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间,至于魏境,馆于魏王嬖人公孙罕家,因嬖人得以引见魏王。魏王宣毅入见,拜舞已毕,魏玉知毅之来意,乃问曰:“先生来自山绵代谷,千有余里,不知亦有甚警世骇俗之策,以教寡人乎?”毅曰:“臣之初年,受业于异人,得兵书数卷,演而习之,上可以呼风唤雨,中可以役使鬼神,下又可以为国救民。若夫经天纬地之才,则非臣所能也!”王曰:“先生之志则大矣!但寡人国小,不足以事先生。昔者寡人东败于齐孙膑之手,斩却驸马庞涓,掳却太子,死于锋镝,西丧鄢郢之地,七百余里,南辱于楚,国势衰微,先生果能张大其国,以无敌于天下,寡人之愿也!”毅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今大王地有千里之余,其所人者,足以供国之需,惟在广施仁政,卑礼厚币,以聚天下英豪,兵多将广,积粮储势,臣领一旅之师,先伐于齐,次伐于燕,何愁六国不服?”魏王大喜,遂用乐毅,封为大夫之职。时,毅居魏国,日往月来,倏然数月,见魏王寝却军旅之事,稍有慢简,遂有去国之心。又闻燕昭王,广布仁德,屈身下士,筑黄金台,以招贤士,欲伐齐以报冤。自思:“吾先至齐国,湣王不用,方始至魏,今魏王不足与谋,不如投入燕国,佐昭王兴兵伐齐,有何不可?”遂弃魏潜身人燕。 时,昭王在黄金台上设宴,礼待郭隗、邹衍、剧辛数人,酒至三巡,门吏奏曰:“今有一贤士自魏而来!”王曰:“宣至台下!”礼毕,昭王问曰:“久仰尊名,无由得会,今得一见,如拨云雾,而观白日,然燕国势弱,受人之敌,先人受齐之耻,众所咸知,先生怀才抱德,有何妙策可以张大孤之国乎?”毅对曰:“臣见大王所言者,志在复仇也!据臣之见,事犹反掌之易!”王曰:“计将安出?”毅曰:“受辱于齐,皆因丧德所致,凡君天下者,要在上合天意,下顺人心而已。大王若躬行仁政于天下,省刑罚,薄税敛,则民心归服,号令严肃,赏罚分明,则军心畏服,将得其人,与土卒同其甘苦,则勇而效死矣!量入为出,裁省冗费,积之数年,则国富矣!四者俱备,若有急难,民之相劝于王者,若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捍头目,虽欲御之不可行也!今齐国湣王无道,荒于酒色,苦虐其民,人心离散,大王往而征之,则齐民皆引领而望,若大旱之望云霓也!” 王大悦!遂封毅为亚卿之职,任以国政。又以黄金千斤,蜀锦千匹,赐与贤士。以下各官员个个分等颁赐。杀羊宰马,大赏士卒。开赈仓以济百姓,人心大悦!自此,军民安思,燕国地方,分兵按察,路不拾遗,悉皆平宁。一日,燕王升殿,谓群臣曰:“昔齐宣王率其民众,以残我国家,又倾灭我宗庙,毁为墟棘,燕之与齐,不共戴天之仇,幸赖群臣扶孤。今即位以来,身不安席,口不甘味,上事群公,下抚百姓,愿与齐战于济西之野,以雪先王之耻!况今齐国灭宗,虽地广千里,骄傲强暴,天地不容,孤今欲伐齐,卿等计将安出?”有大夫邹衍出班奏曰:“乐毅精古今兵略之方,明进退攻战之术,若加以总兵之权,能令天下为一家,望大王拜毅为师,东向伐齐,易如反掌!” 燕王大喜,遂问乐毅曰:“寡人意欲伐齐,雪先人之耻!邹衍举卿总督军马若何?”毅答曰:“文官武将皆大王故旧之臣也!欲毅年幼不才,不称其职,恐负大王所托。”昭王曰:“邹衍保卿,孤亦素知卿之德才,卿切勿推阻。”毅曰:“倘文武有不服者如何处之?”昭王取所佩之剑赐之曰:“如有不遵令者先斩后奏!”毅曰:“臣受恩已久,固不敢辞,大王来日聚文臣武将以赐之!”邹衍曰:“古之命为大将者,必当筑坛会众,白旄黄钺,兵符印信,当众宣诏,然后名正言顺,事必成矣!大都督假之以节则众皆服矣!”昭王乃命连夜筑坛,三日完备,大会百官,请毅登坛,加为平西招讨、北燕大都督,假节钺,赐以宝剑印缓,先斩后奏,令掌六十四州兼淮陇诸路。 毅领命讫下坛。昭王拨孙龙、孙虎为护帐将军。军马比及未行之际,先已遣剧辛、伍冲二人为奉使,献金帛约会秦、赵、韩、魏之君,近则许以割地相酬,远则惟以金帛相许。 一日,报言:秦遣自起,助兵三十万;赵遣廉颇,助兵一十万;魏遣毕昌,助兵二十万;韩遣张奢,助兵二十万。四国之兵,共计八十万,约会河西之界。燕王大喜!随即令乐毅总督调遣军马,剧辛副之,拨石丙为先锋,许贵、黄贲在帐前各领三千军马为左右护卫,邹衍为参谋,燕龙为都救应,留郭隗监国,燕王御驾亲征,提大军四十万,共合四国之兵,一百余万。燕王命水陆并进,浩浩荡荡,杀奔齐国,前到仓州二十里下寨。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三回 燕昭王伐齐报仇 齐泯王逃奔即墨 却说仓州节度使柳金龙,听得燕王亲提大军一百余万,战将千员,势如泰山,人人失色,胆丧心惊,不敢出战。寻夜走至景州,见太守刘元献,具说燕王兴兵犯境之事。刘元献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子之职也!兵来将对,刀来斧敌,大丈夫以马革裹尸,死于疆场足矣!岂可束手受戮?”遂与金龙引兵三万来敌。燕将石丙出马,三人战不三合,元献、金龙大败,走入齐城。乐毅令四国之兵,前至连阳县下寨。时,齐王升殿,聚集文武群臣。忽有柳金龙、刘元献二人入告齐王曰:“今燕王拜乐毅为元帅,约会秦、赵、韩、魏之兵,共一百余万,同来伐齐,仓州景州一路关隘,势如破竹,臣等抵敌不住,望乞我王圣鉴,早为定计!”齐王闻得此言,吓得汗流沾背,手足无措。谓群臣曰:“燕兵侵犯吾境,卿等有何高见?” 邹文简曰:“臣食君禄久矣!并无报效,愿舍残躯,出城迎敌!”齐王大喜!即封邹文简为元帅,齐东为先锋,淳于髡、牙简为左右护卫,亲提大军三十万出城,前至黄山一百二十余里下寨。邹文简与齐东共议进兵之策,齐东曰:“燕兵远来,利在速战,可宜坚守营垒,乘间而击之!”简曰:“燕兵不识地利,是以逸待劳,来日可严整队伍,大展旌旗,用一奇计而伏之,燕兵不战而自走也!”于是,当晚传令,来日四更造饭,天明进兵,务要队伍整齐,人马威猛,旗旛金鼓,各依次序。 当日使人先下战书,次早两军相近,列阵于黄山之下。燕兵望见对阵齐兵甚是雄壮,三通鼓已罢,文简乘马而出,上手是齐东,下手淳于髡,两个先锋押住阵脚。燕兵阵中,门旗开处,石丙、杜昭分左右而出,各持兵刃,立于两旁,次后燕将一对对分列在门旗影里,中间突出一员主将。乐毅乘白马而出,望见对阵,问左右曰:“此何人也?”答曰:“旗上中央,红髯老者,乃是邹文简,上手是先锋齐东,下手是护卫淳于髡。” 毅曰:“老贼自来,死期至矣!”于是,勒马挺出阵外,请齐阵主将答话。文简亦纵马出曰:“来将莫非乐将军否?”毅曰:“既识吾名,何不早降?尚敢具兵拒敌!”文简答曰:“久闻将军大德,今幸一会,既知天命,识时务,何故兴此无名之兵耶?”乐毅曰:“吾乃奉诏讨贼,复仇雪耻,何为无名?” 文简曰:“昔尔子哙君臣,乃禽兽之辈,宗社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吾之先君,扫清六合,席卷八方,万里倾心,四海一德,从而征伐之,正当其理,实乃天命所归也!况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况我齐乎?今将军蕴大才,抱大器,自欲比于管仲,强欲逆天理,背人情,今我大齐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汝约连四国之兵,人心不一,可速倒戈卸甲,以礼来归,不失封侯之位,倘执迷不悟,叫汝羝羊触藩,进退两难!” 乐毅在马上大笑曰:“吾以汝为元巨必有高论,岂期出此言也。或者燕先君禅位,欲效唐虞之治,尔齐国竖子乃夷灭我宗庙,使宫室丘墟,痛入骨髓,诚不共戴天之仇。况汝主昏君,以国姑为妃,国姨为后,荒于酒色,闭塞贤路,倾国之人,思食其肉。今燕新君嗣位,建筑黄金台,重礼厚币以招天下贤士,君明臣治,良具毕张,是天有意令其复仞于齐也!吾今仗义兴师,汝既为尸位之臣,只可缩首潜身,图俸禄衣食,安敢于军伍之前妄谈耶?汝这匹夫!咫尺归于黄泉,有何面目见齐之先王子?”遂唤石丙,手挺宣花大斧,一直杀奔齐阵。齐阵淳于髡,挺枪迎敌,两马相交,双兵并举,战上六十余合,齐兵大败,远遁数十里,乐毅方始收兵。 齐大夫因揭虎进曰:“愚料石丙有勇无谋之辈,不足惧也!来日都督兵出,可先伏四军于左右,都督临阵先退,把石丙赚到伏兵之处,都督却登山指挥四面军马,只看石丙到处,重叠围之,则可擒矣!”邹文简从其入,便差帐前神武将军薛禧,征西将军董则,分左右各引三千军埋伏去讫。文简再整金鼓旗旛而进,石丙、杜昭引军而出,昭在马上与石丙曰:“昨日齐兵大败而去,今日又来,必有计谋,将军宜提防之!”石丙曰:“量乳臭小儿辈,有何奇谋?吾今日必当擒之!”见齐军门旗影里邹文简引诸将出阵搦战,石丙挺斧跃马而出,齐军副将潘遂出迎,二将交马,战不二合,遂便走入阵,只见齐兵一齐来迎,邹文简先走,石丙挺斧杀退八将,乘势追赶,杜昭随后掩击,石丙深入重地,杜昭急收兵时,两边伏兵已出,左有薛禧,右有董则,杜昭兵少,急救不及,石丙被齐兵围在核心,东冲西撞,杀不出重围。时石丙手下还有百余人,冲杀到城下,邹文简坐于山上,手操麝尾,指引三军,知石丙投东则望东指,军皆望东围,因此攻打不透。石丙引兵杀上山来,半山中擂木炮石乱打,不能上山。石丙从辰到酉,不能得脱,渐渐燕兵折其大半。石丙思想,且在核心少歇至半夜,月明可以杀出。方才下马少歇,月华初上,四下里齐兵杀到,但听得喊:“石丙早降!”石丙急上马迎敌,见四面火鼓并集,人马皆不能出。 石丙仰天叹曰:“吾今死于此地矣!” 忽听得东北角上喊声大振,齐兵纷纷乱走,石丙看时,一彪军杀来,为首一员大将,素袍银甲,持点钢枪,乃虎威将军孙龙也!与石丙相见,说:“都督恐将军有失,特差某引五千精兵,前来接应!遇齐将军董则,被吾已刺杀了。”石丙便与孙龙杀出。西北角上也见齐兵大乱,又一彪军马从外杀人,当先一员上将,骑红鬃马,使大捍刀,乃龙骧将军孙虎,也领精兵五千,前来接应。见石丙曰:“却才阵上,齐将薛禧被我杀了,人头在此!”石丙寻思:“他两个是吾后辈,干了大功,我是国家大将,朝廷栋梁,反不如二小辈耶?吾当合残躯以报先帝之恩,干此全功,去提邹文简。”领军便行,随后乐毅亦领大军前来,当时齐王被三路燕军杀来,杀得大败,随后杜昭也来接应,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邹文简乃无谋之人,更兼年纪衰老,见大军相乱,引了帐前数百人,径奔齐城而走,余军无主,各自逃生。 次日乐毅对众曰:“邹文简,齐之元臣,若擒此人,胜斩百将,今日待其出敌,吾排下七星八卦阵,使其来破,不晓坐作进退之法,必擒此贼矣!”探马报来,金鼓振动,邹文简横枪立马于阵前,厉声言曰:“昨者误中诡计,今日与汝挑战,以决雌雄!”乐毅曰:“有智斗智,无智斗力,不足为奇,既为上将,略晓兵机,吾布下一阵,汝可识否?”文简曰:“汝之阵乃七星八卦阵,安有不识?”毅曰:“既识吾阵,敢问用何计以破之?”文简曰:“用黑杀天王阵破之!”毅曰:“虽是如此,你敢打入乎?”文简曰:“既识其阵,岂无破法?” 遂擂鼓摇旗呐喊,勒马冲入燕阵。毅将皂旗一麾,狂风大作,黑雾遮天,不辨高低上下,文简左冲右突,不能得出,被燕兵捉住来见。乐毅令将监车囚了,毅亲督大军,率四国之军混战一昼夜,齐兵大败。齐王见败大惊,手足无措,即引败兵走入齐城,坚闭不出。乐毅收军下寨,大宴犒赏四国之兵。乐毅曰:“齐王坚闭不出,可速乘势进兵攻之,待齐王悔悟前非,改过抚民,则难图矣!”遂进兵齐都临淄城下寨,每日令兵攻城。 却说齐王大忧,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齐王思欲出奔,未有其计。独有淳于髡曰:“大王赦罪,小巨愿舍身效死不辞,大王赐臣衣袍服之,扮作大王之状,出自南门,而大王从北门出,则可脱难矣!”乐毅至夜,观见城内龙凤日月旗,正是齐王出城,遂传下命令:“如有卖放走了齐王者,斩首号令!燕兵捉得齐王者封赏!” 是夜齐王引兵果出南门,燕兵把守捉住齐王,细认却是淳于髡着王御衣。众军问曰:“齐王安在?”突曰:“齐王用脱袍之计,已出北门去矣!”乐毅引兵入城寻齐王不见,遍问百姓俱言乱军中走往公子田文处,去即墨城。乐毅引燕王入临淄城,尽灭齐之宗庙,烧其宫室,掳掠库藏,出榜安民,大排宴犒赏三军,封乐毅为昌国君。丽泉有诗云: 乐毅行兵天下奇,约连四国共图齐。 复仇雪耻酬先帝,报应分明在早迟。 又有一绝云: 百万貔貅气若虹,果然乐毅冠群雄。 未几去位成虚事,枉却当年建奇功。 燕王伐齐得胜,遂引銮驾归还本国。却令乐毅,追捉齐王,剿灭回报。时乐毅夜坐帐中,仰观天象,见帝星正照即墨,遂着剧辛守住临淄,自引兵至即墨城普村下寨。 却说齐王奔往即墨,前至大林,忽有一支人马,金鼓振天,杀出救驾,乃是吴起、吴广、吴能,见齐王礼毕。王曰:“若非将军贤兄弟救驾,联命休矣!”后有燕兵追赶甚急,吴广出阵,石丙当先,二人战上三十合,吴广大败,齐王奔即墨,石丙随后赶至即墨。齐王到城下,忙叫开门,田单上城望见,却是齐王,遂令开门迎入,被燕追兵放箭射中,齐王落马,吴广近前,救王上马不能入城,即离即墨,又撞石丙杀至,石丙便与吴广撕杀,吴广杀上数合大败,齐王单马逃走。三日无食,腹中饥饿难忍,忽见一妇人在流河洗衣,齐王问妇人曰:“中路饥渴,可与吾一饭否?”妇人即进与之,食罢,问曰:“客官姓甚名谁?”王曰:“吾乃齐王也!”妇人骂曰:“吾之错矣!汝深居九重,锦衣玉食,迷荒酒色,万民受殃,重敛无度,至于填死沟壑,人人共争食汝肉矣!奈何反以饭与汝食之?” 齐王曰:“寡人他日归朝,须报你一饭之恩!目今燕兵追我,逃奔于此,人困马乏,娘子指引何处可藏?”妇人曰:“河东有一林,内有一塔,你可去藏。”随后有兵赶至,问妇人曰:“汝见一官人来此否?”妇人向东一指,兵马直至林内,高叫齐王! 齐王闻之,唬得魂飞魄散,不敢答应。追者至曰:“我乃吴广、吴龙!”齐王且喜而出。广曰:“这里不可隐藏,燕兵近矣!必捉我王不如且去莒城。”即走十八里,石丙果至,飞马挺斧来杀,吴广、吴能大败。齐王见败,单马望西北便走,行至天晚,问一野人曰:“前去地名何处?”野人曰:“只争五里地,便是蒲城普天村也!”齐王想:“有大夫苏代,因吾不纳其谏,却贬在此!”随即奔往投之。初更左侧,苏代忽闻庄外有叩门声急,令人探开,见齐王单马立于月明之下,迎入庄内便拜。齐王泣诉前事,更兼腹内饥饿,苏代随即进上饭食,代母周氏夫人,出见齐王。大骂:“你为一国之主,不理国政,迷于酒色,以国姑为妃,以国姨为后,有失人伦,生灵涂炭,恨不得以车裂汝之尸于市,以谢天下,何乃逃匿于此!”喝令左右捉缚!齐王大惊,苏代告其母曰:“为巨死忠,为子死孝,君无道,君臣之义不可废也!”夫人曰:“无道昏君!自汝即位以来,贪虐荒淫,残伤百姓,高室广台,剥民脂膏,以充国用,面谀谗馅之臣盈满于朝,贤明君子退居于野,是以人心离叛,今日死无葬身之地,固其宜也!纵有粗粝之食,宁喂于狗,何甘于汝而食之乎?”齐王闻之,泪下如雨。自想:“吾富贵,岂知有今日之苦!”欲待不食,腹中饥饿,欲待食之,古人有言,君不能吃嗟来之食,廉士不饮盗泉之水。 半晌之间,庄客来报,外面有兵来围了庄门。苏代曰:“把齐王藏了!”燕将石丙直下庄厅,谓苏代曰:“大夫隐藏齐王,快送出来!”代曰:“任将军搜寻,若在庄内,情愿甘罪,吾亦欲诛此昏君久矣!岂敢藏乎?”当时,齐王走至一大林中,忽一声锣响鼓振天,有人飞马而来,自言:“可惜齐东国主,死在田野之间。”此人追见齐王其人,下马便拜曰:“小臣乃蒲城县令高龙是也!自燕兵混乱,臣领五百兵在此屯守,臣愿保驾!”齐王入蒲将近,小军报曰:“后有燕兵石丙赶至!” 高龙曰:“大王勿虑,臣领本部军马,可捉石丙!”齐王大喜!于是高龙挺枪迎敌。忽见尘头起处,一彪军出,是吴广、吴能二人,遂合兵共入蒲城。王问:“你三人兵少,如何保驾?” 三人曰:“我王勿忧,自有退敌之策!” 却说乐毅下寨,夜观帝星,正照在蒲城,令石丙领兵速至蒲城下寨,朝夕攻打。旬日之间,军士绝粮,蒲城百姓要捉齐王献与乐毅,免一城之灾难。高龙大怒!顾谓众曰:“此非臣子之礼,尽忠报国,有死而已,何也妄为?”次日,齐王跳入井中,觅死,吴能急救上来。吴广、吴能、高春三人领五百兵,是夜开门,遂保驾杀出,混战时折兵一半,兵卒各自逃生。乐毅令石丙寻赶齐王。齐王自引数十骑,奔于邹鲁,邹鲁不能纳,齐王遂走入莒城。莒城令王孙贾进拜曰:“臣失救驾,罪该万死,而孤城粮少,燕兵势雄,难与为敌,请出使求救于楚!” 齐王即遣王孙贾入楚求救,楚王遣淖齿将兵十万,前来救驾,兵至宫城,王孙贾引入见齐王。淖齿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大王!臣奉楚王命,领十万铁甲军马,前来救驾。” 齐王曰:“卿等鞍马驰驱,朕无可赐,楚王是朕之恩人也!今朕狼狈至此,将军救拔朕躯,不失封侯之位,可速定谋退敌!” 齿曰:“乐毅无谋之辈,不足畏也!一战必擒此贼而斩其首矣!” 却说乐毅引兵至莒城,闻知楚遣齿领兵救齐,遂修书一封与齿。书曰:燕国元帅乐毅谨具再拜奉书于楚国淖丞相麾下,今齐王无道,失政虐民,吾奉燕王之命,会约诸国於济西之上,以雪吾国先王之耻,亦洗列国被齐侵凌之暴今闻将军督兵救齐,助桀无道,如书到日,望擒齐王献吾车前,与将军共分齐地,则感幸矣!不可相违、燕国乐毅顿首书。周赧王三十一年月日。 齿得书,读后自思:“我兵甚少,彼军甚众,不能与其抵敌,不如提齐王献与乐毅,共分齐地,岂不美哉!”近人报知齐王。齐王即引数十人投东海而走,齐王走至东海,却被淖齿赶上捉住。齿喝令众军,将齐王献与乐毅。军人捉齐王来见乐毅,乐毅大喜!进出寨与齿相见,礼毕,请齿入帐,分宾主而坐,以酒款待。令推出齐王!乐毅历数其罪过,曰:汝令国舅邹坚等杀君父,一罪也。汝娶国姑姨为妃后,二罪也。逐贬贤良,不听忠臣之谏,听信谗佞,不理朝纲,淫乱声色,三罪也。 齐王唯唯无言,只乞命而已。乐毅今石丙斩却齐王并邹妃二人首级挂于树上,令军士乱割肉食之,有人认者便与伊家同罪施行,又令军士看守工尸。乐毅与齿商议军事,闻王烛贤,令使去请烛来相见,烛不肯往。燕人请烛曰:“来者封侯,不来屠尽!”烛曰:“吾闻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嫁二夫,齐王不听吾言,退居于野。今国破君亡,吾不能存,去之为不义,从之则不忠,唯以死报国。”遂自缢死,使人回报乐毅。毅曰:“王烛之死,吾逼之也,忠烈之士!”遂具衣裳棺椁而葬。 乐毅出令,禁止侵掠,以淖齿守据临淄而镇东齐,礼齐桓公与管仲于郊,封王烛之墓,六月之间,得齐七十余城,皆为郡县。 乐毅庙有诗赞曰: 桓桓昌国,乘时厉翼。干戈效用,缰竭底绩。 四却秦兵,东下齐璧。完赵保燕,孔武之力。 且说齐王湣王既被淖齿献于乐毅而杀之,齐大夫王孙贾回家见其母而母问曰:“今者齐乱,王在何处?”贾对曰:“不知!”其母曰:“汝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汝今事王,王走汝不知其处,汝尚何归?” 孙贾告母曰:“齐工被淖齿献与燕王杀之!”母曰:“豫让吞炭思报智伯之仇,汝何不聚义兵以复齐王之仇?”贾因母言,遂立齐市高声大叫曰:“淖齿乱齐国杀湣王,有欲与我共诛齿者,即袒其右臂。”时市中五百人响应,各执刀斧,助王孙贾杀入宫中,寻获淖齿而杀之。 湣王子法章,先是见淖齿献父于燕王,遂改变姓名为莒太史家雇工,太史之女见法章相貌非常而奇异之,窃衣与之衣,窃食与之食,而因与之私通。及淖齿被王孙贾杀之,王孙贾随迹跟寻至莒,询问太子下落。法章对它人曰:“吾乃湣王之子法章是也!因乐毅乱我齐国,故改变姓名,隐迹于此,汝等可速扶我归国。”莒人曰:“吾辈罪该万死,肉有眼无珠。”于是莒人与齐臣田单、田文、田忌等及王孙贾奉法章而立之,是为襄王。丽泉读史诗云: 王孙为人志果刚,加诛淖齿立亲王。 齐桓辅公何为盛,至此令人倍感伤。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回 蔺相如完璧归赵 齐田单火牛复齐 却说周赧王三十二年,赵惠文王者武王之子也,尝得楚卞和之璧。谓之楚和氏之璧,盖以楚人卞和得玉璞于楚国荆山,奉献于楚厉王,厉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厉王以卞和为诈,刖其右足。楚武王即位,又献于武王,亦以为石,又刖其左足。至文王即位,卞和乃挽璞而哭于荆山下,泪尽而继之以血,楚文王使人问之曰:“天下之人被刖者多矣!子何哭之甚也。’卞和曰:“我非哭刖也,夫宝玉而呼之曰石,贞士而名之曰诈!我是以哭。”遂使人剖其璞,果得美玉,故谓之楚和氏之璧。 赵惠文王国会诸侯于楚得之,秦昭襄王久闻而慕之,乃使人持书于赵,愿以十五城易璧焉。书曰:西秦王嬴谨再拜奉书于大邦长赵王阁下,窃以讲睦修和,乃古今之令德,贵邻贱物,诚尔我之嘉谟。每欲少致殷勤,恒为多方废弛。量仁人能察鄙情於纤悉,不遂怀嫌思愚卤,尝胆盛节於悃诚,终当弛爱。顷者风闻,良臣勉励,宝藏克盈,彼和氏之所悲,为我心之所欲。倘大德无私,而见惠必深,怀有感而勿忘,十五之城,愿将之以奉易,万千之诺,望施之以慨然,幸不违求,当图趋谢不宣。 大周赧王三十二年二月初二日谨具。 赵王见书,遂送使至公馆,而与大臣商议曰:“璧者,我赵氏之宝也!彼必欲求之也。城者,彼秦国之重也!我不能得之也。与之,恐不得城而徒然见笑于彼,不与,恐只为墨而加兵于我。与其受加兵之祸,孰若幸见哄之安。”于是,从厚款待使者,而使人奉璧,又恐使不得其人,亦终不能免祸。于是,下诏书于国中,以求可使之人。宦者今缪贤遂趋朝荐蔺相如于赵王。赵王召相如来见,问以奉璧往秦之事。相如奏曰:“秦强赵弱,诚然不可不与之璧。今奉璧往秦,若秦王无意与城,臣当完璧以归,则曲在秦而不在赵矣!” 赵王于是遣相如奉璧入秦,献于秦王曰:“吾君赵王,承大王书教,欲得和氏之璧,而愿易以十五座城,不敢逆命,以绝和好,是以命臣奉璧献于大王,而易十五城,幸大王勿食前言!”秦王观璧,见洁白无暇而叹曰:“真天下之至宝也!” 传璧以示内宫美人及左右,皆呼万岁!以贺秦王。时,秦王得璧,遂无意与城,相如即近前而谓秦王日:“此璧虽美,亦还微有瑕玷,臣请大王将璧与臣。臣一一指示于大王,大王方才知之,不然大王不能辨也!”秦王遂命取璧与相如指示,相如得璧,遂退殿柱而立,怒发冲冠,谓秦王曰:“大王初之欲得此璧也!使人持书于赵王,许易以十五座,赵王遂以为大王君子,自食其言必不信,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而献于大王。大王见臣之来,礼即甚倨,大非交邻之道,且臣观大王无意与赵王城,所以臣与大王取璧而归,大王若以威势却臣,臣之头,即与璧俱碎于此殿柱矣!”相如手持其璧,跟着殿柱欲击!秦王恐其击碎而终不得全璧,乃谓相如日:“寡人失礼于执事,幸勿见罪之深也!寡人既肯十五城,岂敢自食其言,以重得罪于执事乎?”遂召有司,将地理图来,按图一一指示十五座城与赵。相如度秦王之意,只要期得其璧,而实无意与城,乃谓秦王曰:“城之与否,在大王,请大王斋戒五日,亦如赵王奉璧与大王之礼,臣乃敢献璧!”秦王知相如坚执,不可以威势却之,遂依从之,斋戒五日,而馆相如于广城传舍。相如则使从者李受,身穿毛布,怀藏其璧,从旧路归之赵国。秦王斋戒已完,乃宣相如展礼于殿上,求相如与璧。相如谓秦王曰:“臣之璧只说大王与臣以易城,现人怀之以归矣!所以然者,亦以秦强赵弱,与璧大王,而大王终不与城,臣将如何与大王取璧乎?臣奉璧而来,不得城而归,又无璧以还赵王,将何面目以见赵玉乎?大王必欲得璧,请先将十五座城与赵,若不奉璧以献大王,而大王即将臣加之万死!大王若欲白得此璧,必不可得也,虽然臣今惟知有死而已!”秦王顾左右而言曰:“我今纵杀相如,终不得璧,而又反以断绝二国之好,不如因而厚待之。”后秦又使人持书于赵王,书曰:西秦王赢谨再拜奉书于大邦长赵王阁下,窃以讲信修睦,已大著于前人;赴约会盟,犹相期于今日。观光阴之迅速,宜情义之绸缪,量君子必与我而同心,知仁人将随时而有感。愿彼西河之主浒,已为可乐之乡,於此渑池之滨,又实宜欢之地。 齐驰并驾,共饮同游。畅数日之襟怀,昭一生之和好。仰瞻来斾,蕴衷曲之倦倦。亟驾行车,每心思之,冗冗不宣。 大周赧王三十三年三月初三日沐浴谨具。 赵玉阅罢来书,畏秦不敢即往,而惟自狐疑。蔺相如与廉颇上表请行。表曰:臣亚卿廉颇大夫、臣前相如,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伏以圣王御世,万国修和,贤士当朝,一人悦豫。大王殿下,聪明睿智,文武圣神,袭累世之勋华,为万邦之翘楚。兹以渑池之会,在彼存信睦之心,而西河之行,在吾奋阳刚之德,诚为不尔,怯必疑焉。苟使能然,弱无议也。有臣二人之辅,相忧渠万众之纷争,伏愿抹马膏车,名区而至。止拥旌驰斾,指胜地以奔趋。彼此情投,终始无差殊之待,迩遐意恋,后先有切至之交。臣相如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上进以闻。 赵王看了表文,遂命驾而往,相如廉颇夹辅左右,而与秦王会之于渑池。 秦王饮罢,酒醉曰:“寡人素闻赵王好音乐,而今日之宴虽有侏徘之类,其乐不足以听闻,请赵王鼓瑟!”赵玉遂援瑟而鼓之。秦之御史进前书曰:“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于渑池,而赵王鼓瑟。”明以记秦王之辱赵王也。相如遂进请于秦王曰:“窃闻大王善为秦声,大王击缶而歌之。”秦王怒形于色曰:“尔小臣何敢为是言?”相如近前执击而进曰:“臣五步之内,敢以颈血溅大王矣!吾王鼓瑟而大王不击缶何耶?”秦之左右欲杀相如,相如张目叱之曰:“尔君不义而尔等可复成乎?”秦王亦勉强从事,心甚不悦!相如顾赵御史而命进前书曰:“某年某月某日,赵王与秦王会饮于渑池,而秦王击缶。”亦将以把赵王之辱秦王也。秦王之群臣皆曰:“请赵王以十五座城为秦王寿!”相如亦曰:“请秦王以十五座城为赵王寿!”秦王罢酒,终不能加兵于赵,赵盛设其兵以待秦。 秦不敢伐。赵王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于廉颇之右,相如既位在廉颇之上。丽泉谈史诗曰:秦王两侮赵邦君,赵有相如辅国臣。 完璧更兼强击击,岂宜轻视谓无人。 廉颇不悦,而相如解之,廉颇闻而肉袒负荆谢罪,遂为刎颈之交。 且说周赧王三十六年七月下旬,乐毅复来攻齐。时,齐城惟莒及即墨未下,齐襄王乃命回单守即墨,而自与田文、田忌、王孙贾守莒城。即墨之人,乃推田单为将军,田忌恐乐毅兵卒强大,韬略精深,难以拒敌,乃上表于襄王,以请定计。表曰:齐宗室臣田单,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伏以拨乱兴衰,固在乎贤明之主。出奇破敌,尤存智慧之臣。兹以强燕肆暴之弥深,我齐遭残之益甚,师旅犹大加于境土,干戈尚横厉于邦家,苟无妙其神漠,难保身亡国破。恭惟大王殿下,聪明睿智,文武圣神。世味备尝,离险难而登天阙;人情尽识,察变故以总乾纲。实大有为之君,真不世出之主。尚图思患预防以为计,况适逢危抵敌而定筹,幸集两班之文武,而决一朝之谋略。削除大寇,奠宗社于泰山,殄灭横灾,安基业于磐石。返此属邑,回被朝廷,地久天长,永无机捏,河清海晏,绥自升平。臣单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进上以闻。 襄王览表,遂集文武大臣,谋议退兵破敌之策。田单、田文、田忌、王孙贾等谋定而请襄王发田忌召孙膑。诏曰:尝闻国家丧乱,方知良将之当亲。宗社奠安,必赖贤臣之夹辅。孤以燕兵之久因,齐士之难支,仰惟前上卿孙将军,韬略精深,丰功以著于昔日。经营周密,伟绩尚冀於今时。毋辞毋谦,是扬是奋。 田忌领诏至云梦,孙子闻诏至,即出洞门,迎接入堂。忌曰:“有诏在身!”膑自办香案,开读已罢,二人礼毕序坐。 忌曰:“乐毅复来攻齐,齐王甚忧,故遣忌请先生速临,方解齐围!”滨遂画一卦与四忌,令之先行,曰:“今蒙圣恩,非敢不遵,我来救齐,先至燕国,然后来齐。”田忌辞别,回至莒城,见襄王礼毕。王同田文等问曰:“孙膑来否?”田忌曰:“孙膑来矣!他画得一卦在此,令我先来,他必先至燕而后复齐。”襄王看卦乃是高卦与坤卦,遂宣田单、田文、田忌、王孙贾等来看卦曰:“离为火,坤为牛,乃要用火牛阵。”襄王曰:“田文可多取民间水牛一千头,王孙贾可多取油一千斤,田忌可多取芦苇晒干,预备临时应用。” 孙膑至燕时,燕王已死,立燕惠王。惠王为太子时,曾与乐毅不睦。孙膑入见惠王礼毕,惠王喜日:“愿先生悯孤之新立,乘齐之不平,而为孤代乐毅将兵,以尽平齐国!”孙膑曰:“臣闻乐毅曾与大王不睦,畏大王诛之,故不欲尽平齐国,来归于燕,而惟以伐齐为名,且齐人亦不畏惧乐毅,只恐大王又遣别将来,臣承大王美意,固当戮力效死!但齐国乃臣父母之邦也,且臣在齐宣王之时,已受重恩,虽是不尽终始,亦不可背齐而为之!”惠三曰:“既不肯为孤平齐,先生今日至燕何为?”孙瞑曰:“臣所以至燕者,意大王别有征伐,臣求为将,以效忠耳!”惠王曰:“孤今谁以齐地未得尽平,而惓惓以兵事经营,更不欲启衅召祸,以自损国。”孙子遂辞惠王,说回云梦山去,其实潜归齐国。 燕惠王信孙膑之言,遂以骑劫代乐毅之职,而乐毅知主不能用,遂逃于赵。骑劫既代乐毅将兵,专攻即墨,田单闻知,乃将牛一千头,油一千斤,干芦苇一千把,入于即墨,以成火牛之阵。先以战书遗骑劫,以惑乱其心。书曰:齐大将军书通於骑劫足下,窃闻否极泰来,乃自然之天运,福多祸至,亦必尔之神机。今我襄王,鉴前非而修德,天命千龙出海,助其兵威。况尔惠王,恃昔盛而恣情神,驱万火烧空,灭其将体。胜败昭于呼吸,兴衰著于转旋。尔是何人,敢来抵敌。是某日谨具。 骑劫见书,乃仰天而笑口:“死矣哉!田单也。自古至今,未见有天遣龙来助阵者,且龙为天下之神物,一龙尚不可得,况有千龙乎?我非三岁孩童,信你这般谎说,他既哄我,我亦哄他。”亦先写战书遗之田单,书曰:燕大将军骑劫书复于齐将军田单足下,窃闻天运方事,一时难否泰之论,人为莫及千载,惟败亡之趋。今我惠王圣明,以智将而代愚将,此兵威之视昔,必有百之增焉。况尔襄王昏昧,以诈人而用谲人,必国势之犹前,无半毫之异也。死生存于瞬息,吉凶见于须臾。尚何妄言,成兹拙见。 田单见书,亦仰天而笑曰:“死矣哉!骑劫也。神谋妙算,尔可知之,兵不厌柞,以虚为实,以实为虚,定要惊得汝魂飞魄散,仆地僵尸,信实则燕可保,信虚则燕危矣!”于是,田单引兵开门出战,骑劫上马当先,二人战上数合,田单佯输而诈败,走入齐城,坚闭不出,任从骑劲挑战辱骂,只是再不出战,此乃因办火牛之计也。却说骑劫下令诸将日夜攻城,田单一面将炮石抛打,一面将油灌浸芦草,剉为短把结于牛之尾上,牛角缠铃,牛之前足缚刀,牛身以布裹之,画为五色龙,又尽搜城中锣鼓铜器敲打,内穿城百孔,一孔将牛十头,待燕军围城困倦,将牛尾烧燃,痛不可忍,急奔燕军,且火光如昼,燕之军中,看牛尾皆是龙形,触之无有不死。又城中以五千军持刀剑随之,锣鼓铜器之声,振动天地,燕兵大败,积尸满野,血流成河,燕人遂杀骑劫,献尸于田单。田单缚至莒城与襄王及田文、田忌观之,田单遂乘胜而进,尽复齐七十余城,奉襄王归于临淄。襄王以田单有大功,封为平安君。后人读史诗曰:田单计定火牛奇,又值燕人易将时,乘胜长驱城尽复,襄王自此有全齐。 是时,周赧王四十五年也。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回 范睢脱厕西入秦 不韦西游说立嗣 却说范睢者字叔,魏大梁人也。素怀经济大才,六国咸称辩士,幼与中大夫须贾为友,时有姓魏名齐者为魏国丞相,须贾因荐范睢于丞相府中以为门客,虽已见纳而未擢用。忽一日,探子飞报:“秦使穰侯都督白起先锋,亲率大兵十万屯于上方谷口,未知何意?”魏齐大惊曰:“秦国累欲并吞六国,未有奇谋,屯兵谷口,其实有意于魏乎?吾魏兵微将少,兼以与秦邻近,倘或兴师犯境,早晚难保,必须交邻结纵求援,方得无事。”乃谋于中大夫须贾曰:“当今秦国倚其强势,挟天子以令诸侯,动以百万行师,今魏国势弱难敌,欲使子出使于齐,愿以金帛献于齐王,与其结好,歃血誓盟,凡有急难,互相救解,子其往之!”须贾曰:“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臣不敢辞,但臣才微智短,恐辱君命,有负于丞相所托,得一谋士同行方可。”齐曰:“为吾择之!”须贾曰:“丞相门下,志略之士,莫如范睢,文武全才,廊庙之器,必使于四方,不辱君命。”魏齐于是范睢问曰:“汝处门下,并未有见用,须贾称汝全才,叫吾使子以为辅行,通好齐国,以抗秦兵,事谐报捷,即在奏闻重用。”瞧曰:“鲰生才劣,不敢当职,只可役令而已。”齐曰:“须子大夫荐子不错,子其勿辞!” 次日奏于魏王,特命须贾为正使,范睢为辅行,赍金百斤,白璧十双,车驷十乘,二人领命,随即整饰行装,驱驰车马,离却魏地,不日至于齐国。令人报知齐王,齐王宣入,拜毕,献其金璧。齐王曰:“卿等远路,驰驱千里贡献,有何见谕?” 须贾曰:“臣奉王命,以今日国非一统,虎彪七雄,弱肉强食,小为大并,特献黄金白璧,以为进见之札,愿大王歃血立盟,永以为好,倘秦一日生变,互相救援,臣等设世感德。”齐王曰:“尔魏何等之主,敢以盟督之言,陈于寡人之前也?”睢见须贾一时无有以对,乃进前而代曰:“臣主乃仁义礼智雄略之主也!”齐王乃大笑!睢曰:“大王何笑乎?”齐王曰:“笑卿过奖之甚也!”睢曰:“臣请一一奏之!”王曰:“卿言如合朕意,准盟誓!”睢曰:“封无忌于信陵仁也,政事一合于宜义也,屈身于六国礼也,魏之先王受辱忘仇致意智也,虎视四方雄也,以策交于大国略也,由此论之,乃为仁义礼智雄略之主!”齐王曰:“魏王颇知文学乎?”睢曰:“任贤使能,志存雄略,虽有余闲,博览群书,然不如书生寻章摘句而已!” 齐王叹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虽仪秦再出,亦不过如此。” 于是,敕下光禄寺,安排筵宴,令丞相段干朋主宴款待。 次日,干朋见范睢有威可畏,有仪可像,与之谈论,终日不倦,遂背了正使,单宴范睢,齐王又赐黄金一笏,以表好贤之意。 时须贾寓于馆驿,见范睢私自出入,举止异常,窥见齐王赐以金酒,贾又不与,疑难以国政卖与干朋,恐妨于己,遂设以诡计,辞了齐王,先自逃归,而睢实不知之。及贾归国,告于魏齐曰:“范睢卖国之臣也!与吾同使,却乃背地受其金酒,与段干朋谈论终日,实把魏国优劣,被其肝胆,尽诉于齐,倘齐国兴兵伐魏,露其根脚,难以防敌,是以特先告知!”魏齐曰:“狼子野心之辈,误国大事,誓除此贼!”贾曰:“彼惟恐丞相见罪,故迟疑不敢归国。” 言毕,睢乃飞驰而至府下,魏齐问曰:“炫国政贼!为何来迟?”睢对曰:“齐王重排筵席款待,是以归迟!”魏齐曰:“其宴非待使之宴,乃卖国政之宴也!齐王既已得排筵宴,正使无分,偏为辅行而设,吾今亦以待汝,有何不可?”即令左右剁草杂豆一盆库马一匹,与睢同食,仍令狱率决瘠痛打一百,皮开肉绽,血流满阶,自辰至酉,体无容锥之处,拍胁抉齿,六问三推,范睢伏于阶下,真个有屈无伸,怎禁刑上加刑,连声叫屈,诈为死状!左右报曰:“丞相略息虎威,范睢死矣!”魏齐即令郑安平、杨安二人,以草席收尸,弃于驿前厕中,使仆人更遗尿于口。郑安平怀恻隐之心,见睢负屈打死,实为可怜,身体微动,知其未死,乃移于洁净处,夜至更深,潜于战场取死人,换以睢之衣帽,加于尸上,以为脱身之计,而睢匿藏于安平家内,得以不死,更令变其姓名,称为张禄,国中都无有知者。 及秦大夫王稽奉使于魏,闻睢之事,乃问于左右曰:“范睢何如人也?犯着甚罪?如此死之苦也!”适值安平跟随魏齐相诣王稽于驿馆,知其闻及此事,乃私告于王稽曰:“范睢为人文师孔孟,武计孙吴,动止可法,口若悬河,辅行使齐,齐王见其辩口,乃赐之黄金及以牛酒,正使须贾含羞逃归,而谄于魏齐,丞相疑睢以国阴事告齐,故必置之死地,可惜空有大才,而不得大用也!”稽曰:“死者不能复生,此人失于计较,既知事败,何不勿归魏国,先自逃于吾秦,得免其祸矣!今秦求贤如渴,何愁不得大用乎?”安平曰:“亦命之非也。今安平家有一故人,姓张名禄者,亦大梁人也,胜于范睢十倍,大夫若肯荐用,必有利于国!”稽曰:“可引个见否?”安平见稽有荐美之心,遂以睢得未死之情告之,至夜半时分,扶睢见于烛下。稽谓睢曰:“先生苦情,吾已知之明矣!然安平家非子之地,为今之计,莫若吾以车子藏汝出城,臣事吾秦,以子之才,必得近幸,汝意如何?”睢曰:“深荷顾垂,睢盼脱离颠沛,只恐秦王不纳,其时将安所适?况又疑惧太深,万一谋事变成是非,累及大夫,画虎不成反类狗也!”稽曰:“当今秦王,欲并六国,广招天下贤良,智士云集,况又秦王宽仁大度,兼以王稽荐贤为国,有助于吞并六国,安有不容之理?” 睢曰:“诚如是,倘得寸进,再生之恩,衔环报德。” 次日,王稽辞了魏王出城,藏睢于车内,只做交聘之物,从者推轮,送车云飞,直望西路而行,迢递数日,至于秦国。 时,昭襄王即位,文武齐班,王稽入朝,奏王曰:“臣奉使于魏,见有一人,姓张名禄,此人极能运筹决胜,先遭须贾之谮,后致魏齐之答,今离魏地,臣引归国举荐用之,并吞六国,万无一失!”王令宣人张禄问曰:“王稽荐卿于寡人,有何奇术,可以并吞六国,一统天下乎?”张禄对曰:“战国以来大小强弱之不一者,皆以天时地利人和之失耳!当今之世,七国争雄,惟秦最强,山川险因得地利也,兵用之利得人和也,特以用贤不当,故不能并吞六国,何以见之?大王内贵专权,穰侯用事,权臣在内,以致忠臣不能立功于外。据臣之计,齐楚之远,则以币帛交聘,三晋邻国之近,则以兵甲不时攻之。君子立朝,小人居野,不半载余,视天下其如运诸掌矣!”昭襄王大悦曰:“张禄,世之高士!何寡人相遇之晚也!”乃封胜为客卿,教以远交近攻之策。 王之得睢,如鱼之得水,日与王谈论天下之事,大称王意。 时,穆侯魏冉用事,睢每悦于昭襄王,贬罢其职,而睢代为相,号称应侯,入朝不趋,履剑上殿。丽泉诗云:范睢何为卖国臣,更名张禄仕于秦,魏齐献首穰侯罢,果是雄才敌万人。 范睢既仕于秦,得专征伐,岁加兵于三晋,名扬六国,威镇诸侯。至是,魏国俱其豪伯,乃遣中大夫须贾,赍贡金帛,出使于秦。须贾奉命,不日至秦。寓于咸阳驿中。范睢喜曰:“须贾到此,死期近矣!”遂装作旧日规模,步行至馆驿。须贾一见,大惊曰:“范睢因无恙乎?吾以汝为魏齐丞相打死,为何得命在此?”范睢曰:“须彼时将吾尸首弃于河侧,深得鱼翁之力,救得一命,侥幸得以至秦,今蒙张禄丞相养为门客,恩深似海,适闻大夫到此交聘,特来相访。”时值腊月,冷气逼人,睢乃假为战兢之状。贾曰:“范兄薄衣蔽体,一寒如此,吾之所着者新厚之衣,特脱一件与兄遮体何如?”难曰:“大夫所着者,吾何敢当!”贾曰:“古人道衣衫不整,朋友之过,何忍吾兄之寒如此!”随即脱一绨袍与之。睢曰:“深感贤契温暖之德,难以补报,但不知大夫因何到此讲和?”贾曰:“因秦用张禄为丞相,前月下战书,要来攻我王城,因商议到此讲和。今魏王布有夜明珠六颗,四颗献与秦王,二颗送与张禄丞相,贾求善言,敢问吾兄行馆何处?”难曰:“吾为丞相门客,就于相府廊下居住,丞相大小之事,一一与吾谋矣!”贾曰:“既如此,烦吾见明日方便,千万借重!”睢曰:“丞相事忙,不如今日吾代大夫引辔而往!”贾曰:“深荷指引。” 范睢遂为贾御车至于相府曰:“吾先入相府,为大夫通报相迎!” 须贾侍立门下,候立久不出。乃问门下曰:“范叔递上府,久不出者何也?”门下曰:“向者吾相张禄告私行到驿访友,何得为范叔乎?”须贾大惊,知其见欺,乃解带脱衣,膝行入府谢罪!睢坐于堂,责让之曰:“无义逆贼,禽兽不如也!吾今以德报怨,不似汝谮吾受非刑之苦也!邻国来使可待以厚礼与其归国,使其见我大国之威仪!”这令左右,大排筵席,邀诸侯,请宾客,罗列而坐,分次而饮,置剉豆草一盆于前,牵马令贾与同食之。时,贾羞惭满面,气填胸臆,伏于地下,只得并马啖而食之。睢又责之曰:“尔所以得不死者,以咸阳驿中绨袍相赠,恋恋尚有故人之意尔!猴鼠之辈杀之无益,放你回国,报与魏玉,速斩魏齐首级来献,不然则屠大梁城!” 须贾含羞满面归于魏国,先告于魏齐,魏齐大慌,私奔于赵,藏匿故人赵平原君家,后范睢兴兵伐赵,诱执平原君归国囚于狱中,遣卒致书于赵王曰:“不得魏齐之首,则吾不出王弟平原君胜矣!”魏齐知无路,乃自刎而死,赵王取魏齐首级,藏于匣内,令送秦以赎平原君复于赵国。使者献上首级,范睢喜曰:“钓不设饵,何以得鱼,不执平原君,何以得魏齐之首,今吾仇已得复,耻已洗雪,志已伸矣!”秦王既用睢策,岁加兵三晋,斩首数万,卒并六国者,范睢之策也。丽泉诗云: 须贾谗言起祸胎,范睢屈勘受哀灾。 王稽若不潜归秦,空负远交近攻才。 当时,秦王稽大夫为因引荐范唯,不意睢反权倾己,位居其上。前写诸侯以谋伐秦之故事败于市,秦王临朝而叹曰:“内无良将,外多强敌。”范睢惧,蔡泽谓睢曰:“四时之序,成功者去。”睢乃称病而免,蔡泽代之,不在话下。 却说赵惠王,一日升殿,左有文官商相如之徒,右有武将廉颇。公孙乾之辈,群臣山呼,拜舞已毕,分班而立。赵王谓廉颇曰:“前日秦遣上将王龁、王剪亲率大兵二十万侵犯寡人之国,深幸将军破敌之力,今特封卿为下大夫中将军之职,以表朕意。”廉颇上言曰:“事君以忠,巨子之职,臣何敢望赏乎?且临洮之捷,亦赖陛下洪福,臣何力之有?”于是,顿首谢恩而起。却说客卿班中,有秦王之孙名异人者,乃秦王太子,柱之子,昭王之孙也。秦王志图吞并,因索赵连城之璧,赵王用蔺相如计,卒全璧归赵,秦王气夺,因此二国修好,以异人为质,异人留赵已经三五寒暑矣!时正立于阶下,赵王猛思昔日夺璧之辱,呼异人而叱之:“汝质朕国,不曾有慢于汝,汝祖父何不仁之甚?又屡举兵犯境!”喝令武士推而斩之!其时,唬得异人魂不附体,无言可答。适有蔺相如出班谏曰:“不可!今日秦国国官兵强,若斩此子,遂成大隙,秦必复加兵来攻,赵国不宁矣!不如赦之,永质在此,不成仇隙,亦不敢加兵,百姓得安,赵国太平也!”王曰:“善!”即从之言。遂放异人,命公孙乾为监守使,领异人归第。王乃谓公孙乾曰:“卿直严鉴此子,不可纵之归秦。” 于是,公孙乾领异人出朝,行至街上,前排头踏各执藤棍,后列军卒手举荆条,百姓挤挤嚷嚷观看异人。只见那人丛中立着一位官人,生得白如傅粉,口若衔丹,身长七尺,年纪三六,头戴青纱角巾,身穿丝绢圆领衫,腰系丝条,脚穿绣鞋,阳翟人也,姓吕名不韦,看着异人,乃自语曰:“此人有天子之表,龙凤之姿,可为继世之君,此乃奇货,可以居之也!”遂问众人曰:“此被监之人是谁?”百姓对曰:“其人当金枝玉叶,秦朝龙子龙孙,乃是秦昭王太子柱之子名异人,现质于赵国。 因前日秦复兵犯境,赵王怒欲杀之,左右力谏而止,所以拘系此子!”又问:“监押将军是谁?”百姓又答曰:“其人乃赵国大将军公孙乾也。”百姓自相问曰:“此人何人也?”有识者曰:“此人是阳翟大贾吕不韦也!其人天资颖悟,智识高明,兼能风鉴,见那界人天子之相,为奇货可居也!”丽泉诗云:异人原自相非常,质赵令人动容伤,天运循环生子政,故交六国事秦强。 却说吕不韦见了异人,遂潜迹回家,见父问曰:“富者殖利几何?”其父言曰:“放钱五分,种田七分,为客十分,其利有数而已!”不韦又问父曰:“贵者殖利几何?”其父说曰:“贵者其利不尽数也!”不韦又曰:“放钱劳心,种田劳力,为客风霜,其利有算筹,今秦王孙异人者,儿相此人,龙准而凤颜,必有天子之位。目今质于赵国,儿欲以千金赂赵王权臣,救还秦国,以图富贵,其事若何?”父曰:“可,其利万倍,富贵无穷矣!” 于是,不韦次日拜辞父亲,将金玉往邯郸城。不一日,来到公孙乾门首,致意而报,相引而入。于是不韦入内,当厅就拜,公孙乾亦半揖还之。施礼已毕,分坐饮茶讫,不韦欠身而起曰:“小可吕不韦,阳翟人也!因祖旅江湖,久违钧颜,今日回家,道经于此,久仰尊名,特来谒见将军,无可效芹,特有黄金三十两,不足为仪,聊表微忱,望乞笑留是幸!”乾曰:“识荆之初,既辱高轩,何必厚仪,人之无功,不敢受禄,谨奉返璧。”不韦曰:“此非远方之珍,何足为礼,望乞笑留是幸?”乾喜受讫,设酒以待,因问不韦曰:“先生贵庚?” 不韦答曰:“小子年正二旬。”乾言曰:“汝小我五岁,从今以后,兄弟相呼,休得见外!”于是,不韦拜乾为兄,二人同饮大醉,公孙乾留不韦宿至天明。次日,乃是端午佳节,公孙乾在后厅排宴,十分齐整,款待不韦。怎见得好处,但见:门悬绿艾,户挂青蒲。水晶帘卷,假须锦绣。屏开孔雀,从人笑乐。白玉杯,美酒浸香蒲,小童欢捧黄金盘。角黍堆碧玉,食烹异品,味献时鲜。弦管笙簧,奏一脈清音雅韵;绮罗珠翠,排两行舞妓歌儿。当筵歌,口启樱桃;对席舞,腰摇嫩柳。消遣壶中闲日月,邀游身到醉乾坤。 公孙乾与吕不韦,庆赏佳节数日,及不韦见皇孙异人在隔居闲坐,明知是秦国皇孙,佯作不知,故问于公孙乾曰:“隔居闲坐者其人是谁?相貌不俗,莫非将军之公子乎?”乾曰:“非我小顽,乃秦昭王皇孙异人在此为质者,赵王令我监管在此也!”不韦曰:“原来此人是王子王孙!’聊起身道曰:“小弟斗胆,一事敢与贤兄言之,幸勿见阻!”乾曰:“愿闻从命!”不韦曰:“弟与异人入席同饮不妨么?”乾曰:“贤弟要他相陪,即令他来!”于是,就请人来。异人施礼已毕,坐在一旁,轮杯换盏,饮至半酣,公孙乾起身如厕,不韦低声而谓异人曰:“今秦王老矣!太子爱华阳夫人而无子,殿下之兄弟二十余人,今殿下居其中,不甚见幸,太子即位,殿下不得争为嗣矣!况汝为质于此,何日得归秦国?”异人听罢,惨然出涕曰:“吾亦知此,俱未有脱身之计耳!奈何!”不韦曰:“能立嫡嗣者,独华阳夫人耳!韦虽家贫,愿以千金为殿下西游行计,而见太子与华阳夫人,说其立汝为子,再来救殿下回国为嗣,你意若何?”异人曰:“必如君策,秦国与子共之!” 不韦即将金五百两与异人而言曰:“汝将此金交结赵国当权者及公孙左右宾客,吾来日往西去也!此事尔我知之,切勿漏泄。 ”异人谢而言曰:“得先生重救,铭心刻骨,何敢忘所自乎? 倘能还秦为君,生当为公择地而封,死定名标麒麟而益子孙,世世袭封侯爵,必不忘也!”言将尽,公孙乾至,各人又饮了数杯,不韦起曰:“小弟力不胜酒,来久今就告回。”公孙乾曰:“贤弟再耍几日!”韦促要行,乾留不住,只得亲送出门,相别回府。 不韦至家数日,收拾黄金五百两,收买奇物玩好,自与家人望西而行。行了数日,不觉早到咸阳,因故人郑子庄相引,寓于城郭,在华阳夫人的姐姐家中安下。次日请主人相见,各施礼毕,不韦曰:“小子乃邯郸人姓吕双名不韦,奉皇孙异人之命,特来拜访皇姨丈也!山城寂寥,无可以页,取奉黄金十两,略为拜见之仪,伏乞笑纳甚荣幸!”皇姨丈曰:“有劳贵步,下顾寒舍,素无一面之识,垂赐黄金,何以克当,我欲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得汗颜领受矣!”随即大设筵席相待,酒至半酣,不韦起言曰:“始间所告未尽,今者剖明,有皇孙异人,质于赵国,多多拜上皇姨丈,又有黄金五十两寄与皇姨,以为买果食之资,聊效献芹之忧,令吾面授,托请一见!” 由此皇姨丈叫皇姨出来,不韦施札,将金授与皇姨,皇姨大悦而言曰:“此物虽是姨孙奉来,有劳足下远送,生受跋涉,今皇孙在赵国,还思回故土不思也?足下必知其详!”不韦答曰:“在下与皇孙公馆对居,有事必与吾说,吾亦尽知其详。 近秦王举兵攻赵,王欲将皇孙来斩,百姓尽知其事,各以命相保。”皇姨曰:“百姓为何保也?”不韦曰:“自皇孙人赵为质,盗贼屏息,五谷丰登,万民复业,赵国太平,为此民感其德,又每遇秦王太子夫人圣寿元旦之日,及月望时节之辰,必清斋沐浴,焚香向秦而拜,自责不能得报生养之恩,万民感其贤。”皇姨曰:“皇孙有此贤德也!”吕不韦又言曰:“今皇孙在赵,夙夜涕泣,思念太子夫人之思无报,因此修书一封,及宝三件,令吾前来,与国君夫人上寿,来日托烦皇姨引见。” 皇姨曰:“此事容易,委翌日引足下去见!”不韦乘间问皇姨曰:“秦夫人有几位皇子?”皇姨曰:“无有!”不韦曰:“今夫人宠而无子,不以繁华时早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举以为嗣,诚恐他日人老花残,色衰爱驰,国君别宠,富贵不长耳!” 皇姨曰:“正由此而犹豫也!”不韦曰:“吾有一计,能令夫人无子而有子,亦能终身受宠于秦矣!”皇姨曰:“何计可以教妾?妾教夫人必重赏足下矣!”不韦曰:“今皇孙异人贤孝,自知是夏姬所生,又是中子,不得立以为嗣,夫人诚以此时拔而立之,是异人无国而有国,彼必感夫人之重恩,岂敢遗忘也!诚能如是,夫人无子而有子,生则为后宠于秦,死则立于太庙正祀矣!”皇姨曰:“足下之计极妙!来日以此告夫人,必赏足下矣!”言罢,各自歇息。 至次日,皇姨引不韦入宫见华阳夫人。皇姨先进宫里,美人见皇姨进来,各叙礼毕,夫人曰:“多时不见吾妹,渴心生尘,今何自至?”皇姨曰:“今有质赵皇孙异人,将夜明珠、照颜珠、温凉盏及书信一封,令吕不韦传来人拜与国君夫人上寿,现在宫门之前,未敢擅进,托我引来,故自至耳!”夫人言曰:“令他进来!”不韦至宫,四拜毕,夫人命起立,站在一旁。不韦将书信同三件珍宝递与夫人,夫人看了大喜,曰:“今国君出猎未回,其书待他归来开读。”不韦曰:“小人临辞皇孙,皇孙叫小人传他人拜来拜国君和夫人,小人就此下拜!”夫人曰:“汝且退回寓中安下,待国君回来,令人唤汝,可来同拜未迟!”于是,不韦退回去讫。 夫人谓皇姨曰:“今国君有子二十余人,皆非我生,况异人乃夏姬之子,难得此子如此孝心!虽质居千里之外,还以我为念,将宝珠来庆寿。”皇姨乘间乃将不韦言异人之贤孝之事说了一遍,夫人一听了大悦曰:“此子再生,使我得之可也!” 皇姨又言曰:“妾闻异人之贤,名闻天下,更夙夜泣思国君夫人矣!目今夫人虽宠,奈何无子,使我代汝忧矣!”夫人曰:“正为此事,夙夜无寐而烦恼也!”皇姨曰:“何不乘繁华时自结于诸子之中贤孝者,举以为嗣也!诚恐他日人老花残,色衰爱驰,国君爱解宠移即休矣!今异人贤孝,不辞千里之遥,而令人将宝物与夫人寿,依吾之计,不如立此人为嗣!否则吾妹虽宠,一旦身死,身后无嗣,不能正把太庙矣!夫人依我之言,诚能以此时拔之而立异人是无国而有国。异人感夫人之德,是夫人无子而有子也!则生死俱宠于秦矣?”夫人曰:“其事甚合我意!怎奈异人质于赵,怎能得回?”皇姨曰:“可同不韦画策救回。” 正议之间,宫人报曰:“国君回矣!”夫人接入同坐,皇姨近前施札,国君命坐。国君抬头见夫人俯首流泪,因问曰:“夫人何为烦恼之甚?”夫人乘间言曰:“委有一言,未敢冒于殿下!”国君曰:“但说不妨。”夫人曰:“妾今无子,欲向东宫求螟岭一子,恐殿下不允。”国君曰:“是何言与,我今有子二十余人,不问那人,随夫人自选一个为子。”夫人曰:“诸子毕有母,独异人无母,况此子为人贤孝纯厚,若得为子,是妾平生之幸也!”国君曰:“异人现质于赵,怎能得回?且夫人何以知其贤孝?”当时,夫人将皇姨之言,一一说了一遍,及将上寿宝珠递与国君。国君大喜!曰:“吾儿有此孝心也!”夫人又将书信进上,开封而读其书曰:不肖儿沐浴百拜稽首顿首於双亲安国君既华阳夫人殿下千秋齐年。儿自别膝下,摩时不意於左右,无奈云山飘渺,道路阻长,所憾不能奋飞耳!儿今身在於赵地,心不离乎秦疆,思亲假寐而求欢,莫不涕淋而惆帐。儿每思,生虽夏氏养,幸夫人而得至於今日质此,何由得报也!由斯夙夜怀愁不已。儿感国君夫人生我养我,而不得在于左右,冬温夏扇之奉,是如空然生子也。儿又思,有双亲在官,而不得披彩衣之乐,报生养之恩,由此未尝不三叹而流涕也。知我如此,不如不生儿矣!无有效意,辄具夜明珠一颗,照领珠一扇,温凉盏一双,敬今吕不韦传我八拜,前来上寿。伏望双亲休以不孝之儿为念,善保龙体,候登九五之位。励精图治,立致太平之基。万寿无疆,此儿之愿。今因便,贡以尺素,以传八拜,敢效华封之三祝,及通问安之微忱。为此冒干龙威,不任激切屏营之至。 国君读罢其书,涕淋如雨,夫人亦垂泪不已。国君泣曰:“何计能救此子回秦也?”皇姨曰:“今有使命吕不韦,妾观其人足智多谋,君若与之同议,必能救回矣!”夫人曰:“可令人唤来商议。” 于是,去召吕不韦,不韦至宫,拜伏于地,言曰:“愿殿下千秋,夫人齐年!”国君令平身。不韦又曰:“小人传皇孙八拜,今当就此拜还!”于是便拜,拜讫,国君与夫人双泪交流。国君拭泪谓不韦曰:“今日欲立异人为嗣,奈质于赵国,无计脱离,敬请益于足下,何计教于我也?”不韦曰:“殿下肯立异人为嗣,小人不惜千金赂赵之当权者,必能救回公子,诚恐殿下戏言耳!”国君曰:“汝若不信,就刻玉符约誓为嗣,委足下去救也!”不韦曰:“谨领尊命!”于是,不韦拜辞归店,至次日又来宫中,国君将玉符付与不韦,不韦受讫言曰:“来年五月内,救皇孙还朝,殿下可命一员大将,引兵沿途接应,以防不虞。”国君曰:“我自令将率军马前来接应,汝可用心,勿使有误!倘救得吾儿还国,汝之富贵非轻,同其休戚!”言罢!将银百两以赐不韦,以为赆,不韦拜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丽泉有诗曰:谁似商人吕不韦,肯将金宝换金鱼,华阳一进强秦计,何用男儿苦读书。 第一○六回 不韦计取朱姬女 朱氏生政于邯郸 当时,吕不韦离开秦国,登山越岭,不觉来到邯郸。先归家内见父亲,把西行经过说了一遍,父亲大喜,不韦即便入城到公孙府前,令人通报。不一时,公孙乾出迎,两人交拜,分宾主而坐,待茶吃完,公孙乾曰:“贤弟远路驰驱,有劳跋涉,顾垂青盼,有失远迎,幸勿见责!”不韦曰:“久违尊颜,未尝少忘,小弟此番买卖不济,无甚物相送,只赚得玉带一条,温润瑕,送与将军,以表寸忱。”乾乃大喜曰:“甚感贤弟,价值多少,即刻奉还。”韦曰:“何用价也?敬留来奉贤兄!” 乾受讫,遂整酒相待,二人谈笑,饮至半酣,乾醉言曰:“贤弟从容慢饮,我令异人来陪贤弟,我略假寐一时,便来相陪。” 于是,乾入内室去了,不韦将玉符与异人而言曰:“吾去西游,见你国君大人,说立你为嗣,令吾传此玉符,与你为报,你不必怀忧,我自有计,救你还秦!”异人谢曰:“倘得还秦,必不忘思!”二人话语未完,乾复至言曰:“贤弟如何不饮?” 韦曰:“酒多矣!小弟告回,来日再会。”因是,回归至家,与父言曰:“儿欲谋取强秦天下,无计可施,今闻邯郸城内,朱家有一女名姬,生得绝美,不如即来与儿为妾,待其有娠,儿与朱氏明说此计,誓不相负,献与异人,异人在客中无妻,必然纳之也!倘生子,必是我子也,异人殁后,必定我儿登基,再改姓号,却不是吾家之天下乎?”父曰:“其计大妙矣!” 于是,令人将百金去朱家说亲。朱家闻不韦家中巨富,因此就肯受了财礼,约与择日,就还其亲。媒人回说,亲事已成。 不韦大喜!至次日,令人去接新人。到晚一行人,簇着轿子前来门首,下轿入门。那新人生得十分美丽,怎见得美处,但见:齐直直发儿,曲弯弯眉儿,炯青青眼儿,直隆隆界儿,香喷喷口儿,红拂拂腮儿,美甘甘脸儿,尖纤纤指儿,短细细脚儿,穿一双翠绣鞋儿。 当时不韦接入洞房成亲。不觉时光似箭,日月如梭,自成亲之后,过了三个月,朱氏有娠,不韦亦知,实告知朱氏曰:“吾娶汝是计也!”朱氏曰:“如何是计?”韦曰:“吾欲谋取强秦天下,故娶汝,待汝有娠,进与秦王皇孙异人。异人今质在于赵,在此无妻,必然纳也!倘生此子是男,异人必立为嗣,异人过世后,此子必然登基,你我夫妇之情,说与此计而可谋秦之天下,你可肯乎?”朱氏曰:“夫妇之情,既然如此,怎么不肯,计将安出?”不韦曰:“吾来日设席请异人和公孙乾来家饮酒,令你劝酒异人见你貌美,必然求你为妾,你却不可忘前之情也!”于是,二人对天发誓。至次日,吕不韦先去公孙乾府中,乾接入后,时各施礼毕,乾曰:“贤弟有甚贵干,多时不来寒舍。”韦曰:“小弟上庄收些薄税,因此久失奉训。”言讫饮茶,茶罢,韦曰:“小弟此来,无甚别意,敬备蔬酒,有劳贤兄骥足,就同异人去我寒庐少叙,未知尊意何如?倘肯光临,则小弟蓬筚生辉,望乞勿阻为荣!”乾曰:“既贤弟有请,如何不去?只是不当打扰府上也!” 于是,公孙乾与异人、吕不韦三人上马,前来至吕家门首,日公接入草堂,各施礼毕,然后入席饮酒。只见席上珍馐百味,盈满筵席,笙歌舞女两边排行。公孙乾、异人入席,吃食两套,酒至三巡,不韦令二青衣丫环,引朱氏出来劝酒。异人见那朱氏,生得十分俊俏,怎见得好处:云鬓轻挑蝉翠,蛾眉淡扫春山。朱唇点一颗樱桃,皓齿排两行白玉。犹如织女下瑶池,好似嫦娥离玉殿。轻移玉步懒散。 金莲千般娇娆,万种风流。拟临席边停,羞对尊前言。纵有丹青描不成,每对银灯看未足。 朱氏到席前再拜。乾问:“何人?”不韦曰:“吾之小女也!无可敬将军,当出妻献子。”朱氏敬酒进前,先劝公孙乾,后劝异人,异人接酒,左顾右盼,目不舍离,朱氏亦以秋波送情,频频劝酒,时,公孙乾饮得大醉,俯挽首撞眠。异人执杯谢不韦酒而言曰:“异人念生身质此处,客馆寂寞,欲求朱氏为妻,未知公意如何?”韦诈沉吟不应。异人又曰:“肯念客中孤苦而造之,生当衔环,死定结草,誓不敢忘!”韦佯怒而言曰:“既中殿下意,即就献之,何以报乎?”于是,令人抬送朱氏与异人先回去讫。公孙乾酒醒,不韦亲送回府。丽泉单咏朱氏诗云:一点樱桃启绝唇,两行碎玉嚼阳春,榆钱不买千金笑,元是昭阳官里人。 异人取得朱氏之后,不觉半载有余,朱氏产生一子,生得隆准长目,方额重瞳,腹下生鳞,出世有齿,容貌甚奇。异人大喜!取名为政。不说朱氏生子,却说公孙乾,思念日不韦数月不来,正欲令人去请,不韦亦至。相见后遂与携手同入后厅,施礼分坐。乾曰:“阔别数月,如隔三秋,子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我欲与贤弟下几着棋解闷,悬望不至,正欲令人来请,幸汝自降,我心不胜之喜!”不韦曰:“小弟正欲请益,既然如此,与贤兄下几盘,如输三盘者,请出一个东道。”乾曰:“可!”于是,二人下了半日棋,不韦连输三盘。不韦曰:“小弟输也!来日访贤见同异人偕去南门池阁内饮酒。今天气炎热,其处清凉,一则少叙间阔之情,二则当以避暑。”乾曰:“正合吾意!”不韦辞去,异人送出门外。不韦将还素之计,说与异人,异人大喜! 不韦到家令父亲收拾家财,亦令人至邯郸城内朱家说知此计,又令人去异人处接朱氏同于政到家。是夜,都搬在吕不韦家中去下。至次日,不韦令其父带家小及朱氏一簇车马先往咸阳去讫。且说不韦只留左右仆介二十人,在城外池阁内排设筵席完备,令人去请公孙乾同异人,不半个时辰齐到,韦即出迎入阁内,各施礼毕,分次而坐,轮杯饮酒,时正当六月,天气炎热。怎见得,古人有篇古风为证: 祝融南来鞭火龙,火云焰焰烧天红。 日轮当午凝不去,万国如在红炉中。 五岳翠花云彩灭,阳侯海底愁波竭。 何当一夕金风生,为我扫除天下热。 公孙乾与异人、不韦三人同饮,而不韦、异人佯醉不饮,只劝公孙乾,觥筹交错,不觉饮得大醉,不韦遂扶乾于阁后凉床内睡了,便叫公孙乾手下左右人员各赏酒一瓶,俱灌醉了,扶去阁内睡着。正是:踏碎玉龙飞彩阁,断开金锁走蛟龙。 不韦同异人将公孙乾马骑了,解其创佩出外阁门,奔往咸阳去讫。不韦同异人马快,赶着朱氏家小同行。 公孙乾至晚方醒知觉,一簇人马已进出五十里之地矣!忙唤左右问曰:“不韦何去?”众人皆有不知其故,令人往吕不韦庄上去看,回来道:“合家走入咸阳去了!”公孙乾想要去赶,奈天色已晚,日落西沉,不得已闷闷回家。至次日人朝,公孙乾出班奏曰:“臣蒙圣旨,监守秦王皇孙异人,昨日失守。 被他逃回咸阳,今日方知,奏闻我王。”赵王大惊曰:“此人还秦,使我晓夜不安矣!”遂怒叱乾曰:“令卿仔细监守在何放走异人?汝即引兵前去捉回,如捉不获,斩首示众!”。 于是,公孙乾领兵即出朝门,亲率精兵五千,随后就赶,赶了数日,看看赶上,乾高叫异人曰:“赵王令我请殿下还赵!”异人佯笑答曰:“吾料赵王不能容物,方暂回秦,你休赶我,前有伏兵,倘若不退,军中无情矣!”公孙乾恨不得一步赶着,催军急追至近,异人谓不韦曰:“后兵追紧,前无救兵奈何?”异人正在慌忙之际,忽见正西上一队军来。一将欠身言曰:“吾乃秦将军章邯,奉国君之命,来救殿下!甲胄在身,不能施札,望乞恕罪。”且说公孙乾正追,忽见西北角上涌出一簇人马,旗上大书五字“秦大将章邯”。其人拍马向前,排开一阵,公孙乾慌忙引兵赶至。章邯横枪勒马,问曰:“来将何人?愿通姓名。”乾曰:“吾赵国大将公孙乾也!因皇孙异人私离赵国,我今奉旨特来拿还。”邯言曰:“吾乃秦国大将章邯,你三合中间胜得我,将皇孙与你归赵,三合输于我,连你性命无还!”乾听罢,举剑杀向前来,章邯亦挺枪迎敌,两马相交,双器交举,战上五十余合,公孙乾气力不加,拨回马便走,章邯随后追赶十里方回。 不说公孙乾败回赵国,且说章邯保着异人还秦,至晚来到咸阳入城。次日,异人被楚服入宫,朝见太子。却说国君与夫人,忽见异人归回,喜不自胜!笑而言曰:“吾子归矣!”于是异人先拜国君,后拜夫人,言曰:“不肖之男,久违龙颜,不能披彩衣取双亲之乐,如荆刺在背,今侥幸回来,望双亲赦儿之罪!”国君曰:“若非不韦为使报说,险失贤孝之儿耳!” 夫人喜与国君言曰:“妾乃楚人也!当更其名曰子楚。”国君曰:“善!”于是,子楚跪告国君夫人曰:“蒙祖皇屡举兵攻赵邯郸,赵王几欲杀我,全赖不韦将金五百两赂与赵之当权者与看守者,方得命而归,若非此人,岂得至于今日!再生之德实不可忘此人,伏望殿下,重赏不韦。”国君从之,唤不韦曰:“今将城西腴田一百亩及宅子一所赏汝,侯明日奏知父王,封赠官职!”不韦曰:“承赐!”拜谢而出。 却说子楚与朱氏就在华阳夫人宫中居住。忽一日,秦王升殿,太子安国君出班奏曰:“臣子异人,先因夺璧之仇,为质子于赵,屡被赵王怒詈,欲杀异人,幸得阳翟大贾吕不韦,以金五百两买赂赵之当权监守之人,侥幸脱亡归秦,皆此人之功也!伏望陛下封赏此人。”王曰:“依卿所奏!”就宣吕不韦至阶下,不韦山呼礼毕。王曰:“朕皇孙异人得卿救还,封卿为东宫局承之职!”不韦叩头谢恩。秦王谓章邯曰:“联恨赵王辱骂寡人,封卿为大将军,领兵二十余万,前去伐赵。” 于是,章邯谢恩出朝,引兵就行,来到韩国阳城之南三十五里,负黍亭下扎寨。探马飞报阳城县令缪名闻知,忙点民兵出迎。当时章邯出马谓缀名曰:“我秦王攻赵,借此经过,与你韩国无仇,何故引兵拦吾!”名曰:“吾韩与赵实是唇齿之邦,唇亡齿寒,汝今伐唇,齿又何安?为此拒兵,实不相瞒,若是要过负黍,除非军生两翼,马能驾云!”章邯大怒!持枪直取缪名,缪名抡刀来迎,两马相交,战二十余回,章邯卖个破绽,缨名抡刀砍人,章邯躲过,翻身一枪,剌杀缪名落马,四万余人尽皆降伏。章邯入城,下令安民,引兵入赵,以得赵邑二十余城,直至赵国大城下寨。 次日,赵王升殿,群臣奏曰:“今有秦王命章邯为将,领兵二十万,前来报皇孙被质之仇!今兵已在城下下寨。”王惊谓公孙乾曰:“此祸是汝放异入以致如此,可速引兵迎敌。” 于是,乾领兵十万出城,与章邯交战,乾与战三十余合,大败,被秦将斩首九万余级,遂飞报赵王。赵王惧,问群臣曰:“何计可退此兵?”上大夫蔺相如奏曰:“臣有一策名移祸计,可退秦兵!”王问曰:“何计?”相如曰:“可差使命入西周报与赧王,说秦王意欲一统天下,强伯诸侯,先伐赵国,后征西周,赧王知之,安得不惊,必然发符遣使,连合诸侯攻秦,秦自抽兵而西回,我王可以高枕无忧矣!”赵王大喜!即遣穆仲为使入西周去,毕竟使周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回 秦王代周统天下 田单兴兵复聊城 话说周赧王五十九年七月下旬一日升殿,近臣奏曰:“今秦遣章邯为将,亲率大兵二十万攻赵,赵不能敌,特遣穆仲为使前来,陛下可发兵救赵王,若不许我必危矣!赵亡必来攻周,愿陛下思之。”周王听知,心中忧惧,宣穆仲入朝,拜舞已毕,穆仲曰:“今主上被秦兵攻急,特遣小臣前来求救,愿陛下会合诸侯攻奏秦。”周王曰:“卿且先回,待聚合诸侯,随后领兵前来。”穆仲拜辞归国,周王随即发檄,诏各国诸侯起兵救赵。正商议间,飞马来报:“秦命相国吕不韦发兵往赵,令章邯移兵攻周西路,又遣右将军缪姓,领兵十万攻周东路,二路军马目今俱会于镐京之北下寨,愿陛下早定计!”周王听知,唬得魂不附体,手足无措,问于群臣曰;“何计可破?”众皆默然。忽有一人,面如重枣,口若悬河,官拜征西将军之职,河西人也,复姓司马坤又元,近前奏曰:“七国诸侯俱周之子孙,功臣之苗裔,本自为一。威烈以来,强以并弱,大以吾小,王纲解纽,礼乐征伐出于诸侯。目今之秦,国富兵强,难以为敌,陛兵弱将老,若能降之,免动刀兵,乃社稷之幸也!”王曰:“那料文武创业八百余年,至此一旦休矣!朕若不降,军衰将寡,生灵涂炭!”于即引文武入秦,顿首受罪,尽献得其邑三十六,户口三万。秦王大喜!受其献降,遂遣大将章邯领兵十万入周,取其宝器数百车入秦乃迁西周。丽泉有诗曰:文武崩来八百秋,纷纷逐鹿战未休,强秦徒得楚获尽,谁知江山却姓刘。 当时,周既降伏于秦,秦王喜不自胜。一日,顾谓群臣曰:“朕欲并吞六国,以何国为始?”群臣奏曰:“魏与秦为邻,地隔千里,兵不满万将非其人,厚敛于民,君弱臣佞,从而征之,无有有服之理!魏国既为我有,余地如拾芥矣!”奏王大喜!于是,即命章邯为将,领兵五万杀奔魏国而来。离魏一百二十里之地于吴城下寨。吴城守将靡名引兵出迎,列开阵势,两马相交,双枪并举,战不三合,被章邯斩于马下,遂领军入城屯扎。韩王闻秦动兵,恐来伐己,乃自朝于秦,秦王大喜! 复其爵邑而还。 秋月,秦王病重,诏章邯班师返朝。于是,章邯回兵,是夜秦昭襄王薨,文武百官举哀,哭于白虎之殿,立秦安国住即三日而薨,百官亦举哀,孝事未完,东宫局承吕不韦言曰:“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今孝文王已丧,太子可以为君,而镇诸侯万民。”太子楚曰:“今孝文王虽崩,肉尚未冷,何敢就登大位?朕欲以孝治天下,朕岂可自失孝乎?愿守服三年,再登大位。”群臣服其议,皆莫敢言。不韦又言曰:“今天下诸侯纷纭,咸有觊觎强秦之心,若不早登大宝,分兵阻隘,恐秦地更为他人,况天子之服,以日易月,上古有之,殿下何故不明?” 于是,子楚即群臣山呼万岁,号秦庄襄王。 秦庄襄壬元年,报入裁燕国。且说燕王设朝,文武群臣山呼讫,王谓群臣曰:“朕憾齐占聊城,朕欲兴师,谁敢领兵?” 中将军陈人出奏曰:“臣愿为将,以复其城!”于是,燕王命陈人为上将,兴兵十万!是日领兵就行,前至聊城北三十里下寨。陈人与裨将言曰:“来日我引兵挑战佯败,你伏兵东山之,待彼过后,出兵取城,吾再杀回,两下夹攻,可以成功!”裨将领命讫。齐将蒙靡果然以兵出迎,与陈人战于城下,战不三合,陈人佯败荒走,靡以兵来赶,过东山之前,燕兵见靡过了,杀奔人城去了。靡催兵正赶之际,忽守门军人报道;“燕兵杀入聊城!”靡闻之大惊!急回复聊城,陈人催兵来赶,两下夹攻,靡败遭擒,陈人入城安民,将靡斩讫,写表奏知燕王。燕王大悦!封陈人为大将军,将兵屯于聊城。探子飞报入齐。 齐王升殿,百官班列,公子田单出班奏曰:“今彼燕王,以陈人为将,兴兵拨了聊城,目今兵屯聊城,伏望我王,火速兴兵,不然兵临城下,将至濠边!”齐王惧而言曰:“卿可为将,点兵与战!”于是,田单领兵十万,前至聊城东五十里屯扎。次日,引兵直逼城下,陈人已知,点兵十万出城,与战三十余合,田单兵少,大败而还,陈人引兵入城。 却说田单大败归寨,闷闷不悦,无计可施,坐于寨中,忽有军人报曰:“寨门外有一隐士,自称来与画策而取聊城。” 田单曰:“速请其人入寨!”礼毕,田单问曰:“先生辱临,必有识见!”隐士对曰:“生姓鲁名仲连,闻知公子与陈人相待,犹豫不决,特来献策。”田单曰:“久闻先生大名,今幸相会,不知先生以何计教吾?愿闻其命!”仲连曰:“燕王为多疑而易谗,陈人忠勇有谋而无成,不如令奸细人以间谍遥言私入燕地,传说陈人屯民兵聊城,杀退田单,欲自为王,彼闻必信,定削陈人之兵权,公子以兵下寨逼城,燕王既来解陈人之兵,陈人之兵,陈人恐我攻城,必不肯以兵还燕王,燕王愈惊,故此使其君臣相疑然后小生作书,书内陈说利害,射矢与陈人,陈人见惊,必然自杀,有须公子汗马之劳而得聊城矣!” 田单大悦曰:“先生神机妙算,想行必应!”于是,田单使奸细之人入燕,谣言传说陈人,谋反之事。 燕王设朝,群臣闻知百姓谣言陈人谋反,果入奏知燕王。 燕王言曰:“朕料此人必反,今此果然”王谓百官曰;“今兵权尽在他手,何计可获此人?”群臣奏曰:“我王可传诏命前去军前,只说秦国动兵,恐来伐燕,令彼星火分兵十万与使,前来保城,若兵分而至燕,我王亲引此兵,一鼓可擒陈人矣!” 王曰:“善!”即发使命前去聊城见陈人。陈人接着按读毕,正欲分兵,忽守城军人来报:“今田单引兵攻城!”陈人犹豫不决,欲分兵恐不能制,欲拔兵全还,怕失其城,无奈只得谓使臣曰:“公且先去奏知燕王,待我杀退田单,引兵前。保燕,若分兵,必失此城。”使回将此奏知燕王。燕王惧而言曰:“此跋扈反者已实,既若不反,必然分兵。”又谓群臣曰:“此贼谋反,尔等何计可擒此人?”群臣曰:“我王休忧,只管收兵,守住险隘,不与粮草,任纵他在聊城反乱,必有能入于燕矣!”王曰:“善!”遂分兵守住各处关隘,不放一卒入燕。 却说陈人守城岁余,见城中粮尽,差人去燕王处乞粮,被把隘兵拿住,言曰:“你陈人反燕,又来求粮。”就将使者杀之,只令一卒报与陈人。陈人自谓曰:“吾遭齐人之间矣!” 遂闷闷不已。于是,田单令鲁仲连作书曰:江西逸士鲁仲连,沐浴百拜,致书于大将军麾下,窃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 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尊卑贵贱,此其一时也。 愿公之谋计,而无与俗同也。且楚攻南阳,魏攻平陆,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不若得济北之利,故定计而坚守之。 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横秦之势,合则楚国之形危,且弃南阳,断右壤,存济北计必为之。今楚魏交退,燕救不至,齐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即臣见公之不能得也。 齐必决之聊城,公无再计。彼燕国大乱。君臣过计,上天子迷惑,复以十万之众,五折於外,以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因为天下戮。笑公闻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独立,大臣不足恃,国敝祸多,民无所归心,今公又以聊城之民,距全齐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这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北之心,是孙膑吴起之兵也,能已见于天下矣!故为公计,不如罢兵休士,全车甲归报燕王,燕王必喜,士氏见公,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於世,功业可明,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 矫国革俗天下,功名可立也。意者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 请裂地定封,富比陶卫,世世称寡,与齐名久存,此说一计也。 二者显名厚实也,愿公孰计而审处,一也。且吾闻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昔管钟射桓公中钩篡也,遗公子纠而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身也。此三行者,乡里不道也,世主不臣也。使管仲穷抑幽,囚而不出,惭耻而不出,穷年没齿,不免为辱人践行矣。然管子拜三行之过,据齐国之政,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为五霸首,名高天下,光照邻国。曹沫为鲁君将,三战三北,而丧地千里,使曹子之足不离阵,计不顾后出必死而不生,则不免为败军擒将,曹子以败军擒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去三壮之耻,退而与君计也。 子以为曹齐桓公,有天下朝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劫桓公于坛位之上,颜色不变,而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丧,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动惊骇,威信吴楚,传名后世。若此二公者,非不能行小节死小耻也,以为杀身绝世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忿恚之心,而成终身之名。除感忿之耻,而立累世之功。故业与三王为争,名与天壤相敝也。公其图之。 仲连将书缚于箭矢上,射城上,高叫曰:“吾乃逸士鲁仲连,为陈将军之利害,自来上言也!”言罢,将箭射上去。却说燕陈人拆书读罢!自言曰:“吾该休矣!”陈人乃泣三日,谓军民曰:“非我不尽忠也!燕王信谗,使我有国难奔,有死难逃!”言罢,自杀而亡,城中自乱。于是,田单引兵杀入城去,定乱安民。令裨将守聊城,自引兵还齐。齐王大喜,曰:“是卿之功也!”单曰:“非臣之功,若无鲁仲连画策为书,安能复得聊城?”王曰:“仲连安在?朕必以重爵封之!”单曰:“今在午门外,不敢擅进!”由此令人去宣,不一时仲连入朝,山呼礼毕。王曰:“取聊城乃卿之功也!封卿为上大夫,食爵一邑。”仲连奏曰;“吾与其富贵而诎于人,吾宁甘贫贱而轻世肆志焉!”遂不受爵,逃之海上隐居。丽泉有诗赞仲连曰: 载质皇皇虑失时,齐时胡独宦情微, 曾声大义师侯国,耻见咸阳作帝畿。 高蹈沧溟言果践,清风兰雪咏偏宜。 胜燕未几歌松柏,莫怪先生早识机。 欲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回 庄襄王发兵征赵 平原君合纵干楚 却说秦王。因吕不韦救己之功,以不韦为相国,封文信侯。 此时,东周君又恨秦王,乃与虢国合纵,诸侯谋伐秦,事败,秦王使吕不韦率师前去,又迁东周君于阳人,尽收其兵权而回周,遂绝不嗣。秦庄襄王癸丑二年,秦王谓群臣曰:“朕今国富兵强,欲伐赵国,卿意如何?”群臣对曰:“陛下圣意不错,且举兵伐赵。”秦王即宣武安君至殿,命其领兵去征。武安君曰:“邯鄣实未易攻,且诸侯救援日至,怨秦日久矣!今秦欲破长平军而秦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虚,远绝山河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今臣身染微恙,恐负王命,候待秋高马肥,臣略康健,即行也!”秦王武安君辞病不行,遂以王龁为领兵元帅,章邯、王翦为左右将军,领兵二十万,前伐赵。 于是,二将领兵分为五队而行,不一日行至赵地,赵之郡邑,咸莫敢当,望风归降,于是,兵不血刃,取得三十七城。 军至太原,太原郡守纳降,章邯人城安民,军兵屯于城。却说赵王升殿,群臣奏曰:“今秦遣章邯为将,取赵之邑三十七城,目今军马中定太原!”赵王大惧,言曰:“此事奈何?”蔺相如曰:“臣有一计可保!”王曰:“何计可保?”相如曰:“为今之计,莫若深沟高垒,分兵守住险地,彼必不能进也!然后发使往众诸侯处求救,待其师老粮尽,然后以奇兵击之必胜!”赵王分兵守拒险隘,不与之战。 次日,赵王宣平原君赵胜至,命其求救,合地楚、魏,约退秦兵。平原君与食客门下有勇力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共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胜则善矣!文不能取胜则歃血于华屋之下,必得定纵而归。”得十九余无可取者。门下有毛遂者,自荐于平原君曰:“今少一人,愿君即以遂备员而行。”时,平原群谓毛遂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如锥之处囊中,其末立现。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左右,未有所称颂,胜未闻也!先生当自详也。”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使遂早得处囊中,乃脱颖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平原君乃以备员十九相与鄙笑之。言讫,平原君自与十群众辞王至楚,楚王迎之,入内坐定,平原君与十九人与楚王议论合纵,毛遂拔剑历阶而立,谓平原君曰:“纵之利害,两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纵,日中不决何也?”时,楚王见毛遂按剑而上,叱之曰:“客何为者也?” 遂听说按剑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悬于遂手,吾君前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地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多哉?以能据其势而奋其威也!今楚地方三千里,持戟百万,以楚之强,天下弗能当!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之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赵之所羞,而王弗之恶焉。合纵者,为楚非为也!”楚王方答曰:“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谨奉社稷以从!”毛遂曰;“纵定乎?”楚王曰:“定矣!” 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左右呈至,毛遂奉铜盘而跪进之,楚王之左右歃血而定纵,歃血罢,毛遂有十九人曰:“公等碌碌,所谓因人成事者也!”众笑而已,楚王既约与其合纵,平原君与毛遂等十九人归赵,言曰:“胜不敢复相士胜相士多矣!自以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也!毛遂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不敢复相天下士矣!”遂以为上客。 平原君既返,楚使春申群将兵十万来救赵,犹未及至,而秦兵攻城甚急,赵王欲降秦,平原君赵胜甚患而独忧。是时,邯郸传舍吏子李同知其意,说平原君曰:“今君之忧惧秦兵之强,君诚能令夫人以下编于士卒之间,而家之所有尽散以飨士,王当危苦之时,方可拒秦。”于是,平原君从其计,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率其众出战,设计退秦兵三十余里,平原君收兵在城外屯住,秦兵亦莫能进寇。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丽泉诗曰: 歃血捧盘一语中,因人成事岂能通。 平原门下三千客,谁似毛生自荐功。 第一○九回 信陵君盗符救赵 秦蒙骜兴兵伐魏 却说赵先使人往魏来救,魏公子无忌者,魏安厘王异母弟也,封为信陵君,贤而好客,是时,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受。公子于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自从车骑,虚左而迎侯生。侯生知其来,衣敝衣冠相见,公子请生上车,生不让,欲以观公子之色,公子见其不让,执辔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公子从其请,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睥睥,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颜色愈和。当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座,待公子至,举酒望而未至,及市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 至家,公子乃引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足矣!嬴乃夷门抑关者也,而公子亲往车骑自迎,不宜有所过,故过之,然欲就公子之名,市人皆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土也!”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所过屠中朱亥,此乃贤者,世莫能知,公子可往请之。”于是公子往数请之,朱亥故不辞谢而不之至,于是罢会。 次日,赵使至,见魏王,说平原君求救之事,魏王听从,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前来救赵,兵至邺,秦王闻知,使人告魏王曰:“诸侯敢救赵者,已释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留军壁邺,又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为探,因见平原君引见赵王。赵王闻魏不来救,心里忧闷,当日新垣衍谓赵王曰:“秦欲为帝,赵诚发使尊昭王为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围自释矣!” 赵王未及发使,是时鲁仲连适游赵,闻魏将欲赵尊秦为帝,乃即见平原君问曰:“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妲之!” 平原君曰:“胜请为伸绍介。”仲连曰:“请出!”于是,垣衍出,仲连见新垣衍曰:“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 使其肆然而为帝,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吾将使梁及燕助之矣。”新垣衍曰:“吾用梁人也!先生恶能命名梁助之?”仲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耳!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秦无已而为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秦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使其女子婢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怡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于新垣衍起再拜谢曰:“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也!”于赵不复帝秦。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 平原复使入之魏,魏不动兵,时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 让魏公子信陵君曰:“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耶?”信陵君患之,数请魏王发兵,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义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且告所以。侯生应曰:“公子勉之,臣年老有能从行,请勿怪。”公子忧之,出行数里,心不快曰:“令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送我,我岂有所失哉?” 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还也,公子欲赴秦军,譬如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魏王臣内,今如姬最为宠幸,力能窃之。嬴又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公子使客斩其仇头进如姬,如姬欲为公子死而无所辞,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义许,若得虎符,夺晋鄙军将,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一伯之功也。” 公子大喜而行,又见侯生,侯生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合符而晋鄙有授公子兵,事必危矣。臣客屠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从此事则甚好,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惧死耶?”公子曰:“晋鄙无罪,护惜诸将,惟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畏死哉?”言讫辞出。于是,公子请朱亥,亥笑曰:“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行,公子过见侯生。侯生曰:“臣义当从行,老不能远涉。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向自刎,以送公子!” 公子不请,遂行至邺,见晋鄙,与合虎符,疑之,欲无从之意,朱亥袖四十斤铁锥,锥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军,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者,则父归矣;兄弟俱在军中者,则兄归矣;兄弟俱在军中者,则兄弟归矣;独子无兄者归养。”得选兵八万,乃进兵救赵击秦。 当时,楚救赵兵亦至,三路军马合击,杀退秦兵。是日,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信陵君于界。却说魏王闻知公子盗之兵符及杀晋鄙,将兵救赵,怒甚,欲诛其家属及在魏宾客。如姬跪述前情而恕之。公子亦使卫庆将兵归魏去讫,而公子独与客留赵,孝成王与平原君计以五城封公子,公子闻之,意甚骄矜,而有自功这色。客说于信陵君曰:“夫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也!且矫魏王令,夺晋鄙兵以救赵,于赵则有功矣,于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听言,于是自责,似若无所容者。赵王扫除自迎,执主人礼引公子就就西阶,公子侧行辞让,从东阶上,赵王等酒至暮,不忍献五城。公子竟留赵,赵王以鄗城为汤沐邑,魏亦复以信陵奉公子。 是时,平原君用鲁仲连言,不帝乎秦,秦兵既败去,欲封鲁仲连,鲁仲连辞让再三,终不肯受。平原君置酒请鲁仲连,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仲连寿,鲁仲连笑曰:“所谓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解纷而无取也!”遂辞平原君而去。 却说信君在赵,闻赵有处士毛公藏博徒、薛公隐于卖浆之家。公子欲见两人,两人自匿不肯见。公子闻其所在,乃间步往从此二人游,甚欢。平原君闻之,谓其夫人曰:“公子日博徒、卖浆者游,不知是何等人耳?”公子闻之,乃谢夫人去曰:“平原君之游,徒豪应举耳!不求士也。无忌自在大梁,时常闻此两人贤,至赵恐不得见,今平原君乃以羞其不足从游。” 乃辞欲去。平原君乃免冠谢,固留公子,方留在赵,十年不归。 却说秦王设朝,谓群臣曰:“朕兴兵伐赵,屡被魏王引兵为应,由此朕甚恨之,今汝之文武之中,谁人与朕画策,以兵伐之?”蒙骜奏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子之职也!臣虽不才,愿将兵去伐魏!”于是,秦王遣蒙骜为将,领兵二十万前去魏国,离城三十里下寨。魏王设朝,阁门太史奏曰:“今而有秦王以蒙骜为将,率兵二十万来伐我国,目今军马离城三十顿扎,伏望陛下火速兵与战,不然必来攻城矣!”魏王大惊,即谓伪公、假公曰:“汝二人将兵出迎!”于是,二公引兵五万迎敌,蒙骜亦领来攻城,相遇列开阵势,二公战不十合,气力不加,拨回马便走入城,紧闭四门不出。二公走入,奏知魏王曰:“臣该万死!臣非不欲取胜而立功,顾年纪高迈气力不加,以致大败,不能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