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手伸进西装里面掏出一把小型的半自动手枪。 “听好了阵内,这可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关系到我们组的面子。对黑帮的人来说,面子可是最重要的事,为了保住面子,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哦。” 天海用淡淡的声音告诫阵内,那没有明说的威胁如实地传递出他有多么认真。 “那个人之后又是你吗?你们以为只有用枪才能逼人就范吗??” “我是这么希望的。” 天海拉掉了手枪上面的栓子把枪口对向阵内。他灼灼有神的眼睛还有认真地表情,散发显而易见的杀气,好像非常不爽中泽组方面的擅自行动。 “相比用暴力让你说出一切,还是这种方式要简单轻松得多。我和刚才那个男人不同,一旦拔枪就做好了开枪的觉悟……阵内,铃华在哪里?” 阵内知道天海不会是那种开玩笑拔枪指人的类型,也许脚会中一枪,即使如此还是不能让步。 “你要让我说几遍?回答不了的事情再怎样都回答不了……我虽然是没用的侦探,但绝对会遵守约定。遵守不了的话最初就不会答应。” 他全身直冒冷汗,虽说声音都在发抖,阵内还是觉得自己有点了不起。 “你想当电视连续剧里的英雄吗?别装酷了。” 天海把枪口指向阵内的下肢,阵内心想,果然要朝我的腿开枪么,他随之做好准备闭上了眼睛。 “唔……” 突如其来的冲击打中的不是腿而是腹部,张开眼睛的阵内看着天海的拳头埋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这一击痛得阵内喘不过气来。天海果然还是把自己当成沙袋了,戴着副假眼镜却没用,还是早早叫他去眼科跑一趟的好。 “突袭……真卑鄙” 阵内像虾一样弓起背脊,拼命地挤出这几个字。 “我重新决定了,让你呆在医院病床上会更让我恼火,你还是拼上老命好好为我跑路吧,快去杨那里确认货物,然后再过来跟我报告,别用电话哦!” 天海收起了枪,贺持马上打开了门。 “什么跑路呀” 阵内目送着天海的背影愤愤地抱怨道。从把小张的传话带到依林那里之后,所有的活就已经做完了,现在开始的都是白工。但不管怎么说阵内还是很在意小张的行踪,心想一定要把他逮出来问个清楚。阵内一边揉着被天海痛揍过的肚子,一边向杨那里走去。杨的公司离风林会馆很近,在老旧的混合用大厦的三楼,报上名之后,女事务员很快就把他带到了社长室。 “我叫阵内,是依林小姐的代理。” “啊啊,让您久等了。” 杨是一个年长的温厚男人。他从柜子里面取出一个包裹,说“就是这个”,把东西递给了阵内。这是一个黑黑的大体育背包,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小张的情况还好吧。” “看起来很慌张的样子。来的时候反复说着等依林来取这个东西。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着急的永德。” “其他没有说什么吗?” “没,什么都没有。” 现在关于张的线索越发渺茫了。阵内向杨道了谢,失望地回到了圭子的公寓。真想快一点确认这个包里面的东西,没有依林的同意自己不可以随便打开。 圭子再一次出现时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因为面前的阵内不仅额头瘀青,裂开的伤口还渗着血。 “这伤口……怎么回事?” “卷进了一些麻烦事里面。但没关系,东西在这里。” 阵内走进了卧室,把包给依林看。 “打开行吗?” “是” 阵内打开拉链,拿出一包被封皮裹住的东西。解开后发现是一个相册。 “……相册?” 旧旧的相册一共有两本,里面全贴着一些及其普通的照片,阵内把相册递给了依林。 “哎呀,这不是依林吗?” 圭子凑过来指着这些照片。照片中开心地笑着的女孩子就是依林,而站在她身旁幼小的少年毫无疑问地就是张了。 把相册放在膝盖上的依林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的家族相册。永德原来把它带来了日本,我都不知道。” 依林充满怀念地一页一页翻起来相册,而圭子却一副不解的表情。 “为什么依林的弟弟要特意把这个交给杨保管呢?” 阵内于是自己推测起来。 “也许是因为对他来说依林是非常重要的人。如果小张就这样逃走不回来的话,这些东西可能就会被随手扔掉了。所以他就一心想着要把相册交给依林。” “也许,如此吧……我们父母的照片也只剩下这些了。” 阵内心中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落地了,这样就可以证明所谓的货物并不是觉醒剂了。接着他又从兜里面掏出张给自己的钱,只留了一张作为报酬,其余全都退给了依林。依林一度接过了钱,却又若有所思地把钱又捏在了阵内手上。 “阵内先生,能否用这些钱继续寻找那孩子呢?不够的部分我以后再补上。” 先是姐姐再是弟弟吗?简直像乒乓球一样来来去去。 “请帮帮那孩子!!他一定怕得不得了躲在什么地方了。他只是个温柔胆小的孩子啊!!” 阵内犹豫了,被天海卷进麻烦里面四处奔走,和接受姐姐依林的托付,这两个出发点的责任重大性很是不同。 但是一看到依林沉重的表情,阵内无法拒绝。天海说得没错,自己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知道了。我会尽量帮忙的。” 骑虎难下,既然如此只有继续插手这件事了。反正都要被天海利用,至少得保持自我一点的好。 离开圭子公寓的阵内又回了事务所,给天海打了电话,天海说叫贺持过来接他。刚在Balsam喝了十分钟的咖啡,奔驰就停在了外面。 “要去哪里?你们组的事务所吗?” “不,是去天海先生的家。” 握着方向盘的贺持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依旧还是那种阴湿的气氛。 天海的家在西新宿,那是非常豪华高级的公寓,阵内这还是第一次去。车停到了地下停车场,两人乘上电梯直接到了最顶上的六楼。 站在走廊的阵内惊呆了,这里只有一个玄关,天海的家就独占了整层楼。在日本经济如此不景气的情况下,这样的身家的确让人艳羡不已。 “天海先生,我把阵内先生带来了。” 天海坐在宽敞客厅正中的黑色皮革沙发上,领带被松开,正津津有味地读着报纸。 “啊啊,你来了?冒牌侦探,快坐这儿” 冒牌二字多余了--阵内又小声嘟哝起来,坐到了天海旁边。 “那么,情况如何,确认张的货物到底是什么了吗?” “是相册,张的家族照片。” 这下连天海都意想不到地拍了下脑门。 阵内心里啧啧说瞧你那样,嘴上又赶忙补充到这对于张家姐弟来说是充满回忆的重要物品。 “你说回忆?傻不啦叽的,真是群兴师动众的家伙。” “现在该明白张和强夺事件无关了吧” 天海干脆地摇了下头。 “还没呢。张若和犯人集团不是一伙的,干吗要慌慌张张逃走呢?” “有人在自己面前被杀掉,任谁都会怕得赶紧逃走的吧” “也许如此,但是,不管怎么说都要找到张问个清楚,他应该在现场目击了犯人的行踪。” 天海好像无论如何都不放过张的样子。 “要去张住的地方吗?” “那波已经搜过他的家了,没找到什么线索。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逼问他姐姐的话,再怎么也能知道一两个他可以逃去的地方……没办法,去找下古濑的妹妹吧” 天海恶作剧似地把眼光瞄向阵内。 “不行,你对圭子出手看看,我这辈子都不会见你了,绝交!!” 天海一脸嫌恶的表情把报纸狠狠地扔向了阵内。 “什么绝交,你是中学生吗??如果绝交就能找出张的话,我早就和你绝交几百万次了!” “铃华小姐拜托我寻找小张,他真的很担心弟弟--啊,对不起” 阵内的手机响了。收信画面显示着045开始的号码,这是外埠横滨的来电。 “喂喂?” “……阵内先生……我是张……” “小张??你现在在哪里?” 天海毫不含糊地站起了身,从背后贴着抱住了阵内,把耳朵凑到手机旁边。阵内感觉到天海的体温,霎那间心抽紧了一下,如今的他无法对天海的接触无动于衷。 “……这个我无可奉告,那个传话,带到了吗?” “带到了。我已经去帮忙取了东西,相册已经好好地交到你姐姐手上了。” 对方小声说了句太好了。 “小张,你姐姐受伤了,被交往的中国男人打成那样的。现在寄住在朋友家里,她非常担心你的事情,现在还拜托我找你。喂,小张,我知道你卷入了黑道的麻烦里,但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吧?如果你觉得我能帮上忙的话,就告诉我你在哪里。” 张长长地保持着沉默。天海敲着阵内的腰叫他“多说服一下”,阵内却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张的回应。 “阵内先生,我好害怕,如果被找到会被杀掉的。” “被谁?怎么会呢?小张,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这样应该马上能找到问题的解决办法。” “……我,现在,在横滨……” 阵内慌慌张张地取出记事本记了起来。 “我马上就过去。要到的时候给你电话,就打这个,行吗?” “好,我等着” 电话挂掉了,阵内把手机放进口袋的时候,天海已经披好外套等在门边了。 第五章 天海和阵内坐进了奔驰的后排,朝横滨一路开去,而驾车的照旧是贺持。 “你的头怎么了?” 车子进入首都高速横羽线的时候,一直抄着手没说话的天海开口了。 “头?啊,这个呀” 被中泽组的人揍出来的伤口已经贴好了创可贴。 “这是圭子帮我贴上的。” “原来如此,铃华在圭子那里啊” 糟了!!--阵内赶忙继续说 “天海,铃华她……” “现在我已经没兴趣了,如今能见到张就行了……还有,古濑的妹妹把你骂成那样,结果还是很温柔的嘛,想不到她还挺在意你。” “没有的事,不要乱说。” “是吗?” 天海低声揶揄着,一边点上了烟,并叫阵内也抽一根。 “我在禁烟” 阵内拒绝道。 “知道,如果你吸了,我还打算嘲笑你意志薄弱来着,真可惜。” “……” 阵内赌气把脸扭向了窗外。过了不久车就从横滨公园的出口下了高速,然后又跑了几分钟。快要到张指定的地方了,见面场所就在横滨中华街的尽头不远处。 “张的事情怎么办” “把他叫到店里,一边吃东西一边问他话……贺持,你也一起来吗?” “不了,我就在车里面等着。这里有停车场,你们请慢用。” 阵内和天海下了车,奔驰就静静地滑走了。两人坐到了店内最里面的位置,点完餐之后给张打了个电话,他说马上就来。 “你只吃担担面就行了吗?” 天海的嘴里包着饺子,脸颊鼓鼓地问道。他吃着两人份的饺子和鱼翅盖饭加八宝菜,外加还点了啤酒,食欲非常不错。 “……不用了” 炒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张来了。仿佛想让对方安心一般,天海笑着招了招手,张却依旧有点警戒地靠近了他们。 “阵内先生,这个人是……?” 天海笑咪咪地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周藤组的天海。” 张听了脸色一变马上就想逃走。天海毫不含糊地逮住了他的上衣地把他拦了下来,还一边开玩笑似地问着扭扭捏捏的张“怎么了怎么了?”。 “冷静点,小张,我是阵内的超级好朋友,也是站在你一方的,请安心吧” “但……但周藤组不是黑社会的……” “小张,坐吧,真的没什么。” 等张终于坐了下来,天海又劝他喝啤酒。 “我很想见你哦,小张,肚子饿了吧,今天我请客,你随便点。” 天海像安慰猫咪一样拍了拍张的肩膀,张却一脸哭相地摇了摇头。 “我肚子不饿” “小张,你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朋友的哥哥在中华街开店,我在那里麻烦他们。” “是吗?你是怎么和黑社会的走私事件扯上关系的呢?” 阵内为了让张整理一下头绪,自己先提出了话题。张战战兢兢地开始讲述起了事件的经过。 “我一开始不知道的。本来该我的朋友去,可他突然发高烧一睡不起,于是就拜托我。说是做卸货时的翻译一会就可以结束,而且工资还不错。但来接我的人一看就不对劲,我说要回去,对方却一下子就发起火来……” “原来如此,结果你还是去了港口做了翻译吧。” “是,卸货很快就结束了,也没有什么需要翻译的。货物大概有十几个手提箱那么多,他们把这些都用推车搬到了货车上,我想回去却被命令还要跟着一起送货,没办法只好又上了车。之后就到了个什么东西都没有尽是田地的地方。货都搬到仓库里后,其余的人就都吃饭去了,留下三个人望风。我讨厌和黑社会在一起,于是就在车后面睡觉等着他们。”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张惴惴不安地扭着脸。 “……但突然又来了另外的车,我以为是他们新的同伴来了就偷偷看了一下,从仓库里面又出来一个人,向从车里面下来的三个人指示了些什么,他们都戴着长长的鸭舌帽,就这样又进了仓库,然后从里面就……” “传来了枪声,是这样吧。” 天海接口道,小张微微点了点头。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把手提箱全都搬到了车上就走了。我怕得想逃,就从车上下来,这时最开始从仓库里出来的那个男人注意到了我,于是追了上来,我就拼命逃走。跑啊跑已经不记得到了哪儿,上了某条大道招了个出租车直接就回家了。但我想既然已经目击了杀人现场,肯定会被杀的……如果不躲起来的话……” “好。这样我大致明白事情的经过了。” 天海咕咕地把啤酒一饮而尽。 “如果小张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个和中国人集团接头的人应该就是小磯了。” “小磯?就是那个来我事务所的黑社会吗?” “是啊。留下看守的人之中就他一个人没有受伤。他说袭击是在自己去小便的时候发生的,所以没办法阻止……切,真是小看别人了……” “要去直接问小磯吗?” “不行。现在只有一直装傻到底了。只有小张一个人证言的话,被他们指控捏造事实就糟了。缺少确凿证据就是没辙。不过,要找出抢走货物的中国人还是有办法的。” 天海一边嗯嗯地念叨着,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剩下的饺子。这个说着组里的事最大,黑社会面子最重要的男人,在欺负人以外的时间却缺乏紧张感。 张又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那个,我知道” “什么?” “后来的那个中国人的名字。” “你说什么??” 天海的嘴巴里面噗地一声喷出饺子渣来。 “脏死了!!要吃就吃!要说就说!!” “啰嗦!这叫人怎么能闭上嘴!小张,是谁?那个人是谁?” “我,我只知道其中一人。名字叫王荣久,和我一样是从福建来的,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可怕家伙,路上碰到他都不敢正眼看他。他常常去歌舞伎町的一间中国俱乐部喝酒。” 天海探起身质问道。 “有什么特征吗?不知道脸长什么样的话抓不到他啊” “有!他的右脸上有一个红色的痣,大概有五厘米那么大,非常醒目。所以即使在晚上我也一下子就认出是他了……中国俱乐部有早场和夜场。在从深夜到早上的夜场中国人可以半价喝自助啤酒,所以要找他的话最好在晚上。” “不错嘛~小张。你比某个蹩脚侦探要管用多了。” 天海很没教养地用纸巾擦了擦自己那优雅的嘴,然后意气昂扬地站了起来。 “小张暂时就继续藏在横滨。等情况安全了我们再来通知你,这是谢礼,收下吧。” 他从钱包里抽出不知道多大数目的一把钱塞到小张手上,估计得有二十多张万元钞吧。 “不行,我不能拿这么多。” 与其说是客气,小张更是害怕地摇了摇头。 “别见外嘛。有钱的话也行事方便,好好吃点东西补一下吧” 这时阵内暗暗佩服其了天海,不过没几秒他的心中就浮出了不祥的预感,想到这钱也许会从自己的报酬里面扣,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一定要跟他绝交! “走吧。阵内。” “喂喂,等等。” 阵内掏出手机,调出了圭子的电话,还把号码写在纸巾上交给了张。 “你姐姐在这里,打个电话让她放下心,知道了吗?” “是,阵内先生。谢谢,真的是太谢谢了” 小张含着泪连连道谢,深深地低下了头。 和他在门口道别之后,返回车的路上天海一直用鼻子哼着小曲。 “心情真好。” “是啊。这样就找到了解决入口了。” “但万一药已经被那些中国人卖掉怎么办?” “怎么办呢。小磯是中泽组的干部,我觉得货最后不会在中国人那里。应该是中泽组花钱雇他们抢货的,所以很可能东西在中泽组手上。现在国内的觉醒剂正缺货,突然一下子有了一大批流入市场的话会引起人注意。估计现在他们还把货存着的吧。等闹过之后平静下来了再分配的话不更聪明吗?” 到了停车场,贺持先行下来为天海开门。正要上去的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人声。回过头去的阵内屏住了呼吸,只见一群全身着黑的男人站在眼前,仿佛就快要融进这片幽暗之中似的。 “哎呀,真吃惊,这不是黑部先生吗?” 天海毫不戒备地与正中的人搭起了话。男人看起来与阵内一般大。 “好久不见了。我们组的年轻人向我报告说看见了像天海先生的人,我们才慌慌忙忙地赶了过来。” “对了,这一带是贵组的地盘吧,没过来跟你打声招呼算我失礼。本来有点杂事,办完之后正想告辞的。” “原来如此,还以为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地方,真是遗憾。如果有时间的话,天海先生可否和会长见上一面。会长说想和天海先生喝一杯。” 黑部充满礼节性的话中透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天海只好苦笑着,小声念道“糟糕” “会长知道我来了?这样我也不好回去了吧” “麻烦了。会长还说,跟您一起的这位先生也请同去。” “……知道了。阵内,上车吧。” 就这样,阵内就莫名其妙地被天海推上了车。 对方的人乘上了停在路中间的车,天海就吩咐贺持跟上他们,去会长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