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配惊奇地问道:“真定城打下来了?”李弘笑道:“打下来了,常山国其他县城很快就会收复。”冀州府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激动不已,纷纷击掌相贺。李弘等他们情绪平静下来,接着说道:“朝廷征调冀州五万部队西进凉州的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完成这件事的难度非常大,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请你们全力支持。如果我们没有如期西进,大家都脱不了干系。”治中从事梁议却提出了异意,他大声说道,“冀州部队全部征调西进之后,冀州就没有部队了。如果黄巾军从太行山上打下来,冀州各地如何防御?”李弘回道:“现在黄巾军已经被打散,他们实力巨损,短期内根本没有能力侵扰冀州各地。四月开始春耕之后,散落各地的流民也基本上安置稳妥,到那时黄巾军恐怕更难生存了。我们西进之后,你们在冀州各地立即展开募兵,这是冀州目前解决兵员短缺问题的唯一办法。”别驾从事吴良担忧地说道:“常山刚刚平定,官军尚未立足,大人急着把部队调走,是不是操之过急了?”李弘说道:“我看青州平原郡兵曹掾史刘备的部队非常有战斗力,你们可以把他留一段时间,直到常山稳定了,再放他回平原郡不就行了。”审配随即说道:“如果大人一再坚持征调所有部队,而且大人又是假节在身,我们也不好反对,但钜鹿郡和渤海郡的都尉你不要征调了。他们常年带兵,打仗和训练士兵的经验都很丰富,把他们留下来操练新兵,驻防城池,对冀州来说,也是一个保障。”李弘只想得到冀州的所有部队,至于高级军官给不给他也无所谓。李弘立即满口答应。随即他提到了部队急需的军饷和粮草。冀州官员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苦,把李弘的头都吵大了。钱和粮食太紧缺了。李弘说不过他们,急了,大声叫道:“你们到底是给还是不给?给,我回邯郸等着;不给,我立即上书天子告你们去。”这些人哪里怕李弘威胁,吵得更厉害了,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恨不能吃掉李弘。部郡从事袁宏赶忙出来打圆场。他和颜悦色地对李弘说道:“冀州的现状李中郎不是不知道,困难啦。暂时给大人提供一万风云铁骑的军需还是勉勉强强可以维持的,但再多就不行了。李中郎在邯郸大量招收黄巾俘虏从军,导致部队的开销巨增,我们实在支付不起啊。”李弘苦着脸,无奈地说道:“我不增兵,我到哪里找五万人上西凉?还有,我们风云铁骑有一万五千人马,你刚才怎么说只付给我们一万人马的军饷?”袁宏立即回道:“大人的部队在瘿陶大战中不是损失了许多吗?阵亡士兵的抚恤我们也已经支付了。大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李弘严肃地说道:“按照大汉军律,战时骑兵的军饷都是平时军饷的三倍,但你们一直都没有按三陪军饷支付给我们。现在我只让你们增加一点点,你们还许多废话,是不是欺负我们北疆人不识数啊?我已经很理解你们的难处了,但你们不能欺人太甚。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就上书告你们恶意克扣军饷。”一帮人站在寒风里,大吵大闹,浑然忘记了自己是冀州的军政要员。李弘站在人群中间不停地挥舞着双手,脸红脖子粗的,和十几个刺史府的官员吵成了一团,哪里有什么中郎将的风度。冀州府的主薄王泰说话慢悠悠的,很有风度,他对李弘说:“李中郎,我们已经多次向你说明了冀州财政的现状,但你一再要求增加军饷,好象不相信我们,”“我当然相信了。”李弘说道:“自从冀州牧郭大人壮烈殉职之后,冀州靠你们苦苦支撑,诸位大人着实辛苦。冀州再困难,再穷,但它是我大汉朝的粮仓,是我大汉朝的钱库,你们不解决,我向谁要?如果下个月我在邯郸集结了五万大军,你不给我军饷,不给我粮草,你让我怎么办?解散部队不成?”“这么大的行动,朝廷为什么不给钱?”袁宏气愤地说道,“你现在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拿不出钱来。”李弘生气地说道:“冀州的门阀豪族那么多,你就不能上门借一点?,说说好话让他们捐助一点?冀州豪富的财产加在一起,恐怕比朝廷的国库都要多吧?”吴良在一边说道:“理由呢?借钱总要有理由。我们已经开口借了许多次了。”李弘大声道:“你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现在赵国,中山国,常山国还有没有富豪?国家战祸纷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如果天下大乱,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什么财产了?”治中从事梁议叹了一口气,“又是借钱,再借下去,我们都还不起了。大家议议吧,看看按照李中郎的建议,我们还能筹措到多少?”冀州府的官员们聚在一起商量了好半天,最后勉勉强强答应了李弘的要求,在四月之前,西征部队的钱粮都由冀州负责提供。李弘大喜,连连躬身感谢。然后他立即就向刺史府的官员们告辞,他急着要回邯郸。=====================审配主动提出来送他一程。路上,审配对李弘说了许多西凉战场上的事。“车骑将军张温学识渊博,为人忠厚,性情温和,门生故吏众多。你到了西凉,务必要和此人搞好关系,这对你将来的前途肯定大有助益。”审配慢慢说道:“他有个门生叫陶谦,现在在将军府做司马。此人曾经做过幽州刺史,当朝议郎。他先跟着皇甫嵩讨西凉,现在又随张温,对西凉局势非常清楚,所以你到西凉以后一定不要得罪他,要和他多多结交。”李弘点点头,感激地说道:“谢谢正南兄的提醒。”审配继续说道:“此人已经五十多岁,虽然为官清廉,颇有才学,但他为人狂放不羁,心高气傲,仕途一直很不得意,所以当他看到你这么年轻就是中郎将了,恐怕心怀不服,言语上难免要难听一些。你一定要约束自己和手下,要忍,不要象对我一样,拿着战刀就出手。”李弘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说道:“我知道自己脾气暴躁,我会改的。正南兄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审配沉吟了一下说道:“再有就是破虏将军董卓了。前年他在广宗战场上被张角打败,不是因为他不会打仗,而是因为他带着中郎将卢植大人的手下打仗,所以才一败再败。大人应该明白其中的原因吧?”李弘点点头,说道:“卢大人无端获罪,手下当然不服,部队没有士气,任谁来领军,都是大败而逃。”审配点点头说道:“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卢植的部下根本就不听他的。他孤身赶到广宗战场,没有自己熟悉的部下和士兵,也没有人支持他,更没有人为他卖命,这才是他失败的主要原因。他是凉州陇西人,性情豪爽而残忍,谋断出众。年轻时与羌中豪帅交往甚密,当年在西疆以健侠而闻名。后来他被征召为凉州刺史府兵曹掾史,驻守边塞。先帝时从中郎将张奂为军司马,征战羌胡。后因军功被迁升为郎中。然后他就一直驻守在边塞,屡屡和羌胡,鲜卑人交战,战功赫赫,多年之后才累积军功被迁升为西域戊己校尉。这十几年来他也学会了和洛阳权贵们打交道,所以官运亨通,历任并州刺史、河东太守,东中郎将,直到现在的破虏将军。”审配看了李弘一眼,缓缓说道:“李中郎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个吗?”李弘笑道:“正南兄是想提醒我到了西凉之后,一定要虚心向他求教西凉兵事,不要得罪了他。”审配摇摇头,神情凝重地说道:“以你的资历和军功根本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但你二十岁就是中郎将了,他呢?他五十岁了才是个中郎将。所以他会非常嫉恨你,他可能会在西凉战场上害死你。”李弘神色大变,吃惊地问道:“他为什么要杀我?因为我二十岁就做了中郎将?”审配严肃地望着他,缓缓说道:“我不了解他,我只是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分析这个事。我觉得你们两人之间有许多地方都相象,你们都是边疆人,都血腥嗜杀,都骁勇善战,但你年轻,幸运,温厚纯笃,甚至有一点稚嫩。所以如果他喜欢你,你们可能是朋友,但如果他要杀你,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这就是我提醒你的原因。战场上,将领之间为了争军功,往往尔虞我诈,阴险毒辣,什么手段都敢用。这种事,这种经验教训,历史上太多了,你不会不知道吧?”李弘的确不知道。他心惊胆战地连连点头,非常感激审配给他的提醒。李弘没有想到自己到西凉战场上之后,除了和敌人厮杀,还要防备朋友的战刀。一直以来,在他周围的都是给他帮助的朋友,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所以李弘连想都没有想过。审配继续说道:“也许我多虑了,但关于董卓的说法太多,他的血腥和残暴实在耸人听闻,不能不防。你到了西凉之后,切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李弘下马给审配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真心地感激他,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如此关心自己。两人挥手道别。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四章立马横枪第一节大汉国中平三年(公元186年)3月。天子大赦天下。===李弘和部下们整日忙碌着西进凉州的准备工作,夜以继日。冀州的钱粮,军备陆续送到。中山国的兵曹掾史卫政,门下督贼曹樊篱带着五千步兵赶到了邯郸。不久,郑信,文丑,赵云率部从常山国返回,同时将钜鹿郡和渤海郡的四千步兵带了回来。邯郸城外的西征军大营越来越庞大,士兵和物资也越来越多。鲜于银,张白骑,左彦,黄庭,方飚带着四万八千大军,带着幽州提供的军备,浩浩荡荡走进了西征军大营。李弘迎出很远。看到张白骑,李弘心花怒放,差一点要吼出来。凑齐了,总算凑齐了五万人。李弘把他们一一扶起,彼此高兴地问候了一番,然后直接说到了正题。“大人信守诺言,没有抛弃我们,我们很感激大人。”张白骑激动地说道,“所有的情况鲜于大人都和我们说了,如何处理我们,请大人明示。”李弘亲热地拉着张白骑的手说道:“你们中的许多人必须留下来随我西征。老弱病残,或者有特殊情况的,你们酌情处理之后,立即把他们遣散回家。没有办法,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左彦担心地说道:“你私放黄巾俘虏,如果被朝廷知道,天子会追究责任的。”李弘笑道:“现在顾不上许多了。只要我能带着五万部队奔赴西凉,朝廷即使要追究我的责任,也是以后的事了。还有,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愿意回太行山,就回去吧。张白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大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张牛角战死在瘿陶战场上,这你们都知道。如果你们有人恨我,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们可以离开,我绝不拦阻。”大家吃惊地望着他。李弘笑道:“西征路途艰险,战局惨烈,我们燕赵大军必须精诚团结,上下齐心,否则大家很难活着回来。”现在,兵员已经齐备,李弘最盼望的,就是远在洛阳的鲜于辅能够带给他好消息了。======================鲜于辅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回邯郸,抢在朝廷圣旨到达之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全体西征军将士。西征军大营顿时沸腾了。中军大帐内,李弘和鲜于辅相对而坐,阎柔,鲜于银,玉石,郑信,胡子等一大帮将领围坐旁边,倾听鲜于辅讲叙洛阳的事情。“大赦天下的事因为利大于弊,所以京中各派势力无一反对,都是异口同声的表示赞成,但有关我们西进行军路线和军需补给的问题却引起了各派势力的激烈争论。”鲜于辅心情沉重地说道:“刘大人眼看王公大臣,中常侍们天天在朝堂上争吵不休,短期内不可能有结果,就让我先回来了。”“短期内没有结果?”鲜于银吃惊地问道,“如果短期内没有结果,我们还要不要按皇上的要求如期出发?”“当然。即使朝廷没有给我们行军路线,我们也要出发。难道你想抗旨吗?”鲜于辅说道,“朝堂之上之所以吵的这样凶,以至于陛下迟迟不能做出决定,都是因为触及了各方的利益。”“我们从冀州赶到西凉,最近的路线是从壶关进入并州上党郡,然后由上党郡到河东,再由河东郡西渡黄河到冯翊郡,再到长安,到扶风郡。大军所到之处,各地都要提供粮草补给,这对各地县郡来说,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谁愿意开支?五万人的大军,其中还包括二万匹战马,每天仅战马饲料的消耗量就非常惊人,更不要说五万士兵的口粮了。并州上党一个郡才二十几万人口,你们想想上党郡一个小县会有多少人?他们自己也不过是勉强维持温饱,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给我们。”“一路上所经过的上党郡,河东郡,冯翊郡,只要是好一点的田地,几乎都是京城权贵们的私产,都给他们出钱买下了。县郡要出粮,如果没有,自然要向这些豪富们摊派筹措,要求他们捐助出借。所以他们一百个不愿意,谁愿意平白无故的损失自己的财产?”大家默不作声。“冀州已经竭尽全力,不能再向他们伸手了。”李弘想了一下,说道,“我们立即上书,告诉陛下部队已经集结完毕,请求陛下火速送来部队西进的行军路线和行军途中的军需补给。如果这些东西不能及时送达,恐怕大军如期开拔的困难很大。我们把这些头痛的事都交给陛下去处理,你们看怎么样?”大家都笑了起来。李弘回头对坐在自己身边的赵云说道,“子龙,你按这个意思替我起草一封文书,言辞要恳切,焦急……”“羽行兄,这次上京,你可见到皇上了?”郑信问道。“我这么小的官,有什么资格见到皇上,你别白日做梦了。“鲜于辅接着说道,“我离京之前,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尉张延张大人被罢免了。”“为什么?”玉石惊讶地问道,“那么大的官都给皇上罢免了,犯了错?还是得罪了奸阉?”“听刘大人说,是为了我们这次西征的事,得罪了陛下和中常侍,所以被罢官了。”鲜于辅皱着眉头,摸着自己的三绺细须,缓缓说道,“太尉大人的意思是,西凉战场上已经有十万大军,朝廷为了支付西凉战场的庞大开销,国库基本已经给搬空了。现在因为战败失利,又从幽冀两州征调了五万大军西进凉州参战。虽然军队数量只增加了五万人,但部队开支却成倍增加了。这钱从哪来?西凉战场上的失利,不是因为军队人数不够,也不是因为军需补给不够,而是因为将帅无能,如果再次起用赋闲在家的皇甫嵩为帅,西凉战场的局势立即就会改观。”李弘和部下都笑了起来。“老太尉说这话,摆明了就是和赵忠,张让等阉官过不去吗?没有把他下大狱就不错了。现在朝中权利斗争越来越激烈,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祸。这朝堂之上,的确不是人混的地方。”玉石忿忿不平地说道,“刘大人善良忠厚,他在那里待得下去吗?”“他是皇室宗亲,身份尊贵,又是刚刚到京,和京中各派势力都没有瓜葛,甚得皇上恩宠。”鲜于辅笑道,“所以刘大人现在谁都不得罪,和京中权贵相处得都很融洽,非常有人缘。”“下一任太尉是谁,你在洛阳听说了吗?”阎柔问道。“刘大人说,皇上看重车骑将军张温张大人,估计是他。按照大汉律,三公以上的重臣必须在京中处理朝政,随侍天子左右。但现在张大人在西凉边郡负责平叛,如果他做太尉,他就是我朝第一个在外行使三公职权的重臣。”鲜于辅望着李弘说道,“由此可见皇上对此人的宠信。大人到了西凉,如果能够得到他的赏识和推荐,肯定要比打十个胜战都起作用。”围坐在李弘周围的部下们纷纷点头。有人立即给他出主意,如何贿赂,如何投其所好,如何尽快混个将军。李弘气道:“你们出的这都是什么主意,我好歹也是个行平虏中郎将了,大家给点面子好不好,不要象过去那样胡扯了,这是谈正事,难道我就没有办法吗?”胡子惊讶地问道:“大人现在知道怎样贿赂权贵了?”李弘恨恨地说道:“我是不知道,但我也不屑去做。你们跟着我,也不要做这些事,如果让我知道了,有你们好看。”“关于左丰的死,京中可有什么传闻?”燕无畏笑着问道。“高兴的人多,不高兴的人少。皇上不高兴,下旨责令魏郡太守立即查找凶手。听说卢植卢大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兴奋,约了京中好友,昼夜喝酒以示庆贺。”鲜于辅笑道,“这等奸佞小人,死不足惜。”“羽行兄,这次到西凉,我们可以见到伯珪兄了。哈哈,这次又是他请客了。”李弘突然想到远在西凉的公孙瓒,马上高兴地笑起来。“我们见不到他了。”鲜于辅淡淡一笑,说道,“朝廷下旨把我们征调到冀州之后,幽州刺史府杨大人就连连上书,要求朝廷把伯珪兄从西凉战场上调回幽州,以加强北疆防守力量。朝廷已经准了。伯珪兄现在大概正在回乡的路上。”李弘失望地摇摇头,笑着对大家说道:“我一直盼望着能和伯珪兄并肩鏖战沙场,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很难实现了。”阎柔笑道:“你们两人都是北疆的英雄人物,一白马,一黑豹,将来定有并肩杀敌的机会。只是你的官越做越大,西凉平定之后,你可能就是将军了。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肯定不愿意在你帐下效力。”“做梦去吧。”李弘笑道,“我要是将军,你们这一帮人至少都是校尉了,哪一个都比他的官大,那他还不气死,哈哈……”大帐内顿时笑成一团。==================深夜,西征军的大营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士兵们一群群地围坐在火堆旁边,高声笑谈着,兴奋得难以入眠。李弘为了庆祝天子下旨大赦天下,黄巾将士幸运地脱罪获释,恢复自由,特意加餐,准许士兵们彻夜欢庆。中军大帐内,李弘俯身趴在地上查看西凉的地图。这是鲜于辅从洛阳带回来的,是尚书令刘虞特意为他搜集的,除了详尽的西北各州郡的地图,还有相关方面的其他资料,满满的两大行囊。赵云引着张白骑,黄庭走了进来。李弘赶忙迎上去,招呼他们坐下,笑着问道:“这么晚了,两位还没有歇息吗?”两人心事重重的,勉强敷衍了几句,没有说什么。李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二位深夜来找我,是不是要回去?”张白骑脸上闪过一丝愧色,点点头。黄庭低着头,咳嗽了几下,小声说道:“我没有武功,也没有什么学识,跟在大人后面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李弘点点头,说道,“我理解。你的家人还在吗?”“应该还在,我估计他们都随着张帅回太行山了。”黄庭忧伤地说道,“我很厌烦打打杀杀,我已经很难承受这种血腥了。大人放心,我回去后,也不会再参加张帅的黄巾军了。我就带着家人在山上种地讨个生活,只要平平安安,我也就知足了。”李弘伸手拍拍他的胳膊,笑道:“那你就回去吧。在范阳,你替我做了许多事情,立了大功,我要谢谢你。将来如果我还活着,活得也还不错,你有难处就来找我,我毕竟欠你人情,总要报答你的。”黄庭很感动,眼睛红红的,趴到地上给了李弘磕了个头。李弘赶忙把他扶了起来。李弘对坐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张白骑说道:“张帅的心思我都知道。你毕竟是黄巾军的老人,投降归投降,归顺是归顺,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你参加官军和我一起西征,就等于你背叛了太平道,背叛了黄巾军,所以你不愿意,我很理解。换做是我,我也会做出这个选择。你回太行山吧。”张白骑激动地望着他,小声说道:“你愿意放我回太行山?”“天子大赦天下,你现在没有任何罪责,你是个自由人,你想到哪里去都可以,但你最好回太行山。以你这种身份,离开了西征军大营,随时都会被人砍掉脑袋。”李弘笑着说道,“另外,你给我的名册中,有一万八千多人要离开,是吗?”张白骑点点头,说道:“除掉老弱病残,就是有家有口一定要走的人,剩下的就是一些很顽固,不愿意参加官军的人。大人的意思是太多了吗?”“我只是确定一下,没有其他意思。现在他们都是无罪的庶民,可以自由离开。这样吧,明天,你们几个黄巾军的首领安排他们离开邯郸。你们也知道,我现在很困难,所以只能给他们提供一点盘缠和路上的干粮,这是尽我最大的努力了。”两人被感动的无话可说,趴伏在地,一连给他磕了几个头,离帐而去。李弘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他走到地图边上,眼睛望着地图,脑中却在想着张白骑和黄庭。“子龙……”赵云赶忙走过来。“你去告诉张白骑和黄庭,让他们带一些人一起回太行山。”李弘沉吟着说道,“那些顽固而没有家的人都带走,免得他们私自组织起来,在乡里烧杀抢掠,为祸百姓。”“大人,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我问心无愧,怕什么?你去吧。”遣散黄巾军降兵的事情很快就结束了,西征军大营在喧闹声中渐渐得安静了下来。====================邯郸城外的原野上,一队队的骑兵,步兵在各自屯长的带领下,进行着艰苦的训练。战鼓声,牛角号声,叫喊声,从早到晚,从不见停歇。从各地征调的武器装备还在陆续运抵大营。就在同一天,恒祭,射璎彤,楼麓带着一千一百名胡族士兵赶了回来。李弘听到赵云的禀报,一时间难以相信,他激动地欢呼着,吼叫着,冲出大帐,骑上黑豹,旋风一般卷出了大营,迎了上去。这么多年来,在大汉国的北疆土地上,只有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了部分胡族部落的拥戴,也只有他,把汉胡两族的战士融和在一起,带着他们南征北战,战无不胜,也只有他,始终如一,真心实意的把胡族士兵当兄弟一般看待。他对胡族士兵的尊重和维护终于得到了回报。这次,当他远征千里需要战士的时候,拥戴他的几个胡族部落毫不犹豫的伸出了友谊之手,象兄弟一般给了他强有力的支援。李弘一直忐忑不安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令人感动的结果。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认为自己今生只要有了这些肝胆相照的兄弟,他就可以纵横天下,所向披靡。我有这么多勇猛天下的兄弟,我怕什么。当晚李弘盛情接待了新来的胡族士兵。恒祭笑着告诉李弘,这次楼麓又是偷跑出来的。黑翎王一听自己的儿子要随汉军远征西凉,无论如何也不让他下白山。部队可以借,儿子不能借。楼麓见百般哀求都没有用,干脆一路杀下了白山。黑翎王无奈,担心自己的儿子会死在西凉,于是命令部落里最精锐的铁骑,自己的六百名亲卫黑翎骑跟随楼麓,保护楼麓的安全。他还是宠爱自己的儿子。舞叶部落的射墨赐和白鹿部落的鹿破风还是那句老话,你豹子怎么说,我们就跟着你怎么干,唯你马首是瞻。李弘笑着对射璎彤和恒祭说道:“你们又带来了几百人,部落的实力够吗?”射璎彤笑道:“够了,大人放心吧。自从去年击败鲜卑之后,边境这几年应该很安静。慕容风和拓跋锋都需要时间恢复元气。”恒祭也说道:“护乌丸校尉箕大人正在募兵。等他的部队有了一定的实力,边境就更安全了。”“大家都是愿意来的吗?你们没有强迫吧?”李弘问道,“此去西凉,前途未卜,也许我们都会血洒西疆,所以你们千万不要胁逼士兵。”“大人多心了。我们走之前,你就叫我们问过大家,可有人愿意回家的,但没有人回去。你在当场,你知道。你走了之后,我们还问了几遍,但的确没有人愿意回去。现在谁回去,谁就是孬种,即使活着,在部落里也抬不起头来。我们胡人虽然没有你们汉人那样有学问,懂得多,但我们知道谁对我们好,谁对我们不好。对我们好的人我们应该怎样报答,对我们不好的人我们应该怎样报复。”射璎彤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大人待我们如同兄弟,把我们都当作大汉的士兵,活着的时候给我们饷钱,死了的时候给我们抚恤。你看看我们这些部落里的勇士们,哪一个不愿意跟着你。大家都愿意和你征战沙场,都愿意为你付出生命。”恒祭感叹地说道。楼麓这时走过来说道:“大人,我们乌丸铁骑几十年来,帮助你们大汉国打了许多战,但你是第一个发给我们军饷的大人,是第一个付给我们抚恤的大人。我父亲看到那笔钱,很感动,泪水就在老人家的眼眶里转啦。父亲把那笔钱折成了羊,分给了部落中那些阵亡士兵的家人,大家都高喊着我父亲的大名,感激我父亲的仁慈,可他们哪里知道,这都是大人的恩情啦。”李弘想起阵亡的将士,心里一痛,泪水不禁润湿了眼眶。他想说什么,但嗓子哽咽,竟然说不出话来。抚恤,就那么点抚恤,竟然搏得了胡族战士们的心。尊严,这是一个士兵最后的荣耀和尊严,谁都没有权利剥夺。===================李弘再次上书天子。部队已经集结完毕,急需天子决定部队的建制。因为建制决定各部军官的级别,各部军官的级别决定各人的官职,官职又决定了各人秩俸的多少。李弘上奏天子,极力褒赞上谷郡乌丸族和上谷郡鲜卑族,说两族诸多部落积极响应天子的征诏,配合陛下西进凉州平叛的行动,各尽所能派出了大量骑兵加入了西征大军,恳求皇帝陛下给予褒赏。同时他再次催促朝廷尽快决定部队的西进路线以及提供五万部队的军需补给,负责部队能否如期西进,很难预料。===天子现在比他还着急。张温已经被天子任命为太尉了,但这并不能带给张温什么实质性的能够扭转西凉局势的东西。他要援兵,足够多的援兵。西凉叛军在去年年底击败官军之后,本来准备抢在大雪来临之前攻占扶风郡的郡治槐里城,但因为大雪突然降临,叛军粮草不继,不得不匆匆撤退。他们利用整个漫长的冬天,在汉阳郡集结了十五万大军。叛军首领北宫伯玉准备在开春之后,率部出击,攻占长安,侵掠三辅。张温在二月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现在三辅的所有汉军加在一起也就十万人,还包括战斗力不强的郡国兵。以十万人对付十五万叛军,怎么打也打不过。更重要的是,北宫伯玉一旦出击,必定要和几万先零羌,湟中羌,义从胡(凉州张掖处的羌人),白马羌,参狼羌等羌族部落骑兵相约夹击。到了那个时候,十万汉军根本无法守住长安,守住三辅。张温一天一封告急,三天一封加急,六天一封特急,快马天天往返长安,催讨援兵。到了三月,张温干脆天天特急,快马只见进洛阳,不见出洛阳。天子和朝中大臣一个个给催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乱转。李弘的奏折总算给了天子一个喘息的机会。五万兵有了,现在就是要解决五万大军的军需和西进的粮草补给了。谁知道这个问题一议就是半个月,而且还没有议出结果。张温刚刚高兴了几天,随即发现冀州的李弘部五万人马待在邯郸根本就没有挪窝。他急了,一天两封特急快马催促朝廷,要求他们立即命令李弘的大军启程西进。但五万大军的西进路线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怎么让李弘的部队启程?如果强行要求李弘按原定路线西进,在沿途没有粮草补给的情况下,大军还没有走到河东,士兵和战马大概就要饿死了。这连不懂打仗的皇上都知道。这个时候李弘的催促文书也开始一天接一天地飞到洛阳了。皇上先捡容易的办。“诸位爱卿,这西进凉州的五万军队绝大部分都是由蚁贼俘虏改编而成,没有建制,所以李中郎上书询问此事,讨要建制。诸位爱卿认为如何处理啊?”这事一般都归大将军何进处理。何进马上出班奏道:“按大汉军律,将军可统一军,一军营五部,一部最多二千人。每部由校尉或者军司马统领。现在李中郎统率五万大军,至少要二十五个校尉或者军司马,但他现在手下只有四个军司马,没有一个校尉,所以这建制如何安排,必须要从长计议,一时之间,臣实在没有办法给一个答案。”天子愣然。这事也要从长计议?那李弘的部队何时才能走进西凉战场?2天子刘宏于公元168年(时十二岁)继皇帝位。天子今年三十岁,他个子很高,身材消瘦,颈子细细长长的,一张小脸,一双小眼。他不苟言笑,脸上也没有表情,说话的时候注意力也不集中,性情冷淡而孤僻。“今天,诸位爱卿就不要回府了。”天子站起来,随手把案几上的书简仍到地上,冷冷地望着大殿上的大臣们,低声说道,“什么时候把李中郎的事情解决了,什么时候回去。”说完他甩手走了。群臣面面相觑。代表皇上留下来议事的中常侍张让俯身捡起地上的竹简,把李弘上书的内容高声朗诵了一遍。“诸位大人,这里既没有火炉,也没有食物,时间长了就不舒服了。哈哈……你们快一点议吧。”张让心灾乐祸地笑道。张让五十多岁了,由于常年待在宫中养尊处优,他保养得很好,但非常瘦,浑身上下干巴巴的,就象风干的桔子皮一样。大司农王瀚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侯爷,李中郎的部队如果绕道弘农郡……”张让大手一挥,口气坚决地说道,“王大人,我不是和你说过嘛,这个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知道陛下在弘农购置了大量的田产,这个事谁敢去说?王大人,刚才陛下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王瀚叹了口气,没有做声。当今天子好财,那是天下闻名的,其次就是吝啬,非常非常吝啬。去年,天子在西园耗费巨资修建了一座万金堂,建成之后,他命令大司农王瀚把皇宫里,国库里储存的许多金钱,缯帛都搬到万金堂放着。过了一段时间,他担心这些钱被身边的人偷了或者被大臣们挪用了,他又把所有钱财折成几千万钱一份,寄藏转移到小黄门、中常侍们的家里。但这样他还不放心,他命令中常侍,小黄门们帮他到冀州河间郡,兖州东郡,弘农郡等州郡大量购买田产,造豪宅大屋,意图钱财保值。河东郡有王公贵族,皇亲国戚和中常侍们的私产,弘农有当朝天子,大臣小吏,门阀望族的田地,谁都不愿意让西进大军从自己的土地上踏过。让他们经过,就意味着自己要遭受重大损失。所以,双方各不想让,谁都不愿意退一步。现在京中的大臣和门阀们都松了口,只要皇上愿意,大家都掏钱。但谁敢去对皇上说?皇上不发脾气还好,发了脾气,等着遭厄运吧,肯定要被这个爱钱如命的皇帝砍掉脑袋。刚刚被罢职的太尉张延就是例子。张延不过就说了几句皇帝不爱听的话,结果就被罢官回家了。===司徒崔烈说道:“王大人,让西进部队绕道弘农,一来增加了部队的行程,二来也增加了部队的粮草损耗。我看,还是从河东郡走较为合适。”张让笑道:“这么说,崔大人愿意独自捐助了?”崔烈瞪着眼睛,气愤地说道:“我的钱都捐到西园万金堂了,哪里还有?”当今天子想钱想疯了,把每个官职都明码标价,谁不给钱谁滚蛋。崔烈虽然是名士,过去也是个廷尉,但不给钱照样不行。这个司徒就是他出五百万钱买的。天子卖了之后,后悔自己打折太低了,卖得便宜,一直颇有怨言。崔烈虽然如愿以偿坐上了司徒的位子,但因为花费巨资买官,严重影响了他的声誉,致使名声一落千丈,常常遭人嘲讽。“司徒大人有何高见吗?”光禄大夫朱俊问道。“给钱。把粮草折成钱交给李中郎,让他们自己在河东郡买吧。”崔烈说道。“钱从何来?”大司农王瀚就是管国库的,所以他立即叫道,“司徒大人,钱从何来?”“从拨给西凉战场上的军饷里扣。”崔烈大声说道,“他们连吃败仗不说,还天天催要援兵,就这个样子,凭什么发给他们双倍军饷?他们十万人赖在长安和扶风郡有几个月了,既不打叛军,也不打羌胡,整日无所事实,消耗粮食。你们看看李中郎。他从去年十月开始,率一万五千铁骑南下攻打蚁贼几十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连战连捷,歼敌三十多万,击毙蚁贼首领张牛角。你们看看,两个战场,无论是兵力对比还是实力对比,太悬殊了。李中郎为什么就能打胜仗?朝廷发给他们军饷了吗?”“你们认为呢?”崔烈一边望着司空许相,大将军何进,中常侍张让,太常刘焉等几个大臣,一边问道。“好。”张让首先叫道,“好主意。先把西凉大军饿一饿。张太尉为人太过温和,那些西凉手下桀骜不逊,他未必镇的住。十万大军还打不过一帮叛逆,的确有点不可思议。让他们一天吃两餐,好好的惩罚一下。好主意。”大将军何进,司空许相也先后表示赞同。崔烈这主意想得绝,他哪个都没有得罪,谁的利益都没有损害,损害的只是西凉战场上那可怜的十万士兵。太尉张温要是知道了,恐怕肺都要气炸了。听到崔烈的建议,大部分官员心里都乐滋滋的。司徒大人的主意给他们节省了一大笔钱,这等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许多人击掌叫好。光禄太夫朱俊,尚书刘虞,卢植等人虽然有不同意见,但看到几个位高权重的大人都说可行,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唯恐节外生枝,耽误西进部队的行程。===大将军何进中等身材,体格魁梧,白面短须。他望着正在大肆抨击西凉战局的崔烈道:“崔大人,你对李中郎西进部队的建制可有什么提议?”“大将军,李中郎这趟是苦差事,九死一生的苦差事,不论是输还是赢,他能活着回冀州的可能性都不大,所以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他安排几个校尉的职位?”崔烈笑道。何进摇摇头,说道,“李中郎自己不过才是个校尉,他这个中郎将只是个虚职,没有秩俸,也没有什么权利,所以……”“所以你干脆禀奏陛下,迁升他为中郎将算了。中郎将有安排军司马,举荐都尉的权利,你把这些头痛的事都叫给李中郎,让他自己去安排,你只要在文书上盖上大印就行了,岂不乐哉。”何进恍然大悟,笑道:“自从傅疯子离开洛阳之后,司徒大人风采重现,可喜可贺。”崔烈听出何进话里的讥讽之意,顿时拉下脸,十分不高兴地说道:“我一世英明,都栽在了这个傅疯子手上。大将军从此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此人。”随即他撇唇反讥道:“大将军大概又想着要安排几个亲信到李中郎的部队去,所以才忘了还有这么简单的办法吧。”“大人何出此言?”何进也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