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漆黑。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什么都看不到。这不但给士兵们心理上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也减少了他们逃生的机会。张白骑虽然纵声大叫不止,但他根本就找不到一个直接带军的军司马,所有的军司马都在自己的部曲里。现场混乱,几万人挤在一起,传令兵骑着马在人群里到处乱窜找不到东南西北,更不要说通知他们组织部队结阵抵抗了。快,太快了。张白骑待在在树林边上,嘴里不停地下着命令,眼睛却看见自己的大营炸了锅。数不清的士兵冲出了大营,象汹涌澎湃的浪潮掀起了巨大的浪头,狠狠地一下砸在了大营后方的黄巾军队列上。本来就没有稳住阵脚的队列立即被砸了个东倒西歪,还没有重新站好,又一个汹涌而来的浪头砸了下来。“轰……”一哄而散,彻底完全的一哄而散。大营里的士兵找到了渲泻口,成千上万的人立即疯狂地叫喊着,四下奔逃。大营后方的几个队列顿时被冲得四分五裂,数不清的士兵身不由己,任由逃亡的士兵挟带着,漫无目的地逃向了无边的黑暗。尚在路上行进的士兵看到无数的逃兵飞奔而来,又听到远处黑暗里的咆哮杀声,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发一声喊,掉头就跑。军官们开始还象征性地吼两嗓子,接着就被呼啸而至的逃跑大军裹带着,一冲而走。张白骑看着炸营的大军,面色苍白,回天乏术,他就象一匹陷入绝境的野狼,对着黑暗,爆发出一声愤怒而绝望的长嚎。战马奔腾的轰鸣声,逃亡士兵的呐喊声,在短短的时间内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黑夜里,铺天盖地的铁骑就象决堤的洪水一般,以雷霆万钧之势,一路咆哮着,怒吼着,挟带着万重风雷,凶猛地杀了过来。六曲铁骑以雁形冲锋队列展开,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他们对着疯狂逃跑的黄巾士兵展开了血腥地屠杀。杀气腾腾的李弘在高速飞驰的战马上扭头对身后的号角兵狂叫:“吹号,命令部队,杀……杀……”巨大的牛角号声冲破黑暗,就象一道闪电突然照亮了血腥的战场。号角声冲进所有逃兵的耳中,就象一支长箭射进了他们的心里。恐惧,无穷无尽的恐惧激发了他们最原始的求生欲望。黄巾士兵们更加疯狂地嚎叫着,奔跑着,慌不择路。“杀……”随着号角声连续吹响,风云铁骑的士兵们被刺激的热血沸腾,一个个神情激奋,杀气冲天,喊杀声一时间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张白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知死活的要冲上去。他的侍卫们立即冲到他旁边,有的拉住马缰,有的拉住他的胳膊,有的拽住他的大氅,大家架住连声吼叫的张白骑,打马如飞而逃。黄巾士兵面对奔腾的战马,毫无抵抗之力,他们被肆意地撞击,被无情的践踏,没有人跑得过飞奔的战马。风云铁骑的士兵们挥动各种武器,任意砍杀,酣畅淋漓。战刀带着一蓬蓬的血雨在空中飞舞,长矛欢快地吞噬着一条条无辜的生命,长箭在黑夜里凄厉地啸叫,它们残忍地钉进敌人的身体,肆虐疯狂,就象追命的幽灵。从黄巾军倒塌的北大营辕门开始,只要是风云铁骑越过的地方,一片狼藉,随处可见血肉模糊的尸体和躺在血泊中呻吟的士兵。“杀啊……”风云铁骑军的滚滚洪流,尾随着在逃亡的黄巾军身后,一路杀进了黑暗。张牛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豹子,又是豹子。自从这个豹子出现在涿郡土地上,厄运就开始降临。难道这是天意?十月,又是十月。将军啊,你在天之灵张开眼睛,帮帮我们吧。各种迹象都表明豹子军就在定兴渡口附近,虎视眈眈地盯着孙亲和他的粮草辎重。豹子军的斥候们还一天四趟,定时去渡口观察动静,原来这一切都说李弘玩的骗局。他的部队早就陆续赶到了涿城附近,盯上了北大营的黄巾军。没有豹子军准确位置的时候,黄巾军的两个大营都是日夜戒备,尤其是晚上,斥候们都分散到十里之外,大营里额外加派五千人值夜,就是防备李弘率军袭击。他的夜袭每战必胜,从无败绩,这已经引起了黄巾军首领的高度重视。但是他们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过分相信了自己的主观推测。大家都认为此时豹子军如果留在涿城附近,根本无助于城内守军。所以都认为李弘的部队在定兴渡口,正在寻找机会摧毁黄巾军的粮草辎重。虽然黄巾军的斥候没有亲眼看到李弘军的大营,但他们都相信自己的判断。结果李弘却偏偏带着部队赶到了涿城。他也是无计可施。在定兴渡口附近和孙亲部队僵持,实在没有意义。长期僵持,会把孙亲压制在定兴渡口龟缩不出,孙亲不出来,就没办法打他。只要孙亲带领车队长途行军,总能找到破绽,找到破绽就可以打他。而且双方僵持,对骑兵来说就是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机动性和灵活性,会丧失大量歼敌的机会。所以李弘命令雷子带着一屯人马留下,天天到渡口露露面,一则迷惑敌人,二则看看孙亲可有开拔的动静。一旦敌人有动静,就立即通知主力在沿途寻找机会相机歼敌。他自己则带着部队秘密返回到涿城附近,寻找机会。部队在小房山附近的山区里游荡了两天。随即李弘就接到涿城双方停战的消息,他立即决定袭击黄巾军的北大营。黄龙给张牛角杀了,黄龙的部下给张牛角拉拢一下,可能还不说什么,但跟随黄龙的士兵们心里肯定有想法。现在这支部队由张白骑统率,攻打涿城北门四天之后,估计部队折损不少,士兵们也疲惫不堪,袭击的机会最是恰当。但是张牛角的西大营距离北大营只有五里,支援起来非常方便。李弘不以为意。一击即遁,绝不停留,张牛角动作再快,也只能望风而叹。现在张牛角正是望风而叹。张牛角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了一万人马,避开疯狂逃回大营的士兵,稍稍绕了一点弯,然后直扑北大营。逃回来的士兵虽然惊魂未定,但双脚站在安全的大营里,耳边是振奋人心的战鼓声,心立即就定了大半。在军官们的召集下,士兵们立即重整队形,准备出战。死了那么多战友,该是报仇的时候了。李弘没有想到今天的收获这么大,从黄巾军的北大营到西大营,一路上全部都是黄巾士兵。逃兵冲散了一切,所有的黄巾士兵都象没命一般地狂奔,象没头苍蝇一般乱哄哄地纠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聚集在骑兵大军面前,象潮水一般退却,逃亡。他们这种毫无组织的逃法,反而延缓了他们的逃亡速度,死亡更快地降临到他们的头上。奔腾的铁骑摧毁了一切,一切障碍,一切生命,只留下了恐惧和死亡。“撤,撤出战场……”李弘突然大叫起来。急促而低沉的号角声惊醒了沉浸在血腥厮杀中的骑兵战士们,大家看着前面哭爹叫娘,狼奔豕突的黄巾逃兵,血红的眼睛里杀气腾腾,犹有不甘。“右转,右……转……”“撤,撤出战场……”李弘声嘶力竭地叫着,恨不能声传四野。看到一部分战士趁着战马减速的时候还在奋勇击杀,李弘不禁有些心急如焚。今天的战场非常奇怪,黄巾军的士兵晚上不在大营内睡觉都在野外干什么?西大营的援军为什么还没有看到?不过通知部队集结的战鼓已经在西大营方向擂响多时,估计张牛角的援军也快到了。今天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还不走就是白痴了。“撤……撤……”李弘不停地叫着。牛角号剧烈地吹响,声音激烈,一声高过一声。最外侧的左曲部队是胡子和拳头的部队,两个军候都杀得浑身血迹,正在兴头上。战马还没有跑上三四里,人还没有杀够,时间还没有几盏茶的功夫,就要撤退了。拳头顿时破口大骂,催马带着一部分战士就要急追。胡子连喊两声没有叫住,盛怒之下,举刀就剁。拳头眼角瞅到,大吃一惊,狂吼一声,勒马扭身,举刀就挡。“当……”一声巨响,拳头双臂一软,差一点从马上栽了下去。胡子看都不看,纵声狂吼:“右转……撤……立即撤出战场……”左曲的骑兵们听到猛烈的号角声,知道事情紧急,不敢怠慢,纷纷调转马头,再也不顾战场上的黄巾逃兵,打马疾驰而去。左曲战士的离去立即腾出了空间,随即前曲玉石部,中曲燕无畏部紧随其后,飞奔而去。其他各曲部队迅速逸去。李弘在颜良和一班侍卫的簇拥下,回头望了一眼从西面冲过来的黄巾士兵,得意地大笑起来,飞快地没入了黑暗里。涿城守军被城外的巨响和厮杀声惊醒了,他们以为黄巾军来攻,全部涌上了城墙。远处黄巾军的大营掩没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道杀声震天的敌军阵营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鲜于辅笑容满面,他一个劲地摇着头,指着敌军大营的方向,对身边的吴炽说道:“我们到处找他,他却就在这里。那就是豹子。张牛角遭殃了。”吴炽心情大好,张口夸道:“豹子就是豹子,神出鬼没的,厉害厉害。可惜天太黑,看不到对面的情况。”阎柔站在北城门上,举手狂呼。守城的士兵受他的感染,也是欢声雷动。大家齐声高呼:“豹子,豹子……”在大家焦急的等待当中,天终于亮了。整个北大营已经荡然无存,除了遍地的死尸,坍塌的辕门,倒地的栅栏,一个帐篷都看不到,全部被铁蹄夷为了平地。从北大营一直到西大营附近,到处都是敌兵的尸体。鲜于辅,吴炽陪着太守王濡赶到了北门城楼。阎柔和军司马王侗跟在他们的身后。三个人看到昨天还是旌旗飘扬,帐篷林立的黄巾军北大营,如今一片狼藉,就象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屠宰场。他们惊呆了。王濡看了一下,大概受不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战场,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他望了身边的鲜于辅一样,摇摇头,感慨地说道:“风云铁骑的威力,的确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校尉大人用兵,神鬼莫测,非常人所能及。此人人如其名,就象一只凶狠的豹子,随时都要待人而噬。张牛角这下碰到对手了。”旁边的阎柔笑着说道:“以拓跋锋,慕容绩,雄霸,提脱的厉害,都被他杀得铩羽而归,张牛角那是他的对手。”“人人都晓得豹子擅长夜袭,却怎么都防不住他。黄巾贼这下子遭到重创,一夜死了几万人,估计张牛角暂时无法攻城了。”吴炽走过来,笑着说道。“现在他考虑的不是能不能攻城的问题,而是能不能逃出涿郡的问题?”阎柔夸张地说道。鲜于辅指着他说道:“子玉,现在张牛角在涿郡战场上还具有相当的优势,你千万不要轻敌。”“你们不相信我说的?”阎柔笑起来。“校尉大人真有本事留下张牛角?”因为打了胜战,暂时解决了涿城的燃眉之急,王濡的心情非常好。他看到阎柔自信的样子,不禁怀疑地问道。“当然。上次我们和他一起夜袭鲜卑大军,解了渔阳之围后,渔阳的情况还是非常危险,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子民一个人带着部队在长青湖一带打了几战,结果鲜卑人急急忙忙的就逃了回去,慕容绩和慕容侵还把性命都赔上了。当时子民手上只有两千不到的骑兵,现在他的风云铁骑有一万多人,打张牛角几万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王濡轻松地笑起来。“子玉大概忘记了校尉大人给我们的建议。”鲜于辅望望远处的战场,叹了一口气,神色凝重地说道:“子民一支孤军,偶尔袭击是能得手,但可一不可二,很难再有什么机会了。要想击退张牛角,把黄巾军赶出幽州,还是要靠冀州的军队解决问题。”“可惜鞭长莫及,只能求天帮忙了。”吴炽小声说道。张牛角坐在草地上,神情落寞。张白骑神情沮丧,呆呆地望着树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夜里不调防就好了,也不至于损失这么大。”张白骑喃喃自语道。“北大营还是要被他一扫而光的。死三万人和死二万人有什么区别?既然给他盯上了,损失总是有的。”张牛角站起来,心情沉重地拍拍张白骑,安慰道:“在涿郡战场上,我们还是占据明显优势。虽然攻城暂时有困难,但只要燕子的十万人马赶到,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包括这个豹子。”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有些心有余悸。豹子,恐怖的豹子。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六节风云铁骑军在空旷的平原上飞奔,战马奔腾的巨大轰鸣声震耳欲聋。李弘带着侍从们停在路边,谈笑风生。远处,各部曲军候们打马如飞而来。“老伯,很累吧。”李弘看到田重,关切地问道。“只要打胜战,天天不睡觉都可以。”田重高兴地大声说道:“不过,我们的补给不多了,必须想办法。”看到部下们一张张兴奋的脸,李弘笑着说道:“这次夜袭我们大获全胜,不折一兵一卒,也算是奇迹了。”“大人,下一战我们打谁?”拳头叫道:“这战打的太过瘾了。”“张牛角此次折损严重,攻城的事大概要耽搁下来了。”玉石笑吟吟地说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再去打孙亲?”李弘摇摇头。“为什么?现在黄巾军遭受重创,正是我们展开反攻的时候。”燕无畏一脸奇怪。“黄巾军遭到重创,防守会更加严密,根本不会再给我们机会。我们暂时回督亢亭休整。”“大人,才出来几天就回去?”鲜于银诧异地问道。“是的。我们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机会。部队连续行军作战,士兵们的体力消耗很大需要休息,补给现在也困难,需要补充。”“黄巾军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连遭打击,折损严重。现在张牛角的部队虽然占据很大优势,但他们已不具备一战而定的能力。为了尽快拿下涿郡,他们必须增加兵力。所以我估计他们的援军马上就要赶到了。”李弘轻轻拍了几下手上的马鞭,担心地说道:“孙亲留在定兴渡口不走,估计就和这批援军有关。如果援军赶到,和孙亲的车队一块赶往涿城,路上我们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我们一直处于劣势,即使赢了两战,也是如此。涿郡战场上双方兵力差距还是很大。你们都看到,黄巾军不好打,去年如此,今年也是一样。他们的援军一旦赶到涿城,形势对我们相当不利。”“我们回督亢亭静观其变。命令雷子在渡口附近小心观察,尽可能过河探察敌人援军的消息。”“大人,你说战局的发展对我们不利,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不论怎么努力,涿郡都要失去?”玉石听完李弘的解释,打了胜战之后的喜悦不翼而飞。他立即接着李弘的话问道。“是的。”李弘无奈地点点头。“没有办法?”燕无畏问道。李弘没有回答,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无能无力。张牛角的部队只剩下了六万多人。他们集中在西大营,停止了攻城。部队因为连番受挫,士气遭到了致命的打击,一蹶不振。张牛角一日三书,催促褚飞燕大军急速北上。孙亲接到涿城的消息,目瞪口呆。九万人,为了攻打一个小小的涿城,几天之内黄巾军损失了九万人,而且还都是主力,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张牛角在涿城大败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开了。幽州刺史杨湟激动万分。在他看来,官军几天之内就能消灭九万黄巾军,那么黄巾军的实力肯定很差,消灭张牛角或者把张牛角赶出涿郡,估计快了。他刚到幽州上任,就碰上黄巾军复起闹事,本来以为自己运气糟透了,没想到事情忽然之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黄巾军连战连败,看情形好象很难支撑下去。假如黄巾军被赶出幽州,自己的功劳可就大了,升职肯定不成问题。但他也看得非常清楚,仅靠幽州一家之力是打不退黄巾军的。幽州做到如今这个样子,已经倾尽了全力。所以他再次命令快骑飞速赶到冀州,将这个好消息通知给冀州牧郭典,希望他尽早出兵,攻击黄巾军的后路。褚飞燕和左彦接到张牛角的消息,都很震惊。攻打幽州的部队损失一半多,这战已经很难再继续下去。两人随即对是否增兵幽州产生了激烈的争执。左彦当然要求褚飞燕率领大军继续前进。但褚飞燕不愿意。今年夏天在常山,他就对张牛角在今年秋季攻打幽州持反对意见。他认为张牛角太急了,完全没有必要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冒险攻打幽州。褚飞燕,杨凤等一班将领认为张牛角轻视了幽州各郡的官府和军队,错误的认为幽州各郡不堪一击,轻易可下。对自己的实力估计过高,没有正确认识到当前黄巾军的真正实力和需要解决的问题。他们认为今年黄巾军还是打基础的时候,实力脆弱,不宜耗力远征。部队人数虽然多,但真正能打仗的精兵少;攻占的许多县郡都没有建立府衙,无人治理,一片混乱;因为打仗造成了上百万的流民,这些人需要安排,需要粮食。今年的粮食都是抢来的,明年怎么办?明年的粮食必须要自己解决,再抢的话境内的百姓就要造黄巾军的反了。尤其是几百万流民,他们相信黄巾军是自己的军队,是能为他们带来温饱的军队,如果长时间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流民们就会闹事,就会疯狂的四下掳掠,百姓抢百姓,最后黄巾军不要官军打,自己就会失败。所以褚飞燕等首领坚持认为,未来几年黄巾军在战略上还是以太行山为依托,牢牢掌握太行山附近的中山,常山,赵国,太原,上党等几个大郡,安抚境内百姓,恢复农耕手工生产,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蓄积足够的力量,打下扎实的根基,然后再做其他的事。以黄巾军目前的力量,即使打不过冀州军队,还可以退守太行山,保存实力。而远征幽州,一旦部队陷在幽州战场上,长时间不能取得胜利,就要连续投入大量的部队。这样一来做为后方的赵国,常山,中山就没有足够的防守力量。如果冀州军队趁机来攻,部队就会陷入两面作战的窘境,失败就是一件必然的事。但后果是,幽州不但打不下来,后方几郡也会丢失,而随着军队数量的剧减,黄巾军可能再一次失败。如果一切如张牛角所想,部队一路所向披靡,从冀州的中山国一直打到幽州的渔阳,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因为路途遥远,粮草补给很难跟上;一路打下的城池,还要派部队驻守,攻击的兵力会越来越少,阻力会越来越大。北疆的冬天来得早,一旦大雪下下来,十几万部队的补给立即成了头等大事,仅仅解决御寒的衣服都会成为问题。十几万军队想靠在贫瘠的,大部分地方都是荒无人烟的幽州抢东西过冬,恐怕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黄巾军到了完全陌生的幽州,到底能不能站住脚?用什么办法站住脚?这些问题如果不考虑清楚就盲目地去打幽州,是不是妥当?张牛角和一班极力主张攻打幽州的将领不同意他们的意见,认为黄巾军应该吸取去年的教训。去年各地的黄巾军在冬天来临之后纷纷失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大家都处在中原腹地,容易受到围剿和攻击。如果今年碰到同样问题,部队守不住可能还要逃亡太行山……带着成千上万的忠心追随黄巾军的百姓,流民躲在山上,不是饿死也是穷死,那里有什么将来?假如今年以主力开辟幽州战场,夺取幽州,黄巾军在北疆站住脚,那么黄巾军至少可以得到半年时间的发展和扩大。冬天,朝廷的军队和各地豪强的私军对远在幽州的黄巾军鞭长莫及之下,可能只好放弃剿杀。到了明年的春天,黄巾军在幽州扎稳了根基,就不用怕官军的围剿了。打下幽州,先割据一方。他认为凭着黄巾军的实力完全可以实现这个目标。况且,一旦这个目标实现,对黄巾军的发展和将来都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张牛角在黄巾军的威信太大,惟命是从的人太多,他的话就象去年的天公将军张角一样,和皇帝的圣旨差不了多少,基本上没有人反对。他的意见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拥护。如果真能打下幽州,先解决了地盘问题,对黄巾军来说的确是个稳步发展的契机。幽州距离中原非常远,朝廷要出兵攻打也同样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黄巾军暂时可以躲避锋芒,得到喘息的时间。有了地盘,再解决吃饭问题就要简单的多。幽州人口少,可供开垦的无主土地多,这样几百万流民的吃饭问题就可以一次性解决掉。而冀州几个郡就没有幽州的条件。这几个郡本身人口多,土地少,加上从外地涌来的流民,吃饭问题就是想解决都很困难。没有土地可供耕种,说什么都是枉然。褚飞燕和杨凤一班人见说服不了张牛角,只好抱着大帅肯定能够成功的念头,积极协助他展开远征幽州的准备工作。褚飞燕在张牛角率部攻击幽州开始,就秘密率部离开赵国,赶到了中山国,准备给张牛角作后援。但他对冀州军队的动向一直非常关注,几乎天天和留在赵国的杨凤联系。现在赵国只有杨凤,白绕的十万大军,常山只有王当,五鹿的十万部队,而且都不是主力,大部分士兵都是今年春夏的时候招募的流民。这种部队如果和官军的主力对战平原,不输就是奇迹了。仅仅有视死如归的精神是不够的。他和杨凤最担心的就是冀州牧郭典招来援军,展开对赵国和常山的进攻。在黄巾军主力随张牛角远征幽州之际,郭典率军来攻,对黄巾军来说可是致命的一击。凭黄巾军的实力,不可能同时应付得了两个战场,那纯粹就是自取灭亡。自从黄巾军主动在高邑,瘿陶和冀州官军的主力连番大战之后,官军的主力部队损失较大。张牛角就是要做到这一点,他才敢放心北上。但褚飞燕和杨凤不放心。冀州的官军损失大,郭典就会向朝廷求援,邻近的青州,兖州的官军如果及时支援过来,黄巾军同样会遭到猛烈的进攻。但张牛角很自信,他认为朝廷不会及时下旨调拨军队赶到冀州战场。因为现在西凉战场上,官军形势极度恶劣,北宫伯玉,边章,韩遂等叛军部队连战连捷,大军直接威胁三辅,威胁长安,朝廷对他们的重视程度远远高于冀州太行山附近的黄巾军。就在张牛角命令褚飞燕率部北上支援的时候,杨凤送来了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消息。甘陵相刘虞在青州平原郡太守刘定的帮助下,已经剿灭了当地的黄巾军刘盘子五万部队。现在甘陵国和平原郡的官军大约五千人正在北上钜鹿郡。另外从冀州牧府衙传来消息,朝廷已经下旨征调兖州的东郡,济北国,东平国三郡部队北上,三郡国加在一起大约也有五千部队。这个月冀州牧郭典和河间郡,渤海郡,安平国,魏郡等地方太守紧急招募了一万士兵,正在信都城临时集训,准备随时开拔战场。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郭典肯定要集结大约三万军队进攻黄巾军。褚飞燕考虑了许久,压下了这个消息,没有传给张牛角。以张牛角的性格,就是看到这个消息,他也会置之不理,如今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了。褚飞燕决定带领五万部队赶赴涿郡支援张牛角,剩下五万部队留在奴卢,以防不测。他无论如何都要去支援张牛角。不仅仅因为张牛角是黄巾军的首领,更重要的是张牛角就象他的父亲一样,一直照顾抚养他长大成人。褚飞燕的父亲曾经和张牛角一起贩私盐,亲如兄弟。他父亲在一次逃亡过程中被官军杀死了,不久他的母亲也因病逝去,褚飞燕成了孤儿。张牛角带着年幼的褚飞燕流浪江湖,一直到他长大成人。他们亲如父子,感情深厚,这是黄巾军人人皆知的事情。黄巾军的一班大小首领都把褚飞燕当成张牛角的儿子,张牛角自己也这么认为。褚飞燕虽然不叫他爹,但他心里一直把张牛角当作自己的第二个父亲,一个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父亲。他带着部队赶到中山国的蒲阴城时,司马左彦从前线匆匆赶来。听到左校全军覆没时,褚飞燕的心里顿时充满了不祥的念头。豹子李弘的风云铁骑军赶到涿郡,成了幽州战场上的转折点。他的到来,给了黄巾军迎头一击。褚飞燕感觉到了幽州战场上的阻力,攻打幽州根本就不是张牛角想象的那样简单。现在涿郡战场黄巾军攻击受阻,而冀州钜鹿郡方向官军正在集结。战斗随时都可能在两个距离一千多里的地方同时打响。真要是这样,那就是黄巾军的灾难了。等他们赶到樊兴亭的时候,接到了黄巾军在涿城城外被豹子军夜袭,伤亡惨重的消息。褚飞燕立即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左彦的意思很明了,现在并没有确切消息表明郭典有进攻黄巾军的意图,但涿郡已经剩下最后一击,打下涿城也就等于拿下了整个涿郡。褚飞燕的意思更简单,打下涿郡干什么?如果不能拿下整个幽州或者至少幽州的三个大郡,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一旦赵国,常山被攻,黄巾军腹背受敌,如何应付?难道重蹈覆辙,还走去年的老路吗?把部队在涿郡拼个伤痕累累,攻打广阳怎么办?攻打渔阳怎么办?黄巾军目前没有攻占幽州的实力,还是正视现实,从涿郡撤军,保留实力为上上之策。黄巾军没有部队,就不是黄巾军,就是死路一条。左彦眼见褚飞燕如此坚决,退而求其次。他决定违抗军令,暂时不回中山国奴卢城为大军筹措粮草了。他决定亲自赶回涿城大营,把褚飞燕的意思禀告张牛角,让大帅决定是不是撤军涿郡,这件事也只有大帅才能决定。他希望褚飞燕还是依从大帅的军令,率军急速北上。公然违抗军令是死罪,没有必要和大帅因为这件事翻脸。这件事关系到黄巾军的前途,大帅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不会置黄巾军的前途于不顾而一意孤行。另外,孙亲上次来书中曾经提到,希望援军秘密赶到定兴渡口,看看可有机会诱骗豹子军前来劫粮,趁机狠狠地打他们一下。李弘的部队最近连打胜战,士兵们狂妄轻敌,肯定会中计。褚飞燕苦笑着说道:“这个计划如果在大营没有被袭击之前施行,尚有成功的可能性。现在……”他连连摇头,“搞的不好弄巧成拙,连粮草都危险。”左彦奇怪地望着褚飞燕,有点不相信。褚飞燕二十四五岁,中等身材,长相斯文俊秀,略显文弱。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他的武功在黄巾军里出类拔萃,剑术,射术都非常高超。他本名叫褚燕。飞燕是他的外号,意思是说他武功好,身轻如燕。不知道的人都以为飞燕是他的本名。“黄巾军主力受损后必定要求援兵。孙亲在定兴渡口长时间龟缩不前,突然大胆行军,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后续援军赶到了。否则就是给孙亲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离开渡口一步。以李弘这种善长用兵的人当然不会上当。上当的只有想出这个白痴主意的人。”左彦恍然,随即面色一红,心中暗暗佩服,自叹不如。张燕的手下樊篱飞一般冲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卷用五道红绫捆扎的竹简。在黄巾军里,五道红绫加在文书上,代表最紧急的军情。“褚帅,杨帅急书。”褚飞燕和左彦神色剧变。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七节185年11月。冀州战事再起。冀州牧郭典率军攻打栾城,九门,威胁真定;钜鹿太守冯翊率军攻打赵国的襄国县,直逼邯郸。杨凤,白绕,王当,五鹿率军迎敌,双方战斗异常激烈。褚飞燕立即下令,由樊篱率三万部队紧急赶回中山国奴卢城驻防。原留守奴卢的五万大军接到军令后,立即启程,日夜兼程赶到常山真定。左彦带着侍从,一人双骑,带着杨凤的文书火速赶到涿城禀报张牛角。褚飞燕率领余下二万人马快速赶到定兴渡口,接应张牛角大军回撤。张牛角看完杨凤的加急文书,面无表情。他望着左彦忐忑不安的脸色,冷冷地问道:“俊义,你没接到我的命令吗?怎么不在中山国反而回到了大营?”“大帅……”左彦欲言又止。“有什么事你说吧。”张牛角摸着竹简上的红绫,慢慢地说道,“是不是燕子不愿意来。”“大帅……”左彦一路上想了许多说辞,做好了说服张牛角的打算。现在他坐在张牛角的对面,觉得自己想说的其实都是废话,竟然不知说什么好。大帐内一片死寂。张牛角非常仔细温柔地抚摩着手里的红绫,神情专注。“品朴,燕子也是为了黄巾军,为了天下苍生啦。”左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低声说道。张牛角脸上闪过几丝怒色。他望着手上的红绫,默默的长时间地望着,神情越来越黯淡。张牛角突然落寞地说道:“俊义,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左彦大惊,眉头紧锁,紧张地说道:“品朴,你为什么这样想?”“师父死前,我去看他。他躺在床上,病得非常重,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张牛角语调低沉,缓缓说道:“他问我,他是不是做错了。”“太平道组织严密,上下齐心,大家共同努力,精心准备了十几年,最后我们带领天下的百姓,揭竿而起,和天下所有的恶人,和天下所有的不平做生死搏斗,虽死亦不惜。我们没有什么私利,也没有什么宏图大愿,只想让天下苍生一天有三餐饭吃,一年有一件衣穿,活得长久一点,活得好一点,有一点希望。但我们最后给天下苍生带来了什么?”“死亡,除了死亡还是死亡。跟着我们一块干是死,不跟着我们一块干也是死。”“跟着我们一起干的,有打仗打死的,有跳河自杀的,有被敌人活埋的,当年三十六方大渠,六十多万人,除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如今都已经尸骨无存。”“不跟着我们干的,死得更惨。那些可怜的百姓,手无寸铁,却被敌人当作我们的同党任意杀戮,村村户户几乎都被杀光了,血流成河。打了一年的战,结果田地荒芜,颗粒无收,幸存下来的百姓最后还是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他们都饿死了,到处都是饿死的人。一年下来,死去了几百万可怜无辜的百姓。”张牛角的脸色非常可怕,他咬牙切齿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问道:“我们都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我们原来以为我们这样做,可以让这些人活着,活得长久一点,活得好一点,但最后是什么?是死了,死了几百万人,超过任何一次瘟疫,任何一次洪水,我们都干了什么?都干了什么?”“没有我们这么干,他们反倒可以活得长久一点,活得好一点,虽然没有希望,但还活着,还有一口气。”“为什么?俊义,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们杀不光那些恶人,杀不光那些抢去我们粮食,抢去我们一切的恶人,为什么?”“苍天?苍天只保护那些恶人,有权有势有钱的人,从来都是残害我们这些可怜无辜的穷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张牛角嘴里低低地念着,苦涩而悲痛,泪水浸湿了眼眶。左彦再也忍不住,站起来转身黯然离去,泪水洒落衣襟。李弘带着部队在督亢亭休息了三天,随即再度出发失去了消息。他知道现在无论在郡府还是在刺史府,黄巾军都有内线,所以自小房山伏击的计划被泄露之后,他以骑兵行军一日三百里联络困难为由,拒绝向郡府通报军情。鲜于辅得到他的暗示,行事也非常小心谨慎。这一天,他接到李弘的消息。黄巾军褚飞燕领二万人马赶到了巨马水定兴渡口,驻扎在对岸,没有渡河的迹象。渡口的孙亲随即将车阵前推了三里,也没有开拔的迹象。黄巾军的这种动作非常反常。两万人马支援涿城前线简直就是开玩笑,现有的黄巾军兵力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打下涿城。而前线急需的粮草辎重却在援兵赶到的情况下不运往前线,实在令人奇怪。李弘觉得黄巾军肯定有什么行动。继续攻打涿城显然不现实,那么黄巾军既然不打,就有可能撤退。也就是说,冀州战场有动静了。否则就是他们另有攻城妙计。李弘猜测黄巾军可能和城内敌人配合,里应外合,打开城门。他提请鲜于辅密切注意城外黄巾军大营的动静,同时要派最可靠的人把守城门。清晨,张白骑和左彦走进了张牛角的大帐。张牛角一夜未睡,脸色苍白而憔悴。案几上堆满了文书,竹简散落一地。“大帅……”张白骑不待落座,大声说道:“再下军令催促褚帅,命令他急速北上。我们出兵一个多月,眼看就要拿下涿郡了,这个时候撤军,放弃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城池,是不是有点儿戏?怎么向士兵们交待?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左校,死去的几万兄弟?”张牛角沉默不语,浓眉紧皱,双眼望着手里展开的一卷竹简。“俊义,你是支持北征幽州的,现在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褚帅都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帮他讲话?”张白骑转脸冲着忧心忡忡的左彦叫道。左彦苦笑,摇摇头,一言不发。“子荫,不要乱说话。”张牛角放下竹简,神情严肃地说道:“我已经想明白了,北上攻打幽州这件事我们的确做得太冒险,即使没有豹子李弘的风云铁骑,我们也很难打到渔阳,失败是早就注定的。”张白骑和左彦闻言大惊,诧异地望着张牛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