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鲁国,季公若把宋元公的女儿送给了季孙意如,表面上很高兴,心里面在打鼓。季公若知道,一旦宋元公的女儿成了季孙意如的老婆,人家就是一家人了,当初自己在宋元公夫人面前说的坏话迟早会被宋元公女儿在床头说给季孙意如,那时候,自己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季公若很害怕,一边后悔,一边想着怎么样才能摆脱危险。想着想着,想起嫂子来了。想起嫂子什么来了?想起嫂子当年恶人先告状,先下手为强来了。 “干脆老子也先下手为强,赶走季孙意如那个孙子,老子来当季家的主人。”季公若这样想。 季公若也是这样做的。 大阴谋 季公若从宋国带回来一把弓,找了个机会把弓献给了鲁昭公的儿子公为,顺便约了他一同出外去打猎。公为是鲁昭公的嫡长子,被立为太子。 “公子,你觉得季孙意如这人怎么样?”打猎的当口,季公若假装不经意地问公为。 “好啊,好人哪。为了国家日夜操劳,大公无私,运筹帷幄,这么说吧,这个国家就靠他了。”公为不知道季公若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心说你们都是季家的,我就闭着眼睛拣好听的说就行了。 季公若没说话,盯着公为看,还带着笑容。公为不知道季公若什么意思,被看得心里发毛。 “我说伙计,你不说话盯着我看,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要看看说瞎话的人是什么样的。” “我,我没说瞎话,我说的是真话,没有季孙意如,哪有我们今天的日子啊。” “行了,你就别装了。三桓瓜分了鲁国,最恨他们的就是你们这些公子了,这谁不知道?是,没有季孙意如就没有你今天的日子,可是这是好日子吗?你别以为我姓季就向着季孙意如。告诉你,我季公若深明大义,大义灭亲。季孙意如的做法我看不惯,我早就想着帮助公室拿回自己的权力,扫荡三桓,拨乱反正,为鲁国的繁荣昌盛而奋斗终身了。”季公若把自己那点私仇提升到了大义灭亲的高度,说得慷慨激昂。 “那,你什么意思?”公为心中暗喜,但是还是不知道季公若想干什么。 “我要除掉季孙意如这个狗兔崽子,把他全家都赶走,把土地还给公室。”季公若说,看公为有点迷茫,于是压低了声音说:“可是,靠我自己做不到这一点,这必须你爹亲自牵头。现在恨季孙意如的人海了去了,只要主公登高一呼,全国人民都会跟从的。到时候灭了季孙意如,公子您可是最实惠的。” 其实公为一直就对三桓不满,土地被三桓瓜分了,自己名义上是太子,其实就那几块干巴地,日子也就过得比士强一点。如今季公若提出这么个主意来,公为自然要眼前一亮。 “好,我再请几个兄弟过来,大家一块商量。”公为欣然同意。 第二五一章 三桓一体 季公若的计划让公为非常兴奋,两人进行了分工,外部力量由季公若来组织,鲁昭公这边,自己来动员。 公为悄悄地把弟弟公果、公贲给请到了自家中,把季公若的想法跟两个弟弟说了一遍。 “好啊好啊,太好了。”两个弟弟叫了一通好,换了谁,谁都会叫好。 可是,干叫好,谁也不敢去动员父亲。因为父亲早就告诫过他们:“谁也别到外面抱怨去,咱们还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怎么办?三兄弟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想出一个办法:让鲁昭公的侍卫僚苴去说。 决心难下 僚苴是个二愣子,没什么心眼的人,平时跟三个公子的关系还算不错,这一次公为特地给他送了一件礼物,就是季公若送给他的那把弓。 “好说。”得了礼物,僚苴爽快地答应了,全然不去想这是件什么样的事情。 第二天该僚苴值班,接班的时候恰好鲁昭公还在睡觉,僚苴就进了卧室了。 “主公,醒醒,醒醒。”僚苴不管那些,直接把鲁昭公给叫醒了。 “什、什么事啊?”鲁昭公迷迷糊糊问,看见是僚苴,有些不高兴。 “那什么,是这样的。”僚苴也不管鲁昭公高不高兴,反正把自己任务完成再说,当时将公为的计划说了一遍,劝鲁昭公当机立断。 鲁昭公原本还半梦半醒,寻思再睡一会,可是听到僚苴说的是这个事,当时就清醒了。没等僚苴说完,鲁昭公已经光着脚跳到了地上,顺手操起一把大戟,一边骂一边向僚苴刺来:“你个挑拨离间的王八蛋,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僚苴一看大事不妙,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回家,这班也不敢上了。 其实,鲁昭公倒也不是真想杀他,否则,哪里能让他跑掉? 两三个月,僚苴不敢去上班。直到鲁昭公派人来找他,说是既往不咎,可以回去上班,僚苴这才继续上班。 僚苴恢复上班了,公为三兄弟又来找他帮忙,又给了礼物,僚苴于是又答应了。 “什么,你又说这个?”鲁昭公再次操起大戟了,不过这次没真刺他,只是吓唬他一下,警告说以后不许再说。 基本上,第二次的效果比第一次要好一些,僚苴也没有不敢上班。 公为三兄弟又来找他帮忙,又给了礼物,僚苴又答应了。 这一次,鲁昭公没有再拿大戟了。 “傻孩子,这样的事情不是你这样的人应该管的,专门当侍卫吧,啊。”鲁昭公语重心长地说。他知道僚苴只是缺心眼而已。 基本上,第三次的效果就已经很好了。公为三兄弟一商量,觉得父亲的态度基本上就是想干但是不敢干,所以,现在可以直接去劝说父亲了。 公果一向比较受宠,因此劝说父亲的任务就交给了公果。 “孩子,这事情可是件大事啊,弄不好就得搬家,再弄不好,脑袋就得搬家,要小心啊。”鲁昭公对公果说了实话,叮嘱公果要保密,自己再探探其他几个家族的口风。 到现在,鲁昭公基本上是被说动了。不过,还没有下定决心。 鲁昭公先是悄悄地找来了臧昭伯,他知道臧家和季孙意如有仇。 “我觉得很难成功,季孙家的实力太强大。”臧昭伯还比较客观,感觉这事情太冒险。 鲁昭公又悄悄请来了郈昭伯,他知道郈家和季孙意如也有仇。 “我看行,季孙家虽然实力雄厚,可是仇家也多啊。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啊。”郈昭伯报仇心切,大力支持。 鲁昭公这个时候冷静分析了一下,臧昭伯这人生性小心谨慎,他反对是正常的;郈昭伯跟季孙意如仇恨极大,因此他支持也是顺理成章的。但是,正是因为这样,这两人的看法恐怕感性大于理性。要正确分析这件事情的前景,最好是找一个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的人来讨论。 于是,鲁昭公找来了子家懿伯。 “主公,这事情不能干啊,来劝您干这事的,都是怀着私心的。您想想啊,季孙家掌握鲁国政权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虽然他们的仇人不少,可是他们对自己的人还是不错,可以说人心在他们手里啊。这要是失败了,主公您还能住在这里吗?”子家懿伯极力反对,子家家族也是鲁国公族,与三桓家族相处得也都不错,因此他的看法比较客观。 “这个……”鲁昭公有些犹豫了,他知道子家懿伯的话更有道理。“那,你走吧,不过千万要保密啊。” 子家懿伯知道鲁昭公这是信不过自己,既然这样,不如自己识趣一点。 “主公,我知道您怕我泄漏了秘密。我要是把事情泄露出去,我不得好死。”子家懿伯先表了态,看鲁昭公还是不放心的样子,索性继续表态:“这样吧,主公给我腾间屋子,我就住在宫里。” 子家懿伯就这么住在宫里了,有吃有喝还有美女陪聊天,倒也不错。 决定好做 鲁昭公迟迟下不了决心,直到秋季的时候,一件事情让他不再犹豫,决定动手了。 九月,鲁国祭祀鲁襄公,同期,季孙家举行家祭,祭祀季孙家的祖上季友。 因为三桓已经瓜分了鲁国,公室的收入只能勉强维持后宫的费用,已经养不起原先的国家歌舞团。因此,国家歌舞团的演职员工们平时四处走穴,基本上成了社会演出团体,国家演员成了艺人。国家祭祀的时候,花钱雇他们来演出。 按照周礼,鲁国可以使用天子规格的礼仪,因此祭祀鲁襄公用祭祀天子的标准。于是,鲁襄公的庙里上演祭祀舞蹈,舞蹈名称为《万舞》,一共需要六十四名演员,组成八八演出方阵,称为八佾(音义)。 与此同时,季孙家的祭祀竟然也采用天子规格,也上演《万舞》。 可是,会跳《万舞》的人只有六十六人。 怎么办?艺人们是见钱眼开的,谁出价高,就去谁家跳。 结果,季孙家上演正宗《万舞》,而鲁襄公的庙里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艺人在跳《万舞》。 鲁昭公非常恼火,鲁国公族都很恼火。 孔子是不会错过这样的学习机会的,他去了季孙家观看《万舞》,他也觉得季孙意如太过分了。 按《论语》。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成语,出于这里。原意是“这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后来转化为“这样的事情都能容忍的话,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 连一个民办教师都觉得太过分了,何况堂堂一国国君的鲁昭公? 是可忍,孰不可忍?鲁昭公决定动手了。 鲁昭公召集了臧昭伯和郈昭伯,商议出兵攻打季孙。到了这个时候,臧昭伯也是义愤填膺,赞成动手了。公为兄弟几个又联络了季公若作为内应,伺机行动。 当时的形势是这样的,孟孙家族势力最小,与季孙家族几乎没有往来;叔孙婼因为看不惯季孙家用天子之礼,因此前往家族地盘阚地巡视去了。其余家族,对季孙家族都是既恨且怕。 九月十一日,根据季公若提供的情报,季孙家祭祀结束,该放假的都放假了,家里最为空虚。 “动手。”鲁昭公下令。 宫中卫队、臧家家兵、郈家家兵,三路人马合在一起,鲁昭公亲自带队,神不知鬼不觉杀奔季孙家。季孙意如万万没有料到鲁昭公会出兵讨伐自己,防备不及,被鲁昭公的部队杀进家中。 季孙意如知道大事不妙的时候,已经无路可逃了。好在家中修了一个高台,原先就是为了预防不测的,现在用上了。季孙意如带着亲兵躲上了高台,据台坚守。 鲁国已经多年不打仗,臧家和郈家的队伍更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打仗,因此虽然人多,却攻不下季孙家的高台。 季孙意如在高台上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下面的点火烧楼,那时候非烤熟了不可。 “主公,我犯了什么罪啊?拜托调查清楚好不好?能不能让我到沂上去,等待您调查清楚啊?”季孙意如对鲁昭公高喊,想要鲁昭公放自己去南面的封地。 “不行。”鲁昭公拒绝。 “那,能不能先双规啊,把我软禁在费地好不好?”季孙意如继续哀求。 “不行。”鲁昭公再次拒绝。 “那,那让我带五辆车出国逃亡行不行?”季孙意如还在哀求。 “不行。”鲁昭公仍然拒绝。 季孙意如绝望了,现在他只能拼命抵抗,然后期待奇迹的出现。 子家懿伯看三家联军拿不下高台,感觉事情有些麻烦。 “主公,还是让季孙流亡算了。现在我们拿不下高台,而季孙家的人很可能就快赶来,到时候恐怕就麻烦了。”子家懿伯建议见好就收。 “不行,斩草要除根,知道不?”鲁昭公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杀掉季孙意如了。 “对,非杀了他不可。”郈昭伯说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亲手杀掉季孙意如。 问题是,攻不下高台,空有决心是不行的。而时间,对鲁昭公们更为不利。 “郈昭伯,你去一趟孟孙家,说服他们帮助我们攻打季孙。”鲁昭公的主意很好,一旦孟孙加入攻打季孙的行列,无论在士气上还是在实力上就都有保障了。 郈昭伯去了孟孙家。 就在鲁昭公攻打季孙家的同时,叔孙家和孟孙家在做什么?他们都没有闲着,两家都在讨论应对的方法。 叔孙家因为叔孙婼不在家,有些群龙无首,拿不定主意。这个时候,管家管不了这事,这事要由管兵的来管。于是,叔孙家的司马名叫鬷(音宗,古时烹调的用具)戾挺身而出了。 “各位,主人不在家,我呢,虽然是管兵的,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我也不敢做主。我问问大家,如果季孙家被灭,对我们叔孙家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鬷戾搞了个民主决策大会,把家臣们都给找来了。 大家议论纷纷,不过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季孙家如果被灭,下一个就是我们家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出兵,救季孙。”鬷戾当机立断,是啊,还有什么好说的? 叔孙家的队伍杀奔季孙家,从季孙家西北角杀入,掩杀三家的队伍。三家联军原本就实力不强信心不足,如今看见叔孙家的队伍杀到,知道没戏了,于是蜂拥而逃。鲁昭公见形势不妙,也只好逃回宫里。 那么,孟孙家呢? 孟懿子拿不定主意,正在犹豫,郈昭伯来了,请求孟孙家出兵讨伐季孙。孟懿子还是犹疑不决,于是登上自己家的高台远眺叔孙家,看见叔孙家出兵,知道那是去救季孙了。 “既然叔孙救季孙,孟孙也只能救季孙了。”孟懿子终于下了决心。 孟懿子下了决心,郈昭伯就成了送死,被孟懿子当场处死。 随后,孟孙家族出兵,帮助叔孙解救季孙。 三桓一体,平时看不出来,一旦遇上大事,三桓一定团结一心。为什么这样?说白了,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做人就是虚伪好 鲁昭公仓皇逃回了后宫,好在,不管是叔孙、季孙,还是孟孙,都没有追击鲁昭公的意思,甚至在鲁昭公逃回之后,三家也并没有派兵前来讨伐。 可是,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主公,您可以派人告诉季孙家,就说是被我们这伙人劫持了才攻打他。之后,我们都逃亡到国外。那样,您还可以待下去。不过,今后季孙家恐怕对您的态度不会像从前那么客气了。”子家懿伯为鲁昭公出了个主意,牺牲大家,保全鲁昭公。 “唉。”鲁昭公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子家懿伯的好意,也知道这是个可行的方案,事实上这样的做法历史上有过很多次,而在鲁国尤其可行,毕竟鲁国人是讲亲情的,也是讲面子的,给个台阶让季孙下来,今后自己这个国君还有得做。可是,鲁昭公不想再这样窝囊地待下去了。“子家,当初听你的就好了,两次劝我我都没有听,是我的不对。我知道你的主意很好,但是,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忍不下这口气,我也不会把责任推给大家。” “唉。”子家懿伯也叹口气,他知道鲁昭公是个有担当的人,既然做了,他一定也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 第二天一大早,鲁昭公到祖庙祭祀了祖先之后,带着臧昭伯、子家懿伯、季公若等人仓皇出逃,逃到了齐国。 季孙意如转危为安,在对叔孙和孟孙两家表示感谢之后,他要考虑怎么收拾眼前的烂摊子了。 臧家、郈家、季公若以及子家懿伯都不是问题,没收他们的封邑是至少的事情,可是,鲁昭公该怎么对付?季孙意如很是挠头。尽管实际上鲁昭公只是个名义上的国君,可是鲁国是周礼国家,动国君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果自己把鲁昭公废掉或者赶走,今后怎么向祖宗交代? 就因为这些顾虑,季孙意如并没有动手,他甚至也在想办法给鲁昭公一个台阶,让双方能够和平共处下去。可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问题解决了,鲁昭公自己跑了。 “是他自己要跑,这不能怪我了。”季孙意如这样对自己说。 既然鲁昭公已经跑了,既然他的帮手们也都畏罪潜逃,那么,没收他们的封邑就是顺理成章了。 季孙意如首先没收了郈家的地盘和季公若的封邑,之后准备没收臧家的地盘,不过他再三考虑之后感觉如果让臧文仲的后代沦落到士的水平,是不是有点于心不忍。 “这样吧,臧家封地保留,臧会接任族长。”季孙意如保留了臧家的封地,给了臧会。 “哎呀妈呀,偻句太灵了,做人就是虚伪好。”臧会兴奋得无地自容,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臧家竟然归了自己,而他把这一切归功于那个龟壳。 既然放过了臧家,季孙意如决定也放过子家懿伯,不仅保留封地,甚至根本不去管他们家的事情。也就是说,子家懿伯随时可以回来。 鲁昭公在齐国 鲁昭公到了齐国,按照国际政治避难的规矩,齐景公热情招待。 “这样吧,我暂时把莒国以西的两万五千户给您,我们随时听候您的命令,我会亲自率领齐国军队帮您打回鲁国。您放心,您的忧患,就是我的忧患。”齐景公送了一块地给鲁昭公,挺够意思。 鲁昭公非常高兴,千恩万谢,以为复国在望。 可是,子家懿伯劝鲁昭公不要接受齐景公的土地。 “主公,那块土地最好别要,一旦接受了土地,鲁国人就会以为您愿意留在齐国做齐国的臣子了,原先想帮您的人就会失望。再者说了,齐国人说话一向不算数的,靠他们是靠不住的。我看,咱们还是去晋国,请晋国人帮忙靠谱一些。”子家懿伯每次的主意都很正,这一次也不例外。 “不,晋国人更不靠谱,那帮腐败分子肯帮忙?”鲁昭公再一次拒绝了子家懿伯的建议,他很讨厌晋国人,也在晋国人那里吃过苦头,因此很不愿意跟晋国人打交道。 说起来,鲁昭公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所以,子家懿伯没有坚持。 这一边,鲁昭公准备借助齐国的力量杀回鲁国,那么,鲁国国内怎样了呢? 叔孙婼在阚地听说首都发生战乱,鲁昭公被迫流亡,于是星夜赶回曲阜。在了解了事情始末之后,去见季孙意如。 季孙意如原本就有些怕叔孙婼,再加上这一次叔孙家救了自己,因此看见叔孙婼来到,十分的恭敬。 “季孙,你竟然把国君给赶走了,大逆不道啊,连累我们两家也跟你挨骂啊。”叔孙婼没客气,指着鼻子斥责季孙意如。 在这件事情上,季孙意如本来就很心虚,被叔孙婼一骂,当时就慌了神。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认打认罚行吗?随便你怎么处置我吧。”季孙意如给叔孙婼跪下,请求处置。 “哼,你了不起,你连国君都敢赶走,你连遗臭万年都不怕,我能把你怎么样?”叔孙婼白了他一眼,依然没好气。 “那什么,咱们把国君请回来怎么样?那我算不算改正错误了?” “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那就这么说了,我去齐国迎请主公回来。”叔孙婼想了想,事到如今,如果能把鲁昭公请回来,倒也算是个补偿的办法。 就这样,叔孙婼马不停蹄,立即北上齐国,请鲁昭公回国。 第二五二章 孔子北漂 按照叔孙婼的想法,鲁昭公是愿意回鲁国的,因此,只要自己去请,鲁昭公回国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不错,鲁昭公是想回国。可是,跟随鲁昭公的人并不想就这样回国。对于臧昭伯和季公若来说,季孙意如可以放过鲁昭公,但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也就是说,如果鲁昭公就这样回国,他们是不能跟随着回去的,即便是季孙意如勉强放过他们,他们的封邑也是肯定讨不回来的,他们只能做一个士。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回鲁国只能有一种方式:打回去,推翻季孙意如,夺回自己的封地。 当大家的目标不一致的时候,要做成任何一件事情都将是困难的。 回国没指望了 臧昭伯和季公若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季孙意如把鲁昭公迎回鲁国这件事情。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臧昭伯想了一个办法。 臧昭伯把所有跟随鲁昭公流亡的人召集在一起,进行了一次“洗脑大会”,洗脑的主要内容是两个方面。首先,告诉大家三桓很坏很阴险,而且不择手段,他们很可能会利诱鲁昭公和大家,然后秋后算账收拾大家,所以,大家要保持警惕性,绝对不相信三桓的任何说法;第二,要相信在齐国人的帮助下,鲁昭公反攻倒算杀回鲁国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赶走三桓,大家分田分地分女人,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一通忽悠,臧昭伯把大家忽悠得群情激奋,性趣盎然,好像金玉美女就在眼前。趁着大家兴奋,臧昭伯提议大家盟誓,盟书早就准备好了,是这样写的:“戮力壹心,好恶同之。信罪之有无,缱绻从公,无通外内。”(《左传》) 什么意思?就是大家齐心合力,好恶一致,分清坏人,坚决跟着鲁昭公走,不跟国内外敌对势力有任何瓜葛。 戮力同心,这个成语出于这里。 大家稀里糊涂都跟着盟誓,只有子家懿伯看出了臧昭伯的意图。所以,他坚决不参加盟誓。 “我认为,三桓固然有罪,我们的做法也不恰当。如果我们能够跟三桓谈判,让国君回去,有什么不好呢?你们喜欢流亡就流亡好了,国君是应该回国的。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让国君流落在外,这才是最大的罪过。所以,我不参加盟誓。”子家懿伯果然是个聪明人,话说得一针见血。 叔孙婼从鲁国国内来到,鲁昭公很高兴,他知道叔孙婼与季孙意如不同,他一定是来请自己回去的。 果然,叔孙婼代表季孙意如向鲁昭公请罪,恳请鲁昭公回国。鲁昭公一口答应,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住着不是那么自在,何况齐国也未必真的能够帮助自己。 臧昭伯听说叔孙婼来到,立即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看见没有,我没说错吧?这三桓立即就来忽悠主公了,主公很可能会听信他们的花言巧语。可是我们要保持清醒,要保护主公。”臧昭伯对流亡的人们说,之后安排鲁昭公的亲兵埋伏在路边,等叔孙婼回国的时候,半路上杀掉他,这样,鲁昭公也就回不去了。 鲁昭公的一个亲随叫左师展,他知道了臧昭伯的安排之后报告了鲁昭公,于是,叔孙婼不敢再从来路回去,绕了一个大弯回鲁国去了。 臧昭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派人赶在叔孙婼之前到了曲阜,以鲁昭公的名义要求季孙意如恢复臧昭伯和季公若的地位,交还所没收郈家的封邑,否则鲁昭公就不回来。季孙意如一听就火了:“不行,爱回来不回来。” 所以等到叔孙婼从齐国回到曲阜,把鲁昭公愿意回来的事情对季孙意如说了之后,没料到季孙意如却变卦了:“算了,他根本就不想回来,那就别回来吧。” 叔孙婼万万没有想到季孙意如会变卦,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臧昭伯在搞鬼,他只觉得自己被耍了,有一种吃苍蝇的感觉。 “我,我这不是成了傻逼了吗?我,我这不是欺骗了国君吗?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叔孙婼痛不欲生,干脆不想活了。 十月四日回到曲阜当天,叔孙婼斋戒沐浴,让家里的祝史祈祷老天让自己早点死去。十一日,叔孙婼的愿望实现了。 叔孙婼,一个鲁国好人,就这样死去了。 好人不长寿,说的就是叔孙婼这样的人。 臧昭伯派人搞鬼,鲁昭公不知道;季孙意如变卦,鲁昭公也不知道;叔孙婼在家里求死,鲁昭公也不知道。所以,鲁昭公还筹划着赶紧回国呢。 可是,整个流亡阵营中,只有两个人支持他回去,一个是子家懿伯,另一个是左师展,即便他的儿子公为等人,也都跟臧昭伯站在一条阵线上。 “我看,咱们当初是逃出来的,现在恐怕还要逃回去。”子家懿伯看清楚了形势,要想公开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悄悄地溜回去。 于是,子家懿伯和左师展商量,决定子家懿伯留下来迷惑大家,左师展悄悄驾车带鲁昭公回去。 计策算是个好计策,可是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什么计策都没有用。左师展的车刚刚备好,鲁昭公还没有上车,就被鲁昭公的亲兵们发现了,直接把左师展揪了下来,要不是鲁昭公亲自出面,左师展就被当成内奸砍掉了。 没办法,鲁昭公和子家懿伯只好暂时忍着,另找机会。几天之后从鲁国传来消息,说是季孙意如变了主意,叔孙婼自己求死得逞。鲁昭公和子家懿伯知道,要回国是不可能了。 现在,鲁昭公只好安心住在齐国,等齐景公为他出兵了。 孔子看到机会 鲁国的剧变震惊了全世界,这个周礼模范国家竟然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有人惊愕,有人困惑,不过多数人在看热闹。 这个时候,一个鲁国民办教师敏锐地看到了机会。至少,他以为自己很敏锐。 孔子是一个性格略微内向的人,平时比较不善言辞,更不善于溜须拍马。因此,他自己也明白,以自己的性格,要混入官场以及一步步混上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因此,要实现自己的富贵梦,就要靠某些特殊的机遇了。现在,这样的机遇来了。 鲁昭公流亡国外,必然需要更多的追随者。而这个时候去投靠他或者说辅佐他,一定会受到重视。那么,如果有一天鲁昭公复国,在他落难时期追随他的人也就都是功臣,必然受到重用。而有齐国的帮助,鲁昭公复国只是时间问题了。 孔子是这么想的,于是他决定这样做。 “季孙大逆不道,赶走了国君。国君流亡在外,我怎么能够安心留在国内呢?当年国君赞助我去伟大首都,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已经是国君的臣子了。偌大的鲁国,已经放不下一张书桌了。各位同学,我决定前往齐国,协助国君完成复国大业,有没有人愿意跟从我前往的?”孔子对学生们说。原话不是这样的话,但是意思是这样的意思。 孔子的决定让学生们大为吃惊,大家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骤然说起要辅佐国君,难免都有些忐忑。 “老师,我还要种地养老婆孩子,我,我去不了。”弟子冉耕首先表示不能去,冉耕字伯牛,老实诚恳,比孔子只小七岁。 绝大多数弟子都以各种理由表示不能跟随孔子前往齐国,只有两个人最终决定跟孔子前往,一个是班长子路,孔子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另一个是班上岁数最小的闵损,闵损字子骞,只有二十岁,性格随和厚道,孔子很喜欢他。闵子骞其实对当官没有太大兴趣,不过见老师无人追随,这才挺身而出。 闵子骞是鲁闵公的后人,闵姓得姓始祖就是鲁闵公。所以,闵子骞的身份是士。 老师要走,有一个问题出来了:学费是不是要退? 弟子们都没好意思提出这个问题,毕竟老师平时对他们不错,他们对老师也都很尊重。只有一个人来找孔子退学费,谁?颜繇,字季路。 颜繇比孔子只小六岁,说起来,还是孔子母亲那一边的族人,八竿子之外算是个亲戚。因此,孔子当初看在远亲的份上,收了十根腊肉,又暗地里退回去五根,算是半费入学。 也许是家里太穷,颜繇总觉得自己的学费交得有点亏,平时孔子叫他干活也都哼哼唧唧的不愿意,所以孔子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有一次颜繇听孔子讲完祭祀的事情,觉得鬼神这东西有点奥妙,于是下课了来问老师怎么样事奉鬼神。 “伙计,人还没伺候好呢,怎么能事奉鬼神?”孔子对他没好气。 “那,那要是事奉不好鬼神,死了之后是不是很惨?”颜繇看不出眉眼高低,还问。 “嗨,先活明白了,再去想死的事情吧。”孔子又噎了他一句。 按《论语》。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这一次,颜繇又来找孔子了。 “老师,那什么,上到一半不上了,那,学费退不退啊?”颜繇小心翼翼地问,想要讨回学费。 孔子原本就有些不大高兴,看见颜繇更不高兴,听他说这话就更加不高兴了。 “伙计,脑袋被门夹了吧?你的学费本来就只交了一半,别人能来要学费,你也不能来要啊。再者说了,我这一去不会太长,等我回来的时候说不准是什么呢,你还怕亏了自己吗?”孔子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三言两语打发了他。 热脸贴上冷屁股 俗话说:干革命要跟对人。 孔子没有干过革命,不太懂这个道理。其实,就算懂,也没有用,因为他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去跟对人。 鲁昭公二十五年(前517年)十月,这一年孔子三十五岁。 一乘车从曲阜出发了,车还是当初去伟大首都时候鲁昭公送的。闵子骞驾车,子路为御,载着孔子,师徒三人就这样上路了。 一路急行,就来到了齐国阳州(今山东东平县),鲁昭公就暂住在这里。孔子和两个弟子兴冲冲去找鲁昭公,第一次见国家领导人,尽管是前任的,难免还是有些紧张。在去之前,孔子还专门和两个弟子演练了见国君的礼仪。 可惜的是,白练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鲁昭公的住处,弥漫着警惕的气氛,孔子师徒三个被拦在了大门口,守门的大声喝问。 “在下是孔丘,国君蒙难,特来探望,希望为国君效力。”孔子小心翼翼地说,有些害怕。 “哪个单位的?”守门的接着问。原话不是这样,意思就是这样。 “我,我……”孔子到这个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好像为国君效力的资格都没有。 子路在旁边看着老师尴尬的样子,忍不住插了话:“我老师是鲁国最有学问的人,现在教书育人。” “哈哈哈哈,原来是民办教师。”守卫们笑了起来,然后突然板起了面孔:“滚,快滚得远远的。告诉你们,不要再来惹我们生气了,否则别怪我们把你们当奸细。” 守卫们骂骂咧咧地赶人,要不是看着子路身材魁梧样貌凶恶,几乎就要动手打人。 闵子骞见势头不好,赶紧赶车离开了。 郁闷,绝对的郁闷。 孔子现在欲哭无泪,豪情万丈而来,谁料到当头一记闷棍。正是:一张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怪不得国君会被赶走,看看他手下这帮人,唉。”孔子叹了一口气,对鲁昭公表示失望。 现在孔子的处境非常尴尬,就这样回去实在是太没有面子,大家都会瞧不起自己,甚至连这个私人学校也未必能开下去了,而且要担心季孙是不是会派人来收拾自己。可是,如果不回去,怎么办? 孔子很后悔,早知这样,绝不会来冒这个风险了。可是,后悔是没有用的。问题是,不管后悔不后悔,现在该怎么办? 关键时刻,闵子骞出了一个主意。 “老师,我姥姥是齐国人,我舅舅姓高,是高家的人,要不让我舅舅帮个忙,先在高家谋个职,在齐国待一阵子?”闵子骞是个聪明人,虽然岁数不大,但是比子路看得清楚,他知道这种情况老师是绝对不能就这样回鲁国的,不如先在齐国待一阵子。 “嗯,也好,这样离国君也近,随时可以听候召唤。”孔子求之不得,还心存侥幸。 还好,闵子骞的舅舅还很卖力,高家的家长高昭子(高张)给了孔子一个职务,基本上相当于家庭教师,辅导高家子弟们的学业。子路和闵子骞作为助教,同时留下。 按《史记》。孔子适齐,为高昭子家臣。 君子和而不同 孔子就这样成了北漂一族,留在齐国打工了,但是他的目的并不是打工,而是过渡一段时间。不过,在过渡的这段时间里,孔子有了新的想法。 “我想去见见齐景公,在齐国当个大夫。”孔子对两个弟子说。在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资格也没有底气说自己要在齐国推行自己的思想。 “老师啊,我们可是鲁国人,不为鲁国效力,怎么为齐国效力呢?”子路问,老师总是说要忠于祖国,怎么现在不忠于祖国了? “不能这么说啊,如果我们能帮助齐国遵从周礼,那齐国就变成了另一个鲁国了,跟鲁国还有什么区别呢?之后我们再帮助鲁国恢复原先的秩序,那鲁国就回到了最初那个美好的时代了。”孔子说。他就知道子路会有这个问题,也早就想好了答案。 按《论语》。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于是,孔子请求高昭子把自己引荐给齐景公,高昭子对孔子的学问非常欣赏,因此帮了这个忙,而齐景公也很乐于接见各国来的贤士,因此接见了孔子。 在这次会见中,孔子提出了著名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论,这个理论得到齐景公的赞赏,齐景公因此准备在齐国给孔子一个封邑,把孔子留在齐国重用。不过,因为国相晏婴对孔子的人品和治国理念极不认同,阻止了齐景公。 按《论语》。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这一段,见于第六部第二三七章。 按《史记》。鲁昭公之二十年,而孔子盖年三十矣。齐景公与晏婴来适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其霸何也?”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身举五羖,爵之大夫,起累绁之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 这段记载十分可疑,根据《左传》,鲁昭公二十年齐景公并没有访问鲁国。即便是齐景公来访,向一个民办教师请教秦穆公的事迹也是没有可能发生的。 所以,可以确切地说,孔子第一次见齐景公是在鲁昭公二十六年。 孔子在齐国的政治前途因为晏婴的阻挠而基本葬送,孔子对于晏婴非常痛恨。不过,在随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孔子了解了晏婴的为人和他的高尚品德,因此由怨恨而转为敬佩。 因此在《孔子家语·辩政篇》里孔子说道:“夫子产于民为惠主,于学为博物,晏子于民为忠臣,于行为恭敏,故吾皆以兄事之。” 按《论语》。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后来子路为这件事情问孔子是什么原因让他不再怨恨晏婴,孔子抬起头,目光幽远深邃地说:“晏子说过,君子可以意见不同,但是不能互相怨恨;小人表面上一致,暗地里勾心斗角。我和晏子都是君子,怎么能互相怨恨呢?” 按《论语》。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孔子这句话的出处,正是晏婴当初批驳梁丘据时说的话。(事见《左传》鲁昭公二十年及《说春秋》第六部第二三四章) 第二五三章 孔子的领悟 在齐国待了两年,孔子最终还是决定回鲁国。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是齐国为鲁昭公讨伐鲁国的战争失败,而晋国人根本没有要帮助鲁昭公的意思,也就是说,鲁昭公归国无望了。 毫无疑问,站错了队。 还好,没站进去。到现在,孔子暗暗庆幸当初被拒绝,否则,还真不好回国了。 孔子自己总结,在齐国两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在高家听过一回韶乐,听得孔子如醉如痴,沉醉其中三个月不知道肉味,从此算是见识了音乐的极大乐趣。 按《论语》。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韶乐史称舜乐,舜所作之乐。夏、商、周三代均把《韶》作为国家大典用乐,姜太公入齐,韶乐传入齐国。而高家世为上卿,因此可以演奏韶乐。 苛政猛于虎 从齐国回鲁国,尽管有些失落,但是更多的是庆幸。 师徒三人的心情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毕竟是回家。 路过泰山的时候,孔子突然听到有女人哭泣的声音,声音非常凄惨。顺着哭声望去,果然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痛哭。 “听这人的哭声,似乎有好几重悲哀啊。子路,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孔子觉得好奇,派子路去问个究竟。 子路下了车,走了过去。 “大嫂,遇上什么事情了,哭得这么伤心?”子路问。 “唉,别提了。当年我公公被老虎吃了,后来我老公又被老虎吃了,今天我儿子也被老虎吃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的天啊,呜呜呜呜……”中年妇女一边说,一边哭。 “那,明知道这里有老虎,你们怎么不离开呢?”子路觉得不可思议,跟着问。 “因为这里没有苛政啊,呜呜呜呜……”中年妇女接着哭。 泰山一向属于三不管地带,不属于齐国也不属于鲁国,因此住在这里不用缴纳税赋。 子路把打听到的情况向孔子转述了一遍,孔子叹了一口气:“你们记住啊:苛政比老虎更可怕。” 这一段出于《礼记》。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路问之曰:“子之哭也,一似重有忧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为不去也?”曰:“无苛政。”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 苛政猛于虎,这个成语出于这里。 孔子对管子的敬佩 回到鲁国,季孙倒也没有来找他的麻烦,孔子依旧搞他的私立学校,原先的学生重新回来上课,又新招了一些学生,而课程中增加了许多音乐的内容。 孔子私立学校的规模进一步扩大,学生更多,层次也更高。说起来,这一切还得益于孔子的齐国之行。自从管仲辅佐齐桓公以来,齐国成为世界的商业中心和文化中心,大量的各国人才涌向齐国,齐国也成为各国士人最向往的地方。孔子这一趟齐国之行尽管没有达到目的,但是住在高家,见过齐景公,听过韶乐,此外孔子对晏婴赞不绝口,一口一个晏子兄,搞得大家以为他们是好朋友。 如果说孔子去伟大首都算是镀了一层金,去齐国等于又镀了一层金。 平心而论,在齐国的两年,孔子还是长了不少见识。 最初孔子对于管仲颇不以为然,认为他违背周礼,不是个值得尊重的人。 没有去齐国之前孔子断言管仲是个不懂得圣贤之道的人,有学生问管仲是不是节俭,孔子就说:“管仲有三个家,还设了三个管家,怎么能说他节俭呢?”又有学生问管仲是不是懂得周礼,孔子就说:“国君的宫门建屏风照壁,管仲的家门也建;国君在堂上设置放酒杯的几座,管仲在家里也设置。管仲如果懂得周礼的话,谁还不懂?” 按《论语》。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可是到了齐国,孔子发现自己的看法有问题了。经过两年在齐国的生活,孔子发现自己完全错了,管仲的高明完全不是自己所能想象的。 在离开齐国之前,子路又问起孔子对管仲的评价,这一次,他得到了完全不同的回答。 “老师,当初管仲和召忽一起辅佐公子纠,后来公子纠被齐桓公所杀,召忽自杀,管仲却不去死,岂不是不仁?”子路问道。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感觉最近孔子总在称赞管仲。 “怎么能这么说呢?管仲九次集合天下诸侯,称霸天下,却不是靠武力。这就是他的仁德啊,还有比这更大的仁德吗?”孔子瞥了子路一眼,心说我都进步了,你还没进步。 按《论语》。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管仲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可是,子路想不通,当初贬低管仲的是你,如今赞扬管仲的还是你。好吧,我给你一点一点来。子路是个轴脾气,什么事情想不通,就一定要追问到底。 “那,老师说管仲是个什么人?” “是个伟大的人。” “不对,我觉得是个小人。”子路要跟老师争辩了,他经常跟老师争辩。“当年管仲游说齐襄公,结果齐襄公没尿他,说明他口才不行;想扶立公子纠,结果又失败了,说明他能力不行;家族在齐国被灭了,却一点也不伤心,说明他没心没肺;被关在槛车里却一点也不惭愧,是没脸没皮;当初要害死齐桓公,后来却投奔齐桓公,这是没有贞操;召忽殉难,他却偷生,是没有仁德。这样的人是标准的小人啊,老师怎么说他是伟大的人呢?” 子路的这一套,全都是从孔子那里学来的,如今用来反问孔子。孔子笑了笑,对付子路,还是有把握的。 “管仲不是没有口才,是齐襄公自己没有大脑;管仲也不是没有能力,是天时不对;管仲也不是没心没肺,是他知道天命;管仲也不是没脸没皮,是懂得克制自己;管仲也不是没有贞操,是知道权变;管仲也不是没有仁德,你想想啊,召忽是个一般的人才,如果不死呢,迟早也会被俘虏,还不如死了博一个好名声。可是管仲是什么人?他的能力是辅佐天子教导诸侯的,死了就是一堆烂肉,不死则功盖天下,泽被后代,为什么要去死呢?子路啊,你真是不懂得这里面的道理啊。”孔子一番话,听得子路晕头转向,好像老师从前不是这么说的啊,可是听起来还很有道理啊。 (这一段见于《说苑》,原文不录。) “可是,可是老师说过管仲不懂周礼啊。”子路怯怯地问。他怕再问下去,老师该说他傻了。 “关键是仁德,如果人没有仁德,懂礼有什么用?懂音乐又有什么用?”孔子反问,子路无言以对。 按《论语》。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可是,子路还是想不通,想了想,又问:“老师,那,管仲这么多优点,可是,他聚敛了那么多财产,不都是从别人手中抢的吗?” 孔子瞪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子怎么这么多问题? “不错啊,管仲的财产是不少,可是都是该得的啊。所以,就算是他抢了别人的财产,别人也都服气啊。譬如他夺了伯氏的封邑,伯氏一下子从小康回到了温饱,人家到死也没有一句怨言啊。”这倒是实话,孔子见过伯氏的后人,到现在也都不怨恨管子。 子路还是一头雾水,不过他相信老师说的都是对的,管仲从坏人变好人了。 按《论语》。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四十而不惑 就在孔子回到鲁国的当年,吴国公子季札出使晋国,回国的路上特地去了一趟齐国,然后经过鲁国回国。 到鲁国的时候,季札的长子突发心肌梗塞而死,于是季札决定就地葬掉儿子再走。孔子听说了,说:“季札是吴国最懂礼仪的人,我们要去观摩一下。” 于是,孔子带着几个弟子去现场观摩季札怎样埋葬儿子。 季札首先找人挖了墓穴,墓穴不深,还没有挖到泉水。季札长子入殓的时候,就穿着平时穿的衣服。下葬以后,又在墓地上堆土,长宽和墓穴相当,高度到可以让人靠。土堆好之后,季札袒露左臂,望右绕着土堆走,一边走一边哭,走了三圈。之后季札对着墓说:“骨肉又回到土里去,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你的灵魂无所不在,无所不在。”说完,季札就带着随从上路了。 “嗯,季札的做法完全符合礼制。”孔子对学生们说,他也算是又学到了知识。 因为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在鲁国官场有什么前途,所以孔子现在开始专心教学,把这当成了自己一生的职业,谋生的唯一方式。因此,从这个时候开始,孔子在教学和学问上狠下工夫,不再像从前那样虚浮,对于世态也看得比较淡定起来。 心态摆对了,位置摆对了,孔子的境界也就开始有了大幅的提升。 按《论语》。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这些体会,都是这段时间得来的,也是孔子身体力行的学习方法。 温故知新、举一反三,这两个成语来自这里。 三年后,到鲁昭公三十年,这一年孔子四十岁。这个时候孔子已经非常博学,看事物能够客观分析,一针见血。 “嗯,我对人世间的道理感到不再迷惑了。”四十岁这一年,孔子这样总结自己。 按《论语》。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鲁昭公死了 鲁昭公三十二年,鲁国出了一件大事,鲁昭公薨了。鲁昭公死在了齐国的乾侯,到死也没能回到鲁国。 齐景公虽然没有能够帮助鲁昭公回国,可是也算够意思,鲁昭公二十七年他出兵攻占了鲁国的郓地给鲁昭公居住,好歹也算让鲁昭公住回了鲁国。不过没过多久,季孙派兵又把郓地夺回来了,鲁昭公只好又住到乾侯去了。 鲁昭公把希望寄托在晋国人身上,原本晋顷公有意帮助鲁昭公,可是当时的中军帅范鞅收了季孙家的贿赂,劝说晋顷公不要管鲁昭公。而宋国和卫国本来也有意帮助鲁昭公,一看晋老大的态度,大家的心也都凉了。 到鲁昭公三十一年,这一年范鞅已经退居二线,魏舒担任中军帅,而晋定公登基,决定出兵帮助鲁昭公回国,借这件事情重树国际威望。这个时候,老腐败范鞅又跳了出来。从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角度说,范鞅也算是个负责任的腐败分子了。 范鞅知道自己现在的位置无法阻止晋定公出兵,那么就只能曲线救国了。范鞅派人紧急去了鲁国,把当前的情况通报给季孙意如,让他火速前来晋国主动认罪,范鞅可以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季孙意如于是启程前往晋国,范鞅先去通报了晋定公,晋定公的意思,来了正好就地捉拿。 “主公,咱们是大国,是霸主,要有大国风范啊。人家主动前来认错,咱们反而抓人家,那不成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了?今后谁还敢来啊?我看不如这样,主公您也别见他,就让荀砾接见他,如果他愿意认错,愿意亲自去把鲁昭公给请回去,那不就行了吗?咱们不用出兵,还把事办了,主公您的威望不是一下子就起来了吗?”范鞅一通忽悠,晋定公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就按照他的建议去办。 荀砾接见了季孙意如,季孙意如痛哭流涕,认错态度极其诚恳,也愿意和荀砾一起去郓地把鲁昭公请回曲阜。 于是,两人前往乾侯去见鲁昭公。 “跟季孙回去吧。”子家懿伯建议。 “不要。”臧昭伯反对,接着说了自己的理由。“晋国人一句话,季孙就乖乖地来了,如果主公坚决要求赶走季孙的话,晋国人一定也会帮忙的。” 臧昭伯的话得到众人的附和,鲁昭公有点心动了,他原本同意子家懿伯的建议,现在则决定试探一次。 “荀元帅,感谢贵国国君替我们伸张正义。我回鲁国可以,不过我再也不想见到季孙,他在我就不回去,我回去他就得滚蛋。我不是说气话,我对河神发誓。”鲁昭公以为自己严正表示态度之后,荀砾立即就会向季孙发驱逐令。 “这个……”荀砾有些吃惊,这鲁昭公也太得寸进尺了。“我家主公的意思就是让贵国君臣和谐,冰释前嫌。如果您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做不了主,请允许我回国向国君汇报一下。” 荀砾很生气,觉得鲁昭公这样的人真不值得帮。所以说完话,离开鲁昭公的住所,对在外面等候的季孙意如说:“算了,你们国君还不肯原谅你,你自己回国,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吧。” 季孙意如一听,笑了,请你你不回去,这可不赖我了。 季孙高兴了,屋子里鲁昭公一帮人都有点傻眼,这荀砾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了。何况,荀砾刚才的口气和脸色都不太好,明显是非常生气。 大伙没什么话说,各自散掉了。 “主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偷偷出去,追上季孙,他一定会带主公回国。”子家懿伯出主意,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能给鲁昭公出主意。 “好。”鲁昭公这个时候总算明白了,子家懿伯每个主意都是好主意,都怪自己从前不听他的。 主意是个好主意,可是太晚了,臧昭伯一伙人早就防着这一招呢,车马全控制了。 “唉。”鲁昭公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最好的机会错过了,要活着回鲁国的可能已经越来越小了。 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什么都不好。 鲁昭公三十二年,鲁昭公终于在绝望中死去。 死前,鲁昭公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宝物赏赐给跟随自己流亡的大夫们,结果没有人要。最后还是子家懿伯率先接受了,其余人才接受了。不过等到鲁昭公死后,子家懿伯又把接受的赏赐还给了鲁昭公的管家,其余人也都还掉了。 鲁昭公死在国外,有一个大问题:谁来继任。 按理,应该是鲁昭公的太子,太子是谁?公为?错,鲁昭公已经把他给撤了。为什么撤他?好几个理由,听起来很搞笑的理由。 两年前的时候,鲁昭公给了二儿子公衍一件羔羊皮衣,然后让他去把一块美玉献给齐景公。结果公衍把美玉和皮衣一块献给了齐景公,齐景公一高兴,把阳谷封给了他。鲁昭公非常高兴,因为他一直就很喜欢阳谷这个地方。 “嗯,还是公衍比较会办事。”鲁昭公现在喜欢公衍了,再想想自己流落国外,都是当初公为蹿唆的结果,气就不打一处来。“公为这个王八羔子,不配当太子。” 既然有心要废掉公为,让公衍做太子,鲁昭公又想起公为的很多不是来。想来想去,其中的一件让鲁昭公最为恼火。 原来,当初公为和公衍的母亲一块进入产房,结果公衍先生出来。公为的母亲对公衍的母亲说:“好姐妹,咱们一块进来的,希望一块出去向老公报喜,这就是双喜临门了。” 公衍的母亲想想也是,就答应了,孩子生出来之后,一直没抱出去。三天之后公为出生,公为一出生,公为的母亲也没跟公衍的母亲打招呼,也不管什么双喜临门之类的东东了,直接叫侍女给抱出去见鲁昭公报喜去了。就这样,本来是弟弟的公为成了哥哥,被立为太子,本来该是太子的公衍成了一般的公子。这事情鲁昭公早就知道,不过两个都是自己的儿子,所以也就将错就错了。只是如今看公为不顺眼,又想起来了。 “公为,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这么多年了,还害得我流亡海外,我今天要废掉你的太子。”鲁昭公把这个账算到了公为的头上,其实这事还真不赖公为,当初他也是被抱出来的,也不是自己跑出来的。 总之,鲁昭公废了公为,立公衍为太子。 只是,一个流亡的国君,他立的太子能够成为国君吗? 第二五四章 阳虎执政 季孙意如对鲁昭公其实并不怨恨,鲁昭公随时回去他都欢迎。当初鲁昭公逃去齐国的前几年,季孙意如每年都派人给鲁昭公送马,还送衣服鞋子。可是鲁昭公不领情,每次都把马卖掉,把送马的人扣押起来,当然,衣服鞋子留下来穿。几年之后,季孙意如不再送了,再送就是脑子有毛病了。 其实,这也不怪鲁昭公,扣人卖马的是臧昭伯们干的,他们就是要让季孙对鲁昭公更多些怨恨。 鲁昭公死在了齐国,这让鲁国人民感觉很不舒服。季孙意如也觉得有些愧疚,于是决定把鲁昭公的灵柩接回来,安葬在祖墓。另外,谁来当国君的问题,季孙意如也已经考虑好了,他要立鲁昭公的弟弟公子宋为国君。 子家懿伯 季孙意如派叔孙不敢(即叔孙成子,叔孙婼之子)前去齐国迎接鲁昭公的灵柩,临行之前特地交代:“子家子(即子家懿伯)这人我了解,非常有能力,人品也好,所以你一定要让他回来,等他回来,我愿意跟他共同执掌国政。” 这辈子,季孙意如这件事情做得最地道。 叔孙不敢就这么去了乾侯,到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见子家懿伯。 “几件事情跟您通报一下,第一,鲁昭公不能回国,都是公衍公为在捣鬼,所以他们谁都不能担任国君,我们已经决定立公子宋为国君了;第二,虽然您跟随鲁昭公出亡,可是您的封邑、职位等等一切待遇都从来没有改变过;第三,季孙特地叮嘱我,邀请您回国和他共同执政;第四,现在跟随鲁昭公的人中,谁能回国谁不能回国,您说了算。”叔孙不敢对子家懿伯很恭敬,一五一十转达了季孙意如的意思。 出乎意料,子家懿伯拒绝了。 “立新君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要卿大夫们商议,还要用守龟占卜之后才能定,我不敢发表意见。至于谁能够回去,其实很简单,当初随着鲁昭公攻打季孙的谁敢回去?其他人都应该回去。至于我,鲁昭公只知道我随他流亡,不知道我还会回去,所以,多谢好意了,我是一定不会回去的。”子家懿伯说得其实很清楚,不管季孙怎样宽宏大量,实际上跟他有仇的人是无论如何不敢回去的,而自己也决定不再去沾惹鲁国的是非。 子家懿伯,真正的高人。 真正的高人,总是能正确地判断形势,总是能拒绝眼前利益的诱惑。 灵柩上路,子家懿伯送到齐鲁交界处,留在了齐国。其余的人此时还不知道谁来接任国君,还抱有公衍继位的侥幸心理,于是一路跟随,一直到曲阜郊区。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公子宋已经准备继位了。 “快逃命吧。”臧昭伯大叫一声,率先逃命,攻打过季孙的人都逃往国外去了,没有攻打过的人则留了下来。 一切,都如子家懿伯所料。 公衍、公为等公子选择了留下,他们不愿意再流亡了,而且叔孙不敢也早已经保证了他们的安全和今后应得的地位。 昭公灵柩回来,季孙意如下令把昭公的墓和祖墓分开。 “你生前不能事奉国君,死后还把他的墓跟祖墓分开,太过分了,你这不是找骂吗?”大夫荣驾鹅反对。 “噢,是啊。”季孙意如跟他爹季武子一样,别人一说什么,他就恍然大悟。 “那,给他取个不好听的谥号怎么样?”季孙意如总之就是想贬低鲁昭公。 “你这不是更要挨骂吗?”荣驾鹅又反对。 “噢,是啊。”季孙意如又觉得有理,于是给了鲁昭公“昭”的谥号。 鲁昭公下葬之后,公子宋登基,就是鲁定公。 鲁定公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任命叔孙不敢和仲孙何忌(孟懿子)为卿,原来,这两位都是在鲁昭公流亡期间继承了父亲的卿位,但是没有国君的正式任命。 这一年是鲁定公元年,孔子四十三岁。 阳虎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孔子准备安心做一个教书匠的时候,国内外却发生了一系列的大事,令孔子重燃了从政的念头。 鲁国现在的格局是:国君鲁定公,三桓则分别是季孙意如(季平子)、仲孙何忌(孟懿子)和叔孙不敢(叔孙成子),而权力在三桓,权力核心又在季孙意如。 季孙意如家中又分为两派,一派以大管家阳虎为首,仗着季孙意如的信任,为所欲为。另一派是季孙意如的儿子季孙斯以及季孙家的家臣仲梁怀,他们很反感阳虎,跟阳虎对着干。 鲁定公五年,季孙意如前往鲁国东部视察,结果在回来的路上因病去世。于是,季孙斯接任,就是季桓子。 阳虎主持了葬礼,要求用一块宝玉为季孙意如陪葬。 “不行,这块宝玉是国宝,当初鲁昭公流亡国外,咱们主公佩戴着这块宝玉管理国家。现在我们有了国君了,主公就不能佩戴了,又怎么能用来陪葬呢?”仲梁怀不给,他以为现在季孙斯掌权,自己的靠山比阳虎要硬了,因此可以不给阳虎面子了。 阳虎没办法,因为仲梁怀是家里的财物总管,宝玉在人家那儿放着呢。 葬礼的时候,阳虎把这事情告诉了好朋友公山不狃,公山不狃也是季孙家的家臣,担任费邑邑宰,也就是季孙家大本营费邑的总管,地位和实力仅次于阳虎。 “狗日的以为有靠山了,不把我放眼里了,我打算赶走他。” “算了,他也是为了主公的名誉,您就别放在心上了。”公山不狃劝说阳虎,他觉得这不算是个大事。 这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 季孙斯接任之后,照例要巡视一遍自家的地盘。于是,让阳虎管理家务,自己带着仲梁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