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到美国不久,1933年1月30日这天,希特勒就正式宣布上台。这个疯子就要给地球上制造一场灾难。爱因斯坦立即在报纸上发表自己的声明,严厉指责德国纳粹主义的危害: “只要我还能选择,我就将只生活在这样的国家——在那里普遍遵循的准则是公民自由、宽容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公民自由就是人们有用语言和文字来表达个人政冶信念均自由;宽容就是尊重他的任何信仰。这些条件当前在德国是不存在的。那些对于国际谅解有杰出贡献的人——其中有一些是第一流的艺术家——正在德国受迫害。" 这一下坏了,爱因斯坦在柏林的家立即被查封,他的著作被冲锋队堆在广场上烧成灰烬,他永远不能回到祖国了,从此就在美国定居下来。而美国能收留这个科学伟人真是求之不得。他来到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表示每年只要三千美元薪金就足够了,但是院方决不答应,坚持要付年薪一万六千美元,他们认为再少一元就与爱因斯坦的名声不符了。德国柏林,这个世界物理研究中心渐渐就要转移到美国来了。 爱因斯坦这根物理世界的大柱子既然已经移到美国,那么欧洲物理界这时正在做什么事呢?且听下回分解。第六十三回王子追电子 探得微观新奥秘,数学加物理 辟出力学新体系——量子力学的创立 上回说到爱因斯坦被德国法西斯势力迫害流亡美国。从此,世界物理学研究中心便开始逐渐从欧洲向美国转移。在这个大转移还未全部完成以前,让我们看看欧洲大陆的物理学家们,正在赶紧做一点什么工作。 前几回讲的那个索尔维量子讨论会,与会科学家中有一个叫莫里斯的,此人出身公爵世家,却酷爱科学,他在自己巴黎的住宅内还装备了一个完善的实验室。莫里斯有一个弟弟,叫路易斯•德布罗意(1892-),本是学文科的,但他很尊敬哥哥,也常来他的实验室里好奇地问这问那。这弟兄二人,毫无贵族子弟常有的那种浮浪之气,整日潜心读书,研讨问题。 再说莫里斯那天开完会从布鲁塞尔刚回到巴黎,德布罗意便到家中看望哥哥,并且打听会议上可有什么科学新闻。莫里斯将会上关于量子理论的争论如此这般地讲了一回,德布罗意早听得如醉如痴。半天,他突然张口说道:“哥哥,我要跟您一起研究物理。” “什么?”莫里斯大吃一惊,“你再有两年就要拿到历史学方面的学位,现在改行岂不前功尽弃?” “您放心,文科学位我照样要争到手,但是我觉得应给自己再开辟一块知识领地。历史,是在人们对已经知道的甚至亲身经历过的事实进行梳理、编织;而物理则是去探寻那些早已存在却还不为人知的事实,他对我有更大的吸引力。” “可是现在早已不是伽利略、牛顿时代,物理学已伸入到微观世界,每走一步就更加艰苦。而且过去的宏观经典理论已不适应,新的理论体系还远未建立。这时你来入伙实在冒险,也许我们这些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捞的却是一个水中的月亮。” “,我直觉地感到量子理论是很有希望的,我决心献出全部精力弄清这神秘量子的真正本质。” 正是: 金衣玉食何足贵?过眼烟云不多时。 聪明贵胄有奇志,不爱虚荣爱真知。 再说德布罗意刚下定决心开始对理论物理的研究,不久,第一次世界大战就爆发了,他便服兵役上了前线,直到1922年他才重回哥哥的实验室继续中断许久的研究。渐渐地他生成了一个大胆的思想:光波是粒子,那么粒子是不是波呢?就是说光的波粒二象性是不是可以推广到电子这类的粒子呢?就像当年法拉第由电变磁推想磁变电一样,德布罗意思路一开立即拓出一片新的天地。1923年他接连发表三篇论文,提出“物质波”的新概念,他坚信大至一个行星,一块石头,小至一粒灰尘,一个电子,都能生成物质波。物质波有其独特之处,它能在真空中传播不要介质,因此不是机械波。但它又可以由不带电的物体运动生成,因此它又不是电磁波。他还运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推出了物质波的波长公式λ=h/mu。即波长与粒子的质量和速度的乘积成反比。他还算出中等速度的电子的波长应相当于X射线的波长。 第二年,1924年,德布罗意将自己的这个新思想写成一篇论文《关于量子理论的研究》去考博士学位。可以说是当时物理学界一个独一无二的新观点,许多人看了文章都摇头,眼看德布罗意的博士学位是毫无希望了。这时他的老师朗之万出来说了一句话:“我虽然很难相信德布罗意的这种观点,但是他的论文实在是才华横溢,因此我还是同意授予他博士学位。”他总算勉强通过答辩。再说朗之万对这件事总是不放心,也不知他的这个学生到底该算是个才子还是个疯子,便将论文稿寄给爱因斯坦审阅。爱因斯坦真不愧为一个理论物理大师,他刚读完文章就拍案叫绝,并立即向物理学界的几个大人物写信,吁请对这个新思想给予关注:“请读一读这篇论文吧,这可能是一个疯子写的,但只有疯子才有这种胆量。它的内容很充实。看来粒子的每一个运动都伴随着一个波场,这个波场的物理性质虽然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原则上应该能够观察到。德布罗意干了一件大事,另一个物理世界的那幅巨大的帷幕,已经被轻轻地掀开了一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物理学中同一个题目常常是理论和实验双管齐下,稿纸上的推算和实验室里的测试刀枪并举,经过一场激战,堡垒才宣告攻克。 事有凑巧,就在爱因斯坦这话刚说过不久,和法国隔洋相望的美国出了一件事。在纽约的贝尔电话实验室里有一个研究人员叫戴维逊,长期以来他和助手革末在做电子轰击金属的实验。这天二人正聚精会神地观察,忽然一声巨响,一只盛放液态空气的瓶子倒地炸裂。这下可糟了,实验用的金属靶子是置于真空条件下的,现在液态空气立即气化,弥漫全室,钻进了真空系统,那块当靶子的钝锌板立即就被氧化。他们只好自认倒霉,连夜加班,将这块锌板换下来又是加热,又是洗刷,费力地将锌板表面的氧化膜去乾净,再装回真空容器里。 第二天,戴维逊和革末又来到实验室,他们将仪器安置好后又开始了那个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实验。戴维逊板动开关将电流直向锌板射去,一边喊革末调整一下锌靶的角度。革未将锌靶轻轻转了一个角度,戴维逊却吃惊地喊道:“见鬼,今天怎么连电子也学会与我绕弯子!——革末,再将锌靶转个角度。” “先生,您发现了什么?”革末一边转动锌靶,一边问道。 “您自己来看,莫非是我的眼睛出了毛病?”戴维逊说着和革末换了个位置。 “哎呀,电子束怎么不稳定了呢?” 各位读者,你道他们发现了什么?原来随着锌板的取向变化,电子束的强度也在变化,这种现象很像一束波绕过障碍物时发生的衍射那样,但是电子明明是粒子啊,它怎么能有波的性质呢?戴维逊师徒两人又将这个实验重复了多遍,仍然如此,他们一下跌入闷葫芦里。要说电子也是波,这简直就好像说人头上长角一样不可思议。他们就这样百思不得其解,在闷葫芦里一直闷了两年。 两年后的夏天,戴维逊访问英国,遇到著名的物理学家玻恩。两人刚坐好,戴维逊就迫不及待,将那个在肚子里憋了两年的问题提了出来。玻恩不听犹可,一听戴维逊如此这般地描述,便喜不自禁,也不顾是与客人初次见面,突然在对方肩上拍了一把,大声说道:“朋友,您已经撞开了上帝的大门。” “难道电子真的也是一种波吗?” “是的,光有波粒二象性,一切物质微粒也有波粒二象性,电子也不例外。这正是欧洲大陆上近年来最新的理论。可惜这个假设还从没有人来验证,想不到证据却操在你的手里。” “看来我们美国与这里远隔重洋,真是消息闭塞。我要是早一点来访问,何至于苦闷两年呢?快请您告诉我是谁提出了这个伟大的假设?” “就是那个法国人德布罗意,这个人本是学文科的,半路出家投身物理。但也正因此他没有我们同行中惯有的旧框子,所以倒捷足先登。他不但提出假设,还推出公式,能具体地求出粒子的波长呢。他的论文发表在法国科学院会议周报上和英国的《哲学杂志》上,您可以仔细研究一下。” 这两个科学家越谈越有劲,而戴维逊心里已在悄悄地说:只今天这一席谈话我就不虚此行了。拜会过玻恩之后戴维逊已无心再到哪里转了,便草草结束了这次访问。他回到美国后,重做了两年前的实验,果然与德布罗意的预言和计算完全一致。原来两年前的那次液态气瓶爆裂帮了他的大忙。他和革末对锌板加热、洗刷后,锌板就变成了单晶体,而任何一种波经过晶体,都会生成强度周期性的变化现象。他们真是因祸得福。同时还有另一名英国物理学家小汤姆生,则从另一条途径获得一张电子衍射的照片。德布罗意理论从此得到了有力的证实。德氏因此获得1929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金,而戴维逊和小汤姆生则共同分享了1937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金。读者或许要问:这个小汤姆生与我们前面提到的老汤姆生是何关系?原来他们正是一父一子,老子发现了电子,儿子又证实了电子是波,父子二人在物理学方面做着接力研究,一时在科学史上传为美谈。 各位读者,容作者在这里插几句闲话。德布罗意和戴维逊等人证明电子是波,好像实在抽象,我们这里只举一个例子就可知这个理论的威力。我们平常所以能看到东西是靠光,那是平常的光作用于物体,再反射到我们眼里。光学显微镜所能显示的物体微小细部的能力,因所使用的光的波长小到什么程度而定。因此,放大能力最强的显微镜便使用紫外光。这好比我们撬一块大石头,要用一根粗木棍,而剔牙时却只能用一根细牙签了。好了,现在证明电子和光一样也是波,而且它的波长比紫外光要小几千倍,何不用来代替光显示物体呢?果然,人们把电子束集中在一个焦点上,射过物体,便在萤光屏上得到一个放大的图像。1932年世界上发明第一架电子显微镜。1938年美国人制成了一架能放大三万倍的电子显微镜,而当时最大的光学显微镜也只能放大2500倍,现在人们使用的电子显微镜已经能放大到二十万倍以上。 好了,闲话暂且不提,我们还回到德布罗意的故事上来。这德布罗意假设一提出,当时大部分物理学家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其中有一个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锷(1887-1961)1926年正在苏黎世大学(就是爱因斯坦曾工作过的那所大学)任教授。有人建议他把这个假设拿到学生中去讨论,他很不以为然,只是出于礼貌,才勉强答应下来。可是当他为讨论准备介绍报告时,立即被德布罗意的思想抓住了。现在我们又要看到科学史上一次惊人的相似。这薛定锷的特长是数学很好,于是他就像牛顿总结伽利略、开普勒的成果,麦克斯韦总结法拉第的成果一样,立即用数学公式将德布罗意的思想又提高了一层,得出一个著名的“薛定锷方程”。这个方程一公布立即震惊物理界,它就像牛顿方程解释宏观世界一样,能准确地解释微观世界。它清楚地证明原子的能量是量子化的;电子运动在多条轨道上,跃迁轨道时就以光的形式放出或吸收能量;电子在核外运动有着确定的角度分布。这样,他用数学形式辟出一个量子力学新体系。同时还有一个德国物理学家海森堡从另一角度研究量子力学,提出一个矩阵力学体系。薛定锷用的是微积分形式,海森堡用的是代数形式,物理学早已不是人们可以眼看手摸的形状、温度,它现在要用更抽象的概念才能作出更准确的表述了。正像我们绘画时为了更准确地传神,白描反而不够,而要用写意。 再说这个海森堡(1901-1976)越研究越深。最后,他发现我们虽然可以在宏观世界里准确地观察任何现象,而在微观世界里简直作不到这一点。这好比我们用一支粗大的测海水温度的温度计去测一杯咖啡的热量,温度计一放进去,同时就要吸收掉不少热量,所以我们根本无法测准杯子里原来的温度。而作为原子内的能量如此之小,任我们制成怎样精确的仪器,也会对它有所干扰。观察者及其仪器永是被观察现象的一个不可分割的部分,一个孤立自在的物理现象是永不存在的。这便是“测不准原理”。我们生活在这个物理世界,身在此山中,难识庐山真面目。 量子理论现在越发展越深,当初的一个幼芽,现在已经渐渐长成一棵枝叶扶疏的大树。于是,1930年一批物理学家们又齐集布鲁塞尔召开第六届索尔维会议。检阅1911年第一次会议以来量子理论的发展成果。这次会议的主角已不是普朗克,而是玻尔(1885-1962)。 这玻尔是丹麦人,1911年毕业于哥本哈根大学,后追随卢瑟福求学,1916年起就返回母校任教,并创办了物理研究所。他将当时世界上一批有才华的青年如海森堡、泡利等都团结到自己的身边。玻尔治学严谨,却又继承了老师卢瑟福的民主学风。他有一句名言,就是:“我从不怕在年轻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愚蠢。”在他的研究所里一争论起学术问题,便没有长幼、师生之分。这种充分的学术民主,依靠集体的智慧,后来被称为哥本哈根精神。 玻尔身体强壮,年轻时他们兄弟二人都是丹麦国家足球队队员,所以他后来获诺贝尔奖金时,一家丹麦报纸曾有这样一条幽默的大标题:足球名将玻尔获诺贝尔物理学奖金。后来,玻尔虽已成了名人,但还时常干一点孩子们爱干的事情。一天晚上他和几个学生外出归来,街上静悄悄的,一个学生看到银行大楼的墙面是水泥格子拼成,就好奇地向上爬上两层。玻尔也要逞能,说他也敢爬。当他爬到一层高时,跑来两个警察,以为是盗贼在作案,可是走近一看,说了声:“这不是玻尔教授吗?”便走开了。还有一次他和几个学生看电影,看到电影里的恶棍和英雄比武,总是恶棍被打死。他解释说这是因为英雄有一种自我反射,所以比恶棍动作快,学生们不服。于是他们就吵吵吱嚷地到玩具店里买了几支手枪,在院里比武。结果玻尔真的将他们一个一个“打死”了。玻尔就像庐瑟福当年领导卡文迪许实验室一样,在哥本哈根当着孩子王,其纯朴、天真可见一般。 再说第六届索尔维会议开幕,玻尔打出第一张牌就是“测不准原理”。他阐述道:“根据这个原理,我们要想精确地测定粒子的位置,就无法测定它的速度,反过来,要想测定其速度就无法测定它的位置。” 正当与会的大部分科学家都点头表示理解时,想不到爱因斯坦一人站起来反对:“事物是客观具体地存在的:我不相信上帝会在随便丢骰子,碰运气。” “这和你的相对论并不矛盾啊?” “可是你在这里否定了因果关系,我不相信世界是捉摸不定的。现在我来设计一个实验,请您解释。假如有一个理想的盒子,里面有光源,在固定的时间打开一下盒上的闸门,放出一些光来。我们再称一下盒子的重量,根据质量的变化就能算出光放出的能量。这样,我们不就可以任意精确地测量光放出的能量、放光的时间了吗?” 爱因斯坦真不愧为理论物理学家,他随意就设计出一个思想实验,一时把个玻尔问得无言以对,好端端的一个会议竟无法再开下去。 这玻尔哪能服气,整整一晚上没有睡觉,召集他的学生们紧急商讨对策。第二天,天一亮,玻尔就去敲爱因斯坦的门,并且手里真的捧着一个“爱因斯坦盒子”,盒子吊在弹簧秤上。他笑咪咪地说:“爱因斯坦先生,请看您的盒子,它一放出光,质量就要变化,弹簧抽动,盒子做上下运动,盒子中的钟也在动,就是说它在引力场中的位置已经变化。而根据您的相对论,这时时钟的速率必定也要变化。这样您首先就得不到准确的时间。时间测不准,当然您的盒子还是逃不出我的测不准原理啊。” 爱因斯坦正因昨天的胜利甜甜的睡了一个好觉,玻尔三言两语反教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了。但是爱因斯坦还是不服气,不到一天,他又想出了一个实验,可是以后每次设计的实验都让玻尔驳倒,就这样,这场争论一直持续了几十年,直到爱因斯坦离开人世,他也不承认测不准原理。人们很为他第一个支持普朗克的量子论,但最后又反对量子力学感到遗憾。但是玻尔和爱因斯坦无论怎样争论,双方都襟怀坦荡,谦虚地吸取对方的意见,发展自己的理论。这与牛顿同莱布尼茨的争论已经截然不同了。爱因斯坦称赞玻尔说:“他无疑是当代科学领域中最伟大的发现者之一。”玻尔则深情地说:“在征服浩瀚的量子现象的斗争中,爱因斯坦是一位伟大的先驱者,但后来他却远而疑之。这是一个多么令我们伤心的悲剧啊,从此他在孤独中摸索前进,而我们则失去了一位领袖和旗手”。 这玻尔虽和爱因斯坦经常争论,但是两人友谊极深,他每次到美国的普林斯顿讲学,并不住什么旅馆、饭店,而是干脆住在爱因斯坦家里。一来是老友多时不见,感情上很愿意能多呆在一起,二来便于继续探讨问题。1939年,玻尔又来到美国,他爬上爱因斯坦的那个二层小楼,还不等气喘平息便说:“亲爱的,您知道我今天带来什么重大消息?” “不过是又设想出什么思维实验的好例证,来证实您的测不准理论罢了。” “不,今天已顾不上辩论理论问题,这可是实验物理学家们干出的大事,它可能直接关系着我们的生活,关系着政治。” 到底玻尔说出一件什么大事,且听下回分解。第六十四回战乱将起 实验室已难平静,为渊驱鱼 科学家云集美日——原子核裂变的发现 上回说到玻尔来访,给爱因斯坦带来一个重要消息。要知这条消息是什么,还得从这条消息的来源说起。 自从卢瑟福第一个用α粒子做“炮弹”轰出原子得到质子以来,许多科学家都感到这是一条通往原子核内的大道,于是纷纷向原子核开炮,希望能看到过去没有发现的东西。1932年,英国物理学家詹姆斯•查德威克用α粒子轰击铍,得到一种不带电的粒子:中子。有趣的是,卢瑟福用α粒子轰击氮,氮原子变成了氧原子,查德威克轰击铍时,铍原子变成碳原子。要是这样一直轰击下去,还能发现多少秘密呢?元素之间一定还有我们未知的重要规律。 在人们向原子大进攻的炮击战斗中有一位女炮手,她就是居里夫人的女儿伊伦娜。1933年(就是爱因斯坦流亡美国的那一年),她和自己的丈夫约里奥一起用α粒子轰击铝,却得到了一种自然界并不存在的同位素-元素磷的放射性同位素。从而发现了人工放射性。伊伦娜和她的丈夫因此而获得诺贝尔奖金。居里夫人很为自己的孩子已经成长为有出息的物理学家两高兴,她深知这个发现所启示的重大意义。可惜由于她长年接触放射性因而得了不治之症,几个月后便不幸去世。卢瑟福亲自为她写了讣告。 在英国、法国所进行的这些工作现在由一位意大利人来接班了,他叫费米(1901-1954)。 费米小时即表现出非凡的才能,他父亲的一位同事便有意识地培养他,给他读数学、物理方面的书。当他还是一位十七岁的中学生时就有大学研究生的水平了。后来他在比萨大学读书,这个伽利略当年生活过的地方处处给他以科学的召唤。他每次走过那个世界闻名的斜塔,都要肃然起敬,伫立片刻。大凡一个人成才之前总要有一个巨人将他托上自己的肩膀,费米也是这样。这时罗马大学物理实验室主任柯比诺认定费米就是复兴意大利物理的希望,专门在罗马大学设了一个理论物理学讲座,聘请26岁的费米来任首席教授。费米在自己周围很快团结了一批青年物理学家,他们自信伽利略的故乡在物理研究方面不该落在英、法、德等国的后面。 不久,伊伦挪用α粒子轰击原子核获得人造同位素的消息传到了罗马。好个聪明的费米,他想我不能总跟在人家后面,你用α粒子,我就用中子。粒子带正电荷,原子核也带正电荷,它们间的斥力必然要抵消一部分冲击力,而中性的中子正可避免这个缺点。于是他又找到了一种轰击原子核的新炮弹。 大凡科学家们每找到一种新武器就如同孩子得到一个新玩具一样,玩得不肯放手。费米这一群人虽已是物理学家,但论年龄都还是些小伙子呢,他们现在玩起这新鲜的“中子炮”来哪肯罢休。中子从哪里来呢?最好是用镭放射的α粒子轰击铍制得。但当时一克镭要34,000美元。他们这个新组建的小组绝对买不起。费米就用氡来代替镭,不过氡的半衰期只有四天,需要经常更换。他们就用这门简陋的“大炮”对着所有能找到的原素狂轰一顿,看看有什么变化。这个劲头就像当年戴维刚发明了电解法,本生刚发明了光谱分析法一样,每种原子身上都要过一刀。果然这新法就是厉害,他得到了许多自然界中不存在的同位素。例如从普通的钠得到放射性钠,从普通的碘得到放射性碘,从氯得到放射性磷。 但是,当他们把这门“大炮”对准铀时却得到一种想不到的结果。好像经轰击后铀中生成的放射性元素不止一种,但每一种的数量又极其微小。这群年轻人都是物理学家,他们在化学知识方面不足,无法鉴别新元素。他们猜想,一定制成了一种过去不曾发现过的新元素。铀的原子序数是92号,这种新元素就叫它“93号元素”吧。到底这是不是一种新元素,我们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费米小组还是不断地用中子去打击各种元素。一天他的好朋友拉赛蒂用中子撞击银板,发现如果在木桌上做实验和在金属桌面上做实验,银板的放射性不一样。他立即来向费米汇报。费米沉思了片刻说:“我想这说明放射源周围的物体会影响它的轰击效果。我们不妨试在银板前挡一块铅板。” 拉赛蒂立即取来一块铅板,并且又在银板前放了一个“盖革计数器”。这是一种专门测量物质放射性的仪器。物质放出的粒子进入计数器就会有响声,进得越多响得越快。一切准备好了,费米将中子源对准银板,只听计数器卡卡地响起来,比刚才的速度快了许多。费米说:“铅是一种重物质,让我们来试一试轻物质怎样。请取一块石蜡板来。” 拉赛蒂几个人立即取来一块大石蜡板,七手八脚在上面挖了一个空穴,把中子源放进去,又开始照射。这时将盖革计数器移近银板,计数器突然发疯似地响个不停。他们几个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整个物理大楼里的人都来看这个怪现象,大家喊说:“真不可想象,活见鬼了!”只这么稍稍放一块石蜡,银的人工放射性就增加了100倍。中午吃饭时,这伙年轻人大声争论着,提出各种假设,各人的嘴都动个不停,但是只听见说话不见吃东西,这顿饭足足吃了三个小时,桌上的东西还是剩下不少,但合理的解释却还是没有想出一个。这是1934年10月22日中午的事。 这天晚上,费米夫人带着孩子到乡下渡假还未归来,费米一人在屋里安安静静地思考着白天的事。他在地上踱着步子,想这石蜡究竟有一种什么魔力呢?石蜡含有大量的氢,氢核是质子。想到这里费米突然停下脚步,用手一拍脑门自语说:“问题可能正出在这里。” 原来他想到氢核是质子,质子是与中子同样质量的粒子。中子源被封在石蜡块里时,中子射到银板之前就先要与石蜡中的质子相撞,这一撞就要损失一部分能量,减慢冲击速度。正像游得慢的鱼比游得快的鱼容易让人抓住一样。这种慢中子比快中子有更多的机会被银原子俘获,因此银的人工放射性就更强些。但这只能是一种假设,如果别的含氢物质也有这种作用,便说明假设正确。还有什么更方便的含氢物可用来试验呢?最方便不过的当然就是水了,对!来一次水中试验。 但是费米小组实在太穷了,水不值钱,可是要有一个足够大的容器却很难找。他们立即想到物理楼后面系主任柯比诺的私人花园,那里有一个喷水鱼池。 这天早晨费米和伙伴们就将那些大大小小的实验仪器搬到鱼池上。花园里一株大杏树遮住了半个园子,绿草成茵,红的、黄的小花点缀在墙脚,鱼在池中自在地游。这群年轻人的到来,开始并没有打破这里的宁静,他们轻手轻脚。一来是对这种试验不抱很大希望,不愿让人知道他们的失败。二来,不愿打扰柯比诺先生一家的安宁。 他们将中子源和银板慢慢沉入水中,开始轰击,盖革计数器又疯狂地叫起来,这说明费米的假设是正确的。这伙年轻人再也忍不住了,随着计数器的鸣叫,他们忽地一下狂喊胜利,在地上跳着,互相拥抱着。并且嚷嚷着:“快给《科学研究》写信,详细报告我们的发现!” 这时正在楼上看书的柯比诺教授,听到花园里的喊声便走下楼来。他被这个场面弄糊涂了,“孩子们,你们为什么这样高兴?” “我们有了新发现,正商议向《科学研究》写信呢!” 柯比诺仔细听了他们的汇报,又看了实验,突然发起火来:“你们疯了?难道你们没有看出这其中的工业用途吗?这里是一个了不起的发现,你们应该先申请专利!” 他们更吃惊了,真没想到小鱼池里得到一个大发现。 我们先把“鱼池发现”放到一边,回头再说那个93号元素。费米发现新元素的新闻在欧洲各报上早已热闹了一阵儿,这消息自然传到了法国、德国。伊伦娜将那实验重做了一遍,这种新元素根本不像在周期表93号位置上应该有的性质,它倒有点像镧。 这时在德国也有一个科学家小组,以著名化学家、威廉皇家化学研究所教授哈恩为首,还有物理学家迈特纳、斯特拉斯曼等人。奥地利籍的女核物理学家迈特纳本是来这里作为访问学者短期工作的。但由于他们几个很合得来,这个"短期"竟然有三十年。迈特纳才华出众,她一眼就看出那个“93号元素”里有文章,但又深知光靠物理学不能解开这个谜,便说服哈恩来选这个课题。于是这个小组也加入了这场追逐战。 1936年的一天晚上,斯特拉斯曼正在值班,他一人无事,那个困扰他的题目又泛起在心头,从种种迹象看,这个“93号”决不是铀后面的元素,倒有点像56号元素钡,第二天早晨,迈特纳前来接班。斯特拉斯曼兴冲冲地对他说:“我昨天想了一夜,终于有了头绪,那个未知元素可能是钡,不妨试测一下。” 迈特纳性格豪爽,她闻听此言立即不屑一听地喊道:“中学生也不会提这个问题,快把你的想法扔到纸篓里去吧!” 原来过去用中子去轰击元素,只能将它的核打掉一小块,放出一、二个质子,所以从来的人工蜕变只能是变成与原来的元素相邻近的元素,怎么可能一下从92号的铀退到56号的钡呢?斯特拉斯曼也觉理由不足,所以不敢再争。 1938年7月,迈特纳因为是犹太人,被迫离开了德国。12月17日,哈恩到财政部去为迈特纳办一些善后事务。斯特拉斯曼在办公室里翻阅几本新到的期刊,其中正有伊伦娜的一篇报告,他立即又想起了自己关于钡的想法。 中午,哈恩刚进门斯特拉斯曼就拦住他说:“请看看这份杂志,这里提出……”哈恩将那篇文章扫了一眼,一见作者是伊伦娜,便没好气地说:“我对这位小姐没有好感,不愿看他的东西。”原来他们过去有过一点小矛盾。 “不,她说是镧,我说是钡,两个元素一个57号,一个56号,问题可能正在这里。你听,她说……” 不管哈恩爱听不爱听,斯特拉斯曼将论文中最主要的段落飞快地念了出来。哈恩听着听着怨气渐消,一把将杂志抢了过来,从头至尾很快地读了一遍。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哈恩和伊伦娜同是放射化学专家,他们的文章对方自然一看就知其中的深浅。哈恩刚把论文读完,便啪地合上杂志,一手拉起斯特拉斯曼说:“走,快到实验室去!” 哈恩和斯特拉斯曼在实验室里反覆测试,就化学性质来说,这个所谓的“93号元素”是钡确定无疑了。但是这话要是让物理学家听见一定要惹人笑的,一个小小的中子怎么能使铀原子一下释放出近一半粒子呢?这时他们更怀念那位被希特勒赶走了的伙伴一一迈特纳,他们这个三人小组中二个化学家一个物理学家,迈特纳的被迫离去,名符其实地使这个小组塌了半边天。哈恩遇到这个新问题便立即提笔给迈特纳写了一信,迈特纳真不愧为核专家,她一见信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铀原子核被中子从中间一劈两半了! 迈特纳正好要利用寒假期间访问瑞典,那里有几位物理学界的朋友。她收起信便赶快出发了。这几位朋友住在乡下一个安静的小村里,冬天的瑞典白雪皓皓,是一年中滑雪渡假的最好时光。但是今年大家心情都不好,希特勒这个疯子正在制造战争,在到处迫害犹太人。许多犹太血统的物理学家不用说工作了,现在连衣食都无着。迈特纳的一个外甥叫弗里施,是个青年物理学家,也刚从德国逃亡到这里。迈特纳一住下就拉着弗里施到外面去散步。她拿出哈恩的信,弗里施怎么也不敢相信铀原子会分裂,姨、甥二人在雪地里走了很长时间,最后弗里施建议:“我们何不把这个重要消息通知玻尔,他是现在世界上活着的最伟大的核物理学家啊!” 迈特纳和弗里施立即冒着严寒前往丹麦的哥本哈根。弗里施曾在玻尔的研究所工作过,所以对这里很熟,他们便直奔玻尔的家里。弗里施敲门进来,发现玻尔正在穿大衣,旁边有一只手提箱,像要比远门的样子。他忙说道:“玻尔先生,您这是准备到哪其去?” “按照合同到美国讲学,顺便看望我的老朋友爱因斯坦先生。” “我们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立即向您请教,可以吗?” 玻尔抬手看了看表,又让仆人先将箱子提走,说:“我们可以有半个小时来谈话。” “从德国来的消息说,哈恩以经用中子将铀核一分为二,但是现在还不敢最后肯定,哈恩自己也把握不大。” 玻尔一听,立即脱下大衣,坐到桌旁认真地寻问起实验情况。迈特纳详细谈了他们过去做的实捡,又拿出哈恩最近写来的信说:“看来这是可能的,伊伦娜在法国也得出了近似的结论。” 玻尔说:“这件事非同小可,果真是这样,其意义将不亚于贝克勒尔和居里夫人发现放射性。它将给物理界,不,给整个社会带来什么变化就很难预料了。” “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呢?”迈特纳说。 “现在你们要在德国之外立即进行实验,关键是要证实裂变发生时是否放出巨大的能量。” 这时仆人进来走到玻尔身边说:“先生,时间已经很紧了。”玻尔才想起自己正要赶火车,忙起身穿大衣,又说:“你们抓紧实验,我立即将这个情况带给爱因斯坦先生。” 他匆匆忙忙地跑到火车站,只差几分钟就要误车了。1939年1月初,玻尔到了美国。 再说意大利的费米,他领导的小组进行了那个“93号元素”实验,可惜未能穷根究底。发现核裂变这个实验让哈恩接了过去,他终于获得1944年的诺贝尔化学奖。所以人们都替费米感到遗憾。但是费米手中的王牌何止一张。核裂变那件事不必说它了,小鱼池里发现的慢中子反应也是一件足够轰动物理界的大事,当时朋友们都在暗自猜测这个发现也许能在斯德哥尔摩挂上号呢。但是正像德国出了个魔鬼希特勒一样,意大利也新上台一个法西斯墨索里尼。这家伙对外发动战争,对内实行专制,搅得国无宁日。民不聊生。费米的保护人柯比诺教授又于前不久去世,他的实验室已无一点经费。更有比这严重的,费米夫人是犹太人,而墨索里尼的排犹政策已使她难以在这里生存。正当紧张的科学实验一步步走向光明与希望之时,政治却在一步步地走向专制与黑暗。弄得费米欲进无路,欲罢无门,整日里长吁短叹,不知如何是好。 正是: 科学事业多艰辛,征途险阻一重重。 才出黑暗中世纪,又入法西魔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