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氏父子 蹇周辅立江西、福建茶法,以害两路。其子序辰,在绍圣中,乞编类《元祐章疏案牍》,人为一帙,置在二府。由是绍绅之祸,无一得脱。此犹未足言,及居元符遏密中,肆音乐自娱。后守苏州,以天宁节与其父忌日同,辄于前一日设宴,及节日不张乐。其无人臣之义如是,盖举世未闻也。 神臂弓 神臂弓出于弯遗法,古未有也。熙宁元年,民李宏始献之入内,副都知张若水方受旨料简弓弩,取以进。其法以檿(yan )木为身,檀为弰,铁为蹬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札丝为弦,弓之身三尺有二寸,弦长二尺有五寸,箭木羽长数寸,射二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 神宗阅试,甚善之。于是行用,而他弓矢弗能及。绍兴五年,韩世忠又侈大其制,更名" 克敌弓" ,以与金虏战,大获胜捷。十二年同科试日,主司出《克敌弓铭》为题云。 敕令格式 法令之书,其别有四,敕、令、格、式是也。神宗圣训曰:" 禁于未然之谓敕;禁于已然之谓令;设于此以待彼之至,谓之格;设于此使彼效之,谓之式。" 凡入笞杖徒流死,自例以下至断狱十有二门,丽刑名轻重者,皆为敕;自品官以下至断狱三十五门,约束禁止者,皆为令;命官庶人之等,倍全分厘之给,有等级高下者,皆为格;表奏、帐籍、关牒、符檄之类,有体制模楷者,皆为式。《元丰编敕》用此,后来虽数有修定,然大体悉循用之。今假宁一门,实载于格,而公私文书行移,并名为式假,则非也。 颜鲁公戏吟 陶渊明作《闲情赋》,寄意女色。萧统以为白玉微瑕。宋广平作《梅花赋》,皮日休以为铁心石肠人,而亦风流艳冶如此。《颜鲁公集》有七言联句四绝,其目曰:《大言》、《乐语》、《嚵语》、《醉语》。于《乐语》云:" 苦河既济真僧喜,新知满坐笑相视。戍客归来见妻子,学生放假偷向市。" 《嚵语》云:" 拈■(du9 )舐指不知休,欲炙侍立涎交流。过屠大嚼肯知羞,食店门外强淹留。" 《醉语》云:" 逢糟遇 便酪酊,覆车坠马皆不醒。倒著接瞝发垂领,狂心乱语无人并。" 以公之刚介守正,而作是诗,岂非以文滑稽乎?然语意平常,无可咀嚼,予疑非公诗也。 纪年用先代名 唐德宗以建中、兴元之乱,思太宗贞观、明皇开元为不可跂及,故改年为贞元,各取一字以法象之。高宗建炎之元,欲法建隆而下字无所本。孝宗以来,始一切用贞无故事。隆兴以建隆、绍兴,乾道以乾德、至道,淳熙以淳化、雍熙,绍熙以绍兴、淳熙,庆元以庆历、元祐也。 中舍 官制未改之前,初升朝官,有出身人为太子中允,无出身人为太子中舍,皆今通直郎也。近时士大夫或不能晓,乃称中书舍人曰中舍,殊可笑云。苏子美在进奏院,会馆职,有中舍者,欲预席。子美曰:" 乐中既无筝、琶、筚、笛,坐上安有国、舍、虞、比。" 国谓国子博士,舍谓中舍,虞谓虞部,比谓比部员外、郎中,皆任子官也。 多赦长恶 熙宁七年旱,神宗欲降赦,时已两赦矣。王安石曰:" 汤旱,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与?若一岁三赦,是政不节,非所以弭灾也。" 乃止。安石平生持论务与众异,独此说为至公。近者六年之间,再行覃霈。婺州富人卢助教,以刻核起家,因而田仆之居,为仆父子四人所执,投置杵臼内,捣碎其躯为肉泥,既鞠治成狱,而遇己酉赦恩获免。至复登卢氏之门,笑侮之曰:" 助教何不下庄收谷?" 兹事可为冤愤,而州郡失于奏论。绍熙甲寅岁至于四赦,凶盗杀人一切不死,惠好长恶,何补于治哉? 奏谳疑狱 州郡疑狱许奏谳,盖朝廷之深恩。然不问所犯重轻及情理蠧害,一切纵之,则为坏法。耿延年提点江东刑狱,专务全活死囚,其用心固善。然南康妇人,谋杀其夫甚明,曲贷其命,累勘官翻以失入被罪。予守赣,一将兵逃至外邑,杀村民于深林,民兄后知之,畏申官之费,即焚其尸,事发系狱,以杀时无证,尸不经验,奏裁刑寺辄定为断配。予持敕不下,复奏论之,未下而此兵死于狱。因记元丰中,宣州民叶元,以同居兄乱其妻而杀之,又杀兄子,而强其父与嫂约契,不讼于官,邻里发其事,州以情理可悯,为上请。 审刑院奏欲贷,神宗曰:" 罪人已前死,奸乱之事,特出于叶元之口,不足以定罪,且下民虽为无知,抵冒法禁,固宜哀矜。然以妻子之爱,既杀其兄,仍戕其侄,又罔其父,背逆天理,伤败人伦,宜以殴兄至死律论。" 此旨可谓至明矣。 医职冗滥 神宗董正治官,立医官,额止于四员。及宣和中,自和安大夫至翰林医官,凡一百十七人,直局至祗候,凡九百七十九人,冗滥如此。三年五月始诏大夫以二十员,郎以三十员,医效至祗候,以三百人为额,而额外人免改正,但不许作官户,见带遥郡人并依元丰旧制,然竟不能循守也。乾道三年正月,随龙医官、平和大夫、阶州团练使潘攸差判太医局,请给依能诚例支破。迈时在西掖,取会能诚全支本色,因依诚系和安大夫、潭州观察使,月请米麦巨余硕,钱数百干,春冬绵绢之属,比他人十倍,因上章极论之,乞将攸合得请给,令户部照条支破。孝宗圣谕云:" 岂惟潘攸不合得,并能诚亦合住了。" 即日御笔批依,仍改正能诚已得真俸之旨,旋又罢医官局。 切脚语 世人语音有以切脚而称者,亦间见之于书史中,如以蓬为勃笼,梁为勃阑,铎为突落,叵为不可,团为突栾,钲为丁宁,顶为滴■,角为矻落,蒲为勃卢,精为即零,螳为突郎,诸为之乎,旁为步廊,茨为蒺藜,圈为屈挛,锢为骨露,案为窟驼是也。 唐世辟寮佐有词 唐世节度、观察诸使,辟置寮佐以至州郡差掾属,牒语皆用四六,大略如告词。李商隐《樊南甲乙集》、顾云编稿、罗隐《湘南杂槁》,皆有之。 故韩文公《送石洪赴河阳幕府序》云:" 撰书辞,具马市。" 李肇《国史补》,载崖州差故相韦执谊摄军事衙推,亦有其文,非若今时只以吏牍行遣也。钱武肃在镇牒钟廷翰摄安吉主簿云:" 敕淮南、镇海、镇东等军节度使,牒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钟廷翰,牒奉处分,前件官儒素修身,早升官绪,寓居霅水,累历星霜,克循廉谨之规,备显温恭之道。今者愿求录用,特议抡材,安吉属城印曹阙吏,俾期差摄,勉效公方,倘闻佐理之能,岂恡超升之奖? 事须差摄安吉县主簿牒举者,故牒。贞明二年三月日。" 牒后衔云:" 使、尚父、守尚书令、吴越王押。" 此牒今藏于王顺伯家,其字画端严有法,其文则掌书记所撰,殊为不工,但印记不存矣。谓主簿为印曹,亦佳。 高子允谒刺 工顺伯藏昔贤墨帖至多,其一曰高子允诸公谒刺,凡十六人,时公美、徐振甫、余中、龚深父、元音宁、秦少游、黄鲁直、张文潜、晁无咎、司马公休、李成季、叶致远、黄道夫、廖明略、彭器资、陈祥道,皆元祐四年朝士,唯器资为中书舍人,余皆馆职。其刺字或书官职,或书郡里,或称姓名,或只称名,既手书之,又斥主人之字,且有同舍、尊兄之目,风流气味,宛然可端拜,非若后之士大夫一付笔吏也。蔡忠惠公帖亦有其二:一曰,襄奉候子石兄起居,朔旦谨谒;一曰,襄别洪州少卿学士。盖又在前帖三十年之先也。 蔡君漠书碑 欧阳公作《蔡君漠墓志》云:" 公工于书画,颇自惜,不妄与人书。仁宗尤爱称之,御制《元舅陇西王碑文》,诏公书之。其后命学士撰《温成皇后碑文》,又敕公书,则辞不肯,曰:' 此待诏职也。'"国史传所载,盖用其语。比见蔡与欧阳一帖云:" 曏(xiawng)者得侍陛下清光,时有天旨,令写御撰碑文、宫寺题榜。至有勋德之家,干请朝廷出敕令书。襄谓近世书写碑志,则有资利,若朝廷之命,则有司存焉,待诏其职也。今与待诏争利其可乎?力辞乃已。" 盖辞其可辞,其不可辞者不辞也。然后知蔡公之旨意如此。虽勋德之家,请于朝出敕令书者,亦辞之,不止一《温成碑》而已。 其清介有守,后世或未知之,故载于此。 杨涉父子 唐杨涉为人和厚恭谨。哀帝时,自吏部侍郎拜相。时朱全忠擅国,涉闻当为相,与家人相位,谓其子凝式曰:" 此吾家之不幸也,必为汝累。" 后二年全忠篡逆,涉为押传国宝使,凝式曰:" 大人为唐宰相,而国家至此,不可谓之无过,况手持天子玺缓与人,虽保富贵,奈千载何,盖辞之?" 涉大骇,曰:" 汝灭吾族!" 神色为之不宁者数日。此一杨涉也,方其且相,则对其子有不幸之语,及持国宝与逆贼,则骇其子劝止之请,一何前后之不相佯也?鄙夫患失,又惩白马之祸,丧其良心,甘人" 六臣" 之列,其可羞也甚矣!凝式病其父失节,托于心疾,历五代十二君,佯狂不仕,亦贤乎哉! 佛胸卐字 《法苑珠林》叙佛之初生云:" 开卍字于胸前,蹑千轮于足下。" 又《占相部》云:" 如来至真,常于胸前自然卍字,人人相者乃往古世蠲除秽浊不善行故。" 予于《夷坚丁志》中载蔡京胸字,言" 京死后四十二年迁葬,皮肉消化已尽,独心胸上隐起一卍字,高二分许,如镌刻所就。" 正与此同。 以大奸误国之人,而有此祥,诚不可晓也。岂非天崩地坼,造化定数,故产此异物,以为宗社之祸邪! 苏涣诗 杜子美赠苏涣诗,序云:" 苏大侍御涣,静者也,旅寓江侧,凡是不交州府之客,人事都绝久矣。肩舆江浦,忽访老夫,请诵近诗,肯吟数首,才力素壮,词句动人,涌思雷出,书筐几杖之外,殷殷留金石声。赋八韵记异,亦记者夫倾倒于苏至矣。" 诗有" 再闻诵新作,突过黄初诗" 之语。又有一篇《寄裴道州并呈苏涣侍御》云:" 附书与裴因示苏,此生已媿须人扶。致君尧舜付公等,早据要路思捐躯。" 其褒重之如此。《唐?艺文志》,有涣诗一卷,云:" 涣少喜剽盗,善用白弯,巴蜀商人苦之,称' 白跖,,以比庄矫。后折节读书,进士及第。湖南崔瓘辟从事,继走交、广,与哥舒晃反,伏诛。" 然则非所谓静隐者也。涣在广州作变律诗十九首,上广府帅,其一曰:" 养蚕为素丝,叶尽蚕不老。顷筐对空床,此意向谁道。一女不得织,万夫受其寒。一夫不得意,四海行路难。祸亦不在大,祸亦不在先。世路险孟门,吾徒当勉族。" 其二曰:" 毒蜂一巢成,高挂恶木枝。行人百步外,目断魂为飞。长安大道边,挟弹谁家儿?手持黄金丸,引满无所疑。一中纷下来,势若风雨随。身如万箭攒,宛转送所之。徒有疾恶心,奈何不知几!" 读此二诗,可以知其人矣。杜赠涣诗,名为记异,语意不与他等,厥有旨哉! 岁后八日 《东方朔占书》,岁后八日,一为鸡,二为犬,三为豕,四为羊,五为牛,六为马,七为人,八为谷。谓其日晴,则所主之物育,阴则灾。杜诗云:" 元日到人日,未有不阴时。" 用此也。八日为谷,所系尤重,而人罕知者,故书之。 门焉闺焉 《左氏传》好用" 门焉" 字,如" 晋侯围曹,门焉" ," 齐侯围龙,卢蒲就魁门焉" ," 吴伐巢,吴子门焉" ,阳人启门,诸侯之士门焉".及" 蔡公孙翩以两矢门之" ," 门于师之梁" ," 门于阳州" 之类,皆奇葩之语也。 然《公羊传》云:" 入其大门,则无人门焉者;入其闺,则无人闺焉者;上其堂,则无人焉。" 又杰出有味。何休注" 堂无人焉" 之下曰:" 但言焉,绝语辞,堂不设守视人,故不言焉者。" 休之学可谓精切,能尽立言之深意。 郡县主婿宫 本朝宗室袒免亲女出嫁,如婿系白身人,得文解者为将仕郎,否则承节、承信郎,妻虽死,夫为官如故。按唐贞元中,故怀泽县主婿检校赞善大夫窦克绍状言:" 臣顷以国亲,超授宠禄,及县主薨逝,臣官遂停。臣陪位出身,未授检校官,自有本官,伏乞宣付所司,许取前衔婺州司户参军随例调集。" 诏:" 许赴集,仍委所司比类前任正员官依资注拟。自今已后,郡县主婿除丁忧外,有曾任正员官停检校官俸料后者,准此处分。" 乃知婿官不停者,恩厚于唐世多矣。绍兴中,高士轰尚伪福国长公主,至观察使。及公主事发诛死,犹得故官,可谓优渥。 乐府诗引喻 自齐、梁以来,诗人作乐府《子夜四时歌》之类,每以前句比兴引喻,而后句实言以证之。至唐张祜、李商隐、温庭筠、陆龟蒙,亦多此体,或四句皆然。今略书十数联于策。其四句者,如" 高山种芙蓉,复经黄檗坞,未得一莲时,流离婴辛苦。""窗外山魈立,知渠脚不多。三更机底下,摸著是谁梭。""淮上能无雨,回头总是情。蒲帆浑未织,争得一欢成。" 其两句者,如" 风吹荷叶动,无夜不摇莲。""空织无经纬,求匹理自难。""围棋烧败袄,著子故依然。""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摛门不安横,无复相关意。""黄檗向春生,苦心日日长。""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 " 玉作弹棋局,中心最不平。""葛刀横眼底,方觉泪难裁。""中劈庭前枣,教郎见赤心。""千寻葶苈枝,争奈长长苦。""愁见蜘蛛织,寻思直到明。""双灯俱暗尽,奈许两无由。""三更书石阙,忆子夜啼悲。""芙蓉腹里萎,怜汝从心起。""朝看暮牛迹,知是宿啼痕。""梳头入黄泉,分作两死计。""石阙生口中,衔悲不能语。""桑蚕不作茧,昼夜长悬丝。" 皆是也。龟蒙又有《风人诗》四首云:" 十万全师出,遥知正忆君。一心如瑞麦,长作两歧分。""破檗供朝爨,须知是苦辛。晓天窥落宿,谁识独醒人。""旦日思双屡,明时愿早谐。丹青传四渎,难写是秋怀。""闻道更新帜,多应废旧期。征衣无伴捣,独处自然悲。" 皮日休和其三章云:" 刻石书离恨,因成别后悲。莫言春茧薄,犹有万重思。""镂出容刀饰,亲逢巧笑难。目中骚客珮,争奈即阑干。""江上秋声起,从来浪得名。" 逆风犹挂席,苦不会凡情。" 刘采春所唱云:" 不是厨中串,争知炙里心。井边银钏落,展转恨还深。""■蜡为红烛,情知不自由。细丝斜结网,争奈眼相钩。" 尤为明白。七言亦间有之,如"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又有情。" "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也无?""合欢桃核真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是也。近世鄙词,如《一落索》数阕,盖效此格。语意亦新工,恨太俗耳,然非才士不能力。世传东坡一绝句云:" 莲子擘开须见薏,揪枰著尽更无棋。破衫却有重缝处,一饭何曾忘却匙。" 盖是文与意并见一句中,又非前比也。集中不载。容斋四笔 容斋四笔序 始予作《容斋随笔》,首尾十八年,《二笔》十三年,《三笔》五年,而《四笔》之成,不费一岁。身益老而著书益速,盖有其说。嚷自越府归,谢绝外事,独弄笔纪述之习,不可扫除。故搜采异闻,但绪《夷坚志》,于议论雌黄,不复关抱。而稚子櫰,每见《夷坚》满纸,辄曰:" 《随笔》、《夷坚》,皆大人素所游戏。今《随笔》不加益,不应厚于彼而薄于此也。" 日日立案旁;必俟草一则乃退。重逆其意,则衷所忆而书之。櫰嗜读书,虽就寝犹置一编枕畔,旦则与之俱兴。而天啬其付,年且弱冠,聪明殊未开,以彼其勤,殆必有日。丈夫爱怜少子,此乎见之。于是占抒为序,并奖其志云。庆元三年九月二十四日序。卷第一(十九则) 孔庙位次 自唐以来,相传以孔门高弟颜渊至子夏为十哲,故坐祀于庙堂上。其后升颜子配享,则进曾子于堂,居子夏之次以补其阙。然颜子之父路、曾子之父点,乃在庑下从把之列,子处父上,神灵有知,何以自安?所谓子虽齐圣,不先父食,正谓是也。又孟子配食与颜子并,而其师子思、子思之师曾子亦在下。此两者于礼、于义,实为未然,特相承既久,莫之敢议耳。 周三公不特置 周成王董正治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而云:" 官不必备,惟其人。" 以书传考之,皆兼领六卿,未尝特置也。周公既为师,然犹位冢宰,《尚书》所载召公以太保领家宰,芮伯为司徒,彤伯为宗伯,毕公以太师领司马,卫侯为司寇,毛公以太傅领司空是已。其所次第惟以六卿为先后,而师傅之尊乃居太保下也。 周公作金滕 《尚书》孔氏所传五十九篇皆有序,其出于史官者不言某人作,如《虞书》五篇,纪一时君臣吁咈都俞及识其政事,如《说命》、《武成》、《顾命》、《康王之浩》、《召浩》自" 惟二月既望" 至" 越自乃御事" 、《洛诰》自" 戊辰王在新邑" 至篇终、《蔡仲之命》自" 惟周公位冢宰" 至" 邦之蔡" 皆然。如指言某人所作,则伊尹作《伊训》、《太甲》、《咸有一德》,《盘庚》三篇,周公作《大诰》、《康诰》、《酒诰》、《梓材》、《多士》、《无逸》、《君爽》、《多方》、《立政》是也。惟《金滕》之篇,首尾皆叙事,而直以为周公作。按此篇除册祝三王外,余皆《周史》之词,如" 公乃自以为功" 、" 公归纳册" 、" 公将不利于孺子" 、" 公乃为诗以贻王" 、" 王亦未敢消公" 、" 公命我勿敢言" 、" 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 、" 公勤劳王家" 之语," 出郊" 、" 反风" 之异,决非周公所自为,今不复可质究矣。 云梦泽 云梦,楚泽蔽也,列于《周礼?职方氏》。郑氏曰:" 在华容。" 《汉志》有云梦官。然其实云也、梦也,各为一处。《禹贡》所书:" 云土梦作义。" 注云:" 在江南。" 惟《左传》得其详,如■夫人弃子文于梦中。注云," 梦,泽名,在江夏安陆县城东南。" 楚子田江南之梦。注云:" 楚之云、" 梦,跨江南北。" 楚子济江入于云中。注:" 入云泽中,所谓江南之梦。" 然则,云在江之北,梦在其南也。《上林赋》:" 楚有七泽,尝见其一,名曰云梦,特其小小者耳,方九百里。" 此乃司马长卿夸言。今为县,隶德安,询诸彼人,已不能的指疆域。《职方氏》以" 梦" 为" 瞢" ,《前汉?叙传》:子文投于梦中,音皆同。 关雎不同 《关雎》为《国风》首,毛氏列之于三百篇之前。《大序》云:" 后妃之德也。" 而《鲁诗》云:" 后夫人鸡鸣佩玉去君所,周康王后不然,故诗人叹而伤之。" 《后汉?皇后纪序》:" 康王晏朝,《关雎》作讽。" 盖用此也。显宗水平八年诏云:" 昔应门失守,《关雎》刺世。" 注引《春秋说题辞》曰:" 人主不正,应门失守,故歌《关雎》以感之。" 宋均云:" 应门,听政之处也。言不以政事为务,则有宣淫之心。《关雎》乐而不淫,思得贤人与之共化,修应门之政者也。" 薛氏《韩诗章句》曰:" 诗人言雎鸠贞洁敬匹,以声相求,隐蔽于无人之处。故人君退朝,入于利宫,后妃御见有度,应门击析,鼓人上堂,退反燕处,体安志明。今时大人内倾于色,贤人见其萌,故咏《关睢》之说淑女正容仪以刺时。" 三说不同如此。《黍离》之诗列于王国风之首,周大夫所作也,而《齐诗》以为卫宣公之子寿,闵其兄伋之且见害,作忧思之诗,《黍离》之诗是也。此说尤为可议。 迷痴厥拨 柔词谄笑,专取容悦,世俗谓之" 迷痴" ,亦曰" 迷嬉".中心有愧见诸颜面者,谓之" 缅靦".举措脱落,触事乖件者,谓之" 厥拨".虽为俚言,然其说皆有所本。《列子》云:" 墨杘、单至、啴咺、憋憋,四人相与游于世。" 又云:"眠娗、諈诿、勇敢、怯疑,四人亦相与游。" 张湛注云:" 墨音眉,杘敕夷反,《方言》:江淮之间谓之无赖;眠音缅,娗音珍,《方言》:欺谩之语也。郭璞云:谓以言相轻嗤弄也。" 所释虽不同,然大略具是矣。《曲礼》:" 衣毋拨,足毋蹶。" 郑氏注云:" 拨,发扬貌。蹶,行遽貌。" 大抵亦指其荒率也。 三馆秘阁 国朝儒馆仍唐制,有四:曰昭文馆,曰史馆,曰集贤院,曰秘阁。率以上相领昭文大学士,其次监修国史,其次领集贤。若只两相,则首厅兼国史。 唯秘阁最低,故但以两制判之。四局各置直官,均谓之馆职,皆称学士。其下则为校理、检讨、校勘,地望清切,非名流不得处。范景仁为馆阁校勘,当迁校理,宰相庞籍言:" 范镇有异才,恬于进取。" 乃除直秘阁。司马公作诗贺之曰:" 延阁屹中天,积书云汉连。神宗重其选,谓大宗也。国士比为仙。玉槛钩陈上,丹梯北斗边。帝容瞻日角,宸翰照星躔。职秩曾无贵,光华在得贤。" 其重如此。自熙宁以来,或颇用赏劳。元丰官制行,不置昭文、集贤,以史馆入著作局,而直秘阁只为贴职。至崇宁、政、宣以处大臣子弟姻戚,其滥及于钱谷文俗吏,士大夫不复贵重。然除此职者必诣馆下拜阁,乃具盛筵,邀见在三馆者宴集,秋日暴书宴,皆得预席,若余日则不许至,《随笔》有《馆职名存》一则云。 亭谢立名 立亭榭名最易蹈袭,既不可近俗,而务为奇涩亦非是。东坡见一客云近看晋书,问之曰:" 曾寻得好亭子名否?" 盖谓其难也。秦楚材在宣城,于城外并江作亭,目之曰" 知有".用杜诗" 已知出郭少尘事,更有澄江消客愁" 之句也。王仲衡在会稽,于后山作亭,目之曰" 白凉".亦用杜诗" 越女天下白,鉴湖五月凉" 之句。二者可谓甚新,然要为未当。庐山一寺中有亭颇幽胜,或标之曰:" 不更归" ,取韩诗末句,亦可笑也。 十十钱 市肆间交易论钱陌者,云十十钱。言其足数满百无跷减也。其语至俗,然亦有所本。《后汉书?襄楷传》引宫崇所献神书,其《太平经?兴帝王篇》云:"开其玉户,施种于中,比若春种于地也,十十相应和而生。其施不以其时,比若十月种物于地也,十十尽死,固无生音。" 其书不传于今,唐章怀太子注释之时,尚犹存也。此所谓十十,盖言十种十生无一失耳,其尽死之义亦然,与钱陌之事殊,然其字则同也。 犀舟 张衡《应间》云:" 犀舟劲揖。" 《后汉》注引《前书》" 羌戎弓矛之兵,器不犀利。" 《音义》曰:" 今俗谓刀兵利为犀。犀,坚也。""犀舟" ,甚新奇,然为文者,未尝用,亦虑予所见之不博也。 毕仲游二书 元祐初,司马温公当国,尽改王荆公所行政事,士大夫言利害者以千百数,闻朝廷更化,莫不欢然相贺,唯毕仲游一书,究尽本末。其略云:" 昔安石以兴作之说动先帝,而患财之不足也,故凡政之可以得民财者无不用。 盖散青苗、置市易、敛役钱、变盐法者,事也,而欲兴作患不足者,情也。 苟未能杜其兴作之情,而徒欲禁其散敛变置之事,是以百说而百不行。今遂欲废青苗、罢市易,蠲役钱、去盐法,凡号为财利而伤民者,一扫而更之,则向来用事于新法者,必不喜矣。不喜之人,必不但曰青苗不可废,市易不可罢,役钱不可蠲,盐法不可去,必探不足之情,言不足之事,以动上意,虽致石人而使听之,犹将动也。如是则废者可复散,罢者可复置,蠲者可复敛,去者可复存矣。则不足之情可不预治哉!为今之策,当大举天下之计,深明出入之数,以诸路所积之钱粟,一归地官,使经费可支二十年之用。数年之间,又将十倍于今日。使天子晓然知天下之余于财也,则不足之论不得陈于前,然后所谓新法者,始可永罢而不复行矣,昔安石之居位也,中外莫非其人,故其法能行。今欲救前日之敝,而左右侍从职司使者,十有七八皆安石之徒,虽起二三旧臣,用六七君子,然累百之中存其十数,乌在其势之可为也!势未可为而欲为之,则青苗虽废将复散,况未废乎?市易虽罢且复置,况未罢乎?役钱、盐法亦莫不然。以此救前日之敝,如人久病而少间,其父兄子弟喜见颜色,而未敢贺者,意其病之在也。" 先是东坡公在馆阁,颇因言语文章,规切时政,仲游忧其及祸,贻书戒之曰:" 孟轲不得已而后辩,孔子欲无言。古人所以精谋极虑,固功业而养寿命者,未尝不出乎此。君自立朝以来,祸福利害系身者未尝言,顾直惜其言尔。夫言语之累,不特出口者为言,其形于诗歌、赞于赋颂、托于碑铭、著于序记者,亦言也。今知畏干口而未畏于文,是其所是,则见是者喜,非其所非,则蒙非者怨。喜者未能济君之谋,而怨者或已败君之事矣!天下论君之文,如孙膑之用兵、扁鹊之医疾,固所指名者矣,虽无是非之言,犹有是非之疑。又况其有耶?官非谏臣,职非御史,而非人所未非,是人所未是,危身触讳以游其间,殆由抱石而救溺也。" 二公得书耸然,竟如其虑。予顷修史时,因得其集,读二书思欲为之表见,故官虽不显,亦为之立传云。 列子与佛经相参 张湛序《列子》云:" 其书大略明群有以至虚为宗,万品以终灭为验,神惠以凝寂常全,想念以著物自丧,生觉与梦化等情。所明往往与佛经相参。" 予读《天瑞篇》载林类答子贡之言曰:" 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 此一节所谓与佛经相参者也。又云:" 商太宰问孔子:' 三王五帝三皇圣者欤?,孔子皆曰:' 弗知。' 太宰曰:' 然则孰者为圣?' 孔子曰:' 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丘疑其为圣。弗知真为圣钦,真不圣欤?," 其后论者以为《列子》所言,乃佛也,寄于孔子云。 韦孟诗乖疏 《汉书?韦贤传》载韦孟诗二篇及其孙玄成诗一篇,皆深有三百篇风致,但韦孟讽谏云," 肃肃我祖,国自豕韦。总齐群邦,以翼大商。至于有周,历世会同。王赧听语,实绝我邦。我邦既绝,厥政斯逸。赏罚之行,非繇王室。庶尹群后,靡扶靡卫。五服崩离,宗周以队。" 应劭曰:" 王赦听谗受谮,绝豕韦氏。自是政教逸漏,不由王者。" 观孟之自叙乃祖,而乖疏如是,周至赧王仅存七邑,救亡不暇,岂能绝侯邦乎?周之积微久矣,非因绝豕韦一国,然后五服崩离也。其妄固不待攻,而应劭又从而实之,尤为可笑。《左传》书范宣子之言曰:" 匄之祖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 杜预曰:" 豕韦国于东郡白马县,殷末国于唐,周成王灭之。" 此最可证,惜颜师古之不引用也。 匡衡守正 汉元帝时,贡禹奏言:大子七庙,亲尽之庙宜毁,及郡国庙不应古礼,宜正定。大子下其议,未及施行而禹卒后乃下诏先罢郡国庙,其亲尽寝园,皆无复修。已而上寝疾,梦祖宗谴罢郡国庙。诏问丞相匡衡,议欲复之。衡深言不可。上疾久不平,衡皇恐,祷高祖、孝文、孝武庙曰" 亲庙宜一居京师,今皇帝有疾不豫,乃梦祖宗见戒以庙皇帝悼惧,即诏臣衡复修立,如诚非礼义之中,违祖宗之心,咎尽在臣衡,当受其殃。" 又告谢毁庙曰:" 迁庙合祭久长之策,今皇帝乃有疾,愿复修立承把。臣衡等咸以为礼不得,如不合诸帝后之意,罪尽在臣衡等,当受其咎。今诏中朝臣具复毁庙之文,臣衡以为天子之祀,义有所断,无所依缘,以作其文。事如失措,罪乃在臣衡。" 予按衡平生佞谀,专附石显以取大位,而此一节独据经守礼,其祷庙之文,殆与《金滕》之册祝相似,而不为后世所称述,汉史又不书于本传,憎而知其善可也。《郊祀志》,南山巫祠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也。以其强死,魂魄为厉,故祠之。成帝时,匡衡奏罢之,亦可书。 西极化人 《列子》载周穆王时,西极之国有化人来,王敬之若神。化人谒王同游,王执化人之法,腾而上者中天乃止,暨及化人之宫,自以居数十年,不思其国。复谒王同游,意迷精丧,请化人求还。既寤,所坐犹冒者之处,侍御犹曏者之人。视其前,则酒未清、肴未昲. 王问所从来,左右曰:" 王默存耳。" 穆王自失者三月。复问化人,化人曰:" 吾与王神游也,形奚动哉?" 予然后知唐人所著《南柯太守》、《黄粱梦》、《樱桃》、《青衣》之类,皆本乎此。 诏令不可轻出 人君一话一言不宜轻发,况于诏令形播告者哉!汉光武初即位,既立郭氏为皇后矣,时阴丽华为贵人,帝欲崇以尊位,后固辞,以郭氏有子,终不肯当。建武九年,遂下诏曰:" 吾以贵人有母仪之美,宜立为后,而固辞不敢当,列于媵妾。朕嘉其义让,许封诸弟。" 乃追爵其父及弟为侯,皆前世妃嫔所未有。至十七年,竟废郭后及太子强,而立贵人为后。盖九年之诏既行,主意移夺,已见之矣。郭后岂得安其位乎? 战国策 刘向序《战国策》,言其书错乱相揉,莒本字多误脱为半字,以赵为肖,以齐为立,如此类者多。予按今传于世者,大抵不可读,其《韩非子》、《新序》、《说苑》、《韩诗外传》、《高士传》、《史记索隐》、《太平御览》、《北堂书钞》、《艺文类聚》诸书所引用者,多今本所无。向博极群书,但择焉不精,不止于文字脱误而已。惟太史公《史记》所采之事九十有三,则明白光艳,悉可稽考,视向为有问矣! 范晔汉志 沈约作《宋书?谢严传》曰:" 范晔所撰十志,一皆托严。搜撰垂毕,遇晔败,悉蜡以覆车。宋文帝令丹阳尹徐湛之就俨寻求,已不复得,一代以为恨。其志今阙。" 晔本传载晔在《狱中与诸生侄书》曰:" 既造《后汉》,欲遍作诸志,《前汉》所有者悉令备,虽事不必多,且使见文得尽;又欲因事就卷内发论,以正一代得失,意复不果。" 此说与俨传不同,然严传所云乃《范纪》第十卷公主注中引之,今《宋书》却无,殊不可晓。刘昭注《补志》三十卷,至本朝乾兴元年,判国子监孙爽始奏以备前史之阙,故淳化五年监中所刊《后汉书》凡九十卷,惟帝后纪十卷,列传八十卷,而无志云。 《新唐书?艺文志》:" 刘昭补注《后汉书》五十八卷。" 不知昭为何代人。 所谓志三十卷,当在其中也。 缮修犯土 今世俗营建宅舍,或小遭疾厄,皆云犯土。故道家有谢土司章醮之文。 按《后汉书?来历传》所载:" 安帝时皇太子惊病不安,避幸乳母野王君王圣舍。太子厨监邴吉以为圣舍新缮修,犯土禁,不可久御。" 然则古有其说矣。卷第二(二十则) 诸家经学兴废 稚子问汉儒所传授诸经,各名其家,而今或存或不存,请书其本末为《四笔》一则。乃为采摭班史及陆德明《经典释文》并他书,删取纲要,详载于此。 《周易》传自商瞿始,至汉初,田何以之颛门。其后为施仇、孟喜、梁丘贺之学,又有京房、费直、高相三家。至后汉,高氏已微,晋永嘉之乱,梁丘之《易》亡。孟、京、费氏人无传者,唯郑康成、王弼所注行于世。江左中兴,欲置郑《易》博士,不果立,而弼犹为世所重。韩康伯等十人并注《系辞》,今唯韩传。 《尚书》自汉文帝时伏生得二十九篇,其后为大小夏侯之学。古文者,武帝时出于孔壁,凡五十九篇,诏孔安国作传,遭巫蛊事,不获以闻,遂不列于学官,其本殆绝,是以马、郑、杜预之徒皆谓之《逸书》。王肃尝为注解,至晋元帝时,《孔传》始出,而亡《舜典》一篇,乃取肃所注《尧典》,分以续之,学徒遂盛。及唐以来,马、郑、王注遂废,今以孔氏为正云。 《诗》自子夏之后,至汉兴,分而为四,鲁申公曰《鲁诗》,齐辕固生曰《齐诗》,燕韩婴曰《韩诗》,皆列博士。《毛诗》者出于河间人大毛公,为之故训,以授小毛公,为献王博士,以不在汉朝,不列于学,郑众、贾逵、马融皆作《诗》注,及郑康成作笺,三家遂废。《齐诗》久亡,《鲁诗》不过江东,《韩诗》虽在,人无传者,唯《毛诗》郑笺独立国学,今所遵用。 汉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即今之《仪礼》也。《古礼经》五十六篇,后苍传十七篇,曰《后氏曲台记》,所余三十九篇名为《逸礼》。戴德删《古礼》二百四篇为八十五篇,谓之《大戴礼》,戴圣又删为四十九篇,谓之《小戴礼》。马融、卢植考诸家异同,附戴圣篇章,去其烦重及所缺略而行于世,即今之《礼记》也。王莽时,刘歆始建立《周官经》,以为《周礼》,在《三礼》中最为晚出。 左氏为《春秋传》,又有公羊、谷梁、邹氏、夹氏。邹氏无师,夹氏无书。《公羊》兴于景帝时,《谷梁》盛于宣帝时,而《左氏》终西汉不显。 迨章帝乃令贾逵作训沽,自是《左氏》大兴,二传渐微矣。 《占文孝经》二十二章,世不复行,只用郑注十八章本。 《论语》三家:《鲁论语》者,鲁人所传,即今所行篇次是也;《齐论语》者,齐人所传,凡二十二篇;《古论语》者,出自孔壁,凡二十一篇。 各有章句。魏何晏集诸家之说为《集解》,今盛行于世。 汉人姓名 西汉名人如公孙弘、董仲舒、朱买臣、丙吉、王褒、贡禹,皆有异世与之同姓名者。《战国策》及《吕氏春秋》,齐有公孙弘,与秦王、孟尝君言者。明帝时,又有幽州从事公孙弘,交通楚王英,见于《虞延传》。高祖时,又有谒者贡禹。梁元帝时,有武昌太守朱买臣、尚书左仆射王褒。后汉安帝时,有太子厨监邴吉。南齐武帝之子巴东王子响为荆州刺史,要直阁将军董蛮与同行,蛮曰:"殿下癫如雷,敢相随耶?" 子响曰:" 君敢出此语,亦复奇癫。" 上闻而不悦曰:" 人名' 蛮' ,复何容得酝藉。" 乃改为仲舒。 谓曰:" 今日仲舒,何如昔日仲舒?" 答曰:" 昔日仲舒,出自私庭,今日仲舒,降自先帝,以此言之,胜昔远矣。" 然此人后不复见。 轻浮称谓 南齐陆慧晓立身清肃,为诸王长史行事,僚佐以下造诣,必起迎之。或曰:" 长史贵重,不宜妄自谦屈。" 答曰:" 我性恶人无礼,不容不以礼处人。" 未尝卿士大夫,或问其故,慧晓曰:" 贵人不可卿,而贱者乃可卿,人生何容立轻重于怀抱!" 终身常呼人位。今世俗浮薄少年,或身为卑官,而与尊者言话,称其济流,必曰" 某丈".谈其所事牧伯监司亦然。至于当他人父兄尊长之前,语及其子孙甥婿,亦云" 某丈".或妄称宰相执政贵人之字。皆大不识事分者,习惯以然,元非简傲也。予常以戒儿辈云。 鬼谷子书 鬼谷子与苏秦、张仪书曰:" 二足下功名赫赫,但春华至秋,不得久茂。 今二子好朝露之荣,忽长久之功;轻乔、松之永延,贵一旦之浮爵,夫女爱不极席,男欢不毕轮,痛哉夫君!" 《战国策》楚江乙谓安陵君曰:" 以财交者,财尽而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是以壁女不敝席,宠臣不敝轩。" 吕不韦说华阳夫人曰,"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 《诗?氓》之序曰:" 华落色衰,复相弃背。" 是诸说大抵意同,皆以色而为喻。士之嗜进而不知自反者,尚监兹哉! 有美堂诗 东坡在杭州作《有美堂会客诗》,颔联云:" 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 读者疑海不能立,黄鲁直曰:盖是为老杜所误,因举《三大礼赋朝献太清宫》云" 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 以告之。二者皆句语雄峻,前无古人。坡和陶《停云》诗有" 云屯九河,雪立三江" 之句,亦用此也。 张天觉小简 张天觉熙宁中为渝州南川宰。章子厚经制夔夷,狎侮州县吏,无人敢与共语。部使者念独张可亢之,檄至夔。子厚询人才,使者以告,即呼入同食,张著道士服,长揖就坐。子厚肆意大言,张随机折之,落落出其上,子厚大喜,延为上客。归而荐诸王介甫,遂得召用。政和六年,张在荆南,与子厚之子致平一帖云:"老夫行年七十有四,日阅佛书四五卷,早晚食米一升、面五两、肉八两,鱼、酒佐之,以此为常,亦不服暖药,唯以呼吸气昼夜合天度而已。数数梦见先相公,语论如平生,岂其人在天仙间,而老夫定中神游或遇之乎?嗟乎,安得奇男子如先相公者,一快吾胸中哉!" 此帖藏致平家,其曾孙简刻诸石。予今年亦七十四岁,侄孙愢于长兴得墨本以相示,聊记之云。 城狐社鼠 城狐不灌,社鼠不熏。谓其所栖穴者得所凭依,此古语也,故议论者率指人君左右近习为城狐社鼠。予读《说苑》所载孟尝君之客曰:" 狐者人之所攻也,鼠者人之所熏也。臣未尝见稷狐见攻,社鼠见熏,何则?所托者然也。" 稷狐之字,甚奇且新。 用兵为臣下利 富公奉使契丹,虏主言欲举兵。公曰:" 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北朝群臣争劝举兵者,此皆其自谋,非国计也。胜负未可知,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欤?抑人主当之欤?" 是时,语录传于四方,苏明允读至此,曰:" 此一段议论,古人有之否?" 东坡年未十岁,在旁对曰:" 记得严安上书云:' 今徇南夷,朝夜郎,略■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长策也。' 正是此意。" 明允以为然。予又记魏太武时,南边诸将表称宋人大严,将入寇,请先其未发逆击之。魏公卿皆以为当。崔伯深曰:" 朝廷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伐,西平赫连,北破蠕蠕,多获美女珍宝。南边诸将闻而慕之,亦欲南钞以取资财。皆营私计,为国生事,不可从也。" 魏主乃止。其论亦然。 志文不可冗 东坡为张文定公作墓志铭,有答其子厚之一书云:" 志文路中已作得大半,到此百冗未绝笔,计得十日半月乃成。然书大事略小节,已有六千余字,若纤悉尽书,万字不了,古无此例也。知之知之。" 盖当时恕之意但欲务多耳。又一帖云:" 志文谒告数日方写得了,谨遣持纳。衰病眼眩,辞翰皆不佳,不知可用否?" 今志文正本凡七千一百字,铭诗百六十字云。予乡士作一列大夫小郡守行状九千言,衙州士人诣阙上书二万言,使读之者岂不厌倦,作文者宜戒之。坡帖藏梁氏竹斋,赵晋臣镌石于湖南宪司楚观。 赵杀鸣犊 《汉书?刘辅传》:" 谷永等上书曰:' 赵简子杀其大夫鸣犊,孔子临河而还。'"张晏注曰:" 简子欲分晋国,故先杀鸣犊,又聘孔子。孔子闻其死,至河而还也。" 颜师古曰:" 《战国策》说二人姓名云:鸣犊、铎犨。 而《史记》及《古今人表》并以为鸣犊、窦犨。盖' 铎' 、' 犊' 及' 窦' ,其声相近,故有不同耳。今永等指鸣犊一人,不论窦犨也。" 韩退之《将归操》亦云:" 孔子之赵,闻杀呜犊作。" 予按今本《史记?孔子世家》,乃以为窦鸣犊、舜华。《说苑?权谋篇》云:" 晋有泽鸣、犊犨。" 其不同如此。 五帝官天下 汉盖宽饶奏封事,引《韩氏易传》言:" 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传子," 富以传贤,若四时之运,成功者去。" 坐指意欲求禅而死。故或云自后称天子为" 官家" ,盖出于此。今世无《韩氏易》,诸家注释《汉书》,皆无一语。惟《说苑?至公篇》云:" 秦始皇帝既吞天下,召群臣议:五帝禅贤,三王世继,孰是?博士鲍令之对曰:' 天下官,则选贤是也;天下家,则世继是也。故五帝以天下为官,三王以天下为家。' 始皇帝叹曰:' 吾德出于五帝,吾将官天下,谁可使代我后者!'"此说可以为证,辄记之以补《汉》注之缺。蒋济《万机论》亦有官天下、家天下之语。 黄帝李法 《汉书?胡建传》:" 《黄帝李法》。" 苏林曰:" 狱官名也。《天文志》:' 左角,李;右角,将。'"颜师古曰:" 李者,法官之号也,其书曰《李法》。" 《唐?世系表》:" 李氏自皋陶为尧大理,历虞、夏、商,世世作此官,以官命族为理氏。至纣之时,逃难于伊侯之墟,食木子得全,遂改' 理' 为李氏。"予按今本《汉书?天文志》骑官:" 左角,理。" 乃用" 理" 字,而《史记?天官书》则为" 李" ,《说苑》载胡建事亦为" 理法".然则" 理" 、" 李" 一也。故《左传》数云" 行李往来".杜预注曰:" 行李,使人也。" 至郑子产与晋盟于平丘,则曰:" 行理之命。" 注亦云:" 行理,使人通聘问者。" 其义益明。皋陶作大理,传子孙不改,迨商之季几千二百年,世官久任,仓氏、库氏不足道矣。表系疑不可信。 抄传文书之误 今代所传文书,笔吏不谨,至于成行脱漏。予在三馆假庾自直《类文》,先以正本点检,中有数卷皆以后板为前,予令书库整顿,然后录之。他多类此。周益公以《苏魏公集》付太平州镂板,亦先为勘校。其所作《东山长老语录序》云:" 侧定政宗,无用所以为用;因蹄得冤,忘言而后可言。" 以上一句不明白,又与下不对,折简来问。予忆《庄子》曰:" 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尔。然而厕足而垫之致黄泉,知无用而后可以言用矣。" 始验" 侧定政宗" 当是" 厕足致泉" ,正与下文相应,四字皆误也。因记曾纮所书陶渊明《读山海经》诗云:" 形天无千岁,猛志固常在。" 疑上下文义若不贯,遂取《山海经》参校,则云:" 刑天,兽名也,口中好衔干戚而舞。" 乃知是" 刑天舞干戚" ,故与下句相应,五字皆讹。以语友人岑公休、晁之道,皆抚掌惊叹,亟取所藏本是正之。此一节甚类苏集云。 二十八宿 二十八宿,宿音秀。若考其义,则止当读如本音。尝记前人有说如此,《说苑?辩物篇》曰:" 天之五星,运气于五行,所谓宿者,日月五星之所宿也。"其义昭然。 大观元夕诗 大观初年,京师以元夕张灯开宴。时再复湟、鄯,徽宗赋诗赐群臣,其颔联云:" 午夜笙歌连海峤,春风灯火过湟中。" 席上和者皆莫及。开封尹宋乔年不能诗,密走介求援于其客周子雍,得句云:" 风生阊阖春来早,月到蓬莱夜未中。" 为时辈所称。子雍,汝阴人,曾受学于陈无已,故有句法。 则作文为诗者,可无师承乎? 颜鲁公帖 颜鲁公忠义气节,史策略尽。偶阅临汝石刻,见一帖云:" 政可守不可不守,吾去岁中言事得罪,又不能逆道苟时,为千古罪人也,虽贬居远方,终身不耻。汝曹当须谓吾之志不可不守也。" 此是独赴谪地,而与其子孙者,无由考其岁月。千载之下,使人读之,尚可畏而仰也。 文潞公奏除改官制 自熙宁以来,士大夫资历之法,日趋于坏,岁甚一岁,久而不可复清。 近年愈甚,综核之制,未尝能守。偶见文潞公在元祐中任平章军国重事,宣仁面谕,令具自来除授官职次序一本进呈。公遂具除改旧制节目以奏,其一云:" 吏部选两任亲民,有举主,升通判。通判两任满,有举主,升知州、军,谓之常调。知州、军有绩效,或有举荐,名实相副者,特擢升转运使、副、判官,或提点刑狱、府推、判官,谓之出常调。转运使有路分轻重远近之差。河北、陕西、河东三路为重路,岁满多任三司使、副,或发运使。发运任满,亦充三司副使。成都路次三路,京东西、淮南又其次,江东西、荆湖、两浙又次之,二广、福建、梓、利、夔路为远小。已上三等路分,转运任满,或就移近上次等路分,或归任省府判官,渐次擢充三路重任。内提点刑狱,则不拘路分轻重除授。" 潞公所奏乃是治平以前常行,今一切荡然矣。 京朝官未尝肯两任亲民。才为通判,便望州郡。至于监司,既无轻重远近之间,不复以序升擢云。 待制知制诰 庆历七年,曾鲁公公亮,自修起居注除天章阁待制。时陈恭公独为相,其弟妇王氏,冀公孙女,曾出也。当月旦出拜,恭公迎语之曰:" 六新妇,曾三做从官,想甚喜。" 应声对曰:" 三舅荷伯伯提挈极欢喜,只是外婆不乐。" 恭公问故,曰:" 外婆见三舅来谢,责之曰:汝第五人及第,当过词掖,想是全废学,故朝廷如此处汝。" 恭公默然自失,后竟改知制诰。盖恭公不由科第,不谙典故,致受讥于女子。而此女对答之时,元未尝往外家也,其警慧如此。国家故事,修注官次补必知制诰,惟赵康靖公以欧阳公位在下,而欲先迁,司马公以力辞,三人皆除待制,其杂压先后可见云。 裴行俭景阳 裴行俭为定襄道大总管,讨突厥。大军次单于北,暮已立营,堑壕既周,更命徒营高冈。吏曰:" 士安堵不可扰。" 不听,促徙之。比夜风雨暴至,前占营所,水深丈余,众莫不骇叹。问何以知之,行俭曰:" 自今第如我节制,毋问我所以知也。" 按《战国策》云:" 齐、韩、魏共攻燕,楚王使景阳将而救之。暮舍,使左右司马各营壁地,已植表,景阳怒曰:' 女所营者水皆至灭表,此焉可以舍?' 乃令徙。明日大雨,山水大出,所营者水皆灭表,军吏乃服。" 二事正同,而景阳之事不传。 北人重甘蔗 甘蔗只生于南方,北人嗜之,而不可得。魏太武至彭城,遣人于武陵王处求酒及甘蔗。郭汾阳在汾上,代宗赐甘蔗二十条。《子虚赋》所云:" 诸柘巴且。" 诸柘者,甘柘也。盖相如指言楚云梦之物。汉《郊祀歌》" 泰尊柘浆" ,亦谓取甘蔗汁以为饮。卷第三(十六则) 韩退之张籍书 韩公集中有《答张籍》二书,其前篇曰:" 吾子所论,排释、老不若著书。若仆之见,则有异乎此,请待五六十然后为之。吾子又讥吾与人为无实驳杂之说,此吾所以为戏耳。若商论不能下气,或似有之。博塞之讥,敢不承教!" 后篇曰:" 二氏行乎中土,盖六百年,非可以朝令而夕禁,俟五六十为之未失也。谓吾与人商论不能下气,若好胜者。虽诚有之,抑非好己胜也,好己之道胜也。驳杂之讥,前书尽之。昔者夫子犹有所戏,乌害于道哉?" 大略籍所论四事:乞著书、讥驳杂、谏商论好胜及博塞也。今得籍所与书,前篇曰:" 汉之衰,浮图之法入中国,黄、老之术,相沿而炽。盖为一书,以兴存圣人之道?执事多尚驳杂无实之说,使人陈之前以为欢,此有累于盛德。又商论之际,或不容人之短,如任私尚胜者,亦有所累也、况为博塞之戏与人竞财乎?废弃日时,不识其然。愿绝博塞之好,弃无实之谈,宏虑以接士,嗣孟轲、扬雄之作,使圣人之道,复见于唐。" 后篇曰:" 老、释惑于生人久矣,执事可以任著书之事。君子汲汲于所欲为,若皆待五十六十而后有所为,则或有遗恨矣。君子发言举足,不远于礼,未闻以驳杂无实之说以为戏也。执事每见其说,则拊抃呼笑,是挠气害性,不得其正矣。" 籍之二书,甚劲而直。但称韩公为执事,不曰先生。考其时,乃云" 执事参于戎府".按韩公以贞元十二年为汴州推官,时年二十有九,十五年为徐州推官,时年三十有二,年位未盛,籍未以师礼事之云。 韩公称李杜 《新唐书?杜甫传?赞》曰:" 昌黎韩愈于文章重许可,至歌诗,独推曰:'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诚可信云。" 予读韩诗,其称李、杜者数端,聊疏于此。《石鼓歌》曰:" 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奈石鼓何?" 《酬卢云夫》曰:" 高揖群公谢名誉,远追甫白感至諴."《荐士》曰:" 勃兴得李杜,万类困凌暴。" 《醉留东野》曰:" 昔年因读李白杜甫诗,长恨二人不相从。" 《感春》曰:" 近怜李杜无检束,烂漫长醉多文辞。" 并唐志所引,盖六用之。 此日足可惜 韩退之《此日足可惜一首赠张籍》,凡百四十句,杂用东、冬、江、阳、庚、青六韵。及其亡也,籍作诗祭之,凡百六十六句,用阳、庚二韵,其语铿锵震厉,全仿韩体。所谓" 乃出二侍女,合弹琵琶筝" 者是也。 粉白黛黑 韩退之为文章,不肯蹈袭前人一言一句。故其语曰:" 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 独粉白黛绿四字,似有所因。《列子》:" 周穆王筑中天之台,简郑、卫之处子娥媌靡曼者,粉白黛黑以满之。" 《战国策》张仪谓楚王曰:" 郑、周之女,粉白黛黑,立于衢间,见者以为神。" 屈原《大招》:" 粉白黛黑,施芳泽只。" 司马相如:" 靓庄刻饰。" 郭璞曰:" 粉白黛黑也。" 《淮南子》:" 毛嫱、西施,施芳泽,正蛾眉,设笄珥,衣阿锡,粉白黛黑,笑目流眺。" 韩公以黑为绿,其旨则同。 李杜往来诗 李太白、杜子美在布衣时,同游梁、宋,为诗酒会心之友。以杜集考之,其称太白及怀赠之篇甚多。如" 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 ," 南寻禹穴见李白,道甫问讯今何如" ," 李白一斗诗百篇,自称臣是酒中仙" ," 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 ," 昔者与高李,晚登单父台" ,"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 ," 忆与高李辈,论交入酒垆" ,"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 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 ,"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 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 寂寞书斋里,终朝独尔思" ,"凉风起天未,君子意如何" ," 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 ,凡十四五篇。至于太白与子美诗略不见一句。或谓《尧祠亭别杜补阙》者是已。乃殊不然,杜但为右拾遗,不曾任补阙,兼自谏省出为华州司功,迤丽避难入蜀,未尝复至东州,所谓" 饭颗山头" 之嘲,亦好事者所撰耳。 李太白怖州佐 李太白《上安州裴长史书》云:" 白窃慕高义,得趋末尘,何图谤言忽生,众口攒毁,将恐投杼下客,震于严威。若使事得其实,罪当其身,则将浴兰沐芳,自屏于烹鲜之地,惟君侯死生之。愿君侯惠以大遇,洞开心颜,终乎前恩,再辱英眄,必能使精诚动天,长虹贯日。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即膝行而前,再拜而去耳。" 裴君不知何如人,至誉其贵而且贤,名飞天京,天才超然,度越作者,棱威雄雄,下慑群物。予谓白以白衣入翰林,其盖世英姿,能使高力士脱靴于殿上,岂拘拘然怖一州佐者邪?盖时有屈伸,正自不得不尔,大贤不偶,神龙困于蝼蚁,可胜叹哉!白此书自叙其平生云:" 昔与蜀中友人吴指南,同游于楚,指南死于洞庭之上,白禫服恸哭,炎月伏尸,猛虎前临,坚守不动,遂权殡于湖侧。数年来,观筋骨尚在,雪泣持刃,躬申洗削,裹骨徒步,负之而趋,寝兴携持,无辍身手,遂丐贷营葬于鄂城。" 其存交重义如此。" 又与逸人东岩子隐于氓山,巢居数年,不迹城市。养奇禽千计,呼皆就掌取食,了无惊猜。" 其养高忘机如此。而史传不为书之,亦为未尽。 祝不胜诅 齐景公有疾,梁丘据请诛祝史。晏子曰:" 祝有益也,诅亦有损。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也多矣。虽其善祝,岂能胜亿兆人之诅?" 晋中行寅将亡,召其太祝欲加罪。曰:" 子为我祝,斋戒不敬,使吾国亡。" 祝简对曰:"今舟车饰,赋敛厚,民怨谤诅多矣。苟以为祝有益于国,则诅亦将为损,一人祝之,一国诅之,一祝不胜万诅,国亡不亦宜乎,祝其何罪?" 此二说若出一口,真药石之言也。 吕子论学 《吕子》曰:" 天生人而使其耳可以闻,不学,其闻则不若聋;使其目可以见,不学,其见则不若盲;使其口可以言,不学,其言则不若暗;使其心可以智,不学,其智则不若狂。故凡学,非能益之也,达天性也,能全天之所生,而勿败之,可谓善学者矣。" 此说甚美,而罕为学者所称,故书以自戒。 曾太皇太后 唐德宗即位,访求其母沈太后,历顺宗,及宪宗时为曾祖母,故称为曾太皇太后,盖别于祖母也。旧、新二《唐书》纪,皆载之。今慈福太皇太后在寿康太上时,已加尊称,若于主上则为曾祖母,当用唐故事加曾字。向者尝以告宰相,而省吏以为典故所无,天子逮事三世,安得有前比,亦可谓不知礼矣。又嗣濮王士歆在隆兴为从叔祖,在绍熙为曾叔祖,庆元为高叔祖矣,而仍称皇叔祖如故。士歆视嗣秀王伯圭为从祖,今圭称皇伯祖,而歆但为皇叔祖,乃是弟尔。礼寺亦以为国朝以来无称曾高者,彼盖不知累朝尊属,元未之有也。 中天之台 中天之台有二:其一,《列子》曰:" 西极化人见周穆王,王为之改筑宫室,土木之功,赭垩之色,无遗巧焉。五府为虚,而台始成。其高千仞,临终南之上,名曰中天之台。" 其一,《新序》曰:" 魏王将起中天台,许绾负操插入,曰'臣能商台。' 王曰:' 若何?' 曰:' 天与地相去万五千里,今王因而半之,当起七千五百里之台,高既如是,其趾须方八千里,尽王之地不足以为台趾。必起此台,先以兵伐诸侯,尽有其地,又伐四夷,得方八千里,乃足以为台趾。度八千里之外,当定农亩之地,足以奉给王之台者。台具以备,乃可以作。' 王默然无以应,乃罢起台。" 实年官年 士大夫叙官阀,有所谓实年、官年两说,前此未尝见于官文书。大抵布衣应举,必减岁数,盖少壮者欲藉此为求昏地;不幸潦倒场屋,勉从特恩,则年未六十始许入仕,不得不豫为之图。至公卿任子,欲其早列仕籍,或正在童孺,故率增抬庚甲有至数岁者。然守义之士,犹曰儿曹甫策名委质,而父祖先导之以挟诈欺君,不可也。比者以朝臣屡言,年及七十者不许任监司、郡守,搢绅多不自安,争引年以决去就。江东提刑李信甫,虽春秋过七十,而官年损其五,坚乞致仕,有旨官年来及,与之外祠。知房州章騆六十八岁,而官年增其三,亦求罢去。诸司以其精力未衰,援实为请,有旨听终任。知严州秦焴乞祠之疏曰:" 实年六十五,而官年已逾七十。" 遂得去。齐庆胄宁国乞归,亦曰:" 实年七十,而官年六十七。" 于是实年、官年之字,形于制书,播告中外,是君臣上下公相为欺也。掌故之野甚矣,此岂可纪于史录哉? 雷公炮炙论 《雷公炮炙论》,载一药而能治重疾者,今医家罕用之,聊志于此。其说云:" 发眉堕落,涂半夏而立生。目辟眼■,有五花而自正。脚生肉栨,裩系菪根。囊皱漩多,夜煎竹木。体寒腹大,全赖鸬鹚。血泛经过,饮调瓜子。咳逆数数,酒服熟雄。遍体疹风,冷调生侧。肠虚泄利,须假草零。久渴心烦,宜投竹沥。除症去块,全仗硝、硇。益食加觞,须煎芦、朴。强筋健骨,须是苁、襌. 驻色延年,精蒸神锦。知疮所在,口点阴胶。产后肌浮,甘皮酒服。脑痛,鼻投硝末。心痛,速觅延胡。" 凡十八项。谓眉发堕落者,炼生半夏茎,取涎涂发落处,立生。五花者,五加皮也,叶有雄雌,三叶为雄,五叶为雌,须使五叶者作末,酒浸用之,目■者正,脚有肉栨者,取莨菪根,系裩带上,永痊。多小便者,煎萆薢服之,永不夜起。若患腹大如鼓,米饮调鸬鹚末服,立枯如故。血泛行者,捣甜瓜子仁作未去油,饮调服之,立绝。咳逆者,天雄炮过,以酒调一钱,匕服。疹风者,侧子附子傍生者。 作末,冷酒服。虚泄者,捣五倍子未,熟水下之。症块者,以硇砂、硝石二味,乳钵中研作粉,同煅了,酒服,神效。不饮者并饮酒少者,煎逆水芦根并厚朴二味,汤服之。苁蓉并鱓鱼作末,以黄精汁圆服之,可力倍常日也。 黄精自然汁拌细研神锦,于柳木甑中,蒸七日了,以蜜圆服,颜貌可如幼女之容色。阴胶即是甑中气垢,点少许于口中,即知脏腑所起,直彻至住处知痛,足可医也。产后肌浮,酒服甘皮立枯。头痛者,以硝石作未,内鼻中,立止。心痛者,以延胡索作散,酒服之。 治药捷法 药有至贱易得,人所常用,而难于修制者,如香附子、菟丝子、艾叶之类。医家昧其节度,或终日疲劳而不能成。《本草》云:" 凡菟丝子,暖汤淘汰去沙土,漉干,暖酒渍,经一宿,漉出,暴微白,捣之,不尽者,更以酒渍,经三五日乃出,更晒微干,捣之须臾悉尽,极易碎。" 盖以其颗细难施工,其说亦殊劳费。然自有捷法,但撚纸条数枚置其间,则驯帖成粉。香附子洗去皮毛,炒之焦熟,然后举投水钵内,候浸渍透彻,漉出,暴日中微燥,乃入捣臼,悉应手糜碎。艾叶柔软不可著力,若入白获等三五片同碾,则即时可作细末。" 驯帖" ,馆本作" 顷刻". 陈翠说燕后 赵左师触龙说太后,使长安君出质,用爱怜少子之说以感动之。予尝论之于《随笔》中。其事载于《战国策》、《史记》、《资治通鉴》,而《燕语》中又有陈翠一段,甚相似。云:" 陈翠合齐、燕,将令燕王之弟为质于齐,太后大怒曰:' 陈公不能为人之国,则亦已矣,焉有离人子母者!' 翠遂入见后曰:' 人主之爱子也,不如布衣之甚也,非徒不爱子也,又不爱丈夫子独甚。' 太后曰:' 何也?' 对曰:' 太后嫁女诸侯,奉以千金。今王愿封公子,群臣曰,公子无功不当封。今以公子为质,且以为功而封之也。 太后弗听,是以知人主之不爱丈夫子独甚也。且太后与王幸而在,故公子贵。 太后千秋之后,王弃国家,而太子即位,公子贱于布衣。故非及太后与王封公子,则终身不封矣。' 太后曰:' 老妇不知长者之计。' 乃命为行具。" 此语与触龙无异,而《史记》不书,《通鉴》不取,学者亦未尝言。 燕非强国 北燕在春秋时最为僻小,能自见于中国者,不过三四,大率制命于齐。 七雄之际,为齐所取,后赖五国之力,乐毅为将,然后胜齐,然卒于得七十城不能守也。故苏秦说赵王曰:" 赵北有燕,燕固弱国,不足畏也。" 燕王曰:" 寡人国小,西迫强秦,南近齐、赵,齐、赵强国也。" 又曰:" 天下之战国七,而燕处弱焉,独战则不能,有所附则无不重。" 昭王谓郭隗曰:" 孤极知燕弱小,不足以报齐。" 苏代曰:" 一齐之强,燕犹不能支。" 奉阳君曰:" 燕弱国也,东不如齐,西不如赵。" 赵长平之败,壮者皆死,燕以二千乘攻之,为赵所败。太子丹谓荆轲曰:" 燕小弱,数困于兵,何足以当秦?" 楚、汉之初,赵王武臣为燕军所得,赵厮养卒谓其将曰:" 一赵尚易燕,况以两贤王,灭燕易矣。" 彭宠以渔阳叛,即时夷灭。十六国之起,戎狄乱华,称燕称赵者多矣,未尝有只据幽、蓟之地者也。独安禄山以三十年节制之威,又兼领河东,乘天宝政乱,出不意而举兵,史思明继之,虽为天下之祸,旋亦殄(tian)灭。至于藩镇擅地,所谓范阳、卢龙,固常受制于天雄、成德也。刘仁恭、守光父子,僭窃一方,唐庄宗遣周德威攻之,克取巡属十余州,如拾地芥。石晋割赂契丹,仍其旧国,恃以为强,然晋开运阳城之战,德光几不免。周世宗小振之,立下三关。但太平兴国,失于轻举,又不治败将丧师之罪,致令披猖以迄于今。若以谓幽燕为用武之地,则不然也。 水旱祈祷 海内雨肠之数,郡异而县不同,为守为令,能以民事介心,必自知以时祷祈,不待上命也。而省部循案故例,但视天府为节,下之诸道转运司,使巡内州县,各诣名山灵祠,精洁致祷,然固难以一概论。乾道九年秋,赣、吉连雨暴涨。予守赣,方多备土囊,壅诸城门,以杜水入,凡二日乃退。而台符令祷雨,予格之不下,但据实报之。已而闻吉州于小厅设祈晴道场,大厅祈雨。问其故,郡守曰:" 请霁者,本郡以淫潦为灾,而请雨者,朝旨也。" 其不知变如此,殆为侮惑神天,幽冥之下,将何所据凭哉?俚语笑林谓" 两商人入神庙,其一陆行欲晴,许赛以猪头,其一水行欲雨,许赛羊头。神顾小鬼言:' 晴乾吃猪头,雨落吃羊头,有何不可。'"正谓此耳。坡诗云:" 耕田欲雨刈欲晴,去得顺风来者怨。若使人人祷辄遂,造物应须日千变。" 此意未易为庸俗道也。卷第四(十五则) 今日官冗 元丰中,曾巩判三班院,今侍右也。上疏言:" 国朝景德垦田百七十万顷,官万员。皇祐二百二十五万顷,官二万员。治平四百三十万顷,官二万四千员。田日加辟,官日加多,而后之郊费视前一倍。以三班三年之籍较之,其入籍者几七百人,而死亡免退不能二百,是年增岁溢,未见其止,则用财之端,入官之门,当令有司讲求其故,使天下之入如治平,而财之用官之数同景德,以三十年之通,可以余十年之蓄矣。" 是时,海内全盛,仓库多有桩积,犹有此惧。庆元二年四月,有朝臣奏对,极言云:" 曩在乾道间,京朝官三四千员,选人七八千员。绍熙二年,四选名籍,尚左,京官四千一百五十九员,尚右,大使臣五千一百七十三员,侍左,选人一万二千八百六十九员,侍右,小使臣一万一千三百十五员,合四选之数,共三万三千五百十六员,冗倍于国朝全盛之际。近者四年之间,京官未至增添,外选人增至一万三千六百七十员,比绍熙增八百一员。大使臣六千五百二十五员,比绍熙增一千三百四十八员。小使臣一万八千七百五员,比绍熙增七千四百员。而今年科举,明年奏荐不在焉。通无虑四万三千员,比四年之数增万员矣,可不为之寒心哉!" 盖连有覃需,庆典屡行,而宗室推恩,不以服派近远为间断,特奏名三举,皆值异恩,虽助教亦出官归正,人每州以数十百,病在膏盲,正使俞跗、扁鹊,持上池良药以救之,亦无及己。 栾城和张安道诗 张文定公在蜀,一见苏公父子,即以国士许之。熙宁中,张守陈州南都,辟子由幕府。元丰初,东坡谪齐安,子由贬监筠酒税,与张别,张凄然不乐,酌酒相命,手写一诗曰:" 可怜萍梗飘蓬客,自叹匏瓜老病身。从此空斋挂尘榻,不知重扫待何人?" 后七年,子由召还,犹复见之于南都。及元符未,自龙川还许昌,因侄叔党出坡遗墨,再读张所赠诗,其薨已十年,泣下不能已,乃追和之曰" 少年便识成都尹,中岁仍为幕下宾。待我江西徐孺子,一生知己有斯人。" 两诗皆哀而不怨,使人至今有感于斯文。今世薄夫受人异恩,转眼若不相识,况于一死一生,拳拳如此,忠厚之至,殆可端拜也。 和范杜苏四公 晋相和凝,以唐长兴四年知贡举,取范质为第十三人。唐故事,知贡举者,所放进士,以己及第时名次为重,谓之传衣钵。盖凝在梁贞明中居此级,故以处质,且云:" 他日当如我。" 后皆至宰相,封鲁国公,官至太子太傅,当时以为荣。凝寿止五十八,质止五十四。《三朝史》质本传亦书之,而《新五代史?和凝传》误为第五,以《登科记》考之而非也。杜祁公罢相,以太子少师致仕,后以南郊免陪位恩,连进至太子太师,年八十而薨。苏子容初筮仕为南京判官,杜公方里居,告以平生出处本末,曰:" 子异日所至,亦如老夫。" 及苏更践中外,名德殊与之相似。集中有《谢杜公书》,正叙此事。其罢相也,亦以太子少师致仕,进太保,年八十二而薨。昔贤谓贵人往往善相人,以所阅多之故也。此二者并官爵年寿皆前知,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