答应了她,并且反复叮嘱她,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要想一些令自己烦恼的事情,不许再做那种傻事了。 笑妃却说了一句令我依然有些紧张的话:“那就看你的了。” 那些日子只顾照看笑妃了,竟忘了续签签证的事。我在过境时遇到了很大的麻烦,由于程序的要求,我只好又用了一段时日来解决签证的问题。多亏朋友们的帮忙,这个问题总算顺利解决了。 在办理签证的过程中,使我有机会亲眼目睹了挣扎在另一种生存状态中的人群。他们艰辛贫困,衣衫褴褛。这些人中,有因非法居留而被扣押的人,有缅甸、柬埔寨等地来的偷渡客,还有一些不幸的难民。这些人为了生存而东躲西藏,那种绝望的表情令人心酸。 看到这些人,我更加意识到自己所肩负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责任,我必须把全部的精力和热情倾注在弘扬佛法的事业中,为尽早地帮助众生摆脱人生的苦难而尽到自己应尽的义务。我感谢这次签证过程,让我看到了生活中更加真实的一面。 在世俗眼里,像我这样既有相爱的美女、优越的环境,又有坚定的精神追求,这种生活应该是很幸福的了。然而,谁能想到我内心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呢? 若是一味地沉迷于狭隘的个人幸福之中,那么我还会是我吗?还会是那个发誓要献身于佛教事业的盛噶仁波切吗? 我的痛苦来自于我越发清醒的意识。 我意识到爱情中的迷惑和欲望,我更意识到我与笑妃再这样继续下去将会给她造成难以预料的伤害,因为我已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到爱情中了。 而她的亲人——那位被女儿的痴情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母亲,她的哭声、她的哀求,常常回响在我的耳边。我不敢想象如果她看到女儿险些为爱情而失去生命,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一想到因为这场爱情,母女两人都产生过死的念头,我就不寒而栗。 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必须离开笑妃。 但为了不刺痛笑妃,我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她适应我的离开。 适应,很重要。 那么如何让她适应呢?看起来也只有一个办法是最稳妥的了,那就是延长每次离开的时间。 渐渐地离开。 我要一次比一次长地离开,直到最后的离开。 最后的离开是彻底的离开吗?我不去想。 我不忍心去那么想。 离别的序幕拉开了。 我踏上了开往香港的飞机。 我已经答应笑妃,我会回来的。但我心里清楚,这就是离别的开始。 这种离别虽然是暂时的,却是我们彻底分手的第一步。我不知道还有多少类似的步骤需要完成,可我知道每一步我都会走得很痛。 没办法,为了减轻笑妃的痛,我必须忍受钝刀割肉般的痛。 这种痛,我在临行前就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 那天,笑妃执意要去机场送我,我告诉她,那样会很伤感的。我第一次离开新加坡时的那种伤感至今仍有余波,那种感觉是不应该再重复的。 “那次和这次不一样。”笑妃偎在我怀里说。 我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嘴、鼻子、眼睛……我要把这个我深爱着的女孩装入我的心中带走。我偶尔伏在她的脖颈上闻着她的香气,这种香气将弥漫在我的整个生命里。 我尽量平静地对她说:“你别去送我,我怕我到时候改变主意,那可就误了大事了。以后我可能要经常来来去去的,你得习惯这种生活了。” 笑妃从我的怀中抬起头来:“好吧,听你的,那你得早点回来呀。” 笑妃终于开始了她的“适应”阶段。 七、爱情让我如此刻骨铭心(20) 她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那张纸上开列着我要随身携带的所有东西。这时,她像一个老师考问学生那样,左手拿着纸,右手握着笔,一项一项地向我发问,生怕我遗漏任何所需要的东西,甚至连用来别住票据的曲别针都不放过。 “再想想,还需要带什么,你也帮我想想啊,别总盯着我看,不是很快就回来吗?你再这样,我可就不让你走了。”她推了我一把,假装嗔怪地说。 我的眼睛却还是离不开她。 我想,尽管我们迟早要分手,但在我的心里,她将永远占据着一席之地。她像明媚的春风,拂动着我的缕缕情思,岁月再怎么流逝,也绝不会冲淡这种美妙的感觉。 那次离开后,我在香港待的时间比预期要稍长一些。 等我回到新加坡的时候,笑妃已经完全恢复了昔日的神采,自杀的阴影已被她见到我时的激情扫荡一空。我在香港的时候,我们常常通电话,我们彼此之间微小的变化都会向对方汇报。可声音是声音,人是人,互相代替不了。 我没有预先通知她,我是突然打开家门进屋的,当时笑妃正在通电话。她一见到我,惊喜得用一只手捂住了嘴。我指了指电话,她忙向对方说:“妈妈,我有事,先不说了。” 她扔下话筒就疯了似的跳到了我怀里,两腿悬空,双手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脖子,在我的脸上一阵乱吻。 “下来,快下来,让我洗洗脸呀。” 可没用,我怎么说都没用,她还是赖在我怀里就是不下来。 我便把她抱到了沙发上。她一边用脸颊在我的脸上蹭来蹭去,一边埋怨我:“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我也好去接你呀,你看我这副样子,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一看,她还穿着睡衣呢,头发也散散的没怎么梳。 “你大白天的就这样啊?”我逗着她。 她两手勾着我的脖子,瞪着我说:“你不在家,我连门都懒得出,天天等你电话。” 她这样不修饰,反倒更显出了她天然的美质。我看到她的身体和精神恢复得这么好,心里也很高兴,便对她说:“我是为了让你惊喜才没告诉你。好了,你看我这不回来了?我一看你精神这么好,就放心了。” “那你还走吗?” “过些日子再说吧。” “你怎么忽然变得忙起来了?” “耽误了那么多事,总得赶一赶呀。” 笑妃不再说什么了,脸上那份激情渐被忧郁所代替。 我禁不住问她:“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啊?好好的怎么不说话了?” 她向沙发背上一靠,叹了口气说:“我妈,总是不放心我……” 我想起刚才她和她妈通电话的事,她妈妈一定依然在给她施加压力。 她把头歪在我的肩上转忧为喜地说:“你回来我就轻松了,只要有你,我什么烦恼都没了。” 她想不到我心里有多难受。 后来,我一次次地离开新加坡,即使回来,也不像从前那样天天与笑妃厮守。为了对她的爱,我有意逃避她,把内心的痛苦包得严严的。在别人眼里,我又恢复了往昔的一切——我又回到了众多的弟子中间,把大部分时间和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我的佛法事业中。 我那时其实已经痛苦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我离不开笑妃,却又不得不一次次地将自己放逐到人群中,而我在人群中又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我告诫自己,再也不能连累她了,她已为我受到了一次重创。我要是继续跟她在一起,她将受到不只一次而是长久的伤害。那样做,我就太自私了。多亏我的信仰支撑着我,使我在不遗余力地弘扬佛法中逐渐恢复了精神力量。 当时,我的体重由于过度的劳累而急剧下降,可我已经认识到,自己又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在那个境界里,我的本来面目更加清晰了:一个经过痛苦的烈焰冶炼过的普通人,一个冲破了层层迷雾的转世活佛,这二者合成了一个真实的我。 我,并未迷失方向。 可爱的笑妃,却仍然蒙在鼓里。她不知道我决心已下,根本意识不到我正渐渐地离开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想着我,恋着我。她以为我仅仅是因为太忙才很少回到她的身边,她从不怪我,只是不能忍受我的“失踪”。 曾经有一次,我的手机没电了,到了晚上我回到住处,一看电话记录,笑妃居然给我打了62次电话。我急忙给她回电话,她一听到我的声音,便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你去哪儿了?你知道人家有多着急吗?我就怕你这样,你明知道离开你我就活不下去,可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呀?再也别这样了,求你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强忍着泪水轻声劝她:“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现在太忙啊……” 那时我们见面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但每次见面,笑妃都会像个小孩子遇到年节那样快乐。她不停地围着我转来转去,不错眼珠地看着我,似乎要把我一下子吞进她的眼睛里。 “我真怕一眨眼睛你又飞了。” 有一天,笑妃说完这句话时,我原本打算待一会儿就离开她的想法被那种难舍难分的情感所淹没,便猛地抱住她:“我今天不走了,在家陪你。” 笑妃每次见到我时的那种幸福的表情,都使我钻心地疼痛。 七、爱情让我如此刻骨铭心(21) 相视时,看到她喜悦的泪水簌簌地流下来,我的眼中也常常转动着泪珠。她哪里知道,我的泪水只代表着巨大的痛苦。 我总在想,我要是能痛哭一场也许会变得轻松些吧?可我还是忍住了。我的体内有一种声音命令我必须忍住,我不知道这种忍耐到底有多大的必要性,可我还是忍住了。看起来,治愈痛苦的唯一良药,也只能是忍耐。 在以后的岁月中,曾经有很多熟悉我那段经历的朋友问我:“你为什么要放弃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呢?” 我只能微微一笑,从不作答。 佛陀说: 了知一切: 如幻影,如浮云城堡, 如梦,如魅, 没有实质,只有能够被看到的性质而已。 了知一切: 如悬挂在万里晴空中的月亮, 倒映在清澈的湖面, 虽然月亮不曾来到湖面。 了知一切: 如音乐、天籁和哭泣中的回音, 而回音中却无旋律。 了知一切: 如魔术师变出 马、牛、车等的幻影, 一切都不是它所呈现者。 尘世中的一切都如梦如幻如泡影,包括爱情,包括爱情引发的谣言、怀疑、攻击。所以,不论别人如何不理解我的情感经历,我都会毫不在意的。 用不着极力保护自己,也用不着把自己伪装起来。明白了佛陀的话,就能如米拉日巴所说的那样:“见空性,发悲心。” 我爱笑妃,这是我无法避免的因缘。 正因为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我才对“感情”这个概念有了更深的理解。因缘就是因缘,不能用对与错来衡量它。爱也同样没错。 我们相恋了三年,这是事实,如果我连这种事实都不能坦然地面对,我也就真的不配称为“我”了。 我不是一个真空里的活佛,我不可能没经历过任何世事就能够洞察一切。 我在佛光的照耀下生存,同时我也在世俗间行走。首先我是一个普通人,经历着普通人的人生感受,然后我才是一个活佛,我命中注定要在这二者之间进行痛苦的裂变。 那片充满信仰的高原上,早已验证了我与生俱来的佛缘,这种天生的佛缘是经历多少世事沧桑也不会改变的。我生命的走向只能朝着一个目标,我灵魂的去处也只有一个方向,我只管一路前行就是了。 虽然通往佛界的路途曲曲弯弯,荆丛密布,阻碍重重,但我认定了这条路,我就必须走下去。不论我拥有过什么,还是放弃过什么,不论我衣着时尚、深入爱情,或者在众人面前弘扬佛法、宣讲轮回,其实我依然是我,依然是一个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的我。 我离开笑妃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中,我渐行渐远。我们虽然偶有联系,彼此问候一下,但我们都明白: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该过去的,也已经过去了。留给我们的,只有那段岁月刻在我们心中的痕迹。 此时,我身在北京,想起笑妃,想起相恋时的那一幕幕情景,不禁生出世事无常的感慨。然而,正是前世的因果才使我们能够在今生相遇,并且在泪水与欢笑中拥有了那段美好的岁月。 唉,该满足了。 笑妃,我在人群中穿行时,不止一次地听到你呼唤我的声音。我知道那是我的幻觉,可我仍然忍不住寻找你的身影…… 现在,我又想起那首题为《偶然》的小诗,内心不觉为之一动。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是一位诗人在数十年前写的一首小诗。此刻,这首诗又重新唤醒了黑夜的大海——天,早已亮了。我看见水中的白云正拥抱着大地,而大地上的水正冲洗着蓝天…… 笑妃,这不是我的幻觉,这是我想对你说的另一种真实。 你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