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支人马是张玉带领,从北平出来接应燕王的。张玉的骑师很快驰近朱棣车驾,张玉滚鞍落马,跪在朱棣马前说:“殿下受惊了,末将特来接应。”道衍长吁了一口气,在黑驴背上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他虽是和尚,却很少念“阿弥陀佛”。朱棣也很兴奋,他说:“我好像头一次听你念阿弥陀佛。”道衍说他一向跟殿下担惊受怕,想念阿弥陀佛,可没心情,想念也念不出来呀。朱棣哈哈大笑,对张玉说:“快起来,你到了,我们就算到北平了,我们就不再是亡命徒了,我们都饿了,也馋了,快给我们弄一顿好饭吃,大碗酒大块肉,尽管上。”张玉让燕王殿下放心,他已经在前面镇子里的星月楼酒馆里定好菜了。郑和带着随从们欢呼起来。此时方行子和孟泉林就站在三岔路口的老榆树下,眼睛发直,又懊悔又无奈。望着前面的情景,孟泉林颓丧地用马鞭子抽打着靴子说:“这下完了。”方行子反倒笑起来。孟泉林没好气地说:“你还乐?”方行子也很纳闷,朱棣这不是又一次命不该绝吗?难道说真是天意吗?为什么几次灾难都让他轻易地躲过去了呢?孟泉林说:“也许吧。也许冥冥中就非让这朱棣祸乱天下不可了。不过,他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究有一天,我会取他的人头报仇。”? 为了儿子,朱棣不敢动手朱棣总算化险为夷,平安地回到了北平燕王府。徐王妃特地备了一桌朱棣喜欢吃的菜肴给朱棣压惊。她听说燕王殿下这次进京历经磨难,九死一生,她在家里真为朱棣捏一把汗。当然,她心里并不轻松,三个儿子仍陷于京师,她的心头像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朱棣故作轻松地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朱允炆奈何不得我,他想削我的藩,又有顾忌。不管怎么说,我此行争得了人心,他才不敢把我怎么样。”徐王妃忧虑重重,朝廷不放三个儿子,证明他们还是不放心朱棣。这是明摆着的,朱棣并不讳言。朱允炆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了,建文皇帝宴请他时所说的话,都是言不由衷的,朱棣说的,他也未必相信。一提到让高炽他们回来,他竟编出个兰亭诗会来搪塞,这不是好兆头。徐王妃听说皇上还派人追上殿下,送了一封御笔信,她问是什么意思。朱棣概括为四个字:敲山震虎。显然有人告密了,连燕王府里养大鹅的事皇上都知道了,他在信里还开了个玩笑,说南京咸水鸭好吃,不知北平的咸水鹅滋味如何,他要品尝品尝呢。徐王妃很纳闷,是谁告的密呢?葛诚不可能了,几次情报都被咱截获了,他已是一条翻了白眼的死鱼,他送不出去任何情报。朱棣哼了一声,恨恨地不让她东猜西猜的了,送密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大哥徐辉祖。徐王妃认为不可能,他不常到府里来,他是个直肠子,真的看出什么来,会指着你鼻子来质问的。朱棣问,他走后不久,他是不是也回南京去了?徐王妃说:“是呀,如果是他,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朱棣说:“你妹妹不是住在府里吗?她不是不怕吊死鬼,闯进过槐树林吗?”徐王妃解释说,后来她被我说服了呀,她主要是怕出了事会使徐家连坐,我跟她说明了利害,说明一点谋反的意思也没有,准备准备不过是自卫,也不能等着别人宰割呀,她就不再说什么了。朱棣知道徐王妃对小妹妹感情特殊,向来不允许别人有半句非议,特别护短,所以朱棣的话说得比较温和、婉转。妙锦没城府,幼稚,嘴又不严,有些事不得不背着她点。她知道了倒无所谓,她会告诉大哥的,那就等于告诉皇上了。朱棣又提出建议,最好找个理由送徐妙锦回南京去,省得在这惹麻烦。徐王妃说:“这会弄巧成拙,引起她的怀疑,她从小在燕王府长大,她爱待在这就待在这吧,我注意她就是了。”朱棣在地上走动着说:“幸亏你哥哥到南京时我已离开,否则不知会怎么样呢。”他已意识到,现在真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朱棣与朝廷势不两立的局面是不可改变的,说到底,他的存在会让当今皇上睡不着觉,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耶?很有意思的是,天真可爱的方行子居然劝他放弃藩王爵位,回南京赋闲,天下就太平了,类似的话,铁铉也流露过,真可笑,他们倒是旁观者清了。徐王妃问,这方行子是谁?朱棣告诉她,是方孝孺的女儿,也许是儿子。徐王妃笑了,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怎么连儿子、女儿都分不清了?朱棣说,这人她也见过,去年南下吊丧,在临淮关被方孝孺拦住,有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将,说话很刺耳的……徐王妃想起来了,是个很英俊的少年,白白净净的像个女孩。朱棣说,正是他。他现在是皇上身边的宫中侍卫,这次专门带了皇上御笔信追朱棣的就是他。徐王妃忧心忡忡,她也认为,现在是到了决断之时了,她问朱棣想好了没有?朱棣回答,不想好也得想好。想退都不行,退无可退,不是鱼死,就是网破。那个方行子还讽谏他,想让他学周公,朱棣说他倒想当周公,可谁是周成王?周成王可没有想把周公赶尽杀绝呀。徐王妃又拐到了她的心事上,万一起事,也得把儿子弄回来呀。朱棣当然不会让三个儿子送命。但这事很棘手。朝廷对他不放心,恨不能随时置他于死地,所以他们没动,这次也没把他怎么样,除了他们没有借口外,更主要的是认为朱棣现在不敢反,不敢反的理由,就是三个儿子扣在朝廷当人质呢。这真成了他的心病了。徐王妃悔不当初,当初就不该上方孝孺的当,他让三个儿子代父进京吊丧,这是个陷阱。朱棣觉得必须想个办法,让高炽哥三个尽快回北平来,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徐王妃忧虑地说,谈何容易。朱棣亲自找皇上要人,他都不放,还能有什么办法?停了一下,徐王妃又出主意,让他二舅暗中相助,让他们哥几个找机会自己逃出来,岂不更好?朱棣又不担嫌疑。朱棣觉得很难。他们一切行动都受太监的监视,表面是侍候他们的,实际是监视,连送他出京那天,太监都不离左右地跟着。徐王妃说:“那怎么办?不能把孩子扔在南京不管啊。”眼前没有危难,朱棣说只要他不动,孩子们是安全的。徐王妃说:“你能保证朝廷也不动吗?如果在你离京前皇上就得到密告,我看殿下就回不来了。”朱棣只能说:“这要从长计议,总会有办法的,我还要再去问问道衍和袁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能说朱棣处处不顺遂,他向皇上要柳如烟,就很顺利。朱棣刚回北平三天,柳如烟已接到圣旨,除授他到燕王府做从五品佥事,他最头痛的事终于变成了现实。他拖了几天不想去燕王府,还是通情达理的景展翼劝他别逆着燕王,既然决定曲线生存,在人家屋檐下就得低头。柳如烟便硬着头皮来叩燕王府的大门。燕王客气地接待了柳如烟。朱棣显得很高兴,表面是得了贤才,内心的喜悦还在他即将得到朝思暮想的景展翼,柳如烟这么顺利地退婚,也让朱棣感到意外,也觉得应当好好待他,就不是当初弄他到屋檐下折磨的本意了。朱棣一回来,袁珙就报告了喜信,喜事多少冲淡了南京之行的不快。朱棣仿佛对柳如烟有天大的恩情,说他说到做到,从皇上那里讨到了旨意,柳状元从现在起,就是燕王府的佥事了,从五品,比他原来的正七品翰林院编修提了好几级呢,不过他又故意说,在他这,可不是京官了,他问柳如烟,不会认为在这里低气吧?柳如烟只能口是心非,他说:“殿下说哪里话,殿下这样器重我,我当效犬马之力。”燕王说:“别客气,喝茶。今后,燕王府里的文告、奏疏就都由你来草拟,从前没有像样的书办,好多事都是我自己勉为其难。”柳如烟说,燕王殿下过谦了,谁不知殿下一落笔就是满纸锦绣文章。朱棣说:“那也不敢与你这状元郎相比呀。”柳如烟说自己徒有虚名而已。朱棣忽然扭转了话题,明知故问地问他,柳先生最近还常去景府吗?景展翼还好吗?柳如烟说:“回殿下,自从袁先生找过我,退了婚,我就再也没有去过景家了,省得有瓜田李下之嫌。”朱棣故作惊讶地说:“袁先生?哪个袁先生?他找你干什么?这和你去不去景家有什么关系?我仿佛记得,景清是想择你为婿的吧?”柳如烟明知道他在做戏,忍着气说,原来有这个意思,可我后来把聘礼要回来了,退婚了。朱棣显得很惊讶,柳状元和景小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呀,怎么忽然劳燕分飞了呢,太可惜了。柳如烟哪敢挑开燕王朱棣的阴谋,只好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景大人嫌他出身卑微,家父是吹鼓手。朱棣倒显得大度,吹鼓手有什么!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孔圣人的父亲也给人家当过吹鼓手的呀!柳如烟说,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不愿低人一头,这事就算了。也许,也许景大人还想把女儿再嫁到王府里来呢。殿下不是带了十多箱彩礼去下聘过吗?朱棣话锋一转,派了景清一身不是。朱棣说他虽萌生此念,可被景老夫子拒绝了,弄得好下不来台。那时他说把女儿许配给了柳状元,曾几何时,他又看不上你了,这老夫子怎么这样反复无常呢。柳如烟言不由衷地说:“人各有志呀。”朱棣劝柳如烟别发愁,好女人多的是,日后会帮他寻一个好媳妇,这有何难!柳如烟只得说:“谢殿下关心。”朱棣显得志得意满。第十二章 夺权前夜还在装疯卖傻高明的人不亲自出面景展翼最担心的噩梦降临了。燕王朱棣从南京回来,已是噩耗,朝廷下了旨意让柳如烟到燕王府去当佥事,更如同在头上打了个焦雷,今天,柳如烟被朱棣叫到府中,更让景展翼坐立不安,不得不把时光消磨在水墨丹青的涂抹上。她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画画,从来没这么别扭过,墨居然把纸洇透了,往起一揭,破了,画上的几头在水中嬉戏的水牛四分五裂。她气恼地把画团成一团,掷于地下。柳如烟像遭霜打一样进来了,景展翼闪了他一眼,故作镇定地问他,燕王找他干什么?那件事是真的吗?柳如烟无精打采地坐下,说:“你还以为他会忘啊?他一回来就把我叫去,说皇上答应让我进燕王府当佥事了,官升三级。”柳如烟原来想赖着不走,再托人让皇上收回成命,现在看,想赖也赖不成了。景展翼又铺上一张宣纸,心不在焉地在作画,她见窗外蝴蝶纷飞,就随意地画蝶,再画几棵牡丹。她的口气似乎在说别人的事,她说柳如烟这便宜拣的挺大呀,是拿未婚妻换的呀。柳如烟说:“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好像我稀罕这个官似的。我不是为令尊大人的安危着想吗?”景展翼冷笑,他若知道了,不骂你个狗血喷头才怪。柳如烟很委屈,这不是当初咱们商量好的吗?这也是权宜之计呀,不是惹不起燕王吗?停了一下,他说,这燕王也够阴险的了,挖了抢男霸女的陷阱,却又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对柳如烟退婚好像挺吃惊、挺惋惜,好像他根本没指使袁珙来威逼。景展翼说,这就是燕王的高明处,他不出面,不会在人前落个夺人妻的坏名声,你柳如烟为了巴结燕王、升迁,自愿悔婚,你不要了,燕王再拣起来,谁能说出什么来?柳如烟说:“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为了巴结当官……算了,说这些也没用了,说说你下一步打算吧,你不是胸有成竹吗?”迄今为止,柳如烟也不知道景展翼打的是什么主意,有什么高招可以蒙混过关。景展翼在笔洗里洗了笔,终止了绘画,退后一步自我欣赏着,柳如烟说画得好,景展翼却把画扯了。柳如烟连声叫可惜。柳如烟见屏风上还挂着一幅没装裱的画,是一幅鹰兔相搏图,一只苍鹰从高空俯冲下来想抓住一只兔子,那只兔子却不惧强敌,仰面相迎,蹬了老鹰一脚,恰好蹬在眼睛上。画上题了玉兔蹬鹰四个字。柳如烟说,画的倒很好,玉兔蹬鹰?这可能吗?景展翼说,弱小者也会反抗的。这时丫环过来说:“小姐,老爷回来了,在书房等你,叫你立即过去。”景展翼答应一声,让柳如烟先别露面。景展翼走到门口,丫环悄声告诫她小心点,她看老爷一脸怒气。景展翼已猜到是悔婚的事露馅了,他们一直瞒着父亲呢。景展翼回头看了柳如烟一眼。景展翼一走进景清书房,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景清就劈面问道:“听说柳如烟退婚了,有这事吗?”景展翼平静地反问:“怎么了,爹你听到什么了?”景清面色冷峻地说:“你先别问我,你回答我。”景展翼早想好了,自己揽过来,不让柳如烟夹在中间难过,她从容地告诉父亲,是有这回事。而且不怪人家柳如烟,是她不想嫁他了。景清呼地站起来,把手中的盖碗叭地掷于地上,摔了个粉碎。他愤怒地斥责女儿,这成何体统!婚姻大事竟成了儿戏!这往后,景清还有脸做人吗?景展翼勉强笑着劝景清不必生气,父亲本来也看不上柳如烟,他不过是一个吹鼓手的儿子,根不正苗必歪,悔了婚又有什么关系?她又换了个盖碗,重新给景清倒了茶。景清都认可了的,她却当成了理由来堵父亲,景清更气了。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地发脾气,这可倒好,燕王一从南京回来就来逼婚,他惹得起吗?上次就是为了拒绝燕王府这门亲事,才不得已而求其次,仓促之中让柳如烟拣了个便宜,这个软骨头,孬种,他竟不识好歹退了婚。事已至此,景展翼劝她爹就别生气了。景清恨柳如烟是卖妻求荣,靠这个攀上了高枝,当上燕王府的从五品佥事了。景展翼说,这你可冤枉柳如烟了,退婚、进燕王府,这都是女儿让他这么做的。景清吃惊地看着女儿,难道她疯了?她为什么这样做?不会是她也想攀高枝,贪图荣华富贵吧?景展翼冷静地说,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啊?如果不这样,父亲和柳如烟都将有大祸临头。景清不信邪,光天化日,他能怎么样?他宁愿招祸,也不愿与朱棣结亲,他苦口婆心地告诉展翼,他已料定,燕王必反,她与乱臣贼子成了亲戚,他这不是自掘坟墓吗?不管怎样,女儿让父亲都可先应着,父亲担心的,都不会成为现实的,她心里有数,她让父亲尽可放心。她既不会糟蹋自己的名声,也不会给父亲脸上抹黑。景清怎能相信!这不是痴人说梦吗!燕王府今天已打发袁珙来找他了,择吉日就要来下聘礼了,而且,最让景清气愤的还在于,这次燕王府不是聘太子妃,而是燕王为他自己纳妃了,呸,他还知道天下有羞耻二字吗?当太子妃,还是当王妃,对景展翼来说,没什么两样,她已经想好了,再次劝父亲顺顺气,不妨顺其自然,答应这门亲事,女儿是不会让朱棣得逞的,并且透露,这是她和柳如烟商量好了的,不会给父亲添麻烦,父亲放心好了,等着看好戏吧,她要让朱棣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景清半信半疑地望着女儿,猜不透她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问她,她又讳莫如深,不肯说。景清知道自己的女儿一向沉稳,从不会做荒唐事,柳如烟也不会胡来,也许会有转机也未可知,他心里稍稍踏实了些,但还是悬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景府的小姐上吊了?纳妃这样的大事,是瞒不过徐王妃的,朱棣想了好几天,决定水不来先砌坝,拣徐王妃最高兴的时候告诉了她,说他不是为女色,而是通过纳景展翼而笼络景清为他所用。这分明是找个借口,徐王妃怎么会相信朱棣的鬼话!但她也不便以反对纳妃为理由,她很不高兴地坐在那里,对朱棣说,这种时候,生死存亡未卜,你倒有闲心纳妃,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她强调的是应当关注大事。朱棣说这是金蝉脱壳计。传扬出去有利于他,人们会议论,朱棣有闲心张罗娶亲,证明他没有反叛之心,花花太岁而已,正好鱼目混珠。徐王妃才不相信他的诡辩,朱棣先是打妙锦的主意,现在更不成样子了。这景家姑娘既然是高炽想聘的世子妃,怎么一下子又被老子抢去了,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朱棣只能找借口说,徐王妃又不是不知道,高炽与景家姑娘命相不合呀。徐王妃失望极了,她知道她劝不了朱棣。朱棣不听她话,终会因小失大,最终自食恶果。所以她苦苦相劝,让殿下死了这份心,也好在儿子们面前留下点面子。说罢,她拂袖而起,推门要走。朱棣忙上去拉住她:“你别走,你听我说……”徐王妃滴泪说,好色是男人通病,可好色也得看个火候吧?徐王妃即使闹翻了天,也不能动摇朱棣娶景展翼的决心了。他先是很顺利地说服了景清,尽管景清始终哭丧着脸一言不发,可在朱棣看来,不说话就是不反对呀。过了景清这一关,朱棣开始大张旗鼓地让人张罗娶亲。谁想到,在过彩礼这天,景府出了大事,天塌地陷了一般。一夜间,景府大门糊上了白纸,高高地挂起了招魂幡和岁头纸。门前搭起了扎着凤凰的灵棚,棺材旁守候着焚化纸钱和守灵的丫环,和尚被请来做法事,超度亡灵,吹鼓手在席棚里鼓圆了腮帮子,反复地演奏着大悲调。远处,一行抬着包金红木箱子的队伍走来,坐轿走在前面的正是袁珙。他一眼看见景府在办丧事,惊得头发根直竖,脊背冒凉风。他急忙喝令队伍赶快停下。他狐疑地伸头张望着,口里自言自语地说:“这么晦气?他家谁死了?”他知道景清除了带女儿来北平上任外,父母及家眷都在南京,他首先想到,可能是急火攻心,景清得了暴病亡故了,这也不吉利呀。袁珙吩咐一个王府书办,让他快去打探一下,景家到底是什么人死了?书办跑去一问,马上回来向袁珙禀报,是景家小姐死了,上吊了。袁珙惊得差点魂飞天外。他觉得丢人,谁不知道他袁珙的相术和占卜名满天下,会算不出景展翼死期在即?他既是大媒,又是下聘礼的使者,这不是命运在捉弄他吗?朱棣会怎么想?他怎样向朱棣交代?袁珙急忙下令下聘礼的队伍向后转,偃旗息鼓地打道回府了。徐王妃一整天水米未进,躺在床上只管流泪。朱棣得到消息,很不安,二十多年来,她毕竟是与自己相濡以沫地走过来的,也不能让她太伤心了,所以他又一次来到她的寝宫劝慰徐王妃,让她放宽心,说他心里黑白泾渭分明。再次强调他的本意不在于要一个女人,更不是贪恋美色,而是必须牢牢地把景清绑在他的战车上。景清是谁?他是天下与方孝孺、铁铉、解缙、齐泰这些人齐名的大儒,天下人俯仰,他们中有一个为我所用,则可以号令天下,他必须算清这笔账。徐王妃不说话,她才不信,朱棣的巧言令色本领她还不知道?他不过是编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他的好色遮羞,朱棣实在让他失望,这一来,他的抱负也大打折扣了。这时李谦来禀报,说袁珙来到了门外。下聘礼这么快就回来了?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他急忙来到外间客厅里,见袁珙局促不安地站着,神色不太自然,朱棣心里咕咚一沉,知道等待他的不是什么好消息。朱棣勉强发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景清没有说什么吧?袁珙向他身后看,朱棣一回头,原来徐王妃从卧房里出来了,难怪袁珙欲言又止。朱棣让他照实说,徐王妃知道这件事。袁珙哭丧着脸说,好不晦气。他带人抬着聘礼浩浩荡荡奔景府去时,发现景家一夜间大门都糊白了,搭起了灵棚,在办丧事。朱棣吃了一惊,也首先猜是景清死了。他死了还好了呢。袁珙悻悻地说,是景家小姐死了,听说是上了吊。朱棣呼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惊愣地与徐王妃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不大相信地说,怎么会呢?会不会是诈死?他的反应之强烈,令徐王妃十分反感。袁珙说,吊丧官绅都一拨一拨地去了,还会有假?即使有假,也总不能启开棺材验尸呀,方才他派人去打探,听说小姐愿嫁到王府,而景清死活不允,骂了一顿,还把小姐锁进了空磨坊,扬言要把她送到尼姑庵里去削发为尼,这姑娘感到没脸面,半夜就上吊了。徐王妃相信了,瞪了朱棣一眼,叹息一声说,罪过呀,这怎么说,好端端一个姑娘给毁了,太可惜了。这等于骂朱棣罪过,别说燕王本人,连袁珙都有点听不下去。朱棣也没心思同她计较了。朱棣也相信了,景清这老东西,偏偏与他作对!不识抬举!他对袁珙说,行了,这事就压下,谁问起来,就说王府压根没有到景家聘女的事,她死不死与燕王府无关。袁珙答应一声往外走。朱棣给徐王妃扔下一句话,这回你该称心如意了。徐王妃心里比方才轻松多了,她反唇相讥地说,殿下这叫什么话,大难临头了,也该收收心了,想想大事吧。朱棣装没听见,走了出去。? 装疯可以避免危险景展翼根本没有死,这就是她的计谋,人死账烂,朱棣也奈何不得,景清和柳如烟也就安全了。就在景家大办丧事的时候,柳如烟早护送着景展翼连夜出了北平,已经到了通州。这时天已蒙蒙亮了。一辆桐油香车停在路旁,几个仆人等在那里,景展翼走下车,在向送行的柳如烟告别,她说:“你回去吧,已经送到通州了,还要送到南京去吗?”柳如烟心里空落落的,虽说此计能救一时之危,可景展翼这个“死人”何时才能在人间露面?景展翼回到南京,也不敢回家去住,她已打定主意,就住到方行子家去,但寄人篱下,一个人住在方府里,柳如烟怎能放心,再说,朱棣也可能派人去探听虚实。景展翼让他不用为自己担心,好好当他的官,略施小计,总算逃出了朱棣的魔掌。这是大好事呀,干吗还愁眉苦脸的。柳如烟说,朱棣大小车辆地拉着彩礼上门提亲,却遇上搭灵棚办丧事,也够晦气的了。说景展翼上吊自杀,朱棣未必信。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不信他也没办法,景展翼说,他还能打开棺材看个究竟吗?不管怎么样,柳如烟和她爹都不会因为这件事受牵连、受委屈了。柳如烟真恨透了朱棣,恨不能捅他一刀才解恨。景展翼嘱咐他,他在燕王府也好,能随时知道朱棣的动向,万一他有异举,可千万不能附逆呀,不管他给你多大的官。柳如烟说,这还用嘱咐吗?景展翼登车后说:“你快回去吧。”她撂下了车帘,又掀起来,她的眼里流出泪来,她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了,也不知什么年月才能再见。柳如烟的眼睛也潮了,他又上前拉起她的手,让她保重,安慰她,乌云总会被大风吹走的,天一定会晴,他答应会常写信,过一阵子再回南京去看她。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呀,景展翼狠狠心,松开手,放下了车帘子,柳如烟听到了呜咽的啜泣声。香车的车轮滚动起来,柳如烟痴呆呆地目送着香车远去。景展翼的暴卒,在精神上对朱棣是个不小的打击,费尽周折,冒着得罪发妻的危险,眼看办成的喜事却变成了丧事,好不晦气!他把自己锁在屋中,困兽一般走来走去,忽而站在窗前傻笑,忽而把桌上的杯盏摔个粉碎。他看见李谦在廊下探头探脑,与一个小太监在窃窃私语,小太监说,王爷怎么了,又是哭又是笑的,疯了吧?李谦忙斥责:“莫胡说,你舌头长疔了呀?”朱棣听了,一怔,“疯了”一词在他耳畔轰鸣,如今他真是焦头烂额了,家事、国事、天下事,诸事不顺,他穷于应付,几乎无力摆脱困境。小太监一句“疯了”,如在他面前敞开了一扇大门,天也亮了,地也宽了,这不失为渡过难关的计策。人疯总得有个契机、因由,失去美人景展翼,朱棣也可以疯,虽然这不够体面,但能瞒过朝廷,便是大功告成。在他犹豫着的时候前门外大街的一个疯子最后促使他装疯。前门外是北平最繁华的一条大街,商号、店铺林立,人车来往,市声震耳。朱棣带着随从去看望景清,他不能对景展翼的死无动于衷,在灵前焚化几张纸钱也好,他怕因景展翼的死彻底失去景清。去吊唁,这也是一箭双雕,他在为自己的疯铺路。当他走到牌坊前,真的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在取笑,有人把大枣抹上狗屎,再扔给他,说:“大枣蘸蜜,吃吧。”那疯子拾起来,塞到口中,有人问他香不香,疯子一边嚼一边咧开嘴笑:“香,好香。”围观的人哄堂大笑。朱棣皱了一下眉头说:“这群市井无赖,欺负一个疯子干什么!”李谦说:“疯子其实最快乐了,世间什么忧愁的事都跟他没关系,也没有人在乎他。”这句话似乎更加坚定了朱棣的决心,他咀嚼着这句话,禁不住在心里想:是呀,谁也不会在乎一个疯子的,人一疯了,对谁都不构成威胁了。这是最好的掩护,逃出困境的最好选择。他的眉头忽然松开了,双腿一磕马肚,加速走去。朱棣骤马而来,直闯景家灵棚,这可是个巨大的轰动。他突然出现在灵棚前,惊动了所有的人。他下了马,目光发直,直奔棺材而去。他的出现,轰动了吊丧现场,官员们全都四散开,在一旁屏息敛气静观。司礼拖长声喊:“燕王殿下来吊丧喽……”这一喊,吹鼓手们才如梦初醒,大吹大擂起来,棺材两侧雇来号丧男妇们如被按了哭的开关,干号的声音顿起,景清的管家急匆匆地从里面赶出来,想拖住朱棣:“王爷,我家景大人送客去了,对不住,怎敢惊动殿下?”朱棣却双手拍着棺盖,笑嘻嘻地说:“是我命薄,不过,我这不是来娶她了吗?”他随即对李谦说:“来人,把景小姐的棺椁抬到王府去,我给她办喜事……”这一来,周围的官民无不大惊失色,很多人都悄声说,坏了,燕王疯了……李谦吓得面如土色,拖起朱棣的袖子说:“王爷,咱们走吧……”朱棣扔了王冠当球踢,又抓了一把纸钱随意抛撒,甩开众随从,呼天喊地地向远处奔去,他终于拉开了装疯的大幕。随从们在后面奔跑着追赶。? 王爷跑到街上吃西瓜皮徐妙锦在窗外花间弹着古筝。丫环桂儿一溜碎步跑来,她说:“不好了,燕王殿下疯了。”徐妙锦根本不信,她说:“胡说什么!你才疯了呢。我昨天晚饭还和他一起吃的呢,谈笑风生,睡一个晚上觉怎么就会疯了呢?”况且,在徐妙锦看来,朱棣心胸开阔,豁达,遇事想得开,他断不会无缘无故地疯了呢。桂儿却说是真的,千真万确,府里好多人都去看了,想把他拉回来。徐妙锦接着问:“没问问为了什么?”桂儿嘻嘻一笑,说他要纳妃的景家姑娘上吊了,王爷急火攻心,就疯了。妙锦不由得不信,她说了一句“真没出息”。随后站起来问:“我姐呢,她知不知道?”桂儿说:“她也跑到前门外去了。”徐妙锦便站了起来,让桂儿备轿,她要去前门外看看。桂儿答应着跑出去。此时的前门外大街可热闹了。三孔牌坊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围观看热闹。有人甚至爬到牌楼顶上往下看,人群里不断地发出哄笑声。被围在核心的正是朱棣,他自己糊了一顶尖顶纸帽子扣到脑袋上,好好的衣服弄得脏兮兮的,脸上有泥,他一边在地上拣西瓜皮啃,一边唱唱咧咧地哼小调:一更里,拉屎撒尿急……二更里,景家小姐你别走,灵棚里有我保护你……你本是王妃命,怎么成了小寡妇?让我抱住你……每唱一句,就把拣到手的西瓜皮啃上一口,直到啃干净为止。人群里有人起哄:“喂,三更里抱着小寡妇干啥呀?”朱棣便接着唱:“三更里,我和小寡妇啃西瓜皮……”人群里笑声更大了。人圈外有一个在泥炉子上烘南瓜饼的,他尖脸猴腮,其貌不扬,名叫纪纲,山东济阳人。他一边往炉子上摆南瓜饼,一边对旁边西瓜摊上的老头说:“这些人真是吃饱饭撑的,一个疯子,你逗他干啥!卖热乎南瓜饼喽……”卖西瓜的喊了声:“卖又甜又脆的大西瓜,不甜不要钱咧……可不是,闲的。”此时的布政使司衙门里,几位掌控北平军政要务的大员,还在研究对策,朱棣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他会让人敬畏,也叫人头疼。张昺、谢贵、张信和景清四位官员都在,张昺说,不断有消息传来,说燕王府不但从北元那里买来战马,又有消息称,前几天宁王秘密潜入北京,和燕王密议了一个晚上。谢贵说,幸亏皇上远见卓识,早早把唐云、陈寿、房胜、赵夷这些人的兵权移到了宋忠手上,他时刻注意着燕王旧部的动静呢。谅他们也不敢轻易冒险。景清觉得,皇上调燕王手下骑师的办法最好,调得远远的,调到京师去,一旦有事,他手下人想作乱,也是远水不解近渴。唐云、房胜、赵夷这些人,只调到开平,就在北平周边,只要心在燕王一边,到时候还不一样反水。因为有救他母亲一命之恩,张信的话就说得很温和了,而且有指责别人的意思。他说,我们奉皇命行事就对了,不必添枝加叶,我看天下本无事,若是朝廷看出燕王有二心,这次还不把他改封内地,或者索性削了藩啊。当臣子的,应当多弥合裂痕,少往生分了弄。张昺一听,马上予以驳斥,这话就不对了。依你的意思,我们坐在北平是挑拨朝廷与藩王争斗了?让我们掌控北平,密切注意燕王动向的上谕不是皇上下的吗?张信生怕别人知道他与燕王有瓜葛,就不敢再吱声了。忽然,柳如烟跑进来,张昺取笑他说:“是柳翰林啊,好久不见啊,在王府里高就,也不请我们客。”柳如烟没心思开玩笑,不等落座就急着告诉大家,出了大事了,燕王疯了!景清从他眼睛里分明看到了幸灾乐祸的影子,这也难怪。几个人都吃惊不小,相互看看,张昺首先不信,他说,是谣传吧?张信也说:“好好的,怎么会疯呢?他这人心挺宽的呀。”他看了景清一眼,弦外有音地问了一句:“我听到街谈巷议,说昨天燕王殿下还去府上吊丧了,是不是……”景清显得很狼狈,他昨天听人说了朱棣在灵前失态,也只认为是一时急火攻心,并没往心里去,他生怕别人把朱棣与他女儿往一块扯,那是耻辱,景清就遮遮掩掩地说:“当时……并没有什么异样啊!”张昺问柳如烟,疯得重吗?柳如烟听人说,在前门外拣西瓜皮呢,怎么拉也拉不回去。谢贵毕竟是胸无点墨的一介武夫,他直通通地说,景大人,是不是因你女儿而疯啊?景清涨红了脸,柳如烟出来打圆场说:“这和景大人有什么关系?朱棣是看上了景展翼不假,可景大人从来没答应过,一厢情愿而已。”这话多少为景清解了点围,景清说,谢大人这么说,我景清可承受不起呀。张昺说:“这样吧,景大人、张大人,你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景清和张信答应一声,大家便一起站了起来。? 朱棣“吃屎”前门外大街比天桥耍猴变戏法的地摊还热闹。哄笑声仍然不断从牌坊那里掀起。卖南瓜饼的纪纲看见先后有许多衣冠楚楚的人走拢来,有骑马的也有乘轿的。人群中有徐王妃、朱能、张玉、李谦等,他们挤进人群,死拖硬拉地想把朱棣弄起来、拖回去。由此判断,纪纲已断定,这个疯子来头不小。别看纪纲现在落魄,他曾是个斯文人,进过学、见过世面的,他岂能甘心流落北平街头卖南瓜饼?朱棣直着眼睛看着张玉他们,身子拼命往下坠着不肯走,他说他在这替玉皇大帝把守南天门呢,王母娘娘接走景贵妃,让他守在这。他若走了,白骨精过来怎么办?张玉急得心痛地大叫:“殿下呀……”纪纲分明听清了这称呼,他的心为之一动。徐王妃怕市民知道朱棣身份,马上瞪了张玉一眼,更正地说:“老爷呀,你醒醒吧……”人圈外,徐妙锦也领着桂儿赶到了,她没上前,远远地站在人圈外看着。卖西瓜的老头对纪纲说,八成这是个大户人家,没看这阵势吗?这人啊,都是命,不愁吃不愁穿,可疯了,还不如咱这穷光蛋呢。他又吆喝起黑子红瓤不甜不要钱的大西瓜来,并顺手把别人啃过的西瓜皮丢到人圈里头,朱棣扑过去,拣起西瓜皮照啃不误。纪纲发感慨说,谁说不是?穷,却穷得乐呵。人啊,不管平步青云,还是流落街头,都要看得开才行。又有几顶官轿陆续在离牌楼不远的地方歇轿,景清、张信二人下轿,并没上前,远远观望着。张玉和朱能用力拖着朱棣往大轿里拖,朱棣往后挣,朱棣眼睛的余光突然发现了张信、景清等人,他哈哈狂笑着说:“屁,抬我玉皇大帝就用这破轿啊?”他指着景清、张信大叫:“在那呢,玉皇大帝派的抬轿的是穿龙袍的……”他趁张玉一松手当儿,又逃走了,双手支地,滑稽可笑地打着车轮把式。一个地痞无赖找了两根树枝,夹了一块狗屎,走到朱棣跟前说:“喂,这是玉皇大帝赏给你的黄金糕,吃不吃啊?”人群中有人拍手起哄叫好。张玉过去要动手:“你太损了,我打扁了你。”朱棣却说:“别打,打不得的,他是玉皇大帝身边那个小白老鼠下凡啊。”无赖哈哈笑道:“你看,他认得我的真身。”“太欺人了。”这时卖南瓜饼的纪纲气不过了,他认为时机已到,捏了一块南瓜饼,用手掌一搓,搓成一条,颜色、样子与狗屎无异。他也用木棍夹着,走过去,举到了朱棣鼻子底下,对朱棣说,吃这个,这是热乎狗屎。朱棣显然闻出了味道,他用惊异和感激的目光对纪纲一瞥,伸手抓过来,迅速塞到口中,香甜地嚼着,吧嗒着嘴,说:“真香啊,天上美味。”人群里又掀起一片叫好声。无赖又坚持让朱棣吃他手中的狗屎,说,这块黄金糕更香!你吃,吃了他的不吃我的,玉皇大帝会生气的。张玉忍无可忍了,说了声:“畜生你们连疯子也欺负,你们还是人吗?”他伸出两手,把纪纲和那个无赖分别劈胸抓住,用力一撞,两个人头咚地一声撞到一起,他一松手,两人都一声惨叫,跌出一丈多远,无赖哼哼着挣扎起来,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溜了,人群同样爆出笑声。摔得鼻青脸肿的纪纲爬起来时,又被朱能猛踢了一脚,纪纲踉跄着向前冲,一时收不住脚,正好撞在自己的泥炉子上,泥炉子倒了,炭火和南瓜饼飞起来,火炭落下来,又把纪纲烫得啊啊直叫。这一幕,朱棣一直看在眼中。但没人注意一个疯子的眼神。景清对张信说了句:“疯得不轻啊!走吧。”张信也说看着难受。二人匆匆上了轿。这边,徐王妃正指挥着人强行把朱棣塞入大轿中,由几个壮汉按住,抬起来就走。朱棣在轿里又蹦又砸,他一纵身从轿子里跃出,从张玉身上抽出宝剑来,见人就砍,这一来,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随后,朱棣也钻进一条胡同里不见了。? 置人于死地才放心徐辉祖又回到了北平,回来就病倒了,一连几天没出屋门,连张昺他们也不知道。病势稍减,他才捎了个信给小妹徐妙锦,让她过来一趟。他给妹妹带来两只她最爱吃的南京咸水鸭。桂儿陪着徐妙锦进府里来,进了客厅,徐妙锦问徐辉祖:“你回来好几天了,也不去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