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展雄一拍桌子,“啪”一声,吓得孔丘一个哆嗦。展雄没有管他,自顾自端起一杯酒来,喝了一口,继续说。 “世上所尊崇的圣人,莫过于黄帝,黄帝就是好人吗?唐尧不慈爱,虞舜不孝顺,大禹半身不遂,商汤放逐了他的君主,武王出兵征讨商纣,文王曾经被囚禁在羑里。这以上的六个人,都是世人所尊崇的,但是仔细评论起来,都是因为追求功利迷惑了真性而强迫自己违反了自然的禀赋,所谓的圣人们,都是可耻的。 “世人所称道的贤士又怎么样呢?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尸体都未能埋葬。鲍焦清高,非议世事,竟抱着树木而死去。申徒狄多次进谏不被采纳,背着石块投河而死,尸体被鱼鳖吃掉。介子推算是最忠诚的了,最终也抱着树木焚烧而死。尾生跟一女子在桥下约会,女子没有如期赴约,河水涌来尾生却不离去,竟抱着桥柱子而淹死。这以上的六个人,跟肢解了的狗、沉入河中的猪以及拿着瓢到处乞讨的乞丐相比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重视名节轻生赴死,不顾念身体和寿命的人。所谓贤人,都是混球。” 展雄把眼光从孔丘的身上移开,去看颜回和子贡,看看这两个著名贤人是什么样子。展雄发现,他们似乎比孔丘要从容一些。 “那么,你们所景仰的忠臣又怎么样呢?忠臣没有超过王子比干和伍子胥的了。伍子胥被抛尸江中,比干被剖心而死,这两个人,世人都称作忠臣,然而最终被天下人讥笑。所以,忠臣都是可悲的。 “你老丘要来说服我,如果你讲些离奇古怪的事,那可能还能忽悠一阵;可是你跟我说人世间这点事,怎么忽悠得了我?现在我来告诉你人之常情吧,眼睛呢想要看到色彩,耳朵呢想要听到声音,嘴巴呢想要品尝滋味,欲望呢想要得到满足。人生在世高寿为一百岁,中寿为八十岁,低寿为六十岁,除掉疾病、死丧、忧患的岁月,其中开口欢笑的时光,一月之中不过四五天罢了。天与地是无穷尽的,人的生死却是有时限的,拿有限的生命托付给无穷尽的天地之间,就像白驹过隙一样迅速。凡是不能让自己生活得愉快,颐养天年的人,都不是真正懂得道理的人。 “所以,老丘你所说的,都是我想扔到垃圾堆里的,你还说什么呢?你闭上你的鸟嘴,赶快从这里滚蛋。你的那套楞格利,不过都是迷失心性,钻营奔逐,投机取巧、坑蒙拐骗的东西,全都是背离人性的,瞎忽悠什么?” 展雄洋洋洒洒说了半个时辰,根本不给孔丘插话的机会,话说完,赶人。 孔丘听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现在展雄赶人,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孔丘站起身来,拜谢之后,告辞出来。两个弟子跟在身后,也不敢说话。 师徒三人急急忙忙出了大寨,孔丘若有所失,自顾自上马车,结果三次抓把手都没有抓到,上了车,眼光迷离,低垂着头靠在车轼上,脑子里则是一片空白。 一声鞭响,颜回赶车南行。一路上,师徒三人一言不发。 看看天色将晚,师徒三人总算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到了曲阜。就在城门口,碰上了展禽。 “哎哟,看你们行色匆匆,刚出远门回来?难道,去见展雄了?”展禽问。 “是啊。”孔丘回答,有气无力。 “看这样子,展雄没给你好脸色啊。” “唉,真应该听你的啊。我,我真是没病给自己扎针,急急忙忙跑去撩拨虎头、编理虎须,差一点就被老虎给吃了啊。唉。”孔丘叹了一口气,他还在后怕。 “还好,回来得够早。再晚一点,该考验你坐怀不乱了。”展禽笑了笑,开了个玩笑,算是安慰他。 这段故事里,展雄将孔丘骂得狗血淋头,精彩纷呈,痛快淋漓,充分展现了盗圣的绝世风采。不过,千万不要把这个故事当真,因为展雄死的时候,孔子还没出生呢。这段故事,见于《庄子·盗跖》,借展雄之口批驳孔子的儒家学说。只因为故事过于精彩,因此照录。 这段故事,贡献了两个成语:立锥之地,以强凌弱。 故事中提到的鲍焦,是周朝初期的隐士,传说他因不满时政,廉洁自守,遁入山林,抱树而死。申徒狄是上古时期的人,那时务光拒绝称王,投水而死;申徒狄是他同僚,也投水而死。至于尾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有记载殉情的痴心汉。尾生的故事是这样的:跟一个女子约好了在桥下偷情,谁知女子没来,大水来了,尾生不肯离去,结果被大水淹死。 第二〇四章 和圣落墓 就在展禽第二次被炒的当年(前685年),世界上发生了一件大事,齐桓公登基了,管仲出任齐国上卿。 随后的四年,齐国和鲁国之间发生多次战争,最终,双方结盟。(见第一部) 与齐国人在柯结盟之后,鲁庄公回到鲁国,立即重新任用展禽为士师。为什么这样?因为鲁庄公知道管仲在鲁国的时候,跟展禽是朋友。希望通过展禽和管仲的关系,加强鲁国和齐国之间的联系。 那么,管仲真的是展禽的朋友吗? 管仲论道 齐国,临淄。 管仲跟展家兄弟都有交往,这一天,与齐桓公谈论起展家兄弟来。 “仲父,我听说展禽这人品德高尚,从来不说假话,你在鲁国的时候跟他有过交往,你觉得这人怎么样?可以交往吗?”齐桓公早就听说过展禽坐怀不乱的故事,觉得此人有些不可思议,要听听管仲的看法。 “当然可以,跟他交往很轻松。”管仲说。他和展禽有交往,但是交情并不深。 “那么,可以成为朋友吗?” “不可以。” “为什么?他不是从来不会骗朋友吗?” “是啊,但是他也不会为朋友去骗别人啊。朋友,是用来帮忙的。展禽对所有人都一样,交这个朋友干什么呢?” 齐桓公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接着问:“那么,他这样的人可以用来治理国家吗?” “不可以,因为他不懂得变通。” 齐桓公又想了想,还是觉得有道理,于是又问:“那么,展禽可以成为国家的楷模吗?” “不可以。” “人人都诚实不说假话不好吗?” “问题是不能人人都诚实不说假话。如果我们号召人们学习展禽,那么,相信我们的人就会吃亏,不相信我们的人就会占便宜。于是,我们就会辜负相信我们的人,从而让他们也不再相信我们。” “那么这样说,天下永远做不到诚信了?” “不然。要做到诚信,不是靠号召大家学习谁能够做到的。首先,要有制度,告诉人们什么是不能做的;其次,仓廪实则知礼节,要让大家都温饱,于是就有了荣辱,人们就不会为了小利而损毁名誉;第三,君主要做出表率,什么表率?要带头节俭,不要奢侈,这样的风气形成之后,老百姓就不会去追求无止境的享受。有了这三条,老百姓怎么会不诚信呢?” 齐桓公想了想,觉得管仲说得有道理,毕竟治国不同于做人,毕竟不能要求人人都坐怀不乱。 “治理国家,绝不是要压制大家的欲望,大家的欲望被压制了,这个国家就没有前途了。展禽是个好人,但是不能让人们去学习他,如果人人都跟展禽一样,国家就要灭亡。就像坐怀不乱这样的事情,听上去很好,但是不能让大家去学。普通人,要用普通人的标准去要求他。譬如坐怀不乱这样的事情,换了主公您,乱不乱?”管仲说着说着,话头引到了齐桓公身上。 “这个,我看,可以乱。”齐桓公考虑了一下,才慢慢地说。之后反问:“那仲父,换了你,你乱不乱?” “当乱不乱,必受其乱。”管仲没有犹豫,这样回答。 说完展禽,齐桓公又提起展雄来。 “仲父,我听说展雄从前跟你合伙做生意啊,现在当了强盗,这人怎么样?”齐桓公对管仲的事情知道得还挺多,多半都是鲍叔牙告诉他的。 “展雄这人,比他哥哥强。” “什么?”齐桓公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著名的恶人,管仲竟然说他比展禽还强。 “当年叔牙、展雄和我合伙做生意,为了保护我们,展雄成了强盗。后来那一笔生意赚了钱,该给他的那一份给他送去,结果他说他当强盗发了财,他的那份就给我了。主公,现在都说我当初做生意比鲍叔牙分得多,好像是我欺负叔牙,其实不是,是展雄那份给我了。你说,这个人,是不是个好朋友?”管仲一激动,说出一个秘密来。 “倒是。不过,我们现在发展农商,南来北往不知道多少人要路过泰山,如果被他们占据着泰山,拦路抢劫,谁还敢来?仲父,你看这事怎么办?” “这事情好办。想想看,强盗这个活,看上去风光,实际上很危险,大凡有活路的,谁愿意去做强盗?还不都是逼上泰山的?如今只要我们招安他们,分给土地,原本是士的,还做士;原本是奴隶的,除掉奴籍。这样,大家都有活路,谁还当强盗?这样,一来咱们人口增加,二来除掉一患,不是很好?”管仲早就想好了办法,不过,那年头,还没有招安这一说。 “主意是个好主意,可是有两个问题啊。首先,招安盗匪,鲁国人一定会说我们的做法不合乎周礼啊,我们怎么能跟盗匪谈到一块呢?到时候闹得友邦惊诧,是不是不太好?其次,展雄这个人很蛮横残暴,能言善辩,谁能够去说服他呢?”齐桓公有些犹豫。 “主公,齐国人做事,何必管他鲁国人怎么看呢!我们做了这么多事,他们哪一件不惊诧的?去招安盗匪,不用别人,我亲自去。” 管仲与盗圣的交易 齐军战车三百乘,直抵泰山脚下,安营扎寨之后,管仲一乘车前往展雄的大寨。 泰山强盗早已经看见山下浩浩荡荡来了无数的齐军,急忙通报展雄。展雄正要派人去观敌料阵,有人来报齐国上卿管仲亲自来见。 “哈哈哈哈,原来是二哥来了,迎进来。”听说是管仲来了,展雄高兴起来。 不多时,管仲来到了展雄的大帐,老朋友相见,分外的兴奋,两人拍肩打背,欷歔良久。最后,两人落座,展雄命令手下喽啰张罗酒菜,宴请管仲。 自古以来,朋友见面,都是吃喝二字。 “二哥,现在你是大国上卿了,我是泰山强盗,找我有什么指教啊?”展雄问管仲,给管仲夹了一块肉。 “伙计,做卿做强盗,其实都一样。眼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眼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大国征伐,无非也是抢地抢钱抢女人;强盗出动,也是一样。想想当初,咱们三个人合伙做生意,无非也是为了挣钱,也是为了女人,说起来,跟强盗也没有什么区别,哈哈哈哈……”管仲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展雄也大笑起来。 原本,展雄对管仲还有些戒备之心,如今看管仲说话还像从前一样直率爽朗,彻底放下心来。 “二哥,话虽这样说,当强盗还是高风险的职业啊。” “伙计,干什么不是高风险?当国君不是高风险吗?”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天下不是强盗的天下,随时会受到攻击啊。对了,我问问你,你带着齐国大军来做什么?剿灭我们?” “不瞒伙计你说,先礼后兵。来,吃块肉。”管仲并没有拐弯抹角,顺手给展雄也夹了一块肉。 “怎么个先礼后兵法?”展雄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伙计,强盗有大小之分。大强盗吞并小强盗,你如今有人马过万,怎么来的?就是吞并了各路小强盗。可是,在泰山上你是大强盗,在天下来看你就是小强盗了,所以,你们就要被吞并。我们齐国是这一带最大的强盗,所以,我们要吞并你们。” 管仲的话说到这里,对展雄笑一笑。原本,展雄就应该很愤慨,可是他很奇怪自己愤慨不起来,因为管仲说得太对了,做了这么多年强盗,得出的结论就是:落后就要挨打,挨打活该;弱小就要被吞并,被吞并不是坏事。 “那,你们怎么吞并我们?”展雄问。 “当年,咱们在泰山遇上强盗的时候,我就暗中发誓,今后要是我成了齐国上卿,一定不能让经商的兄弟们再遇上强盗了。如今,齐国免除了关税,天下商人频繁出入齐国,因此齐国需要整肃边境,保护商人的安全。伙计,不好意思,你们首当其冲。” “那,剿灭我们?”展雄有些紧张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不,泰山上的强盗,但凡愿意去齐国的,原先是士的,恢复士的身份;原先是野人或者奴隶的,都可以做齐国平民,分给土地,安居乐业。怎样?” 展雄一时没有说话,说实话,这是个不错的条件。展雄自己心里非常清楚,强盗这个职业,吃的就是青春饭,一旦过了壮年,也就意味着穷困潦倒了。所以,能够有一块地去种,安居乐业,再攒点钱娶个女人,对于绝大多数强盗来说,真是个不错的归宿。 可是,对于展雄来说,当年被上百名强盗围攻,也并没有投降,如今,虽然齐国大军在山下,就要投降吗? 展雄是什么人?盗圣。 盗圣是绝对不会投降的。 “二哥,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是不会被招安的。我知道大强盗吞并小强盗,小强盗就该被大强盗吞并。不过,除了投降,小强盗也可以选择战死。这样,我的手下,愿意投降的就投降,不愿意投降的,我会率领他们和你们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展雄说得很轻松,甚至还笑了笑。说完,他喝了一口酒。 管仲也笑了,他也喝了一口酒。 “伙计,大强盗也并不一定就要消灭小强盗。有的时候,留下小强盗反而对大强盗有好处啊。这样吧,就按你的说法,想做良民的,让他们做良民;想跟你留在泰山的,没问题,泰山脚下也有土地,你们自己种自己吃。齐国每年再补贴你们一部分,让你们吃喝不愁还有零用。不过有一点,从今以后,不能再打家劫舍,不许拦路抢劫。”管仲说得也很轻松,开出了一个展雄无法拒绝的条件。 “二哥,这样的条件我们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不过,无利不起早,大强盗小强盗都一样,你们既然不消灭我们,自然是有用到我们的地方,说吧。”展雄把笑容收了起来,他知道,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盗圣,怪不得人称盗圣。这样,平时我们也用不着你们,但是难保有时候我们不方便出面的,你们就要替我们出面了。譬如有时候骚扰一下鲁国,抢劫一下陈国等等,这样的事情齐国不方便做,就要给你们去做了。”管仲的算盘很清楚,虽然各国对齐国表面上十分恭敬,但是总有懈怠的时候,那时候就让强盗们去提醒你们。 “哈哈哈哈,成交。” 碰杯的声音。 诚信比爱国更重要 泰山强盗原本有上万人,八千多人愿意招安,因此去了齐国做良民,只有两千多人不愿意被招安,留下来跟着展雄在泰山脚下垦荒种地。这样一来,齐国人口增加的同时,实际上把泰山也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齐国人不费吹灰之力搞定了泰山强盗,鲁庄公非常恼火,尤其对管仲不满。 “管跑跑啊管跑跑,就是一个商人啊,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太无耻了。”鲁庄公暗地里大骂管仲,骂着骂着突然想起来了,展禽跟管仲是朋友啊,管仲既然这么无耻,为什么要给他面子? 于是,展禽再次被炒。 可怜展禽,三次当公务员,三次被炒。 不过展禽还和前两次一样,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去了。 八年之后(前672年)三月,鲁庄公再次任命展禽为士师,不过这次时间更短,仅仅一个月时间,展禽再次被免,因为时间太短,试用期都没过,因此在历史上,这次任免没有被计算在内。 这一年,展禽四十九岁。 展禽没有当回事,依然回家种地。可是邻居们都为他愤愤不平,因为他们最了解展禽。 “展大爷,凭您的人品和才能,还有您的名声,到哪个国家不能当个大夫啊,何必非要窝在鲁国?不说别的,就凭你们兄弟跟管仲的交情,去齐国也行啊。”邻居实在看不过,来劝他。 “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论语·微子》)展禽笑了,他说:我在鲁国之所以屡次被炒,无非是因为坚持了做人的原则。如果一直坚持这样的原则,到哪里能不被炒呢?如果放弃做人的原则,在鲁国也同样可以得到高官厚禄啊,又何必去国外呢? 展禽明白得很,他其实看透了一切。 邻居没有再劝他了,因为他知道,对于展禽来说,做人的原则比做官重要。 从那以后,展禽安心种地,展雄则在泰山当他的强盗。 五年之后,展禽开设了一所私立学校,开讲诗书礼乐。因为展禽学问高深,因此许多人前来求学。从此之后,展禽就成了一个教育家。 说起来,展禽算是民办教师的祖师爷了。 到展禽七十三岁的时候,鲁国已经是鲁僖公在位,鲁僖公决定再次起用展禽,不过当时的正卿臧文仲阻止了鲁僖公。 就为了臧文仲阻止鲁僖公起用展禽,后来孔子还批判臧文仲:“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论语·卫灵公》) 展禽七十五岁的时候(前646年),齐桓公听了易牙的话,说是鲁国的国宝岑鼎不错,应该抢过来。于是,齐国攻打鲁国,鲁国只好求和,齐国人提出一个条件:把岑鼎给我们。 鲁僖公有点犯难:给吧,不舍得;不给吧,又打不过。 “主公,其实没什么,弄个山寨的给他们不就行了?”臧文仲出了个主意。 到这时候,也只好这样了,鲁僖公从郑国找了几个专造假文物的工匠,弄了个山寨的给送去了。 齐桓公那也是古玩专家了,一看就知道是山寨产品,可是鲁国人一口咬定就是真的。齐桓公于是说:“这样,你们把这鼎拿去给展禽鉴定下,他要说是真的,那就算是山寨的,我也认了。” 齐桓公信展禽,就算展禽骗他,他也认,因为他相信展禽决不会骗他。 就这样,鲁国人把鼎又给搬回去了。 鲁僖公亲自带着鼎,去找展禽鉴定。 “主公,这鼎是山寨的。”展禽见过真鼎,大致一看,就知道眼前这鼎是山寨的。 “展大爷,不瞒您说,这鼎真是山寨的。不过,真鼎是咱们祖上传下来的,镇国之宝啊,总不能让齐国鬼子给抢了吧?如今齐国人就相信你的话,那什么,每个人都应该爱国不是?为了国家,为了鲁国人民,麻烦您就给出个伪证。那什么,祖国人民不会忘记你的。”鲁僖公说了实话,又说了些爱国主义之类的大道理,以为展禽一定会听自己的。 “主公,你知道,我这人一辈子不说假话。” “那,为了国家,就说一回吧。” “主公,你有你的国家,我把诚信当成我的国家,如今你要我破坏我的国家去保全你的国家,不好意思,我做不到。”展禽断然拒绝。 “可是,你那是小国,我这是大国。” “可是,国虽小,是我的;国虽大,那是你的。” “展大爷,你看你,你……” 没办法,鲁僖公劝不动展禽,只好把真鼎拿去给了齐国。 诚信,展禽把诚信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和圣之墓 展禽七十八岁那年,有一只海鸟飞到了鲁国的东门,一口气待了三天。鲁国人一看,这么大个鸟在这里待了三天不走,该不是什么妖怪吧? “嗯,考证了一下,这个鸟叫做爰居,神鸟啊。大家闲着也是闲着,赶快去祭祀它吧。”臧文仲不知道从哪里考证来的,总之号召大家去祭祀。 “什么,祭祀鸟?真是鸟你个老母啊。”展禽听说,气得忍不住骂了起来,要知道他是从来不骂人的:“奶奶的,臧文仲就这样管理国政啊?祭祀,是国家的重要制度,现在无缘无故地增加祭典,这不是破坏制度吗?再者说了,什么样的人才能祭祀?凡是以完善的法规治理人民的就祭祀他;凡是为国事操劳,至死不懈的就祭祀他;凡是有安定国家的功劳的就祭祀他;凡是抵御重大灾祸的就祭祀他。不属这几类的,不能列入祭祀的范围。 “此外再加上祭祀土地、五谷和山川的神,因为都是对人民有功德的;以及祭祀前代的圣哲、有美德的人,因为都是人民所崇信的;祭祀天上的日、月、星辰,因为都是人民所瞻仰的;祭祀大地的金、木、水、火、土,因为都是人民所赖以生存繁衍的;祭祀九州的名山大川,因为都是人民财用的来源。不属于这些范围的就不能列入祭祀的典章内。 “现在海鸟飞来鲁国,自己弄不清楚什么原因就祭祀它,还把这定为国家的祭典,这实在不能说是仁德和明智的举动。仁德的人讲究功绩的评价,明智的人讲究事理的考察。海鸟对人民没有功绩却祭祀它,不合乎仁德;不知海鸟什么原因飞来又不向别人询问,不是明智的做法。 “现在海上可能要发生什么灾变了吧?因为那广阔海域里的鸟兽常常会预先知道并躲避灾变的。” 这一年,海上常有大风,冬天则反常的暖和。 “这的确是我错了,展禽说得对。”臧文仲认错了,他是个勇于认错的人。 展禽八十五岁的时候,鲁僖公把柳下(今山东新泰市宫里镇)封给展禽为食邑。 鲁文公六年十二月三日,展禽死在了柳下,享年一百岁。 因为生前平易近人,与周围邻舍之间相处十分融洽,因此展禽死后谥为“惠”,后人称为柳下惠。 柳下惠死后葬在柳下(今泗庄乡高庙村东),其墓历来受到人们的保护。 战国末年,秦国大将王贲讨伐齐国,路经柳下惠墓地,王贲下令:“有去柳下惠墓地采樵者,死无赦。” 想想看,杀人不眨眼的秦国人也要敬重柳下惠,这就是品德的力量。 之后,历朝历代都对柳下惠墓善加保护。清光绪年间,泰安知县毛蜀云曾三次整修其墓,在四周立有界石,以防汶水冲蚀,在墓南、西、北各筑土堤,东南垒石坝三十丈加以保护,并植杨柳千株,使柳下“碧玉千树,青丝万条”的古风重现。 可惜的是,柳下惠的墓最终还是没有能够躲过那场“史无前例”。 1966年,柳下惠墓被毁。 第二〇五章 情圣出马 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 ——《论语》 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与乡人处,由由然不忍去也。故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 ——《孟子》 圣人,百世之师也,伯夷、柳下惠是也。 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 圣之时者也。 ——《孟子》 孟子把柳下惠和伯夷、伊尹、孔子并称四位大圣人,因此柳下惠又被称为和圣。不过柳下惠并不被后代统治者所待见,大概是因为柳下惠比较不尿国君,并且不肯为国家利益牺牲自己的做人原则。 情圣 和圣展禽,盗圣展雄。 一个太严肃,一个太恐怖,而世界需要爱情的滋润。 那么,谁是情圣? 情圣,需要以下几个条件。 首先,风流倜傥,人见人爱; 其次,追求爱情,矢志不渝; 再次,面对情敌,不怕困难; 再次,战胜困难,终成正果; 再次,爱情坚定,还要结晶。 要同时符合这个条件,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巫臣。 巫臣,情圣,绝对的情圣。 从巫臣见到夏姬的第一眼起,巫臣就决定了自己这辈子就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了。当时的情况,巫臣面对的竞争者是楚庄王和司马子重,哪个都比自己有权有势。但是,在追求爱情的力量下,巫臣没有知难而退,他先后两番忽悠,忽悠得楚庄王和子重纷纷退出竞争。 眼看就要抱得美人归,谁知这个时候杀出一个不要命的连尹襄老,凭空截走了美人。 巫臣很失望,很沮丧,但是,他没有放弃。此后,巫臣利用晋楚大战的机会,暗中放箭杀死了连尹襄老,之后又设法骗过了连尹襄老的儿子黑要和楚庄王,把夏姬送回了郑国,然后再利用出使的机会,带着夏姬逃奔了晋国。 为了爱情,巫臣整整用了九年时间,抛弃了国家,抛弃了家族,杀死了朋友。 巫臣带着夏姬到了晋国之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夏姬也迎来了第二春。后来,年近五十高龄的夏姬与巫臣有了爱情的结晶,他们生了一个女儿。 “我们是从楚国来到晋国的,为了纪念我们的爱情,我们的女儿就叫楚楚吧。”巫臣建议,于是,他们的女儿就叫楚楚了。 楚楚继承了父亲和母亲的优点,像父亲一样聪明,像母亲一样漂亮,因此被父母爱若掌上明珠。很快,楚楚长大了,到了要出嫁的年龄。 登门求婚者踏破了门槛,其中不乏六卿的子弟,可是,巫臣一个也看不上。 “老公,你这个看不上,那个不中意,你到底想什么呢?”夏姬看得有点急了,不知道老公打什么算盘。 “老婆,你想想,咱们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成了一家啊?你年近五十,我也五十多岁,才生下这么个宝贝女儿,容易吗?怎么能轻易就给嫁出去呢?”巫臣说。现在他已经年近七十。 “老公,你老糊涂了吧?咱们还能守着女儿一辈子啊?”夏姬瞪了巫臣一眼,别看她也已经年过六十,可是看上去也是四十上下。 “当然不是守着女儿啊,我是说要找个好的,找最好的。” “最好的?最好的是谁?” “嘿嘿,我告诉你,我看中了一个人,此人是个年轻才俊,全晋国最有才华的就是他。此人出身公族,现在还是国君的老师。整个晋国,只有这个人配得上咱家楚楚。” “说这么多,谁啊?”夏姬一听,来了兴趣,就这样的条件,还真是不好找。 “谁,叔向,羊舌肸。” “叔向?”夏姬乐了,然后苦笑一下,“我看,恐怕不行。” “不行?你认为叔向这孩子不行?”巫臣吃了一惊,走遍了大半个世界,他还没见过比叔向优秀的呢。 夏姬撇了撇嘴,意思是你急什么。 “叔向当然没问题,经常听你说起,我还能不相信你的眼力?我不是说叔向不行,我是担心他老娘。” “担心他老娘什么?”巫臣没听懂。 “看来,女人的事女人才知道。这样吧,我给你烫壶酒,你喝着,我给你讲讲叔向家的事情。”夏姬来了精神,平时老公见多识广,总是对自己讲这讲那,好不容易有机会给老公上上课,夏姬当然兴奋。 看见老婆高兴,巫臣也乐得一边喝酒,一边听老婆讲故事,尽管他不相信老婆比自己知道得还多。 夏姬亲自把酒端了上来,又上了两个小菜,一边用柔情的眼光看着老公喝酒,一边开始讲述叔向家的故事。 叔向 请所有杨姓读者保持恭敬,因为叔向就是杨姓的始祖,令杨姓骄傲的始祖。 当初,晋武公有一个儿子叫做伯侨,伯侨的孙子突被封于羊舌(在今山西洪洞县),以邑为姓称为羊舌突,羊舌突的儿子羊舌职在晋悼公时任中军尉佐,羊舌职的一个儿子名叫羊舌肸,字叔向,一字叔誉。 叔向从小就很好学,等到长大,已经是名满晋国的学者了。 有一天,晋悼公与司马侯女叔齐一起登上高台眺望,晋悼公很高兴地说:“真快乐啊!” “居高临下观景的快乐是快乐了,可是,德义的快乐却还说不上。”女叔齐回答。 “那,什么叫做德义?” “天天在国君的旁边,监督国君的所作所为,肯定他们的善行,儆戒他们的恶行,可以称得上德义了。” “那,怎么才能做到这样呢?” “叔向这人通古知今,他能做到。”女叔齐推荐了叔向。 于是晋悼公就召见叔向,叫他辅导太子彪,级别为中大夫。 叔向虽然不是家中长子,却能够步入仕途,就是因为女叔齐的推荐。 晋悼公薨了之后,太子彪继位,就是晋平公,太傅士渥浊告老,二十出头的叔向就做了太傅。 由于此前曾经出使各国,叔向的名声不仅在晋国,在各国都是备受赞誉的。 叔向的父亲羊舌职就很正直能干,不过在家里,他要听老婆的。羊舌职的老婆是谁?回忆一下春秋时期最有学问最能干的老婆都来自哪里?答对了,齐国。羊舌职的老婆是齐国人,姓姜,叙事方便,就叫姜娘。 姜娘长相一般,类似齐国的大饼卷大葱这样的水平,也就是平均水平。不过,姜娘学问很高,而且有男人的气魄。所以嫁到羊舌家之后,很快成了羊舌家的主心骨,羊舌职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家里家外什么事情都要听老婆的意见。 姜娘一口气给羊舌家生了三个儿子,叔向就是老三。之后,羊舌职偷偷摸摸娶了个小老婆回来,这小老婆长得雪莲花一般明艳照人。 小老婆是壮着胆子娶回来了,可是娶回来之后敢不敢用还要大老婆点头。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胆肥了?这个狐狸精你也敢娶?我这人心慈手软,我也不能把人家赶出家门给饿死,住在我们家里可以,厨房打个下手算了。我可告诉你,你要是跟这个狐狸精偷偷摸摸鬼混,别怪我剁了她的脚。”姜娘把老公一通臭骂,直接把小老婆打发去厨房帮忙了。 羊舌职怕老婆怕惯了,没办法,只能按着老婆的要求去办。自己每天在外面人模狗样好像很有地位,可是回到家里总是愁眉苦脸。想想看,嘴边的肉吃不上,谁能高兴起来? 很快,事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同僚们就背地里拿羊舌职开玩笑。渐渐地,羊舌家的人也都知道了。 羊舌职的儿子们都觉得母亲做得过分,又看见父亲过得很压抑,于是商量好了一同去劝母亲。 三个儿子吞吞吐吐,把来的目的跟母亲说了一遍,然后等待母亲发怒。 “唉——”出乎大家的意料,母亲并没有发怒,而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摇摇头,这才说话:“孩子们哪,有些道理你们不知道啊。深山大泽,往往出产龙蛇。那个女人长得这么漂亮健美,一定会生出龙蛇一样优秀的儿子来,那样将给这个家族带来灾难的。你们羊舌家在晋国是个日渐衰落的家族,而这个国家有这么多有势力的大家族,一旦有人从中挑拨,你们的处境就会更加凶险。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其实我有了你们,吃喝无忧,我还要求什么啊?如今既然你们不能理解我,那好吧,我就按照你们的意愿去做吧。” 姜娘说到做到,当天命人按照自己的标准布置好了一个房间,让羊舌职的小老婆住了进去。当天晚上,羊舌职总算是得偿所愿。 羊舌职的小老婆为羊舌职生了一个儿子,名叫羊舌虎,果然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羊舌职非常喜欢这个小儿子,叔向兄弟几个也都很喜欢这个小弟弟。 “叔向的母亲不喜欢美女,所以,她一定不会同意叔向娶我家楚楚的。”夏姬总算说完了叔向的事情,最后得出这个结论来。 “哈哈哈哈,老婆你多虑了。叔向的母亲不喜欢叔虎的母亲,那是妒忌啊。如果他儿子娶个美女回去,她有什么好妒忌的?她只会为他儿子高兴才对啊。古往今来,听说过谁不希望自己儿媳妇漂亮的?就像老婆你,把你娶回家,我老娘在坟墓里都会笑醒的。”巫臣说着,笑了起来,老婆所说的事情他都知道,不过他还是假装很有兴致地听完了,最后,还不忘拍了拍老婆的马屁。 “老东西,这么老了,还这么会说话。”夏姬嗲嗲地说,眼含着说不尽的风情。 “谁说我老了?我要让你看看什么叫雄风犹在。”巫臣受不了老婆的眼神,再加上刚喝了酒,他腾地站了起来,一把将夏姬抱了起来。 “嗯,你把我弄痛了。”夏姬搂着巫臣的脖子,说得十分幽怨。 “我还要让你痛不欲生呢。” “你真坏。” 巫臣迈开大步,抱着老婆进屋去了。 …… 真不愧是情圣。 好梦难圆 “叔向,来,我有件事情要找你。”巫臣找到了叔向,要向他提亲。换了别人,多半会找个中间人来说这事情,巫臣不用,他是个直率人。 “啊,巫叔,找我什么事?”叔向一向是个很有礼貌的人,虽然如今做了太傅,还是很有礼貌,特别是对巫臣,谁不知道巫臣家的女儿楚楚动人哪? “我家楚楚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你也知道,很多人上门求亲的,可是,我都不满意。如今呢,我看好了一个人,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看好谁了?我,我尽量吧。”叔向早就想去求亲,可是信心不足,因为自己家在晋国虽然也算大家族,但是前十都进不了,缺乏竞争力。如今巫臣要自己帮忙,肯定是看中了谁,让自己去当媒婆。想到这里,叔向就觉得很悲哀,不太愿意去。 巫臣一看这小子,什么都明白了。刚提到楚楚的时候,这小子两眼放光芒,可是提到要他帮忙的时候,两眼就黯淡无光了。由此可见,这小子对楚楚也是垂涎欲滴的。 什么叫情圣?这就叫情圣。 “别尽量了,实话告诉你,我看好的这个人,就是你。”巫臣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叔向就感觉血向上冲,瞬间有点站立不稳。他是见过楚楚的,当然那是几年前,楚楚还没有长成熟,但是那时候就看得出来楚楚是个美人胚子了。在梦里,也没少梦见把楚楚娶回家,如今送上门来,梦想成真,当然要晕眩一回了。 “那,我,我,行,那什么——”叔向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了,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总算清醒过来了,口舌才便利了一些:“承蒙看得上我,我万死不辞啊。” “别万死不辞了,你不得回家先问问你娘?”巫臣一看,这小子当不了情圣,要自己也像他这样,怎么能把夏姬弄到手? “哦,对啊,我要回家问问我娘先。不过,不会有问题的。那什么,岳父,我明天给你回话。”叔向一激动,直接叫岳父了。 巫臣笑了,他喜欢这小子。 世上的事情,往往容易高兴得太早。 巫臣高兴得太早了,叔向也高兴得太早了。 叔向兴高采烈回到了家,父亲早已经去世,现在家里还是母亲说话算数。回到家里,叔向把事情向母亲作了汇报,满心欢喜地等母亲也跟自己一样高兴起来。 “不行。”姜娘说,毫不犹豫。 “什么?”叔向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行。”姜娘又说,非常坚决。 “为什么?”叔向脱口而出。 “我已经让人去齐国给你求亲了,你舅舅的女儿。”姜娘要把自己娘家人嫁给自己的儿子。 “娘,不好吧,我舅舅家里女儿一大堆,儿子没一个,我怕将来生不出儿子来啊。”叔向一听,急忙找个理由反对。 “狗屁,我还不知道你的算盘?你就是贪图楚楚的漂亮了。”姜娘说得一针见血,直接点到了要害。“你知道吗,楚楚的娘那是天下第一骚货,因为他害死了三个老公,一个儿子,一个国君,还亡了一个国家,还亡了巫臣的家族。这些教训,你都不汲取吗?我听说,甚美必有甚恶,最美好的东西一定有最糟糕的一面。夏姬还有一个哥哥,哥哥早死,所以上天就把所有的宠爱都加给了她,就是要同这种美丽来滋生祸害的。从前有仍氏生了一个女儿,漂亮得要命,就是玄妻。后来她嫁给了乐正后夔,生了伯封,伯封性格贪婪,凶暴异常,因此人们都叫他大猪。后来,有穷后羿灭了他,后夔因此没有了后代。再说夏商和西周,不都是因为美女而亡国?当初太子申生之死,不也是因为美女?绝色的美女足以改变人的性情。如果不是特别有德的人,娶到美女就会招致祸患。” 姜娘的一番大道理,说得叔向目瞪口呆。姜娘的话中有两句原文为“夫有尤物,足以移人”。尤物这个词,就是叔向的老娘发明的,意思就是绝色美女,而且是很风骚的绝色美女。 叔向虽然学识渊博,可是还真没想过美女的危害这么大。如今被老娘一说,真有点害怕。 “那,那怎么办?我都答应人家了。”叔向有点为难,实际上还是心有不甘。 “答应什么?自己想办法去。”姜娘看出来了,儿子还有点贪图美色。 没办法,叔向去找巫臣,准备退了这门亲事。 叔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巫臣立即知道怎么回事了。 “别说了,是不是你娘不同意?”巫臣问。 叔向点点头。 “那我问你,天下这么多美女,亡国的不就那几个吗?绝大多数是好的啊。啊,楚楚她娘前半辈子过得不好,因为没人真的爱她,后来跟了我,我们过得不幸福吗?”巫臣问。 “您说得对。”叔向小声说。 “那我再问你,别管你娘怎么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娶楚楚?”巫臣追问。 “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可是,我家是我娘说了算。”叔向抬头看着巫臣,眼光中有内疚,也有期待。 “女婿,你这么说,那就没问题了。告诉你,你岳父我别的不行,这种事情一定能解决。”巫臣说,看上去很有把握。 “那,你要说服我娘?”叔向弱弱地问,他还真不相信巫臣能说服自己的老娘。 “你不要管了,回家等好消息吧,楚楚这辈子非你不嫁了。”巫臣说,说完,拍屁股走了。 叔向不知道巫臣能有什么办法,回到家里,他把回绝了巫臣的事情告诉了老娘,但是没有告诉她巫臣承诺想办法的事情。 巫臣真的有办法吗? 别人没有办法,巫臣也会有办法。 因为,他是情圣。 第二〇六章 叔向遇险记 巫臣看问题看得很透,他知道,楚楚和叔向的事情要找姜娘是不行的,何况自己的女儿花儿一样,又不是嫁不出去。这世界上,唯一能够让姜娘就范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国君。 所以,巫臣去找晋平公了。 “主公,有件事情要请主公给个办法。”巫臣也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 “请坐请坐,有什么事?”晋平公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对巫臣很尊重。 “是这么回事,我家楚楚今年十五岁了,长得还行,也就是晋国第一天下第二的水平吧。现在呢,国际国内有很多人来求婚,我想这么大的事情,我不能自己随便拿主意啊,所以想请主公给个建议,是嫁给谁好?” 晋平公一听,原来是楚楚的事情。关于楚楚,晋平公也知道一些,不过他还是小孩,还没想到要搂到自己这里来。 “那,我觉得,我师傅还没成亲,嫁给我师傅不是很好?我师傅这人吧,人好,有才华,家里还有钱,反正吧,什么都好。”晋平公对叔向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立即想起叔向来,还一个劲地夸,生怕巫臣不愿意。 巫臣一看,心说小屁孩子这么快就上道了,真不经逗。 “主公,不瞒您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是,我听说叔向的老娘特别讨厌漂亮女孩子,大儿子伯华就给娶了个丑女,而且家里丫环们一个赛一个丑。我担心啊,担心他老娘不同意。”巫臣没说自己已经跟叔向提过亲这件事,更没说已经被叔向的老娘给拒绝了。 “那,那怎么办?” “其实也好办,主公就下一道旨到叔向家,就说主公已经包办了这门亲事了。同时呢,把贺礼也送上。这个面子,叔向的老娘一定是要给的。”巫臣把主意给出出来了。 “那好,立即就办。”晋平公对师傅的亲事挺热心。 又见狼子野心 拒绝了巫臣家的这门亲事,姜娘还是觉得不踏实,毕竟儿子太优秀,不知道多少美女对自己的儿子虎视眈眈呢。所谓夜长梦多,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给他成亲。 姜娘决定再派人去齐国娘家,要求把娘家最丑的侄女嫁过来。 可是,人还没有派出去,晋平公的人就来了。而且大张旗鼓,热闹非凡,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 “我儿子要升官了?”姜娘皱了皱眉头,这年头,升官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礼品送来了一大堆,摆满了整个院子。 “这怎么回事?”叔向也被弄得稀里糊涂,搞不清怎么回事。 “太傅,是这么回事,主公知道您为了国家而操劳,到现在还没成亲,特地给你包办了一门亲事,这不,贺礼都送到了。”领头的官员解释。 “什么?”叔向又傻眼了,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楚楚,巫臣那边也答应了一定有办法,可是如今国君给包办了一个,那楚楚怎么办啊?拒绝,恐怕不行;不拒绝,又确实心有不甘。 “那,是谁家的姑娘?”叔向问,心情非常忐忑。 “谁家的?还用问?”姜娘从后面走了上来,她知道这样的事情只有一个人干得出来,那就是巫臣。“孩子,准备迎娶楚楚吧,这都是你老丈人设计的,唉,命啊,这就是命啊。” 姜娘认命了,说完,她转身走了。 叔向笑了。 这就是命。 事实证明,这就是命。 晋平公二年(前556年),叔向和巫臣的女儿巫楚楚成亲。到晋平公五年,儿子出生了,取名羊舌食我,字伯石,因为叔向食邑在杨(今山西洪洞县),因此羊舌食我又叫杨食我。 所有杨姓的读者可以起立了,杨食我就是杨姓的得姓始祖。也就是说,叔向就是杨姓的祖先。 楚楚分娩生下了杨食我,在旁边帮忙的叔向的嫂子(大哥伯华的老婆)一看生了个带小鸡鸡的,非常高兴,急忙去给婆婆报喜。 “娘,娘,弟妹生了,是个儿子。”嫂子一边跑,一边喊。 姜娘也很想知道生的是孙子还是孙女,听到喊声说生了个孙子,嘴角微微一笑,随后又皱了皱眉。 跟着大儿媳,姜娘来到了产房外,正要进去,就听见孙子在里面大声哭了起来。 姜娘再次皱起了眉头,她没有进屋,转身离开了。 “娘,怎么不进去看看啊?”大儿媳在后面问。 “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姜娘头也不回,只甩了两句话给大儿媳。 姜娘的话什么意思?哭的声音跟野狼似的,羊舌家一定毁在这小子身上了。 大儿媳呆呆地站住了,她觉得婆婆有点太不近人情了。这个时候,她想起老公告诉他的那个故事来了。什么故事? 姜娘一共生了四个孩子,都是儿子。老大伯华(羊舌赤),老二早夭,老三叔向,老四叔鱼(羊舌鲋)。羊舌鲋刚生下来,姜娘抱起来看了两眼,扔到了一边。 “这孩子我不养了,谁爱养谁养。”姜娘一句话出来,把老公羊舌职吓了一跳,这可是亲生的孩子啊,怎么就不养了? “老婆,你这话什么意思?”羊舌职弱弱地问。 “什么意思,看看你播的什么种?眼睛圆咕隆冬跟老虎一样,嘴巴翘老高像猪一样,肩膀高得过分跟老鹰似的,肚子这么老大跟牛没啥区别。沟壑还有填满的时候,这个小猪头的欲望永远不会有满足。咱们走着看,这小子一定会死在贪污受贿上。”姜娘把自己的小儿子痛骂了一顿,那架势,如果不是自己亲生的,当场摔死了。 姜娘的原话是:“是虎目而豕啄,鸢肩而牛腹,溪壑可盈,是不可餍也,必以贿死。”(《国语》) 欲壑难填这个成语,来自这里。 齐国女人,真有学问。 没办法,羊舌职找了个奶娘来养这小儿子。 双规 羊舌家族的人虽然嘴上不说,暗地里都觉得姜娘有点神经兮兮,要不就是更年期综合征。但是很快,姜娘的话就得到了印证。 羊舌虎是个青葱少年,在外喜欢结交些少年朋友,而栾盈是晋国少年才俊们的头,大凡自命不凡的少年们都喜欢跟着栾盈混,羊舌虎自然就成了栾盈的死党。其实,不仅羊舌虎,伯华和叔向也都跟栾盈关系很好。 晋平公六年,范匄父子陷害栾盈,大肆捕杀栾盈的党羽,羊舌虎作为栾盈死党,被捕后立即被杀。(事见第四部第149章) “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家半步,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到规定的地点交代问题。” 范匄派人来对叔向传达禁令,相当于今天的双规。 叔向被双规了,同时被双规的还有叔向的哥哥伯华和另一位大夫籍偃。 “唉——”叔向叹了一口气,不管老娘的理论是不是成立,至少,羊舌虎的下场被老娘言中了。 “栾盈的老妈丑得一塌糊涂,他还不是一样倒霉?”可是再想想,好像老娘的理论又没什么道理。 叔向的人缘不错,因此就算被“双规”了,还是有朋友来探望,一个朋友对他说:“你看你,现在被双规了,算不算是不明智啊?” “嗨,比起被杀的流亡的,我还算过得去吧。《诗》说得好啊:‘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看来啊,能够平平安安活到自然死,那就是最明智的了。”叔向颇有些感慨,自己小心谨慎做人,谁知还是免不了受牵连。 晋平公很担心师傅,但是慑于范家的势力,也不敢公开为叔向开脱。于是,晋平公派了自己的近臣,同时也是范家的盟友乐王鲋去看望叔向,意思很明显,要让乐王鲋帮着叔向在范匄面前说说话。 就这样,乐王鲋来到了叔向家中。 “哎哟,羊舌太傅受苦了,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宽心吧,我去主公面前帮你求情。”乐王鲋在叔向面前说得很好听。 叔向假装没听见,根本不理他。 乐王鲋十分尴尬,嘿嘿了几声,转身走了。 叔向连屁股都没有动一下,就当这人根本就没有来过。 “太傅,人家说了要帮你,你怎么不理人家啊?”叔向的家臣急了,来问叔向。 “他救我?要救我,只能是祁奚。”叔向回答。 “你糊涂啊,乐王鲋是国君面前的红人,国君听他的啊,他要救你,你不理人家;祁奚都老得退休了,根本救不了你,你反而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太不明智了吧?”家臣更急了。 “哼,乐王鲋不过是个宠臣,见风使舵的那种,主人说什么他就说什么,他能干得了什么?再说,要害我的是范匄,乐王鲋是范匄的走狗,别说他根本不会为我求情,就算真的在国君面前说我的好话,有个屁用?”在乐王鲋的问题上,叔向看得很清楚。 “那,既然这样,赶紧派人去找祁奚大夫,请他出面啊。” “不必,祁大夫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怎么会对我弃之不顾呢?不用找他,他会去的。” “万一他不去呢?还是去找他稳妥点吧?” “不,谁也不许去。”叔向不仅不派人去找,还严令任何人都不准去。 家臣不说话了,他怀疑叔向这回死定了。 叔向为什么不去求祁奚帮忙,他高傲到这种程度了?或者说他自信到这种程度了?都不是。叔向知道,范匄现在就是在找各种借口消灭公族,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贸贸然派人去找祁奚,恰好就给了范匄“叔向和祁奚暗中勾结”的证据。那样不仅救不了自己,而且连累祁奚。叔向同样知道,作为晋国硕果仅存的两家公族,祁奚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的。 事情都在叔向的预料之中。 乐王鲋在叔向这里吃了闭门羹,十分恼火,一路上就在想怎样说叔向的坏话。 “怎样?叔向怎样说?”晋平公急忙问。 “嘿嘿,他还在为他弟弟羊舌虎打抱不平呢,我看,真没冤枉他。”乐王鲋说。 晋平公无言,现在没法指望乐王鲋去范匄那里为叔向求情了。 “师傅啊,我救不了你了。”晋平公心里说。 就在乐王鲋向晋平公汇报的时候,一乘驿车已经来到了中军元帅府,一个老人下了车,拄着拐杖,进了中军元帅府。 “哎哟,祁老先生,您怎么来了?”范匄亲自迎了出来,来人不是别人,是晋国最德高望重的祁奚。 “元帅,我是听说叔向被双规了,这才从食邑乘驿车赶来了。”祁奚说,一脸的疲惫。 “老先生有什么指教?” “《诗》说:‘惠我无疆,子孙保之。’先王赐给我们无穷的恩惠,子子孙孙享用不尽。《书》说:‘圣有谟勋,明证定保。’圣明的人有谋略有训诲,子孙才能得以安宁和保护。参与国家大事很少犯错误,教育别人又不知疲倦的,晋国也就是叔向能够做到了。这样的人是国家的栋梁,就算子孙犯罪都应该赦免的,为什么要牵连他呢?如果连他都不宽恕,就是在祸害这个国家,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从前鲧被处死,他的儿子禹得到重用;伊尹放逐过太甲,后来又辅佐他,太甲始终对他没有怨言;管叔蔡叔被废,他们的兄弟周公还能继续辅佐天子。如今羊舌虎有罪,为什么要牵连叔向呢?如果你推行善政,谁会不听从你?为什么要乱杀人呢?当年三郤害死了伯宗,全国人民怨恨他们。叔向的声望比伯宗还高,为什么不放过他呢?”祁奚也没客气,就站在门口,说了一通。 对于叔向的事情,范匄原本就很心虚,特别是祁奚最后的几句话,让他不得不重新考量自己的计划。 “老先生,您说得太对了。走,我这就跟你找主公,咱们给叔向求情去。”范匄决定顺坡下驴,他不愧是个老油条,叔向是他抓的,他直接放人就行。如今假惺惺去晋平公面前求情,等于是把抓叔向的责任推到了晋平公的身上。 祁奚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只要能放了叔向,管他怎么推卸责任呢。 两人到了晋平公那里,范匄把刚才祁奚的话变成了自己的话,为叔向求情。 “范元帅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错啊,赶快取消双规吧。”晋平公乐得顺水推舟,心说这老家伙真狡猾,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这边派人去给叔向解除双规,同时也把伯华和籍偃的监视居住取消了;那一边,祁奚不等叔向来谢,直接坐着车回自己的食邑去了。 站队问题 叔向被解除了双规,他舒了一口气,却笑不出来。 “我们该去感谢祁老一下吧?”楚楚建议。 “不要去,他匆忙赶回,意思就是不要见我。”叔向说,他知道危险其实并没有解除。如果这时候鲁莽去见祁奚,很可能被人当把柄来抓,到时候不仅自己倒霉,还可能连累祁奚。 在历史上,历来认为叔向和祁奚之间这段故事反映了两人的君子之交。其实不然,这是政治斗争的技巧。历史上同样的故事很多,当我们把这些故事当作古人的高尚品德而传颂时,就掩盖了其中真实的原因。 合格的政治家不仅要会耍阴谋,更要懂得识破阴谋。 虽然平安着陆,叔向也后怕了很长时间。 当初羊舌虎跟着栾盈混,叔向觉得还不错,毕竟栾家是晋国第一大家族,而且跟范家还是亲戚,即便不能呼风唤雨,平平安安没有问题。可是谁知世事难料,栾家竟然说垮就垮,羊舌虎惨遭杀害,整个羊舌家族都受到牵连。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宁可杀错人,不能站错队。可是,站队就那么简单吗?羊舌虎站队的时候,谁敢说他站错了呢? “宁可杀人,不要站队。”这是叔向得出来的教训,他想起士会来,士会那个年代的权力斗争比现在还要激烈,可是士会能够屹立不倒,凭什么?就凭不结党不站队。那时候的赵盾那么强横,士会同样和他保持距离,坚决不做他的同党。 “只要我保持自尊自立,坚持做人的原则,不贪不要,廉洁公正,谁又能抓住我的把柄呢?不做出头鸟,不投靠任何人,谁又会把我视为敌人呢?”叔向决定了,自己要向士会学习。 叔向找时间回顾了晋国历史,他发现一个非常令人沮丧的事实。从狐家到先家,再到胥家、郤家和栾家,遭到覆灭的家族竟然全部都是公族,到现在,还有头有脸的公族就只剩下了祁家和羊舌家两家。韩家虽然也是公族出身,但是在韩厥那一辈已经沦为士,重新崛起之后已经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公族了。这一切昭示着什么? 难道公族最终要全部完蛋?难道这就是天命?叔向的后背一阵寒意。 急流勇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可是,急流勇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家族的衰落,意味着封邑要么主动上缴要么被动夺走,而自己的儿孙将只能做个士。 “不行,为了家族,我要挺住。”叔向放不下家族的前途。 叔向看来,晋国就像一个大鱼塘,六卿就是六条大鱼。而其他的鱼都是他们的捕食对象,而大鱼之间也会发生争斗。要在大鱼的夹缝中生存,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能挺多久挺多久吧。”叔向这样告诉自己,如果真有天命,自己又怎么能对抗天命呢? 欺负郑国人 栾家覆没,对于晋国来说也是个伤身体的事情,再加上晋国近些年来忙于权力斗争,诸侯们早已经不把晋国当盘菜了,此时晋国内乱,诸侯国们暗中跟逃亡的栾盈眉来眼去,这让范匄有些吃不好睡不好。 “看来,必须要给诸侯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别把土地爷不当神仙。”范匄想了个主意,准备拿郑国做法,杀鸡给猴看。 于是,范匄派人前往郑国,要求郑国立即派人前来晋国朝见。 “都三年不来晋国朝见了,你们还想不想在地球上混啊?”晋国特使扔了这么一句话给郑国,算是威胁。 郑国人害怕了,于是立即派遣少正子产前来朝见。 范匄有些恼火,这郑国人太不给面子,三年不朝见,朝见还只派个下卿,真是不想在地球上混了? “咱们先会会他。”范匄召集六卿,顺便也叫上了叔向,要先会会子产。 为什么要叫上叔向?因为范匄知道子产极有学问,怕自己肚子里那点料对付不了。 中军元帅府。 晋国六卿,外加叔向。 郑国方面,只有子产一个人来到。 假惺惺叙礼寒暄之后,分宾主落座。 “子产,你们是三年不朝见,一见管三年,好大的面子啊。好不容易请你们来一次,还只来个下卿?什么意思?翅膀硬了,不把晋国放在眼里了?不把我老范当回事啊?啊!”范匄一拍桌子,上来就摆出一副威胁恐吓的架势。 范匄话音落地,在座的晋国人都有震撼,老范很少这么震怒啊。叔向为子产捏了一把汗,不知道他怎样回答。 郑国人脸不变色心不跳,等到范匄把话说完,子产并不惊慌,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 “在晋国先君悼公九年的时候,我国国君(郑简公)即位。即位八个月,我国的执政子驷跟从我国国君来朝见贵国,结果范元帅您对我国国君不加礼遇,让我国国君非常恐惧。由于这一趟,我国第二年六月就向楚国朝见,晋国因此有了戏地这一役。”一开头,子产先翻了翻旧账,批评了范匄。(事见第四部第139章) 范匄翻了翻白眼,没说话。 “楚国人那时候还很强大,但对我们很有礼貌。我们想要跟从范元帅,可是又怕你们说我们不尊敬讲礼仪的国家,因此只好跟着楚国。三年之后,我国国君去朝见楚国,顺便看看他们的虚实,结果你们又在萧鱼攻打我们。我们认为我们靠近晋国,譬如晋国是草木,我们不过是散发出来的气味,哪里敢有不一致?近年来楚国逐渐衰弱,我国国君拿出了土地上的全部出产,加上宗庙的礼器来接受盟约,率领下臣们随着执事到晋国,参加年终的会见。后来,公孙夏跟从我国国君到晋国朝见。隔了两年,晋国讨伐齐国,我们该盟誓盟誓,该出兵出兵。这么说吧,就算在没有朝见的时候,也没有一年不聘问,没有一次打仗不追随出兵的。”说到这里,子产顿了顿,看看大家。晋国六卿互相看看,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范匄面无表情,还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