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在前线卖命,后面竟然有人查抄我们的大营,捉拿我们的士兵……”“子民,给我黑豹义从,我要杀回去……”李弘没有理睬众人的叫喊,急忙蹲到地上查看砍刀的伤口。他被人砍了三刀,中了两箭,硬是没死撑了下来。李弘看他的伤口都不在要害,心里一松,坐到了草地上。“你们不要吵。”李弘用力地挥了挥手,对周围的一群人大声喊道,“不要吵了。守言,你是别部司马,不是刀斧手,你叫什么?”郑信满脸杀气,兀自大声叫道:“你让我回去,我要杀了他们,杀……”他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赵云拦腰抱起来,拖到一边去了。“砍刀,怎么回事?”砍刀是个三十多岁的鲜卑大汉,孔武有力,满面虬须,看上去非常老实。“昨天下午,凉州刺史府的长史程球程大人突然带着一千铁骑冲进了大营,说是奉太尉大人之命,要查抄大营里的所有财物。我们两百人措手不及,被一千骑兵包围在大帐内,没收了武器,无法对抗。左大人上前理论,被程球指挥手下抓住绑在了大纛旗杆上,严刑拷打,死活要左司马交出钱财。”李弘顿时大怒,浑身热血上涌,杀气暴烈而出。他咬牙切齿,大声吼道:“你们可看到太尉大人的手书?”砍刀摇摇头,气愤地说道:“我们都被关押在大帐内,哪里看到什么手书。左司马向那个程球索要,结果被暴打了一顿。那个程球说大人私自侵吞了叛军的钱财,违反了大汉律。还说是北宫伯玉告发的。那个北宫伯玉真不是东西,那条狗命还是大人救的,没想到竟然恩将仇报,诬陷大人。程球说此事已经上禀天子,太尉大人已经下令追查赃物了。只要查到赃物,就要把大人打入囚车,押解回京受审。”“他刺史府的长史竟敢抓我的司马,扰我的大营?”李弘吼道,“他即使有太尉大人的手书,也没有权利搜查我的大营,拷打军吏。这个人是不是疯子?”随即他指着砍刀身上的伤问道:“你这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我带了七个人,半夜溜出大帐,夺了敌人的战马逃了出来。他们那帮人死命追杀,六个兄弟都被他们砍死了,就剩下我逃到了这里。可怜兄弟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自己人的刀下,这……这……”砍刀气的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他们是谁的骑兵?是刺史府的?”李弘就象一头红了眼的豹子,疯狂了。“是马腾的骑兵。”“你肯定?”李弘咆哮道。“是他们自己说的,还嘲笑我们风云铁骑是蛮子,还骂了公孙大人,说他们都是一群骑在白马上的白痴。”“子民,还说什么,杀回去,杀回去,这战还打什么?再打下去,我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大人,这事要是让大家知道了,这一战就难打了,说不定还会闹出大乱子,大人……”弃沉低声说道,“这事必须要立即解决掉。”“我们在前线,那个什么程大人竟敢扰乱大营,那是死罪,大人,那是死罪啊。”弧鼎怒声说道。李弘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子龙……”赵云急忙跑到李弘身边。“你带上黑豹义从,所有的黑豹义从全部带上,弧鼎,弃沉你们都回去,有铠甲的全部穿上铠甲,带上弩弓,现在赶回去,明天凌晨袭击大营,所有相关人员,格杀无论。”赵云胆怯地看了一眼李弘,小声说道:“大人,没有太尉大人的手书,在西凉没有人敢这么做。你是中郎将,论官职,除了太尉大人和两位将军,就是你了,谁敢动你?大人……”“太尉大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李弘虽然气疯了,但还没有泯灭理智,他看着赵云说道,“这个疯子一定另有后台。你把他们抓住,严刑拷打,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西凉平叛这么关键的时候,做这种事,他到底想干什么?”23李弘站在山上,看着赵云带着黑豹义从呼啸离去,心里一片痛楚。北宫伯玉的财富是不少,但分摊到五万士兵身上,就不多了。除了阵亡士兵的抚恤李弘特意嘱咐田重留了双份以外,李弘还给三万多将士发了两个月的双份军饷,然后这笔钱就所剩无几了。余下的钱,现在都在田重和纪惟手上。他们带着伤兵营随同羌胡俘虏一同驻扎在槐里城外的大营里。临走时,李弘嘱咐过他们,这笔钱要用来改善伤兵的伙食,到京兆府大量采购药材,还有就是适当为大军添置一些武器。田重最舍得给伤兵买吃的,估计现在这笔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按道理,他歼灭了五万叛军,而且还是归属羌胡人,在朝廷和当地官府都没有褒赏的情况下,截留这笔财物犒劳将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使捅到天子面前,自己一个子儿都没拿,身正不怕影子歪,最多不过就是违反军纪,被罢职而已。但现在有人借口这件事公然查搜大营,明显就是有目的,是在借事闹事了。北宫伯玉告发?他想想都好笑。这笔财物是北宫伯玉随军携带的,折合成钱最多也不过只有一亿多钱。他自己部族的巨额财产都在金城郡,比这多多了,他会在乎这点钱告发自己?这是借口之一而已。程球敢冒杀头之罪,有恃无恐地查抄军营,其背后的势力之大可想而知。这个人是谁?耿鄙?耿鄙不过是个凉州刺史,他既没有胆子敢动自己这个中郎将,也没有这个实力给程球撑腰,但程球是他的手下,这件事他一定知道,而且还有可能是他吩咐程球做的。董卓?董卓正在陇西战场上,哪有时间顾及这个?何况他只是个最低级别的将军,比自己不过只高两级,他也没有这个实力敢惹自己?李弘突然想到张温。程球做这件事,肯定要得到张温的默许。否则,以程球的这种做法,十条命也不够杀的。但张温为了仕途和将来,必须要结束西凉叛乱,所以张温绝对不会指使程球来做这种得罪自己,动摇军心的事。如此说来,既然不是太尉大人,但太尉大人却迫于对方势力又暗暗默许了,这个后台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这个在程球背后的人想干什么?难道朝中有人不愿意看到西凉的叛乱被平定?李弘想到死去的战友,心里更加悲恸。为什么世上还有这种卑鄙龌龊的人?为什么这种人还掌握着朝纲社稷?===他在离开翼城的那天晚上,傅燮和他彻夜长谈,向他透露了许多朝廷和官员的秘密,其中就提到朝中有人不愿意看到西凉叛乱被平定的事。李弘当时非常震骇。不愿意看到西凉叛乱被平定?那理由是什么?钱。傅燮说得非常直接。几十年下来,西凉的刺史,太守换了一茬又一茬,有时候一年要换好几个。为什么?钱。越是打仗,越是穷,越能捞到大笔大笔的钱。有财大家轮流发,各方势力的代表都要来坐坐这个位子,捞个盆满钵满,所以西凉刺史,西凉各州郡的太守,就像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但这些人也就是赚点小钱,大部分的钱都如数上供给了他们的故主。那些京中的权贵才是真正捞大钱的人。朝廷从国库里把钱拨给西凉,有军费,有捐助,有赈灾,名目繁多。然后西凉的大小官吏军吏再从西凉的小国库里把钱搬给京中的权贵。西凉的大小官吏军吏靠雁过拔毛的办法肯定捞不到大钱,于是就在西凉的赋税之外搭载名目繁多的杂税留作自己的收入。西凉吏治的极端腐败和西凉战事的频繁有着直接的关系。朝廷为了西凉平叛,拔款甚多,除了军费开支,仅仅征用民夫运送粮食一项,就耗资几亿钱。那些民夫能拿几个大钱?能吃掉几块大饼?这钱最后都成了各级官吏的私蓄。所以西凉是个盛钱的钵,随便抓抓,满手都是钱。如果西凉不打仗了,相当一部分官员,从京城到西凉各州郡县的大小官员,都要损失好大一笔收入。所以有人希望这仗慢慢地打下去,最好永无休止。傅燮当时一再嘱咐李弘小心些,李弘没在意。他在西凉打仗,离京都洛阳上千里,这事能和他扯上什么关系。现在看来,傅燮当时一定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他才赶到大营,一再告诫自己小心些,但迫于对方的势力,他又不敢明说。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刚走出军营,祸事后脚就上门了。显而易见,耿鄙和程球早就盯上了自己,时机选得非常好自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就是因为自己打了胜仗,这都是什么世道。大汉国都由这些人执掌朝政,这擎天的大厦怎么能不倒?这些人妄想通过程球这只黑手,将我从西凉土地上抹去。李弘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把谁抹去。“程球是谁?”李弘转头问郑信道。郑信正在愤愤不平,骂骂咧咧,闻言一愣,回道:“凉州刺史府长史啊?”李弘瞪了他一眼,骂道:“我不知道吗?我问他过去是干什么的。”郑信怒吼道:“我不知道。这人如此可恶,竟敢毒打左先生,我一定要打死他。”“好了。”李弘说道,“不要再骂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哎,你看,你的斥候兵回来了,准备作战了。”李弘指着从远处飞奔而来的战士,大声说道。“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打仗。”郑信一甩手,一边飞快地往山下跑去,一边大声叫道,“气死我了,气死了……”===徐荣驻马立于路边,看着士兵们有气无力,步履艰难,一个个狼狈不堪地向前逃命,心里十分难受。从昨夜到现在,五六个时辰了,大家一路逃命,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粮食已经没有了。本来是准备这两天杀马充饥的,但现在部队战败了,被叛军紧紧追着,不要说杀马,就连逃命的时间都不够。边章随意的一招,阴险毒辣,将数万士兵的性命推进了死亡的深渊。再这样逃下去,要不了几十里,所有的步兵都要成为叛军的俘虏。但不逃,又怎么办?就是想战死也没有力气啊。突然,前方逃亡的士兵发出了一声欢呼,接着欢呼声越来越大,最后猛然形成了一声震天狂吼。徐荣面色大变。孙坚打马狂奔而来,他神色激动,指着前面的小山纵声狂叫:“援兵,我们的援兵……”徐荣抬头望去。小牛山上,一面巨大的火红色的黑豹战旗在风中狂舞,战旗下,一员战将立马横枪,威风凛凛。豹子。徐荣心头狂喜,激动的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将军……”梁兴迎上韩遂,大声说道:“周慎的部队突然加快了逃跑速度,意图和我们拉开距离。”韩遂用马鞭指着前方笑道:“周慎着急了。敌人一天都没有吃饭喝水,已成强弩之末。我们再追几十里,这一战就结束了。”“将军不费吹灰之力,举手之间歼灭了周慎四万多人,实在令人佩服。”马玩笑道,“我们一路追来,不慌不忙,兵不血刃,仅俘虏就抓了一万多人。这可都是朝廷主力啊,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战打到这份上……”马玩一个劲地摇着头,拜服之色溢于言表。“上个月,周慎追我们,把我们追到黄河边上。这一次,我们也追追他,一直追到他投降为止。”张横大声叫道。“抓他就困难了。”韩遂心情非常好,他不停地用马鞭拍打着手心,笑道:“他打了败仗,丢了几万士兵,回去也是重罪,讨不了好的。”随即他又惋惜地说道:“可惜的就是这些西凉将士。许多人都是我们的朋友,有的还曾一再光照我们,可惜了。”“抓到他们,大家还是朋友嘛。”李堪笑道。“不一样了。”韩遂摇摇头,感叹道,“不一样的。逃回去的人恐怕要丢官,要获罪下狱了。”韩遂无奈地笑笑,回头对传令兵喊道:“命令部队,加快追击速度。”“命令中军,把俘虏都丢给后军的杨大人和凌司马,加快速度靠上来,不要和前军脱节。”战鼓猛烈敲响。梁兴和马玩拨转马头,飞速追赶前面的骑兵大军。===疲惫不堪,了无斗志的官军士兵们看到援军已经赶到,并且在小牛山埋伏之后,顿时士气大振,他们互相转告,人人欢欣鼓舞,大家就象突然填饱了肚子一样,浑身都充满了力气,一个个喜笑颜开,健步如飞,行军的速度猛然加快。郑信在几个士兵的带领下,找到了徐荣。徐荣一把握住郑信的手,连连摇晃着,感激地说道:“感谢中郎将大人。”华雄用力拍拍郑信的肩膀,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孙坚急切地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三万。”郑信笑道:“我们日夜行军,连辎重都丢在平襄城了。周将军呢?我家大人有歼敌之计,我要立即见到他。”“他受了重伤。”孙坚面色一黯,指着徐荣道:“现在是徐都尉指挥部队。”郑信看看徐荣,立即说道:“在这两侧山上,我们安排了两万两千步兵,另外我们还有六千骑兵正在距离此处三里的地方待命。我们准备堵住敌人的前军,围而歼之。中郎将大人希望你们能够迅速集结部队,参加作战。”徐荣和华雄,孙坚互相看看,神色凝重。华雄谨慎地说道:“郑大人,叛军有六七万人,一路追来,士气高涨,我们……”郑信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们累,他们更累。你们好歹睡了半个晚上,但叛军至少有一天都没有睡觉了。他们已经是一支疲惫之师,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郑信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三人面前摇晃了一下,轻轻向前一戳,笑道:“只要轻轻一戳,他们就死定了。”孙坚咬咬牙,大声说道:“打。狠狠地打一战,也许我们还能反败为胜。我们大败而回,虽然留下了性命,但不可能再也机会领兵了,要想洗刷这次战败的耻辱,将功赎罪,只有这次机会。”徐荣大手一挥,断然喊道:“打。”===逃亡的士兵终于看到了列阵在大路正中的风云铁骑。大家兴奋地吼叫起来,许多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这条命总算保住了。卫政带着一群汉族骑兵战士以弧形阵势围在风云铁骑军的前面,防止逃跑的士兵在狂喜之下冲击骑兵阵列。他带领战士们不停地高喊着,指挥逃亡的士兵们从骑兵军阵地的两侧向后撤离。骑在马上的战士们拿出了自己的干粮,依次分发给逃兵。徐荣飞速赶到风云铁骑军的后方,擂响了集结的战鼓。官军士兵看到援兵,得到喘息之后,竟然奇迹般的重新鼓起了士气,大家迅速集结列阵。华雄率先带着两千多名骑兵列阵于风云铁骑的后面。===带着部队走在最后面的麴义接到徐荣的命令之后,高兴大笑起来。“大人,什么事这么高兴,有吃的了?”高耕奇怪地问道。“筒子,立即带着骑兵,赶到后面去集结。”麴义挥舞着马鞭,大声说道,“援兵到了,中郎将李弘李大人的部队到了,我们要再打一战。”高耕吃惊地望着他,问道:“豹子李大人?你没有搞错吧?他们来得这么快?”麴义兴奋地大声叫道:“快,快去。老边打了我们一个伏击,我们还他一个,哈哈……这位豹子大人真是了不起,哈哈……”高耕狂喜,口中连连打着唿哨,带着手下如飞而去。“命令曲路,杨淳,加快速度,把伤兵全部丢到路边,跑不动的士兵叫他们不要跟着了,跟着伤兵一块投降吧。”几个传令兵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神情癫狂的麴义。“望着我干什么?还不快去传令。”“大人……”麴义迎空重重抽了一记马鞭,怒斥道:“平时太放纵你们了,现在竟然连命令都不听,想死啊……”几个传令兵吓得一哄而散。===看到断后的边军骑兵突然慌慌张张地全部逃走了,就连一向爱兵如子,口碑极佳的麴义也下令丢弃伤兵,梁兴和马玩感到敌人彻底的完蛋了。为了活命,敌人已经决定放弃了。韩遂接到消息,亲自跑到了前面。他看看麴义丢在路边的伤兵,笑着摇摇头,说道:“云天也会做这种事?”“追吧,敌人支持不住了。命令部队,轻装前进,全力追击。”战鼓轰然敲响。士兵们纷纷丢掉身上的行囊,有的连备用的箭壶都丢到了路边,大家拿着战刀,长矛,鼓足最后一点力气,奋力奔跑起来。===杨淳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个子不高,身体健壮,一张黑乎乎的脸上长着许多小红疙瘩。他不停地四下张望着,寻找援兵的踪迹。“大人,敌人的骑兵追上来了,我们的援兵呢?”麴义回头看看身后风驰电掣一般追击而来的敌骑,笑道:“快跑,快跑,马上就出来了。”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两边山上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随即就看到无数面五彩缤纷的战旗出现在树林里,接着就听到了惊雷一般的吼叫声,数不清的战士从两边山上冲了出来。李弘一手拿着盾牌,一手高举战刀,冲在最前面。他的左侧是颜良,右侧不远的地方是高览。“杀……杀过去……”李弘声嘶力竭地大叫着,飞速地奔跑着。战士们神情激奋,在主将的亲自带领下,象决堤的洪水一般,冲向了敌人。鲜于辅一手举着大汉战旗,一手拿着三尺短戟,高声吼叫着,在侍从们的护卫下,带着成千上万的战士从左面山上扑了下来。“杀……”===韩遂急忙勒马停下,调转马头向后看去。几万官军从两边的山上飞奔而下,虽然距离大路还有一百五十多步的距离,但转瞬及至,自己的士兵根本没有时间结阵防守。尤其致命的是,士兵们刚刚发力猛跑了一段时间,正是筋疲力尽的时候,大家手脚都软了,气喘吁吁的连武器都举不起来,哪有力气抵抗象猛虎一般杀过来的敌人了。好时机,好埋伏。他吃惊地看着,一脸的惊愣,然后摇头苦笑,笑得既无奈又心酸。转眼之间,胜负颠倒。叛军士兵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望着满山遍野,象潮水一般杀来的官军,惊惶失措,一双双恐惧的眼睛里塞满了无助和痛苦。一个士兵终于忍受不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摇摇晃晃的,扶着长矛倒了下去。就象一堵摇摇欲坠的墙被推倒一样,叛军士兵的心理被彻底击溃了,更多的人放弃了抵抗和逃生的念头,他们或者跪下,或者倒下,或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是生是死,在这霎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杀声震天。===大地在颤抖,越来越剧烈。麴义面色大变,疯狂地吼叫起来:“让开,赶快让开,让开……”“立即命令大家让开大路,让开大路……”传令兵随即反应过来,他们打马顺着大路一路狂奔,纵声高喊:“让开大路,让开……”“骑兵来了,赶快让开大路……”麴义的边军士兵闻言大骇,纷纷逃离大路。===雄浑的战鼓声,激昂的牛角号声交相辉映,激荡在小牛山上,回响在浩瀚的空中。上万名骑兵策马狂奔,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恒祭手执长矛,纵声狂呼:“呼……嗬……”胡族士兵们竭尽全力,放声呼应:“呼……嗬……”西凉骑兵被这气势磅礴的吼叫声所激励,无不热血沸腾,举刀狂吼:“呼……嗬……”“呼……嗬……呼……嗬……”吼叫声穿云裂石,直冲云霄,犹若百个春雷同时炸响,天地为之色变。===“将军,我们杀过去,大家拼了……”“将军,这是豹子的部队,我们拼了,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梁兴和马玩一左一右,高声叫道。韩遂没有回答,他缓缓地抬头向天上看去。湛蓝色的天空,一片云彩都没有。耀眼的阳光异常强烈,刺激的他立刻闭上了眼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围绕在耳畔的各种声音突然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脑海。他仿佛看到敌人在山上擂响战鼓,看到狂暴的敌人杀进了前军,看到自己的士兵无助地叫着喊着,丢下了武器举起了双手,跪在路边呼号哭泣颤抖,看到风云铁骑在狂奔,在吼叫,战刀在阳光下闪烁,长矛在阳光下吞吐,弓箭在阳光下厉啸,自己的士兵在铁蹄的践踏下化为齑粉,残枝断臂在空中飞舞,突然他看到了老边,看到老边的头颅在地上翻滚跳跃。韩遂悚然心惊。他猛地睁开双眼,大喝一声。他看到了空中那轮白花花的太阳。接着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远处万马奔腾的轰鸣声迎面扑来,敌人杀到了。“撤……”梁兴和马玩大惊失色,同声喊道:“将军……”“我们一撤,就是兵败如山倒,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韩遂极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们,但眼前一片漆黑,就是看不见。他愤怒地吼道:“撤……”“趁着敌人还没有合围,阵脚未稳,立即杀出去,杀出去……”梁兴大声叫道:“将军……”韩遂再次睁开双眼,他终于看到了梁兴,看到了梁兴那张因为愤怒,恐惧和震惊而涨得通红的脸。韩遂对准梁兴的脑袋就是一鞭。“撤……”24李弘眼睁睁地看着敌骑飞奔而逃,气得暴跳如雷。快,太快了。他没有想到,将近两万敌人竟然稍做抵抗就投降了,既不结阵防守,也不冲杀阻击,投降了。李弘的计划是拦腰截断敌人的前军和中军,然后攻击前军,阻击敌人的中军,这样整个战场就铺开了。战场一旦铺开,敌人的骑兵就被阻在最前面,想回头都找不到地方。只要自己的步兵坚决切断敌人,堵住敌人的突围,徐荣能够迅速组织一部分逃兵加入战场,被围的敌人就有可能被全歼。但是,战场的形势并没有按照李弘预想的那样发展。首先就是敌人的中军和前军脱节了,就是现在,都还没有看到敌人的中军出现。其次,就是敌人的前军因为太过疲劳,没有战斗力,突然放弃了抵抗,结果步兵们为了包围敌人,只好把原来准备阻击敌人的部队也投到了围剿敌人前军的战场上。另外,敌人的投降,也造成了战场没有及时铺开,大路两侧还有几十步的空间没有兵力填补。第三就是敌人的骑兵迅速撤离。这也是李弘没有想到的。他认为叛军的骑兵为了掩护自己的前军突围,如论如何也要坚持一段时间。没有想到,敌人的骑兵根本无视自己的前军被包围歼灭,掉头就逃了。按照他们的逃跑速度,步兵即使按照原来的计划执行,也来不及,他们根本没有结阵的时间。李弘徒呼奈何。“命令骑兵追上去,一直追到天黑,追到桔苑,追到牧苑……”“命令鲜于辅,立即带领玉石,颜良,阎柔三军,骑上战马,一路追击叛军,收容俘虏。”“快……快……快……”本来准备轰轰烈烈血战一场的伏击战就这么草草的结束了。李弘望着乱哄哄的战场,不禁想到了赵云,想到了弧鼎,弃沉,想到了自己的两千黑豹义从。明天清晨的突袭,会不会这么顺利呢?===周慎躺在担架上,徐荣,麴义,孙坚,华雄围在他旁边。“打赢了。”周慎欣慰地说道,“打赢了好。”徐荣和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都不是滋味。虽然打赢了,但四个人脸上都没有笑意。这一战是李弘的冀州部队打赢的,说白了,功劳都是人家的,和北军,和西凉部队,都没有什么关系。大家该降职的降职,该回京领罪的还是要回京领罪。麴义恨恨地跺了一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服气啊。“这个豹子大人的运气特别得好。”麴义望着周慎说道,“西凉叛军十几万人,给他两战就解决掉了。”周慎略显惊讶,他非常怀疑麴义的说法,转头向孙坚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