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敢与世界列强一较长短的大清第一人-8

一八九四年十月二十四日，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山县有朋下达了命令：“饮马鸭绿江！”他们开始向中国的鸭绿江防线进攻了！他们已侦察清楚了：朝鲜水口镇与鼓楼子附近的这一段江水很浅，容易徒涉。因此，山县有朋决定先攻九连城上游的清军左翼防线，攻下中国的安平河口，以此牵制和迷惑清军，然后让主力人马从浅水区过江。当日午前，山县有朋的步军第十八联队开始从朝鲜的水口镇江边渡江了。与此镇相对的是中国的鼓楼子，清军倭恒额、依克唐阿的部队在此驻守。日军十八联队渡到江中央时，驻扎在鼓楼子的清军才发现，赶紧开枪射击，阻止日军过江。日军的炮兵亮相了，他们从水口镇向江对岸的清军阵地数炮齐轰，掩护陆军过江。鼓楼子的清军炮台也打出了愤怒的炮弹，在江心处和日军阵地上炸开了。但过江的日军渐渐增多，密密麻麻地涉水冲来。清军出动了一支骑兵，向正在渡江的日军发起进攻，想以此把渡江的日军打退。但日军反攻激烈，清军骑兵非但没有打退日军，却让日军把自己打退了。午后一时半左右，驻守鼓楼子和安平河口各堡垒的清军经过一阵猛烈抵抗后，仍然没有能阻止住疯狂的日军渡江。大批日军登上了中国的江岸。清军开始后撤，安平河口被日军攻占了。日军没想到，清军的防线竟是这样不堪一击，日军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成了鼓楼子、安平河口的主人。日军另一支部队负责主攻九连城。战斗尚未打响。他们见清军兵力众多，堡垒林立，不敢轻易接火，退到安平河口附近扎营，以待援军。江对面的义州还有一支日军部队正在紧张筹备各种架桥材料，计划在夜间搭成浮桥，把义州与中国的虎山连接起来，攻占虎山，占领鸭绿江上游。鸭绿江的这一段由于泥沙的冲积，河床上形成了三个支流。东西两侧支流约六十米宽，江流很浅，不需搭桥就可以涉过。但中流很宽，有一百五十米以上，水也很深，一般在三米左右。当地人称之为中江。在中江西侧有一南北狭长的沙洲，当地人称之为中江台。日军就是准备在这里的北侧架设浮桥过江。《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28）十月二十四日晚九时，日军行动了。他们先派一个步兵大队作掩护，挑选一名水性好的工兵泅水摸到江对岸，把一根长绳子固定下来，作为架设浮桥的桥索。谁知这个工兵抗不住凛冽的江水，未到对岸就没命了。于是另一个工兵接着干，终于游过了鸭绿江，将绳头系在岸边的一棵老柳树上。开始架桥了，仅一夜之间，这儿的中江江面上和东侧支流上就架起了两座浮桥，直达对岸。这么大的工程，驻守在对岸上的清军竟毫无察觉。日军喜不自胜。与此同时，日军第六联队已于午夜时分乘船摸到了虎山东侧，在山下埋伏起来。浮桥架成后，第五旅团的大迫尚敏率本部人马作为右翼，在凌晨四时起从浮桥上过江，与第六联队会合。会合后共同向清军在虎山的东方高地发起进攻。第三师团桂太郎率本部于早晨六时也越过浮桥，负责从正面进攻虎山阵地。日军各路人马发起进攻时，在义州的日军炮队给予配合，用重炮轰击虎山的山头。天刚放亮，日军首先开炮。清军马金叙、聂士成站在阵地上往山下一看，只见日军已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山坡。聂士成大骂夜间的巡逻兵勇们瞎了眼睛，日军已大批过江打到自己阵地跟前了，竟然一无所知！“全体进入阵地，向日军猛打！”清军将士并未慌张，在聂士成一声狂吼以后，很快各就各位，用枪炮向山坡下扫射。清军居高临下，日军被打得连滚带爬，退下山去。随后，聂士成传令栗子园的防兵到前沿阵地支援。各炮台、堡垒火力很猛，一时间满山坡都是日军的尸体。虎山位于九连城东北方向，山高一百多米，山势险峻难攀，是清军在鸭绿江防线的制高点。一旦失守，右翼防线将无险可守，九连城就会立刻处于日军居高临下的炮火射程之内。所以，清军投入了较大火力坚决抵抗，但山县有朋也铁了心要拿下虎山。他把渡江部队全部调了过来，想来一个速战速决。宋庆在九连城坐不住了，亲赴虎山督战。他令马金叙、聂士成挑选精兵坚守第一道防线，又调马玉昆率毅军三千人渡瑗河驰援虎山守军。回到九连城以后，他站在望台上向鸭绿江望去，百思不得其解：整个江面三百多米宽，日军一夜之间如何使之联成一线的？那浮桥好似横卧在江面上的一条巨龙，在他的眼前晃动着。他想下令炮轰浮桥，但是晚了。日军已完成渡江，并对虎山形成了包围之势。《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29）此时，榴霰弹带着刺耳的啸声，划破晨雾，从大江对岸射出，在虎山的清军堡垒上炸开。日军步兵又发起了冲锋，在炮火的掩护下向山头游动。坚守山头阵地的是马金叙的六百“铭军”，他们已打退了日军的三次冲锋，全部炮管因连续发射已变得通红，几乎不能再用了。他们急需重炮，也急需兵力支援。以六百兵员对付满山坡的日军，显得有些寡不敌众了。宋庆通过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于是急令刘盛休率铭军支援。但这次支援也晚了一些，日军大迫尚敏所率领的右翼队已抢占了虎山东面的高地，并从侧后向虎山阵地发起进攻。这便使清军腹背受敌，形势十分危急。宋庆见状，又急令宋得胜率两千人马赶往虎山支援。山县有朋也不示弱，派立见尚文率领左翼队绕到虎山西侧，截击前来支援的清军。宋庆见日军左翼队出动，便命令九连城的大炮向其开炮。但由于距离较远，命中率极低。一时间，山上山下的清军伤亡惨重。立见尚文的左翼队到达虎山西侧了，清军援兵由此被截断。马玉昆、宋得胜等只好向栗子园撤退。日军左、中、右三路人马乘势由虎山东、西两侧和正面向虎山发起总攻。虎山守军虽孤立无援，炮火不济，但仍然顽强反击，毫无退却之念。日军一次次被打退，又一次次冲了上去。马金叙全身受伤二十多处，连自己的胞弟也督队阵亡了。但他仍顽强地支撑着，忍着巨大的心中悲痛和肉体伤痛指挥反击。日军在总攻中也伤亡惨重。到上午十一时三十分，清军因兵员大减，又孤立无援而丢掉了虎山阵地。但仍有四百余人坚守在虎山北面阵地上。一个小时后，北方阵地也被日军攻占，虎山全部失守了。日军占领虎山，乘势沿瑗河西上，夺取了九连城以北的栗子园、苇子沟附近的瑗河两岸。据此，他们要进犯栗子园、苇子沟了。清军驻守在这些地方的将士们奋勇反抗，猛烈轰击日军，又造成大批日军死亡。《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30）到下午一时左右，山县有朋亲率他的第五师团自义州支援前线，并把他的司令部设在虎山之上。这个被称作“日本近代陆军之父”的山县有朋由此冲破了李鸿章苦心设置的鸭绿江防线。眼下就要对九连城发动进攻了。山县有朋计划：二十六日凌晨，由桂太郎率第三师团从栗子园迂回到九连城西面的蛤蟆塘，主攻九连城侧背；由野津道贯指挥第五师团沿瑗河右岸，进攻九连城北面和东面；另派一支人马去进攻安东县，以牵制清军对九连城的支援。日军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度过了他们的第一个夜晚。又是一个拂晓时分，战斗打响在九连城内外。日军以最猛烈的炮火轰击城头，炸弹在城中的街巷中落地开花。但炮火轰了约半个小时，不见城中有丝毫动静。山县有朋一惊，不知清兵玩的什么花招，立刻派兵越过城墙到城中侦察。结果大出他意外：九连城已无一兵一卒，整个儿是一座空城。山县有朋这才反应过来：清军已于昨天深夜弃城而去。原来，九连城的清军见虎山失陷后，纷纷惊慌起来。刘盛休率铭军首先扔掉枪械，纵火焚烧营帐，向南仓皇而奔。宋庆三番五次制止，但刘盛休根本不听，连夜跑到了凤凰城。日军不费一枪一弹进了九连城。山县有朋在宋庆的“总统府”设立了自己的司令部。更令山县有朋欣喜的是：入城后，他们尽得了清军扔下的七十四门大炮、四千四百支步枪、四百多万发子弹和五千多石粮食。为了牵制清军而分兵进攻安东县的日军，同样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儿的清军早已逃向大东沟和大孤山去了。李鸿章苦心经营的鸭绿江防线至此彻底土崩瓦解。李鸿章没有料到他的军队早已成为了不堪一击的饭桶。形势对他极为不利。自日本陆军占领平壤，海军在黄海与北洋舰队一战后，便使日本实现了“把清军逐出朝鲜、扶植朝鲜独立”的作战方针。借助于控制朝鲜、拥有黄海制海权的优势，他们扩大他们的地盘，实施陆军由朝鲜和渤海攻入中国的计划，最后与中国军队在华北平原进行主力决战，把战火大规模地烧进中国领土。《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31）突破李鸿章的鸭绿江防线只是日军计划中的一小部分。就在他们跨过鸭绿江的同一天，日本第二军在中国的辽东半岛东侧的花园口也开展了大规模的登陆行动。参加登陆行动的第二军由他们的第一师团、混成第十二旅团组成。由陆军大将大山岩统领，充任司令官。山县有朋统领的是第一军，大山岩的第二军与第一军分为左右两翼，同时侵入中国。日本总的作战计划是：山县有朋从朝鲜义州渡江入侵中国东北的辽东地区；大山岩的第二军作为左翼，从辽东半岛登陆，攻占金州、旅顺、大连湾，入侵辽南地区。两军配合，共同进占中国东北，为下一步大举侵入华北平原打基础，做准备。眼下，他们是要把整个东北地区变成日军的根据地。大山岩，曾在法国留学四年，是专攻军事指挥专业的军官。他虽然在资历上不如山县有朋，但在日本也功名显赫，被天皇赐予了最高爵位，与山县有朋在爵位上是平起平坐的。他是一名下级武士的儿子。大海环抱、风浪肆虐的日本岛国，以自己特殊的地理环境培养着那里的人们冒险好斗、凶残暴戾的性格。当年的武士们在日本手执倭刀，打家劫舍，横行无阻。刀剑是武士们的通行证。大山岩自小就继承了他父亲的这一血统。长大后，他终于伸手抓住了军刀，侵入中国来了。他果然也由此成名，成了一场震惊世界的大屠杀的元凶。登陆之前，他派遣一批特务进入中国内地，组织了庞大的间谍网，搜集了大量情报，绘制了一张精确的中国地图。一个叫波尔纳的欧洲人曾得到这份地图，中国的村镇、道路、地形乃至水井的位置，都标得十分清晰、详细。现在，大山岩正站在这张地图前，向他的第一、二师团和第十二混成旅团宣布着他的理想：“经略满洲，决战直隶，入主北京！”《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32）在大山岩的率领下，五十多艘运兵船装载着两万多名日本陆兵出发了。运兵船居中，两侧是联合舰队的护航兵舰。行动是保密的。这支船队开向哪里，士兵们并不清楚，不过这并不重要。在他们眼里，中国的清兵无论是哪里的，都不过是一杆鸦片烟枪、一把大刀或是一根锈蚀的鸟枪，耷拉的辫子，松垮的战袍——这便是中国军人的形象！他们的船舱里还贴着这样的宣传画。一天一夜的航行后，十月二十四日七时二十五分，这支舰队已驶抵花园口水域。大山岩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手下的师团长、旅团长们，短促而坚定地命令他们：“满洲就在我们的脚下了，登陆！”晨光之下，几十艘小汽船从大船上放了下来，迅速向岸边冲去。跟在这些小汽船后面的，是上百艘舢板船。这花园口只是一个小小的海湾，地处今天的大连市庄河县境内。虽只是海湾，但那里水面宽阔，沙底平坦，涨潮时海滩水位可达三米，运兵船可以直驶岸边。而就在这么一个重要的港口，清军也没有设防，又一次让日军如入无人之地。日本登陆的船只顷刻间就把花园口海湾塞满了，如同蝗虫一般在水面上蠕动着。第一师团长山地元治是登陆第一人，他的身后人声嘈杂，川流不息。日军士兵们肩扛手抬，把大炮、弹药、营帐搬上岸去。海滩上，几门野炮陷了进去，成群的日本士兵上前去推，但野炮纹丝不动……按照计划，日军分三批登陆。参加登陆的总兵员达两万五千人，军马两千七百四十匹，军械无数。自十月二十四日晨登陆，到十一月六日方才全部登陆完毕，长达十四天之久！这么长时间，中国的军队在干什么呢？其实在日军登陆的第一天，当地清军就得到报告。驻守在花园口东侧二十里的捷胜营马队营官荣安最先知道日军进犯的消息。他在上午八时就派出骑兵前往侦察。途中，骑兵队在碧流河西岸与日本间谍钟崎三郎等人不期而遇，马队把他们押回了营队。《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33）次日，荣安把日本大批人马登陆的消息报到金州副都统连顺那里，并将日本间谍押送金州重审。从日本间谍口中讲出的消息令连顺目瞪口呆。这回不仅是金州危急，连旅顺、大连湾等都将面临劫难了！又是一个次日，连顺才用电报把日本的计划报告自己的上司——坐镇沈阳的奉天将军裕禄，并请求快速派兵增援金州等地。裕禄虽然很快回电了，可令人失望的是，他并不认为日军会攻占金州、旅顺等地。他道：“这分明是倭匪想分兵窜扰，想包抄鸭绿江防兵的后路，不要理他们！”裕禄大错特错了，他想象不出日本此举所包藏的祸心，也不向李鸿章报告，更不派援兵，使清军失去了阻截日军的时间。连顺捧着奉天将军的电文哭笑不得。依靠他手下一点兵勇，根本挡不住日本两万五千兵勇的登陆。他又无权调动友邻部队，急得万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向大连、旅顺的守军求援了。在旅顺的北洋前敌营务处兼船坞工程总办龚照屿收到了连顺的电报。他回电拒绝增援。连顺失望极了，联络金州驻防总兵徐邦道、大连湾总兵赵怀业联名致电盛宣怀，请求增援。盛宣怀接电后不敢怠慢，赶紧将电报呈送李鸿章。李鸿章大惊，但他好像也拿不定主意了。鸭绿江战火已起，约三万五千兵马都被拖在那一带战场上。如今旅顺、金州等又在告急，他已无兵可调。如果放弃驻守，让日军乘虚而入，那后果更不堪设想。于是，李鸿章紧急发电，令旅顺、金州等地加强防守，在日军来路上多设地雷埋伏即可。李鸿章或许真的老了，或许是让疯狂的日本人给气糊涂了——连顺、徐邦道、赵怀业也这么猜想。李鸿章的回电让前线守将们更加失望。李鸿章知道自己这个回电要使守将们伤心的。但他也有难言之隐。《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34）慈禧太后已传下话来：“谁要让我的六十大寿庆典过得不痛快，我就叫他也不痛快！”言下之意，大寿庆典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十一月七日就是她的生日了，朝廷已下旨，令各地督抚五日内将太后六旬万寿的贡礼送到北京。慈禧在这之前曾给李鸿章一个暗示：“你是疆臣之首，所送贡物当应符合身份，别让其他督抚们笑话！”李鸿章明白，慈禧是要他带一个头，所贡之物必须在价值、式样、成色、外观等方面拔尖，排第一号的。他为此已伤了几个月的脑筋了，想好了，又推翻，一直不知道进贡什么好。最后，他只有命人下江南，赴西北，甚至托洋人购买稀罕之物，自己一件件比较，总想讨慈禧太后一个欢心。挑选贡礼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不能让战事搅了太后的寿典。但他没有料到，日本人早已得到这个情报，知道中国朝廷集中在忙太后的寿典，才特意选定在这个期间，跨过鸭绿江，又大举登陆中国的。李鸿章暗暗叫苦，明知战事吃紧，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奏报朝廷。在官场几十年，他把皇家的事情看透了。从来都是：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甚至比国事还重要。战局不利，最后总有说词，且可以弥补。但若让来自日本的战事冲击了太后的家事，胜仗打得再多也无济于事。反过来，太后或许因为你不关心她的家事而有意捣毁了你想办好的国事。整个国家都是她的，有什么办法呢？他想到了不久前受太后之托前往俄国祝贺沙皇加冕。当时莫斯科霍登广场上人山人海。但由于组织不善，造成两千多人因踩踏而死伤。坐在贵宾席上的李鸿章看到这死伤枕藉的惨景，便问身旁的俄国财政部大臣维特：“你们会把这死伤的惨案禀奏沙皇么？”维特答道：“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不报不行呢！”《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35）李鸿章道：“在我们那儿，兵荒马乱、水灾旱灾、鼠疫泛滥，各地督抚们是不敢随便奏上去的。因为他朝廷只喜欢听好的，你要跟他说********。否则，他就会斥你无能，罢你的官，弄不好还要株连九族。所以，督抚们都学会了讲假话，学会了吹捧奉承。”维特惊道：“这是多么丑陋的官场习气呀！像这样下去，中国落在别国的后头也就不足为奇了！”李鸿章从俄国出访回来，一直在想着维特的这两句话。维特的话是对的，但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太后、皇上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一切得按他们的心思去办，要设法让他们舒心。否则，纵是四朝老臣，也没有好果子吃的。丢了官亦罢，事情还是办不成。换一个人上来，或许情形更糟糕。“也罢，也罢！又一场大战已经开始了，自己设法应付吧。可不能搅了太后的寿典。”李鸿章自言自语道。但应付这场战争，最大的难处在于没有兵源了。他本来可以把北洋舰队投入作战的。但黄海上那场恶战使这支舰队受到重创，现在拉上去，不仅无济于事，说不定连这点仅有的老本也毁于一旦了。但日本陆军已经登陆，北洋舰队总不可以坐视不管。李鸿章命令丁汝昌带领几艘战舰，加强旅顺口一带海域的巡逻，给自己的军队壮胆，也让日军有所忌惮。如果日军真的来攻，舰队就依傍炮台进行还击，阻止日军进犯旅顺。给丁汝昌的电报发出去以后，李鸿章又投入了为慈禧太后操办大寿庆典的事务中去了。而日军完成了花园口登陆以后，蜂拥南进。各地清军则好像都是“事不关己”，无动于衷，坐在城楼上观看事态进展，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战争，就要在这种官场的劣根性中输得精光了！中国军队的互相推诿、空谈、观望，正是已登陆的日军所期望的。但他们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选中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拿下金州。金州位于金州湾东侧辽东半岛的蜂腰部，城南陆地最窄的地方仅八里地，往南距旅顺口一百里，北距复州一百六十里，东面有一座大和尚山，可作为屏障。因此，从地理位置上讲，旅顺是渤海的咽喉，而金州则为旅顺的门户。《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36）金州城的构造也非同一般，东西走向六百米长，南北宽七百六十米，城墙系清一色的方砖砌成，高六米，顶部宽四米。城墙外围还挖了壕沟，壕中埋下了地雷、铁蒺藜。整座金州城依山傍海，素有“辽东半岛雄镇”之誉。大山岩命令他的日军第一师团分三路向金州发起进攻。十一月三日，这支队伍从貔子窝出发，步兵大佐河野率第十五联队及先遣大队负责牵制清军，在金州外围吸引清军与之作战；由第一旅团长乃木希典少将指挥第一联队作为正面进攻部队，向清军东路阵地发起进攻；日军师团长山地元治中将则率领第二、第三联队组成师团本队，迂回到金州东部和北部地区，沿金州至复州大道南下，从背面向清军进攻。各队遵照大山岩尽快扫清金州外围的清军的命令，于十一月六日晨，也就是慈禧太后生日的前一天发动总攻。在金州的城内和外围，主要有两支清军：一是连顺统带的捷胜营步队一营、马队两哨，共七百人。二是徐邦道的拱卫军，拥有步队三营、马队两营、炮队一营，共两千人马。徐邦道原来在天津军粮城驻扎。中日战争爆发后，李鸿章出于补充兵源的目的，令徐邦道招募新兵，扩编成拱卫军。因此，这支部队名为两千人，其实都是刚丢下农具穿上士兵号衣的新兵。且刚刚组建不过月余，大多数新兵连枪支都还不会使用，武器发下来才几天。徐邦道此时驻扎在大连湾。日军进攻金州前，徐邦道还算机敏，把队伍拉上了金州东面的大和尚山，占领有利地形。十一月五日与日军交火，双方展开激战。日军利用炮火优势，掩护步兵反复冲锋，但多次被新扩编的拱卫军打退。此时，日军第一师团本队在金州城北的八里庄与清军左翼部队展开激战。驻守八里庄的是铭军怀字营两哨人马，只有三百人。就是这点队伍还是连顺亲自到大连湾苦苦哀求、叩头作揖才借来的。但人马太少，不足抵抗。日军炮火猛烈，刚打了一会，这三百人马就溃逃到金州城内来了。《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37）八里庄失守，右翼防线在大和尚山也站不住脚了。徐邦道撤离大和尚山，退到阎家楼。在阎家楼又与日军遭遇，再退到金州城里来了。金州城就这样很快变成了一座孤城。日军按计划，于十一月六日早上八时整向金州发起总攻。第一师团从东、北、西三面对金州城狂轰滥炸，一时间烟火腾空，人喊马叫，地动天摇。日军共投放三十六门大炮轰击城墙，打得城墙砖瓦乱飞。连顺、徐邦道在城头上来回督战，用仅有的几门野炮组织还击。城中的百姓也被动员起来了，拥上城头助战，仗打得十分艰苦。仅半个小时后，清军的炮火便被压了下去。日军在城外叽里呱啦地喊叫着，手舞刀枪向城里冲锋。日军的敢死队在炮火掩护下越过了壕沟，冲到城门下。他们装药，起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金州的城门被炸开了。北门、东门相继失守。日军蜂拥入城，与清军和百姓展开巷战。刚到十一点，清军守城无望，只好突围而去。通往大连、旅顺的门户就这样洞开了。事后，李鸿章一道电令严斥赵怀业。但也只是严斥而已。明天就是太后寿典，他有什么办法？而负责进攻金州的山地元治此时在他的指挥部里却在不停地对他的部下竖着大拇指。指挥部临时设在临近海岸的一排民房里。房子坐西朝东，一共四大间，木栅圈起的院子里拴了一匹枣红马。这是山地元治的坐骑。此马还是从日本出征前小松宫彰亲王送给山地元治的。山地元治把亲王的赏赐视为荣誉，侵入中国领土以后，自然是更加卖力。金州已陷，山地元治将他的指挥部搬到城里来了。他刚在指挥部里坐定，就听说有一个中国人，名叫刘雨田，同其父一起拉了十辆车的粮食和蔬菜等来向日军献礼了。山地元治喜不自胜。《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38）攻占金州的当晚，日军马不停蹄，立即布置了从北面进攻大连湾的计划，确定七日拂晓、也就是慈禧太后六十大寿这一天，分三路挺进。第一路以步兵第三联队、骑兵一小队及炮兵两个中队组成右路支队，由第二旅团长西宽二郎少将指挥，沿旅顺大道进发，目的是截断旅顺来援的清军之路。步兵第十五联队、骑兵一小队及工兵一中队组成中央支队，由河野通好大佐率领，进攻老龙岛炮台，这是第二路。第三路由步兵第一联队、骑兵一小队及工兵一中队组成，由乃木希典少将指挥，进攻和尚岛炮台。其余的日军部队作为预备队，暂在金州城南驻扎待命。日军的第二个目标大连湾，位于辽东半岛最南端。其左右是山，东南面临海。湾的中央有两半岛突伸湾中，左为和尚岛，右为老龙岛。李鸿章自光绪十四年起，就投入巨资，在大连湾修建了海岸炮台五座，配备各种口径的大炮二十二门。大连湾的后路建有徐家山陆路炮台一座，配备大炮十六门。加上分散在各处的营炮，大连湾共有大炮一百二十门之多。作为李鸿章重要的军港，在这里储存各种炮弹二百四十六万发，子弹三千三百八十一万颗，真正是“严城巨防”。大连湾此时驻扎清兵三千三百人，垒坚炮锐，军储丰富，且凭险据守，理应能拒敌于大连湾之外。至少可以把日军拖在大连湾——这是李鸿章的估计和希望。日军攻打大连湾的总指挥山地元治早已通过间谍侦探到了第一手资料。他的结论是：大连湾可能会成为对付日军的“绞肉机”。他没有把握能胜这一仗。因此，日军决定速战速决，打不下来就撤。他过高地估计清军的实力了。当日军严格按计划小心翼翼地向大连湾推进时，一个令全体侵略者目瞪口呆的现实是：这儿的三千多清军早已闻风而逃了，全部阵地空无一人，只剩下数不清的大炮、粮食等战利品。继叶志超、卫汝贵、方伯谦之后，大连湾的守将赵怀业成了李鸿章大出意外的又一个逃跑者。且他逃得最彻底，丢下全部武器弹药，一口气逃到了旅顺口。“文官三只手，武官四只脚”，清廷里流传出来的这句话是对赵怀业之流的辛辣讽刺。自从日军从花园口登陆后，他没有丝毫的备战，一直准备的是：逃。部下们偷偷喊他“赵不打”。《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39）奉命从海上赶来大连湾助战的日本联合舰队，料定这大连湾是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所以一下开来了十七艘战舰。舰队司令伊东佑亨还没有进入大连湾海域，就命令各舰全副戒备，炮弹上膛。但一进入大连湾时，伊东佑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湾头上，早有一面太阳旗在晨光中猎猎飘扬。山地元治站在和尚岛坚固的炮台上对部下们说：“有这样精良的西式炮台，若是由我日军防守，只需一个中队就可以挡得住百万之敌！”这句话传回日本，各家报馆纷纷刊登。大连湾失陷的电报雪片似的飞来，李鸿章正在北京参加慈禧太后六十大寿庆典。李鸿章把大连湾失陷一事报到军机处。军机处岂敢上奏？太后说了：“谁让我的生日过不好，我就叫他活不好！”军机大臣们手捏着前方电报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没了主意，只好把电报压了下来。日军占领大连湾时，慈禧太后正在颐和园里接受恭贺。这里一下集中了全国各地督抚要员、朝中大臣数百名。按康熙、乾隆年间形成的惯例，慈禧太后受贺以后，还要乘“金辇”巡游。她沿途经过的街道全部装修一新，分六十段搭扎了经坛、经棚、经楼、灯楼、戏台等，鼓乐齐鸣，演戏歌唱。仅这一工程，就耗费了七百余万两白银。大连湾易主的当天，慈禧太后在颐和园仁寿殿设宴招待前来敬献贡品的王公大臣及各省封疆大臣。李鸿章几次从腰中摸出电报，想递上去，但他又一次次收了起来。军机处都不敢上奏，自己这时候去禀报，不是明摆着要招惹杀身之祸么？李鸿章把目光投向已经年迈的总理大臣恭亲王身上，乘私下场合向他亮了亮前线的电报。恭亲王比众大臣更清楚这里面的轻重利害关系。所以他在抬了抬眼皮之后，赶快把头扭过去，坐在那里装糊涂，端着茶碗一口接一口地吹气，就是不搭话。李鸿章实在无奈，只好开口：“王爷，前线战事日紧，不知朝廷有何打算？”恭亲王只含糊答道：“军机上也收到电报了，再等几天好么？这会儿扫太后的兴，不大合适。我们再商量。”《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40）李鸿章道：“我看此事还要抓紧奏明太后和皇上，拿一个说法。”翁同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接过李鸿章的话说：“我看前线的事情还是先奏明皇上，听听皇上的意思，请皇上转呈太后。这样，我们做大臣的也就没有责任了。”李鸿章道：“还是先奏报太后，至少应同时向皇上和太后奏明。否则……”奕听出了李鸿章的意思，那就是说皇上年轻气盛，满心想建立自己的文治武功，先奏了皇上，他一定是大发脾气，坚决主战。而太后实际上在操纵实权，处理起来要稳妥一些。因此，他打断李鸿章的话说：“同时奏报甚好。不过这几天不能提这个事，等大典过去了，再做商议。”李鸿章理解恭亲王的处境，也知道恭亲王的态度。多少年来，慈禧并没有真正地信任过他，几次罢免了他的职位。这回中日开战，慈禧又把他用起来，不外乎是想以他的声望和身份牵制皇帝身边的人，也让他在反反复复的升降中明白：她太后才是大清朝真正的当家人，想用他就用他，不想用他就一脚踢开。这次起用他，太后还有一个意思：是要借用他与西洋各国驻华领事、公使们周旋，以便请列强们出面调解中日争端，议和停战。所以，恭亲王在处理日军已进犯中国辽东半岛一事时，格外小心谨慎，必须秉承太后的旨意行事。总的原则是，力争议和，不能主战。但李鸿章却心急如焚。别的大臣们可以对日本的入侵袖手旁观，没有责任。而他却兵权在握，万一真的打到旅顺，进而闯到直隶来了，危及北京，那自己便罪责难逃了。于是他仍然以请求的口气对恭亲王说：“王爷，若等几天后再奏，恐怕就晚了。日军正在日夜向内地推进，时不我待呀！我看是不是等太后和皇上在看完戏休息时，找个太后正高兴的机会，把日军已大举登陆的事情禀报一下。只要话讲到了，相信太后可以谅解我们的。”《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41）恭亲王思索了片刻，道：“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不过，这次奏报，我一人恐怕不行，还必须与李中堂你一起启奏。如果太后怪罪，人多要好一些。”李鸿章点了点头。见军机大臣孙毓汶来了，恭亲王又想到一招：请他出面去找宫内大总管李莲英。让李莲英从中帮忙盯着太后的情绪。太后什么时候高兴了，立即透个信过来。现在的李鸿章是耐着性子坐在宴会厅里喝酒。好不容易才散了宴席，太后、皇上又到颐和园大戏楼看戏去了。李鸿章远远地注意到了，太后看戏看得十分高兴，几次派李莲英往台上送赏钱。李鸿章心想：这下或许有门了，可以把电报呈上去了。演完前两出戏，太后、皇上要休息一下。果然李莲英来到军机大臣和李鸿章的坐厢里，笑眯眯地对恭亲王及众大臣们说：“六王爷和各位大臣不是说有要事启奏吗？我看这会儿去正合适。太后心情极好。”孙毓汶起身迎到李莲英面前，道：“多谢李公公，今后我们少不了要感谢你的。”李莲英道：“为王爷、中堂及各位大人们效力，还敢言谢么？应该，应该哩！”说着，他故意拿眼投向恭亲王和李鸿章。李鸿章并不答话，只微微点了点头。大家起身，跟着李莲英来到慈禧和光绪的身旁。慈禧此时正在与光绪皇帝又说又笑，看样子心情的确不错。恭亲王带头，李鸿章随后，再后面是翁同、孙毓汶等。恭亲王略施小计，把几位都邀上了，一块来启奏，这叫做“法不治众”，看她太后能把这么多重臣怎么样。众大臣突然上前，一起给太后、皇上跪下施礼。《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42）“都起来吧！”太后挥挥手，脸上挂着笑容。但恭亲王、李鸿章等并不起身，反而又一阵磕头，请安。慈禧有些明白了。大臣们每每久跪不起，定有重要军政大事奏报。她脸上的笑容突然褪去了多半，冷冷地道：“诸位大臣有什么事？就赶快讲吧！第三出戏更好看，马上就要开演了。”恭亲王低着头，瞅了一下李鸿章。李鸿章见他没有率先奏报的意思，只好又磕了三个头，道：“启奏皇太后、皇上，前方发来电报，称日军已占领大连湾了。臣防守不力，罪不可恕。但臣自己不敢做主，奏请皇太后、皇上决断。”慈禧太后瞪了皇上一眼，示意他坐下，不要激动。她低声地问了一声：“六王爷，依你看日本人在三天之内能打到北京来么？”“他们纵然会飞，三天内也不会进入北京的。何况还有那么多地方守军挡在那里。”恭亲王回答说。“这不就得了？只要三天之内打不到北京，不要搅了我的六十大寿，过后就好办了。你们商量商量吧！但要把嘴放严一点，不要传得人心不安。谁弄得我的大寿过得不愉快，我是不会放了他的！”慈禧坚决地说。光绪皇帝瞪大了眼睛，他想去召集群臣商议一番，做出安排，但被慈禧太后制止住了。光绪深深叹了一口气，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像泄了气的皮球，重新坐回了他的御座上。恭亲王、李鸿章等失望地退了出来。刚走出几步，就听前面戏台上的锣鼓又“哐锵、哐锵”地响了起来。第三出戏开始了。这戏要看三天三夜，每天至少近十个小时，慈禧一点不累，越看越上劲，能忘记一切。而恭亲王、李鸿章在这时看戏是活受洋罪，心中火烧火燎，但却不能走开。走开便等于搅了慈禧太后的寿典。这可如何是好？借回到贤良寺休息的机会，李鸿章连夜给旅顺驻军发电：要求坚决把日军堵在旅顺之外，若有闪失，还要严惩！《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43）所幸的是，日军不费一枪一炮得了大连湾之后，并没有马上向旅顺发起进攻。他们要休整一周，借机庆贺一下他们的胜利。山地元治已给日本国内发回捷报，很有把握地将旅顺划入了他们的占领区。在庆功大会上，山地元治频频举杯，称他的军队是世界上最勇猛的军队，所向无敌。到十一月十二日，山地派出一支九十五人的侦察小队，从不同位置潜入旅顺，侦察清军的防御和地形。这九十五人分成三组。第一组三十人由山本小队长率领，大摇大摆地来到旅顺东南方向的刘家沟、岔沟和鞍山岭侦察。第二组由冈村中队长带领，负责侦察黄海北岸的小平岛。第三组由川崎中队长带领，共四十五人，侦察目标是三涧堡及清军水师营地至松树山以西的清军营垒。这里毕竟是中国。这些日军侦察兵因为地形不熟，陷入了困境。川崎想了一个办法：派兵进入村庄，从老百姓中间寻找向导。过了一会，士兵终于请来了两个年轻的当地人。谁知这两个年轻人把四十五名日军领着转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又转回原地了。川崎大怒，挥刀杀害了他们。直到太阳落山，川崎所率的这一小组才摸到松树山，逐渐接近了清军营地。冈村的小组在龙王塘与驻守的清军交上了火，一名日本兵被当场击毙。在回大连湾的路上，他们还遭到了一群中国百姓的伏击。这批老百姓用菜刀、铁锨为武器，与日军侦察兵周旋了一个多小时。但日军还是完成了细致的侦察任务。十一月十七日，日军完成了进犯旅顺的准备。这天上午八点整，日军集合完毕。第一联队第二大队留在金州驻守，第十五联队留在大连湾，其余是全体出动，由高家窑出发，向旅顺进军。东方平八郎率海军舰队从水路同时出发，配合陆军攻打旅顺。《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44）驻守在旅顺的清军有前兵三营、庄字军五营、马队一哨、桂字军五营、和字军四营，计八千多人。另外，金州及大连湾后撤过来的清军还有三千六百人。加上捷胜营部分兵力，旅顺的守军总人数达到一万二千七百人。如此多的兵力，应该可以守住旅顺的。况且，李鸿章亲临旅顺数次，在建造堡垒炮台上，下的功夫比在大连湾还大。十七日，进攻旅顺的日军右翼纵队率先与先锋队抵达土城子东北约二十八里处。遵照李鸿章的命令，徐邦道会同姜桂题、程允和所部计五千人到这里截击日军。山地元治一惊：这还是日军自登陆以来，清军首次主动迎战哩！十八日晨，日军先锋队抵达土城子以北了。这里也有清军马步二百余人驻守。秋山好古见清军兵力较少，便下令进攻。但就在这时，他发现清军来了大批援军，转眼间多了六百多清兵。秋山好古见势不好，掉头就跑。但清军已分东西两路包抄过来。一路清军由正面进攻日军，一路则居高临下，向日军猛轰。日军先锋队只好后撤。幸有步兵三队赶来相救，才使得秋山好古的先锋队冲出包围。日军刚到土城子东面的周家屯时，忽又遇一支清军迎头打了过来，日军先锋队又陷入困境。刚巧，日军第三联队第一大队在丸井正亚的率领下到达土城子东北约十八里地的双台沟了，秋山好古闻报，立即派出快马前往求援。丸井正亚立即率部赶来，但刚到周家屯附近，也被清军团团围住，救援无望了。不久，日军先锋队遭重创，面临被全歼的危险。丸井正亚闻报，便设法从周家屯突围，率二、四两个中队增援先锋队，与清军展开激战。中午时分，清军在长岭子南面架起两门大炮，向被围的日军轰击。清军的步兵和马队也从左侧向日军发起进攻。日军见势不妙，准备冒险突围逃命。但徐邦道率骑兵已经截住了日军退路，将日军分割成几段，一阵猛打猛冲，使日军伤亡惨重。两个多小时后，日军余部才突围败退到双台沟以北去了。这是一次洗刷耻辱的重大胜利。土城子反击战，鼓舞了清军的士气，灭了日军的威风。《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45）次日，日军第二军三路纵队全部进入了旅顺清军的防御阵地。他们不敢盲动了，在人烟稀少的旷野上游荡了整整两天，不知从何处向清军发起进攻。直到二十一日，才决定分左右两翼及先锋队重新展开攻势。参加此次总攻的日军共达一万五千人，拥有各种大炮七十八门。清军的阵势为：东线松树山、二龙山和东鸡冠山一带，由徐邦道、姜桂题驻守，总计有十四营两哨的兵力；西线案子山、椅子山一带由程允和的和字营一千五百人防守；白玉山东麓至旅顺城的通道上，由卫汝成的成字步队五营和马队一哨驻守。连顺、赵怀业的残部作为预备队留守旅顺城。海防一带及黄金山的各个炮台由黄仁林防守；海口两岸的威远炮台、馒头山炮台由张光前驻守。日军确立的主攻方向是案子山、椅子山炮台，他们要先啃下这两块硬骨头。战斗一开始，日军就动用了三十多门大炮猛轰案子山炮台。清军还击也很勇猛，一时间炮声隆隆，烟尘滚滚，大有山崩地裂之势。相比较起来，还是日军的炮火激烈得多。在日军炮火的掩护下，西宽二郎指挥步兵、骑兵向案子山靠拢，发动冲锋。但守军和字营官兵用炮火猛打，几次把日军打得如雪球似的滚下山脚。日军由正面冲不上去，只好迂回到案子山西侧，将兵马隐藏在山林死角地带，架炮向山顶猛轰。但从低向高处开炮，命中率极低。清军凭借有利地形，加大火力向日军瞰射，使日军死伤多人。日军玩命了！他们组成敢死队，一批接一批往上冲。二百米、一百米，只距离五十米了，日军终于一跃而上了，清军因寡不敌众，最终丢了案子山炮台。日军攻下了案子山，接着全力围攻松树山。战斗刚打响，一颗炮弹落在清军设在炮台下的火药库里，引起巨响，大火燃烧，子弹四处飞射，使清军阵地大乱，慌忙向二龙山撤退。山地元治未费大劲就捡了个松树山炮台，欢喜得连蹦带跳。《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46）几乎就在同时，日军长谷川少将指挥的混成二旅团在二龙山阵地上与清军激战。日军第二中队首先冒死往二龙山冲锋。清军居高临下，打退了日军多次冲锋，因而使日军伤亡惨重。日军指挥官下达了“踏尸猛进”的命令后，日军士兵一下冲到了离清军炮台三百米处。日军伏地轰击了一会，又发起冲锋。谁知炮台周围埋下了许多地雷，炸死炸伤日军多人。一批倒下了，又一批冲上去，疯狂的日军不断增兵，终于在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夺下二龙山阵地，清军撤退而去。旅顺东北部的战斗打得也异常激烈。清军在李鸿章的严令之下顽强抵抗，击毙日军前兵第十四联队第一大队长花岗正贞少佐。但不久，日军攻占了二龙山炮台后，很快使徐邦道所部陷入被动。日军援军不断增加，到中午时分，攻下了鸡冠山炮台。接着，清军大坡山、小坡山及蟠桃山炮台相继失陷，徐邦道只好率清兵退到旅顺城里了。这时，清军中又出现了贪生怕死的败类了：驻守白玉山的卫汝成预备队，因卫汝成自己率亲兵逃跑，丢下所部无人指挥，士兵们也放弃了阵地，纷纷向海边炮台撤退，使日军不费力气地得到了白玉山炮台。到上午十一时五十分，旅顺口后路所有炮台全部被日军攻得。至此，旅顺成了一座孤城。大山岩是在十二时二十分发布总攻旅顺城命令的。日军留下很少的兵力驻守攻占的炮台，调动全部主力从四面向旅顺城围攻。攻城之战最初是在城东的黄金山打响的。清军在这山上共架设大炮二十多门，其中有二十四公分远射程克虏伯重炮三门。这是李鸿章特意为旅顺城配备的。此炮可以做环形转动射击，技术先进，火力猛烈。在此炮的轰击下，城外攻军一时陷入被动，靠近不了城区。但主将黄仁林见后路失陷，立即恐慌起来，丢下士兵们不管，自己一个人溜了。士兵们无人指挥了，最后一哄而散，丢了黄金山阵地。《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47）日军得了黄金山炮台，很快攻占了模珠礁和人字墙阵地。但城中将士仍顽强抵抗，直到日落天黑后，突然阴云密布，风雪交加。守将徐邦道、张光前、姜桂题、程允和等估计旅顺城难守了，才乘茫茫黑夜之机出城向北，取道南关岭退往复州。在撤退过程中，被城外日军发现，遭到截击。一部分将士没有来得及出城，被堵在城中。他们只好丢下武器，装扮成百姓，藏匿于百姓家中。但日军进城后，不分男女老幼，大肆屠杀，最后大都未能逃脱一死。这一战，旅顺城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李鸿章经营十四年之久的旅顺口就这样落入日军之手。旅顺口失陷在李鸿章的内心中引起了强烈的震撼。这种震撼几乎达到了致命的程度。那天，寒风阵阵，枯叶飘飞，他正坐在书房的暖炉旁批阅公文。他边批阅着公文，边陷入沉思，设想着旅顺及鸭绿江边的战事，心情渐渐沉重起来。仆役们看惯了他这张脸，高兴与不高兴时大不一样。这会儿见他紧锁两道眉毛，不言不语的，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来，惹得李鸿章脾气大发。李鸿章其实并没有注意到仆人们的表情变化，他只在想内廷里连日传来的责难：好像中日之战，失败的就是他李鸿章一人，与朝廷、与其他一切大臣毫无关系。他由此感到，北京紫禁城那班亲贵、重臣们，其实都是骑在自己头上的。尽管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职位都比自己低，但由于在皇上、太后身边，讨巧的事情都归他们了，而吃亏的事情便落在了他这里。他要钱没有，要兵没有。又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我李鸿章如何能办到？！李鸿章正在想着这些，签押房突然送来急电：旅顺失守了！《李鸿章》第一部分 第拾贰话 喋血黄海 疯狂辽东（48）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败感、耻辱感攫住了他的心，他差点儿昏死过去。他无法相信自己苦心经营十四年之久的“铁打的堡垒”就这样土崩瓦解了。旅顺一失，他也想象不到战局还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自己还要面临什么样的厄运？年老了，爱哭了，他的晚年已经历了几次痛心裂肺、无法制止的号啕大哭了。好像只有大哭一场，才能缓解积郁在他心中的哀怨，排除他满头脑的火气。对于旅顺一战，他是有布置，有准备的。每一处重要阵地的守将都是他亲自点名的。现在，他彻底失望了，甚至是绝望了。他的绝望其实还不仅仅在于前线的战事。大连湾失守后，慈禧太后的寿典刚刚结束，光绪皇帝就成立了督办军务处，由恭亲王任督办，庆亲王任帮办，翁同、李鸿藻、荣禄、长麟任会办。光绪皇帝是想以这个机构的成立，作为指挥全国军事的中枢，统一进行战事部署，部队调遣、武器配备等。这本身就是在军事上不再信任李鸿章了，他也不再是可以指挥各地军队的统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