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围住豹子军,张牛角心中非常不安,所以暂时没有展开对涿城的进攻。他想知道豹子军的确切位置之后,再考虑是先攻城还是先消灭豹子军。攻下涿城并不是什么难事。十五万大军攻打一万多人防守的涿城,也就是几天的事情。现在黄龙的三万部队已经赶到涿城北门,左校正在打方城。方城拿下之后,左校率部赶来会合,十五万大军全部聚齐,攻城就可以开始了。豹子军全部都是骑兵,机动灵活,对大军的补给线始终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豹子李弘本人更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人物。他在鲜卑国大打出手,连续宰杀鲜卑国重要人物,惹得慕容风和拓跋锋同时使用黑木令牌追杀他。卢龙塞保卫战虽然汉军惨胜,却为他赢取了英雄的声名,因为卢龙塞就剩下他一个军官,所有卢龙塞军人获得的荣耀都给了他一个人。就在人们惊羡他的运气的时候,他带着部队连续奇袭,在刺史刘虞的指挥下,击败了入侵渔阳的鲜卑部队,击杀了鲜卑军的统率慕容绩。随后的战绩更加骄人,他率部坚守马城二十多天,逼退拓跋锋的大军,然后又一次利用他惯用的奇袭歼灭了鲜卑国的魁头大军,歼灭了入侵上谷郡的提脱大军,并且击杀了提脱。这个纯粹靠军功象利箭一般升起来的北疆英雄,已经成了大汉国有志青年的榜样。这次要不是安定帅及时送来消息,估计黄龙的部队已经损失一半多了。这种善战的人手上有一万部队,比一个庸才手上有十万部队更加可怕。所以张牛角一直想消灭这支部队,杀死豹子,永绝后患。在他看来,即使夺下了涿城,如果这个阴魂不散的豹子一直在涿郡神出鬼没,恐怕黄巾军还没有打到蓟城,他的后院就被豹子闹得鸡飞狗跳了。涿城外,黄巾军的营帐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将涿城的西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司马左彦急匆匆地走进了张牛角的大帐。“大帅,涿城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象在庆祝什么喜事。”左彦和左校是同村人。他父亲在城里帮人打工,收入不错,自小就带他在城里陪同家主的子孙念书,希望他将来混出点名堂。左彦很聪明,十几年下来,颇有成就。然而因为出身庶民,无论他怎么努力,最多也就是帮家主写写东西算算帐,上不了台面,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力施展。他在好友左校的劝说下,加入了太平道。不久他的才华就被张角看中,负责教中的书记和财物,也算是张角的亲信了。去年在广宗,他随着张牛角一起逃到了太行山,辅佐张牛角。左彦三十多岁,身材瘦弱,相貌平庸,短须长脸,唯独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人中特别长大,和整个面孔有点不协调。所以他特意在唇上留了一抹厚厚的黑胡须来遮丑。黄巾军的将领私下都叫他左髭。髭就是指嘴唇上的胡子。他的老师信奉谶纬,(汉代叫内学,庸俗经学和迷信的混合物)认为他的人中长得好,将来必定能出人头地。他一直相信老师的话,直到逃进了深山老林,他才发现这个什么谶纬之学真是害死了人。他本来想通过辅佐张角来改变自己的人生,没想到张角根本不是真龙天子,一切都成了泡影。张牛角暗暗吃了一惊。“可有线报?”左彦摇摇头,小声说道:“想不通,不知道王濡在搞什么名堂。以我看,如果还是没有豹子的消息,干脆攻城吧,我们实在没有必要这么等下去。”张牛角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如果明天我们再没有消息,后天就开始攻城吧。你看如何?”左彦坐到案几的旁边,随口问道:“孙小帅的粮草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差不多还有四五天。”“左帅今天有消息吗?”张牛角焦虑地摇摇头,“昨天夜里就没有消息来了,今天早上也没有。我已经派人去方城找他了。不知道他在方城出了什么问题?”“一定是出了大问题。以左帅的小心谨慎,他不会轻易和我们断去联系。”张牛角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说道。左彦笑着说道:“大帅尽可宽心。左帅的部队战斗力非常强,即使碰上豹子军的骑兵,也有一战之力。”旋即他脸色大变,失声叫了起来:“豹子不会跑到方城去了吧?”张牛角大惊失色,一把抓住长须,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和不安。看到清秀白净,温文尔雅的鲜于银,李弘开心地大笑起来。“伯玉(鲜于银的字),近来好吗?”自从涿鹿分手,两人有半年没有见面了。鲜于银高兴地抓住李弘的手,连声说道:“好,好。涿鹿一别,还没有几个月,你就打了好几场胜战,太令人羡慕了。”李弘笑着说道:“羡慕什么?打仗血腥残酷。你这样子应该做文官。”鲜于银摇头道:“当然是上战场厮杀痛快了。一直跟着你就好了,可以打上好几战。你被围马城的时候,我几次要求带兵去支援,都被太守大人拒绝了。”李弘马上感激地谢谢他。“谢什么,又没有帮到你。不过你太厉害了,几千人硬是抗住了拓跋锋一万多人的攻击,守了二十多天,厉害,厉害。”李弘尴尬地笑笑。他在马城和拓跋锋一战未打,各人玩各人的,不但瞒过了许多人,还给自己挣足了声名,换回了一个大功劳。这件事的真象要不要告诉鲜于银?拳头和铁钺这两个大马贼已经死了,却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应该怎么对鲜于银解释呢?鲜于银没有注意到李弘的不安,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大人在督亢亭一战全歼黄巾叛贼三万人,战绩骄人。”“伯玉,你不觉得我杀的人太多了吗?”李弘问道。鲜于银故意皱皱眉头,用力嗅了一下说道:“大人身上还有血腥味。马上整个幽州都会知道,豹子是一只血腥嗜杀的豹子,杀人杀得太多了。这难道有什么不好吗?”李弘苦笑一下,摇摇头。“你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战打到后来黄巾军士兵已经完全没有必要抵抗了,但他们誓死不降,直到全部战死。我打了许多战,第一次杀死这么多人,而且还是在对手没有还手余地的情况下。我有些不能接受自己的残忍。”“督亢亭一战,恐怕我这只嗜杀的豹子再也逃不掉被人唾骂了。”鲜于银笑起来。“自古以来成大事者,手上无不沾满累累鲜血。你又何必这样自责呢?”李弘无奈地摇摇头,“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知道。在桑乾河,如果不是你坚持让拓跋韬投降,估计拓跋韬和他的五千人早就死了。黄巾军的士兵都是一些穷苦人,按道理,大人更应该让他们投降。你在督亢亭一战直接杀死他们三万人,连一个俘虏都没有留下,虽然血腥是血腥了一点,但是和某些人比起来,你这个事就不值一提了。”“是吗?谁?”他迟疑着问道。“皇甫嵩将军在下曲阳坑杀十万黄巾降兵,你知道吧?”李弘当然知道,他点点头。“除了黄巾叛贼,你现在听到有人骂他吗?”李弘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理解,但他心中对这件事依旧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子民,渡河前,我接到刺史大人的手书。大人在手书中说,如果我的部队进涿城,就听王太守的指挥;如果和你的骑兵军会合,就听校尉大人的指挥。现在,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鲜于银和他闲聊了一会,谈到了正题。李弘望着他,微微地一笑。“我要你的部队立即加入风云铁骑军。”“这没有问题。我带来了一千五百名骑兵,一千五百名乘马赶来的步兵。你都要吗?”“当然,我全部都要,现在缺的就是士兵。代郡的步兵和骑兵差距不是很大吧?”鲜于银吃惊地瞪大眼睛,摇着头说道:“校尉大人,差距当然大了。你又想故计重演,把步兵当骑兵用?”李弘笑着点点头。“不过,这次步兵就是步兵,我要把他们用在刀口上。”鲜于银眉头一跳,高兴地说道:“部队有行动?”李弘笑而不语。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一节张牛角的心在滴血。黄巾军的悍将左校死了,连同他的三万名士兵全部战死,无一生还。自从今年春天太平道教的大旗再度在太行山举起,黄巾军的发展和各项军事行动进行的都非常顺利。然而,就在黄巾军形势大好的时候,左校却死了,这不亚于晴天霹雳,炸响在黄巾军的首领和士兵们的头上。黄巾军的士气遭到了致命的打击。张牛角已经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他接到左校部全军覆灭的消息后,一直待在大帐内思考涿郡的战局。左校的至交好友黄龙已经三番两次前来请战,要求立即攻城,为左校和阵亡的黄巾兄弟报仇雪恨。司马左彦好说歹说,拉着黄龙走到自己的大帐内,劝他暂时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军心不能乱,要重新制定对策,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涿城,重振黄巾军的士气。晚上,张牛角派人请张白骑,左彦和黄龙到大帐议事。现在黄巾军的右翼失去保护,涿郡的方城还在官军手里,而豹子军正在利用骑兵的优势,四处游戈,寻找继续打击黄巾军的机会。豹子军的威胁突然之间在涿郡战场上显得非常突出。打掉黄巾军的左校部,斩去黄巾军的右臂,这一着犀利毒辣,顿时让黄巾军感到疼痛难忍。原定的夺取方城,迺国,再合围涿城的计划,因为左校军的败亡不得不做出修改。迺国夺下,基本保证了巨马水一线的控制权,可以保证大军的补给畅通无阻。方城暂时不能夺取虽然影响了攻占涿城的计划,但不是决定性的影响。方城是涿郡的粮仓,它的存在可以给涿城以支援,但如果涿城没有了,方城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失去了涿城的支援和依托,方城又能守多久?所以张牛角决定抛弃一切杂念,倾尽全力攻打涿城,务必按照原计划在本月底拿下涿城,夺取涿郡。至于让他们恨之入骨的豹子军,因为很难捕捉到它的踪迹,所以只好任其所为了。一切都在涿城。拿下了涿城,豹子军就和方城一样,没有了支援和依托,他们除了逃过圣水河,还能干什么?继续留在涿城附近,没有补给和后方,它就是死路一条。听完张牛角的分析和决定,张白骑连连点头,黄龙拍案叫好。左彦望着案几上的地图,缓缓说道:“大帅,攻打涿城,自然是重中之重。但豹子李弘对我们的威胁切切不可忽视。左帅的败亡告诉我们一个事实,豹子李弘给我们的威胁不是他的骑兵,而是他本人。”“俊义(左彦的字),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黄龙大声说道,“左帅的部队是被风云铁骑消灭的,不是被豹子砍掉的。”左彦点点头,继续说道:“安定帅送给我们的消息非常准确,李弘的确是在小房山附近准备伏击黄帅的部队,只不过我们的陷阱没有做好,被他发现了。但是李弘立即改变战术,利用骑兵的优势,半天一夜连续赶路三百多里,跑到督亢亭打了左帅一个措手不及。这在兵法上叫做声东击西。凭这一点,足可说明李弘深谙兵法。所以我说他的威胁不是他的豹子军,而是他本人。如果李弘不是估计到左帅毫无戒备,他敢连夜奔袭督亢亭?”张牛角没有做声,他显得非常憔悴,冷峻的面孔上堆满了疲惫和忧虑。“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担心我们的补给?”“正是。孙小帅带着一万人押运粮草辎重,如果碰上李弘的风云铁骑,恐怕凶多吉少。他的部队人数太少,根本不是对手。”左彦语调平和,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们现在粮食还有十五天的存量。武器和攻城器械的储备却明显不足。十几万人攻城,其规模之大,消耗之多,所需武器,器械数量之大,都是惊人的。按照我的估计,连续攻城七八天之后,如果没有补充,部队很可能就要停止攻城。”黄龙失声惊叫起来。“俊义,你没有算错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批补给对我们就太重要了。”左彦点点头,继续说道:“打下故安之后,因为一再要求行军速度,所以我们只带了少量的粮草辎重赶到了涿城。本来孙小帅随时都可以把补给送过来,但因为豹子军的出现,使得我们的补给运输变得很困难。”“这个豹子非常难缠。一般来说打仗最要紧的就是城池的争夺,所以大家都尽可能的增加攻城和守城的军队人数。但是这个人的打仗思路非常奇特,他采用的是胡人的游骑战术,不重视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以歼灭敌人的军队为主要目的,所以我们很难抓住和他决战的机会,但他却可以轻易的袭杀我们的部队,尤其是押运补给的部队。”“现在正在渡河的孙小帅可能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黄龙一脸的愤怒,苦于自己不能率部前去,只能咬牙切齿,痛骂不止。张白骑趴在案几上,仔细地看着地图。张牛角好象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脸上看不出什么惊异的神情。“大帅,我建议让方飚连夜赶回迺国,将留守城池的一万部队带出来,会合孙小帅一同押运补给东上。以加急快骑征调褚帅大军急速北上,立即赶到涿郡战场。”看着左彦急切的眼神,张牛角转目望向一直没有做声的张白骑。“左司马考虑的周到细密,他的意见我完全同意。我认为应该让褚帅带着他的飞燕军日夜兼程先行赶到涿郡,加强我们在涿郡战场上的实力,挤压豹子军的活动范围,最大限度地减少风云铁骑带给我们的危险。”张牛角沉思良久,眼睛里露出几许无奈和悲凉。“俊义,你亲自去见燕子。”鲜于银就着凉水用力啃着一块厚厚的饼子,一脸的苦相。“校尉大人,你拿这个招待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伯玉,这里还有几块干肉,都给你。伙食不错了。”李弘乐呵呵地说道。“前几个月在涿鹿,吃的就是这个。你打了几次胜战,缴获了许多战利品,还这么穷?”鲜于银不解地问道。李弘指指外面绵延几里的大帐,笑着说道:“这么多兄弟,多少钱财都不够。”随即不好意思地拍拍鲜于银的肩膀,小声说道:“等我有钱了,一定请你吃酒馆。”鲜于银用非常怀疑的眼神望着他,摇摇头。“算了,还是我请你吧。你每个月的秩俸不是赏给部下就是充军饷发给士兵,要不然就给伤兵加餐,你什么时候会有钱?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一个穷命。换了别人,连打几个胜战,早就财富满车了。”李弘顿时喜形如色,“一言为定。上次在蓟城,羽行兄请我一餐,伯珪兄请我一餐,过瘾。”鲜于银奇怪地问道:“公孙大人?是离开幽州之前吗?”“是的。我们和他分手没多久,他的部队就发生了兵变,有一半乌丸士兵跑回了辽东。”李弘惋惜地说道:“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如果到了长安,应该和我们一样,也是在战场上。”鲜于银点点头,语气沉重地说道:“我大汉如今兵伐四起,国势日衰,多事之秋啊。公孙大人的事我在代郡也听说了。他一贯对胡人采取强硬手段,不论是非曲直一律刀剑相向,迟早都要吃亏的。”“你对胡人的态度,和他有天壤之别。你看看现在,你的部下基本上都是胡人,大家心甘情愿为你卖命,我真服了你。”“胡人也是人,他们就是我们的兄弟。你把他们都当作兄弟看待,大家自然上下同心了。我就不明白,汉人为什么那么仇视胡人?就说你吧。你们鲜于姓过去都是胡人,归依大汉国一百多年了。现在是渔阳郡的第一大姓,族内人才济济,渔阳首富,和我们土生土长的汉人有什么两样?如果都象公孙大人那样对待胡人,怎么会有你们渔阳郡的鲜于大族?大家都象兄弟一样生活在一起,互相帮助支持,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就这么难呢?”李弘皱着眉头感叹道。郑信急匆匆地走进大帐。鲜于银和他在涿鹿时就处得非常好,彼此很投机。“伯玉兄来了,我们风云铁骑的实力就更加雄厚了。”郑信紧紧地握住鲜于银的双手,高兴地说道“希望能够尽早打上几战。几个月以来,我待在高柳城,总是听到你们捷报频传,很羡慕啊。”“马上就要打仗了。”郑信说道,“这次你我兄弟并肩作战,肯定能遂了兄弟的心愿。”鲜于银惊喜地问道:“真的?这次我来得这么巧?”“伯玉总是感叹自己的运气不好。”郑信望着李弘笑着说道,“上次在涿鹿一战未打就回去了,至今耿耿于怀。这次让他打个够。”李弘笑着连连点头。“斥候们回来了?可有什么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比你的设想还要好。”郑信挥手叫道,“黄巾军的小帅孙亲押运粮草辎重正在横渡巨马水?”李弘低头向地图上看去。“多少人?”“回报的几个斥候说,大概在一万人左右。十几万大军的补给,几千辆马车,牛车,庞大的车队。”郑信指着地图上的定兴渡口,兴奋地说道:“都在这里,全部集中在这里。我们可以连夜奔袭,打他个措手不及。”李弘没有吱声,左手食指一下一下的轻轻弹在案几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图上的定兴渡口。“守言,校尉大人原先是怎么设想的?”鲜于银悄悄问道。郑信微微笑道:“大人准备直接杀到迺国,佯装攻城,引诱黄巾军调兵回援。迺国的位置很关键,直接关系到黄巾补给路线的安全。不出意外的话,张牛角肯定要抽调兵力回援迺国。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减轻涿城守军的压力,我们还可以伺机伏击他的援兵,直接威胁黄巾军的补给。”鲜于银恍然大悟。“现在黄巾军的补给就在巨马水。如果我们抢了他的补给,你说黄巾军攻打涿城是不是很吃力了?”“恐怕他们攻城的时间要一拖再拖。”李弘突然一拍桌子,愤愤地骂了一句。郑信和鲜于银急忙围过来。“子民,有什么不对吗?”郑信奇怪地问道。“张牛角还没有攻城,后续补给却已经赶到了巨马水,由此可见这批补给对他们的重要性。我们想到的,难道张牛角想不到吗?他一定会加派人手护送的,我们恐怕很难有机会下手。”“子善……”李弘大声叫道。颜良应声走进大帐。“通知各部曲军候,立即到我这里来。”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上的云彩又薄又稀。涿城城楼上,高高矗立的黑色汉字大纛在晨风中剧烈地晃动着,不时发出巨大的响声。各色旗帜密密麻麻地插在城墙顶上,五彩缤纷,迎风飘扬,蔚为壮光。幽州刺史部功曹从事鲜于辅和涿郡都尉吴炽一左一右陪着太守王濡大人在城楼上巡视。城墙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守城武器,大量的石块,擂木比比皆是。值夜的士兵们一夜未睡都很疲倦,但看到几位大人一路走来,一个个赶忙强打精神,一副小心戒备的样子。太守王濡五十多岁,个子不高,稍胖,圆脸长须,虽然保养得不错但气色很差。都尉吴炽身材健硕,黑脸短须,一身戎装,顶盔贯甲腰悬长剑。和旁边衣着简朴身着普通甲胄的鲜于辅比起来,他显得气派威猛多了。“李校尉今天有消息吗?”王濡问道。“有。他和代郡的援兵,兵曹从事鲜于大人的部队已经在方城会合。”鲜于辅赶忙回道。“最近他可有什么行动?”吴炽接着问道:“眼看黄巾贼马上就要攻城,如果他在城外没有继续打击敌人的机会,还是叫他回来帮助守城吧。多一万士兵,我们守住涿城的可能性就更大了。”鲜于辅摇摇头。“一味的固守城池是打不退敌人的。现在我们和李校尉的骑兵在涿城内外一攻一守,不但可以防守,也可以打击敌人,这样可以给黄巾军造成很大的威胁。”“李校尉马上就要开始攻击行动了。”王濡和吴炽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二节三个人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慢慢升起的一轮朝阳,心情沉重。“羽行,城外有十几万蚁贼,声势庞大,我们这一万多人能守到下个月吗?”望着王濡忧心忡忡的样子,鲜于辅安慰道:“大人怎么没有信心了?集中所有力量,在涿城和蚁贼决战,这是我们很早就定下的计划。近一个月以来,我们加固了涿城的城墙,储备了足够的粮食和武器,动员了几万百姓投入到准备工作中。即使士兵拼光了,我们还有几万百姓可以继续战斗嘛!”“百姓?”吴炽冷冷一笑,望着鲜于辅道:“我可要事先警告你,这些人和城外的蚁贼都是一条心。你让他们在城里帮忙看看伤员,运运武器粮食可以,但是绝对不容许他们走上城墙。一旦他们临阵倒戈,涿城就完了。”鲜于辅毫不在意地点点头。“魏别驾已经动身了吗?”王濡说的魏别驾就是幽州刺史府的别驾从事魏攸。“他已经动身了,随着快骑南下速度快,估计再有十天左右就能赶到冀州的安平国。”“希望冀州牧郭大人能够解救我们的燃眉之急啊。”王濡望着南面冀州的方向,喃喃自语。涿郡太守王濡和鲜于辅经过商议,初步认定李弘的建议还是非常可行的,而且现在也是唯一的方法。幽州现在没有足够抵御黄巾军的部队,要想赶走张牛角,只有依靠冀州方面发动对黄巾军老巢的进攻,否则必定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把意见写成文书,快骑送到蓟城。幽州刺史杨湟和中山国相张纯召集郡吏仔细商议之后,同意了这个方案。他们立即派遣刺史府别驾从事魏攸亲自赶去冀州,希望能够说服冀州牧郭典,出兵攻打赵国和常山国的黄巾军。突然,几里之外的黄巾军大营里战鼓齐鸣,人喊马嘶,巨大的声音直冲云霄。三人脸色大变,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敌人要进攻了。风云铁骑迎着初升的朝阳在平原上狂奔。李弘带着黑豹义从冲出大部队,驰向一处小山包。山包上,田重带着后卫屯的士兵正在整理马上的东西。他现在身兼两职,不但是风云铁骑军的刺奸,还是后卫屯的首领军候。由于代郡鲜于银的三千部队全部加入到铁骑军,部队的编制重新做了调整。代郡的骑兵补充到各部曲,填补部队在督亢亭战斗中的损失。剩下的一部分骑兵和一千五百名步兵,李弘让他们单独成立了一个曲,由鲜于银为军候,铁钺为假军候。为了联系方便,这个曲就叫燕赵曲。铁钺到燕赵曲担任假军候,这后卫屯没有了主管,自然不行。于是李弘让田重兼任了。田重看到李弘,立即大叫起来:“大人,现在部队的人数已经上万了,但我们后卫屯还是三百人,实在忙不过来。”李弘飞身下马,走到田重身边,笑着问道:“需要帮忙吗?”“当然需要了。虽然各部曲成立了后卫队专门处理这些吃喝拉撒的事,减轻了我们的负担,但后卫屯的事的确太多了,人手太少。”“你用号声招我来就是为了这事?”“是的,这次部队带出来的粮食武器非常多,几千匹运输战马背的都是这些东西,我们人手少,照看不过来,你暂时拨我一些人吧。”李弘看看四周的马群,又看看自己背后的黑豹义从,无奈地点点头,对田重说道:“这个问题我疏忽了。后卫屯对整个部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事情多,人少。为什么一直没听到你们提意见?”田重淡淡的一笑。“这都是校尉大人的好心造成的。”李弘惊讶地笑起来,“老伯,对我有不满的地方你就说吗,何必绕圈子。”“的确是这样。你把卢龙塞战后幸存下来的大部分士兵都安排在后卫屯,还给他们发很高的军饷。结果后卫屯成了部队里最吃香的地方,打仗在最后面,拿钱最多,大家都羡慕。后卫屯的士兵们因此对大人心怀感激,人人努力干活,虽然很累,但没有人叫苦,所以你自然就听不到意见了。”李弘笑起来,“等打完战,我把后卫屯扩大。现在你们暂时克服一下。”随即他回过头来对弃沉招招手。“老伯,我让弃沉带三百人一路上给你帮忙,好不好?”田重立即眉开眼笑了。李弘接着看见了老拐。他一边迎上去,一边大叫起来:“老拐,老拐……”老拐三十多岁,是徐无山的猎户。李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叫老拐,当年在斥候屯里,他的武功不错,有点小名气。卢龙塞保卫战中被砍去了一条胳膊。按照要求他不能继续从军,但他的亲人都在战祸中死去,无家可归。这样的人当时也有不少,伤残了,却又无家可归。李弘于是把尚能做事的人都放到了后卫屯,实在不能做事甚至不能自理的,李弘也没有办法,只能多给一点返乡的费用,任其自生自灭了。虽然心里很不忍,但他的确没有能力解决这事。为此,他心里一直都很不安。老拐中等身材,强壮结实,长脸浓须,浓眉下有一双非常精明的眼睛。他剩下一只左手,虽然武功不行,但做一些普通的力气活不成问题。看到李弘喊他,老拐慌忙从马上跳下来,要给李弘行礼,给李弘一把拦住了。李弘扶着他半边肩膀,笑着说道:“行什么礼,都老朋友了。最近好不好?”老拐感激地望着他,连连点头。李弘很为他可惜,如果不是因为少了一只手,现在他也是屯长了。本来李弘想提拔他做后卫屯的百人队队长,但因为老拐不识字,在后卫屯里如果不识字许多事都处理不了,所以只好放弃,到如今还是一个士兵。李弘觉得很对不住他。现在卢龙塞的老兵只要是身体好好的,基本上都是什长,百人队队长以上的低级军官了。“我们那一批老兵还剩下多少?”李弘每次看到老拐,都要问这句话。“不多了,这几次战斗都有伤亡。还有一百一十七人。”老拐也注意到李弘很关注老兵,所以每次战后都很细心地打听关于老兵阵亡的事情,如果碰到李弘问起来,也好有个答复。“一百六十多人随我从卢龙塞出来,不到半年,战死了好几十人?”李弘吃惊地问道。“许多人都是什长,百人队队长,所以……”老拐没有说下去。这些人都是战斗打响后冲在第一线的基层军官,死亡的机会当然大大增加。李弘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和老拐走到一边说着闲话。田重指挥弃沉和三百名义从士兵帮忙收拾物资,准备立即开拔。郑信飞马而来。老拐,李弘和郑信去年都在里宋的斥候屯里,里宋受伤离开后就是程解带着他们。一年左右的时间内,经过战火的肆虐,如今已经物是人非。里宋,程解在战斗中先后死去,斥候屯里的战友现在活下来的也只有十几个。李弘运气最好,一路迁升不止,现在卢龙塞的老兵里,他的官最大,是行厉锋校尉了。而当年斥候队里的战友,比老拐还迟一段时间到卢龙塞的郑信,现在是军候,更小一点的小懒也是假军候了。如果说老拐看到这一切,心里没有想法,那是假话。仅仅因为缺了一只胳膊,升职的事再也和他没有关系,他心里很遗憾,也感到很悲凉。郑信亲热的和他打招呼。碰到老拐,旧日的战友都很同情他。一场战斗下来,改变了太多太多。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升官了,有的人背着行囊回家了,有的人缺胳膊断腿成了废物。老拐是不幸的,不幸的是他缺了胳膊,将来如何生存下去成了一片黑暗;老拐又是幸运的,幸运的是碰到李弘,坚决的把他和一批遭遇相差无几的战友留在了身边,不至于流落街头乞讨为生。所以老拐特别看得开。他总是把自己和死去的战友比,活着,其实就是最大的幸福。至于当不当官,其实并不重要。只要活的开心就好。看到郑信来找李弘,老拐知道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谈,随即告辞离去。李弘看他上了马,拍拍他的大腿说道:“你现在用左手好象比用右手还灵活一些。”“快一年了,习惯了都一样。”老拐爽朗地一笑,打马而去。李弘目送他消失在远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问郑信道:“有黄巾军的消息?”“是的。斥候回报说,孙亲用运输武器的大车在定兴渡口摆了一个很大的防守车阵,非常不利于骑兵展开攻击。现在他的后续车队正在渡河。同一时间,他连续派人到迺国,到涿城黄巾大营,不知道是不是催讨援兵。”“迺国方向有斥候回报吗?”“有。回报说迺国方面暂时没有动静。”“有涿城的消息吗?”“今天还没有接到涿城的消息。我们清晨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六十里。斥候从涿城赶到方城,再从方城追上来,恐怕要到下午。”李弘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对站在远处的颜良做了一个手势。颜良立即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掏出地图跑了过来。李弘坐在草地上长时间地看着地图不做声。“张牛角和孙亲都会考虑到我们要打他们的补给运输。”郑信坐在一侧说道,“所以不会轻易给我们袭击的机会。他们只要有足够的人手保护好车队,就可以确保粮草辎重万无一失。”“昨天你对大家说,即使我们打不掉黄巾军的补给,也要迟滞它到达涿城的时间。但现在看起来,这个孙亲不好对付,他大概已经接到左校被我们打掉的消息,所以非常小心,在定兴渡口做了精心的准备。我们现在直接赶到定兴渡口去打他,恐怕占不到便宜。”李弘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