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的百姓是人,他们难道就不是人?”“我要带部队过去。不管你们答不答应,也不管你们去不去,我都要带人过去。”“大人,你理智一点好不好?大家一起从卢龙塞出来,风雨同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大家陪着一起去好了。可我们不明白,一两万鲜卑人,和我们四千多兄弟,到底哪一个更重要一些?”玉石气呼呼地说道。其实不论双方是否处于交战状态,部队只要走进鲜卑人的国境,都是违反军纪。他们从来没有接到可以越境作战的命令。也许入境后,可以帮助舞叶部落顺利地脱离大草原,大家都平安无事。但是假如和鲜卑军队相遇,引发双方大战,其后果就难以逆料,不可控制了。将来追究罪责,死了的人反正已经死了,无所谓,活着的人可就要受罪了。玉石他们从军已久,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极力反对。但是大家战友情深,叫他们看着李弘独自去冒险,谁都做不到。李弘很感激地望着玉石和一干部下,大声说道:“兄弟们当然更重要。”“但是我们从军干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弱者吗?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就应该义无反顾。这难道有错误吗?”大家都沉默不语,望着眼前神色坚定的李弘,有无奈的,有钦佩的,有崇拜的,有感激的,各人想着各人的心思。李弘看到大家不再提出反对意见,心里大喜,笑着道:“半夜出发,明天凌晨可以赶到滴水围。”木桩怪叫一声,痛苦地喊道:“又是半夜,要不要人活了。”大家先是诧异,接着哄堂大笑起来。伍召狠狠地踢了一脚自己的副手,笑骂道:“你去死好了。”李弘目送自己的部下一个个跃马离去,心里一阵激动。有这些生死想依的兄弟,也不枉自己来到这人世走一趟。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冲出来一匹飞驰的战马,接着十几匹战马接二连三地冲了出来。李弘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舞叶部落的迁徙大军在滴水围被魁头的部队追上了。射墨赐用五百多部马车,牛车围成了一个防御阵势。部落两万多人全部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没有人恐惧,也没有人哭泣。草原上的人对这种打打杀杀已经麻木了。除了小孩,老人,部落内所有能动的人,包括女人,全都拿起了长矛,举起了弓箭。生命不是靠谁赏赐的,而是要靠自己去争取。此处距离大汉国边境八十里。射墨赐差一点就成功了。舞叶部落一直靠近边境生活,他们的栖息地距离大汉边境有四百多里。这次行动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快,但部落人口太多,行动缓慢,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大王和连西巡之后,弹汉山王庭就由他侄子魁头留守。魁头得到舞叶部落准备南迁入汉的消息,大吃一惊。这个先例可开不得。他连夜率一千铁骑南下追赶,一路召集天水部落,朱夏部落,白蜻部落共六千大军,分两路,铺天盖地一般向边境包抄了过去。在滴水围,魁头指挥部队将舞叶部落团团围住。他独自一骑跑到舞叶部落的车阵附近,大声叫喊射墨赐出来答话。魁头年轻,二十多岁,无论身材相貌都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唯独那双眼睛,大概因为长年累月挣扎在弹汉山的权利漩涡中,显得晦涩难明,无从揣摩到他的喜怒哀乐。他驱马走近射墨赐。两人相识多年,彼此十分熟悉。射墨赐还教了他几年的箭术。此时,说什么都迟了,都没有用了。背叛已经是事实,束手就擒是死,顽抗到底也是死。无论是谁,就是和连,也救不了舞叶部落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了。“谢谢。”射墨赐笑了笑,平静地说道。魁头默默地望着他,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他突然大吼一声,狠狠的一鞭抽在马臀上。鞭声清脆,战马吃痛,狂嘶一声,绝尘而去。魁头当天没有进攻。虽然三个部落的大帅叫嚷着要求发动进攻,但魁头坚决不同意。他命人快马告知和连,希望得到和连的指示。此时和连正在虎狼草场,和三大部的首领争吵的不可开交。魁头的考虑有他的道理。此时舞叶部落人人怀着一颗必死之心,一旦交战,必定以命搏命,至死方止。部队和这种疯子作战,伤亡必定惨重。以六千人攻之,最后能活下来多少士兵,不问也知。所以魁头准备围上他们几天。魁头想磨磨他们的锐气,折磨折磨他们绷紧的神经,让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感到有求生的可能,然后动摇他们必死的决心。时间长了,舞叶部落的人在强大的死亡压力面前,肯定有人要背叛,要崩溃,最后可能还会导致内讧,不战而溃。魁头一拖就是三天。在弹汉山脚下,在鲜卑境内,在自己的草场上象春季狩猎一样围杀手中的猎物,这个感觉实在太好了,轻松愉快。舞叶部落的战士和牧民们现在就象是一只只待宰的猎物,毫无生存的希望。,舞叶部落的人在死亡面前,没有象魁头想象的那样脆弱。他们顽强的坚持了下来,并且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射墨赐的话给了他们最后一个希望。大汉国的豹子要来救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射墨赐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但他和所有人一样,宁愿相信这个谎言,相信这个奇迹能够发生。这是那天晚上豹子答应他的。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草原上也没有风,虫儿在草丛中懒洋洋的吟唱着。魁头的大营一片寂静,只有围绕大营的十几处篝火在夜色里闪烁着妖艳的光芒。射墨赐跪在草场中间,把头埋在草里。魁头只围不攻的办法,让他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他感到自己已经逐渐支撑不住快要崩溃了。此刻,他内心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他感觉自己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正在被这无边的黑暗肆意吞噬。他喃喃自语,祈祷父亲的在天之灵保佑舞叶部落。他忽然感觉到地面上有轻微的震动。射墨赐骇然坐直身躯,抬头望向天空。地面的震动感越来越强烈,车阵中的战马开始不安地嘶叫起来。射墨赐突然狂叫起来:“阿爸……”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五节李弘在接到斥候们的禀报之后,立即召集军候们布置夜袭魁头大军的计划。听说鲜卑大王和连的侄子魁头在滴水围,大家就象野狼看见了猎物一样,一个个眼睛发光,浑身充满了杀气。玉石几个人好象全然忘记了下午的争执,连拳头对他们的调侃都置之不理。魁头的诱惑力远远大于违反军纪。魁头的部队只有六千人,虽然人数上稍占上风,但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五千骑兵可以把六千个毫无防备的鲜卑人杀的片甲不留。尤其现在魁头的部队在弹汉山脚下,鲜卑境内,他们认为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因此他们的疏忽,特别是对防备敌人偷袭的疏忽恐怕也是必然的。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有一支胆大包天的汉军,竟然胆敢一夜之间奔袭百里偷袭他们。在大汉国的历史上,深入敌境实施突袭行动的战例屈指可数。一旦成功,这将是一场名扬天下,载入史册的战斗。李弘第一次可以随心所欲的指挥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大部队进行作战,这让他兴奋不已。五千骑兵。这是他梦寐以求,渴望骑兵部队达到的人数。有了这支部队,他可以实现自己在脑海里想了千万遍的各种各样的骑兵战术,骑兵阵势。对于他来说,五千人的骑兵部队是他实现自己梦想的最佳作战单元。这个理念完全来源于慕容风当年所授。李弘命令胡子和燕无畏的两曲部队一千四百人为突前部队,大军的左翼是恒祭和鹿欢洋的一千白鹿部落骑兵,里宋的一曲骑兵加上郑信的斥候屯共一千骑兵为大军右翼。后军是玉石和伍召的两曲部队一千两百骑。(玉石的副手假军候小懒领一屯人马和田重的后卫屯留在马城了。)李弘亲自率领亲卫屯居中指挥。部队到达滴水围之后,以密集的三角铁椎阵形展开冲锋。李弘说得很明白,夜间天黑,部队人多,一旦被敌人冲散,就难以再次集结。如果不能快速展开对敌人的第二次冲锋,部队恐怕要遭到敌人匆忙集结后的反扑。所以各部要紧紧地抱成一团,互相支援补充,务必保持冲击队列的完整性,保持冲击的极限速度,不能给敌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要连续给敌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击垮敌人。魁头心情不好,晚上一个人喝着闷酒,想着心事,很晚才昏沉沉地睡下。慕容风和弥加都拍着胸脯承诺,这次一定让他坐上鲜卑大王的宝座。结果这次依旧空口讲白话。和连在那么险恶的情况下,倚仗拓跋锋的帮助,有惊无险地脱困而出,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他怨恨自己,虽然有弥加,甚至有慕容风的帮助,但他却错失机会,不能问鼎王者的宝座。那个位置本能就是他的,现在却被一个杀害自己父亲的恶人牢牢地霸占着。追根究源,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实力,事事都要仰仗别人的鼻息,他人的恩赐,结果事事被动,至今一事无成。他曾经非常希望得到射墨赐的帮助,万万没有想到,他不但背叛自己,竟然还要背叛鲜卑族。难道自己在鲜卑国,就这样没有人缘,没有威信,得不到部落首领们的拥戴?他没有答案,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是什么?他迷迷糊糊的被人叫醒,耳边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叫喊声,牛角号声,仿佛天都要蹋下来似的。随即他感到脚下的地面在剧烈地抖动,他有些心慌意乱。魁头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舞叶部落的人在进行突围大战。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还有一点涨痛,口干舌噪的。他无力地挥挥手,艰难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一张恐怖的脸,一双瞪圆的眼睛。他吓了一跳,立即清醒了许多。“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舞叶部落的人开始突围了?”“大人,汉人的骑兵打进来了,我们快逃吧。”他的侍卫长大声吼道。魁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汉人?汉人怎么会在这里?本来也是,汉人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主动进攻过任何一族胡人了。他们除了被动挨打就是派人送贵重财物,送公主和亲。胡人都已经忘记了,汉人也会主动打他们这件事。这些年来,他们从来不在边境上设置警戒哨,在他们的意识里,只有自己可以随意入侵大汉朝,肆意掳掠,汉人只有忍痛挨打,四处流窜的份。“汉军骑兵?”魁头突然反应过来,他一跃而起,大声叫道:“汉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几个侍卫趁机一把架起他,也不说话,一窝蜂的急忙往帐外跑去。魁头和侍卫们冲出了大帐。魁头惊呆了。在远处微弱的火光映照下,魁头看到整个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混乱不堪。鲜卑士兵们狼奔豕突,哭爹叫娘,四处逃窜。他们有的赤着身子,有的裹着一件毛皮,有的拎着弓却没有箭,有的抱着空空的箭壶,基本上看不到有人拿着武器。他们恐怖地叫着,撕心裂肺地喊着,在漆黑的夜里,惊惶失措,恐惧万分,象潮水一般叫嚣着向后营冲去。黑夜里,一支巨大的铁锥狭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以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一路疯狂地咆哮着,摧枯拉朽一般杀了进来。在这支汉军队伍里看不到火把,看不到旗帜,更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的颜色。有的就是恐怖的黑暗,犹若嗜血猛兽的黑暗。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肆意摧残着生命,摧毁他们遇上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战马,无论是帐篷还是大车,只要他们冲过的地方,立即就被夷为平地,再也没有任何痕迹。五千人组成的大铁椎,其雷霆万钧般地重重一击,立即将鲜卑大营砸了个粉碎,化为一堆齑粉。李弘头一次居中指挥,他被汹涌的铁骑裹在队伍中间,完全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意志,甚至失去了听力。他立即就后悔了。他手上的长枪除了高高举着之外,什么都碰不到,还生怕一不小心伤了自己人。早知到在队伍中间这样狼狈,除了跟着跑以外,无所事事,还不如换别人在这里指挥,自己到前军一马当先,酣呼杀敌,岂不是痛快多了。胡子,燕无畏,拳头,雷子过去都是被别人追着杀,难得今天酣畅淋漓,一路狂呼着追着鲜卑人杀。四个人浑身血迹,杀得手都快软了。“痛快,痛快啊。”拳头一边舞动手中双刀,一边狂呼乱叫。胡子一刀劈下,一刀两命,嘴中大声喊道:“拳头,你杀了多少?”拳头那里记得,根本就不管它,随口叫道:“一百,一百……”魁头吓得肝胆俱裂,面如土色,两条腿不由自主的软了。他根本不知道不知如何是好,刚才的睡意早就无影无踪了。在毫无防备之下,面对杀来如此血腥的铁骑,鲜卑人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要说不恐惧,那真是笑话。几个侍卫不管三七二十一,架着他一路狂奔,碰上碍事的,劈头就是一刀,毫无怜惜之意。一个侍卫看到附近有一名百夫长骑着一匹马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抬手就是一箭。马上人应弦而倒。几个侍卫大吼着冲了上去,一连劈杀了几个准备抢马的士兵。两个架着魁头的侍卫随后赶过来,连举带推将他弄上马。“大人,你保重了。”一个侍卫随手把自己的战刀丢给魁头。还没等魁头反应过来,又有两个侍卫同时举刀砍在马臀上。战马受到巨痛,惨嘶一声,奋力一跃而起,一路横冲直撞,狂奔而去。魁头心中大为感动,骑在战马上扭头向后望去。黑夜里,汉军的冲击阵势已经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飓风,由于毫无阻力,已经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越来越血腥。魁头的侍卫们就象风里的树叶,挣扎了几下之后,瞬间就被狂风席卷而去,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魁头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太恐惧,他神经质地大喊大叫起来,手中的战刀疯狂地挥舞着,把挡在自己马前的士兵杀得鬼哭狼嚎四散奔逃。他要逃,他要逃离这个血腥的地方,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在巨大的轰鸣声即将接近的一霎那,逃进了黑暗。汉军骑兵的速度太快了。李弘大声叫喊着,一遍又一遍,但战场上的声音太大了,根本就没有人听见。所有的士兵都在疯狂地叫喊着,根本就没有人注意李弘在干什么。李弘急得差一点要拿枪捅了号角兵。他突然看到一直跟在身边的弃沉身上有一个黑色的牛角号,心中大喜,伸手就拽了下来。弃沉一惊,转头看去。李弘高举号角,用尽全身力气吹了起来。聚集在周围的号角兵终于从杀声中惊醒过来。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吹响了变阵的号角。胡子,拳头和所有前军的士兵突然发现前面没有了敌人。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左转,前军左转……”胡子纵声大叫起来。牛角号声随即冲天而起。汉军的前军铁骑已经完全冲出了敌营,他们听到号角声立即控制马速,斜转马头,开始了转弯,部队在此起彼伏的号角指挥下,有条不紊,迅速而又整齐的开始了变阵。左右两翼和中军继续告诉奔驰,后军尚在敌营展开血腥屠杀。大军由铁椎变成了弯弯的牛角,由牛角又快速变成铁椎。“加速,加速……”李弘大声叫喊着,心里得意万分。他督促部队在马城强化训练的结果终于完美体现了出来。部队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铁椎阵形的调转,并且保持了速度。速度,速度才是骑兵致胜的唯一法宝。天太黑,战场太乱,汉军的攻击速度太快,这一切造成了鲜卑大军不可挽回的惨败。他们已经失去了重整部队的任何机会,甚至连任何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鲜卑士兵们在汉军铁骑的来回攻击下,死伤惨重。侥幸逃进黑暗里的士兵不辨方向,一路狂奔而去。远离战场,其实也就是远离死亡。射墨赐喜极而泣。两万多名舞叶部落的人全部集中在一起,他们在车阵内欢呼雷动,喊叫声顿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两千多名战士立即上马,在射墨赐的带领下,冲出车阵,杀向了血肉横飞的战场。他们的迅速加入,终于导致了弹汉山六千鲜卑大军的彻底崩溃。“右转,右转……”李弘高高地站在马背上,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握着长枪,一边大声吼着。他看到舞叶部落的人搬开车阵,大队骑兵杀进了敌营的右翼,心中顿时大定。自己的部队已经踏平鲜卑人的中军大营,现在该是冲击敌人左右两翼的时候了。但是部队只能攻其一翼,假如敌人的另外一翼部队在混乱中展开反扑,自己的侧翼必将受到打击。所以李弘一直在观察攻击的最佳方向和时机。只有敌人任何一翼部队有迅速溃散的迹象,部队即可展开对另外一翼敌人的攻击。射墨赐适时率部杀出,对准敌人混乱的右翼狠狠地砍了下去。右翼是白蜻部落的士兵,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刚刚开始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摸黑进行集结。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舞叶部落士兵,好象下山猛虎一般,呼喊着,劈杀着,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仇恨。面对黑夜里疯狂飞驰的战马,寒光闪闪的战刀,敌人恐惧了,他们一触即溃。士兵们根本不做抵抗,一哄而逃。汉军的骑兵随即平行转向,气势汹汹地杀进了敌人的左翼。天水部落的繁埚大人在汉军刚刚开始杀入大营的时候,尚能从容面对。他召集士兵快速集结,心里想即使打不过还可以跑。但士兵们咋逢袭营,心慌意乱,象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根本就没有心思整队迎敌。好不容易把大家集中到一起,队列还没有站好,汉军就已经杀过来了。他的部队只有一千五百多人,排成密集阵形也没有一路呼啸而来的汉军阵势粗大强壮,迎上去也是自取死路。他看到部队已经没有撤离的希望,随即命令手下吹响任意杀敌,死命阻击的号角,自己带着亲随,一溜烟地逃进了黑暗。他的士兵们看到由五千多人组成的巨型铁锥阵势,象惊涛骇浪一般轰然冲来,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发一声喊,四散而逃,再不回头。汉军骑兵紧紧地抱成一团,铁椎阵形发挥了巨大的威力,他们在滴水围战场上纵横驰骋,所向披靡,肆意杀戮。在内外呼应之下,鲜卑骑兵基本上除了逃亡的,就是立即投降。成群成群的鲜卑人跪在地上,高举着双手,大喊投降。那支从黑夜里突然冲出来的庞大的骑兵队伍凶狠残忍,嗜血好杀,已经杀破了他们的胆。他们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只想战斗早一点结束,黎明早一点到来。半个时辰不到,鲜卑大营已经荡然无存。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在黎明即将拉开黑幕的时候,分散队列,任意杀敌的牛角号声在战场上四处响起。汉军的铁椎阵形突然就象被什么东西砸开了一样,霎时四分五裂。各曲军候随即带着自己的部队杀向了漫无边际的大草原。射墨赐望着眼前的战场,感觉就象是做了一场梦。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完好无损地飞奔而来,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李弘坐在草地上,望着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心里一片宁静。他什么都不想。他只想看看日出,闻闻小草的清香。他已经开始厌恶看到战后的血腥了。连番大战,连番袭击伏击,他看到的都是这一切,他逐渐开始感到厌烦。朝阳下,草原上白色的小花象雪片一样洒在碧绿色的草地上,美丽至极。他突然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风雪。里宋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旋风一般飞驰而来。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六节“子民……”里宋大声喊着,飞身下马。随即他看到李弘郁郁不乐的样子,赶忙走到他旁边坐下,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打了胜战也不高兴吗?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受伤了呢?吓了我一跳。”李弘无所谓地笑笑,“长忆,部队损失大吗?”“真是奇了,这两次运气特别好。上次在葬月森林,我们连皮都没有蹭破一块。这次,我们消灭了鲜卑人的六千大军,才损失了三百多人,简直就是奇迹。”“应该没有六千人吧?鲜卑人最后跑掉了多少?”李弘问道。“估计有一千多人。夜里天太黑了,实在没有办法全歼他们。”“你知足吧。若不是天太黑,敌人互相间不能照顾,估计我们的损失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小。”李弘笑道。“鲜卑人死了三千多,被我们俘虏了一千五百多人。现在俘虏正在帮助掩埋尸体。可惜魁头和几个部落首领全部逃跑了,一个都没有抓到,否则可以狠赚一笔。”里宋很遗憾地说道。“长忆,你现在胃口越来越大了。我们缴获了那么多武器,战马,发大财了,你不要贪心了。”李弘失声大笑起来。“哦。说到这事我要提醒你,你可要为我们大家留一点底子。现在北疆连战告捷,除了广宁那一块,已经没有什么战斗了。一旦幽州没有战事,刺史大人,太守大人为了节省开支,可能马上就要裁减部队。你现在到处招兵,再过几天又要给裁掉,我看你怎么对大家交待。还有,那些鲜卑人,当初你让他们跟着你背叛鲜卑,过一段时间友把他们赶回去,行吗?所以我们一定要留一点,将来散伙的时候,也可以分给大家,改善改善他们将来的生活。”“你可千万不要上那些当官的当。这些东西到了他们的手上,将来你连一个子儿都要不回来。我们在战场上拼命,流血流汗,士兵们死了一批又一批,我们得到了什么?连军饷都不发。战打赢了,功劳都是他们的,升官也是他们的,赏赐也是他们的,我们死去士兵拿的一点抚恤还不够他们吃一餐饭的。这些你都知道吗?从卢龙塞一起出来的两千多人,现在还剩下多少?加上受伤的,也只有八百多人了。回去后,我们要从这些战利品中拿一部分钱财出来给他们的亲属。”李弘好象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脸上显出吃惊的神色。“我们几个军候私下里都在议论这事。你可要慎重对待。那些当官的,需要我们上战场的时候,都来低声下气地哄我们。一旦我们的利用价值没有了,他们立即就会翻脸不认人。你在听我说吗?”里宋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赶忙问道。李弘点点头,说道:“上次在葬月森林缴获的战利品,还剩下一些武器战马,这次也都是武器战马,这些东西一时很难处理,你说怎么办?”“老伯已经带回去的就交给白鹿部落的鹿破风暂时代管着,这里的就交给射墨赐,他肯定高兴地嘴都笑歪了。”“合适吗?”李弘担心地问道。“他们本来正在愁着不知道怎么报答你的恩情。现在行了,互利互惠,皆大欢喜。”“我是说,瞒着刺史大人,太守大人,留下所有的战利品,合适吗?”“如今这个世道,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不要被刺史大人的外表所蒙蔽。他在蓟城住的是全城最大的房子,家里的妻妾孩子穿的都是上等料子做的衣服,有钱的很。如果他是一个清廉之官,以他那点秩俸,养活一家人已经不错了,那里还有钱置房子,买料子。他的钱从那里来的?无非就是有钱的人送的。那些门阀,名门望族,有钱的商人,为什么要送给他钱?”李弘听呆了。“你怎么知道?”“他来幽州上任时,校尉大人去给他送礼。我是校尉大人的随从,我当然知道。”李弘一时间心乱如麻,再也没有心情听下去。“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喜欢听,不说了。当初要不是刘大人为了照顾公孙瓒,毫无道理的把我们调到上谷战场,我们还没有这么多好处可捞呢?说起来,还要谢谢他。”“对了。”里宋想起什么,赶忙调转话题道:“刚才守言说,他们的斥候抓到一个乌丸人,是提脱派来找魁头的,好象要传递一个什么口信,叫你回去审一审。”李弘就象没有听到一样,躺倒在草地上。“随他怎么办。我要睡一会。”他没有丝毫睡意,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里宋的几句话。他知道里宋不会骗他。他和里宋之间的友情一般人很难理解,别人哪里知道里宋的命还是自己救的。他一直在想着刺史大人刘虞。在里宋没有说那几句话之前,刘虞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一个几乎完美的人。刘虞干瘦的脸,打着布丁的衣服,一双最普通不过的布鞋,象刀刻一般印记在他的脑海里。刘虞公正廉洁,忧国忧民,德财兼备,他的口碑之好,天下皆知。他为了幽州百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实实在在,利国利民。他能够赢得幽州百姓的交口称赞,万民称颂,都是他辛勤努力的结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还有未被人知的秘密?刘虞也收重礼,也收受贿赂?李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连刘虞都是这样,那大汉国还有什么清官,还有什么人敢自称廉洁?他本来想做一个廉洁自律的人,但现在看来,迫于形势和事实,他也不得不做一个贪官中饱私囊了。虽然他觉得自己可以视金钱如粪土,可以连秩俸都贡献出去,但他的手下怎么办?跟着他吃饭的人怎么办?赵汶已经死了,他死的时候,拿的还是一个屯长的两百石秩俸。谁会记得他?谁会感激他?姬明死了,抚恤金还没有自己一个月的秩俸多,小雨怎么生存?无数个象小雨这样的人,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生活来源,他们怎么生存?士兵死了,可以再招,军官死了,可以再提拔,但从来没有人为他们的现在,为他们的将来考虑。现在士兵们没有军饷拿,那些太守大人说什么国家有难,国库空虚,那为什么他们的秩俸从来不见少?他们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断过酒肉?死了,没有抚恤,说得还是同样的话,他们连一丝惭愧,一丝内疚都没有。难道,我们这些人天生就比他们下贱,就该死吗?他一直认为刘虞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看己错了。他是做样子给大家看的。他说国库匮乏,要大家自力更生,要大家为了国家而无私奉献。他自己却住大房子里,家里人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讲一套,做一套。虽然说人都有私心,他为了幽州百姓也劳心劳力,百般操劳,但他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却首先没有做到,那么,他算不算的上是一个好官呢?刘虞现在就是幽州最好的官。李弘把头死死地埋在草地里,心里一阵阵地痛。他极力不去想这些烦恼的事,他让自己去想风雪,想小雨,想铁狼,想公孙虎……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大人,大人……”李弘缓缓睁开眼,发现太阳已经高悬在半空,快到中午了。弃沉看到他醒来,马上说道:“舞叶部落已经启程了。大部队尚在滴水围待命,几位大人问你什么时候出发?”李弘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着急地问道:“阵亡士兵的遗骸要运回大汉国,他们知道吗?”弃沉疑惑地摇摇头。“走,快走。你应该早一点喊我起来。铁钺呢?”“郑大人喊他审乌丸人去了。”弧鼎把黑豹牵过来,交给李弘。李弘想起早上里宋跟他说过这件事,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李弘一边上马,一边问他,“审乌丸人,喊铁钺去干什么?”弧鼎笑起来,“听郑大人说,他有让敌人开口说真话的绝招。”玉石和一班军官们都很感动。虽然李弘的年纪比他们小一些,但他有些事做出来,就是让人服。三百多名阵亡士兵的遗骸已经埋好了,但李弘二话不说,伸手就开始刨坟。“我们都是兄弟。活着,要把人带回大汉国;死了,要把尸体带回大汉国。决不能把他们抛弃在异乡他国,决不。”李弘大声吼道。当年在卢龙塞,田静曾经对他说过,他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打回落日原,把散落其上的汉兵残骸运回国。这句话对李弘的印象特别深,以至于根深蒂固,成为他的一个信条。当太阳西下,黄昏降临时,李弘的大军赶回到羊角山。大家随即在李弘的带领下,把阵亡士兵的遗骸埋葬到山上。晚上,舞叶部落的大帅射墨赐在大帐设宴,感谢李弘的援手之情,表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李弘用得着舞叶部落的地方,尽管开口,舞叶部落即使赔上整个部落,也在所不辞。李弘相信射墨赐的话。过去铁狼对他的评价非常高,李弘从心里就相信这个与众不同的部落首领。现在的问题是舞叶部落虽然进入了大汉国境,得到了汉军的保护,但他现在却属于非法入境。至今,射墨赐手上没有大汉地方官吏允许他们入境居住的文书,他得到的仅仅是两个大人的口头承诺。上谷太守刘璠,刺史大人刘虞,一个都没有派人和他联系,好象根本就把他忘记了。其实舞叶部落的这次整体迁移,在时间上和两位大人的承诺有很大的出入。两位大人希望看到鲜卑国这次内讧后的结果,如果一切如愿,自然答应射墨赐的要求。但是现在鲜卑国的消息估计还没有送到两位大人的手上,但射墨赐却已经得到和连,拓跋锋,慕容风要对付他的消息。他在这次事件中所起的的作用是穿针引线,各方的秘密他都知道。舞叶部落已经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他不得不带着部落赶快逃离。李弘和部下在席间都建议射墨赐暂时将部落迁到野烽围。野烽围位于仇水下游,牧场大,现在也是一块无主之地,它距离代郡的马城,上谷郡的广宁城都比较近,是在汉军的有效保护范围内。向南可以和白鹿部落建立良好的关系,彼此间可以互相照应。李弘和射墨赐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野烽围。同时部落要立即派人到沮阳,蓟城拜见两位大人,赶快把定居的事商议好。射墨赐面有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七节“大帅,有什么事你就说,看我们能不能帮你。”李弘马上说道,“大家都是朋友,生死的交情,你不要为难,直接说吧。”坐在他旁边的里宋猛地一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弘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他又不知道什么地方说错了。他迷惑地望着已经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地看着射墨赐的里宋。射墨赐犹豫了半天,缓缓说道:“我父亲为了能将部落迁入大汉,曾经拜会过边郡的几任太守大人,幽州的刺史大人,父亲为此几乎化光了部落内所有的财产。”李弘吃惊地抬起头,他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他的部下们却象没听到一样,神态自若。“我们部落本来就不富裕,几次礼一送,就很穷了。你知道,给这些大人送礼,送轻了还不如不送。”李弘摇摇头。他不知道说什么。但他总算晓得了一件事,他的记忆丧失的太厉害。虽然现在看上去就象好人一样,但他把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包括这人世间肮脏龌龊的事。大汉国在很久以前就开始鼓励和允许胡人内迁,让胡人和汉人在一起居住,改善和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以达到消除和减少边境冲突的目的。但是胡人内迁,牵涉到许多复杂的问题,土地,人口,赋税,文化,民族关系,边境安全,方方面面太多了,根本就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部落迁移不是大家赶着牛羊,唱着歌,找个地方竖起帐篷就完成的事,那是胡人在草原上放牧,而不是部落大迁移。部落的迁入和安居是一项工程,是非常复杂的事,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一般来说,边疆大吏都不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做好了,没有功劳,相反怨言四起,因为利益损失的人多。没做好,胡人闹事或者跑回去了,不但要撤职查办,严重一点还要坐牢杀头。所以这内迁胡人的事,除非皇上下圣旨,否则谁都不会去做?如果要把舞叶部落迁入大汉国,牵扯的事情太多,仅人口一项就不仅牵涉到他们自己部落内的几万人,而且还牵涉到周边地区的十几万人。办好这件事所需要的花费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边疆各郡的财政从来都是入不敷出,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做这种事。胡人想迁到大汉,首先必须要征得边郡太守的同意。这要送巨额的礼物。不送礼给边疆大吏,他首先就不会同意你迁入。他同意了,还要他给你出力,给你上下打招呼,做工作,给你到皇帝那里讲好话。送礼送少了不行,人家给你卖力,给你跑腿,辛苦费要,上下打点的费用也要。所以这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填不满。大汉的官吏都说胡人顽驯不化,不愿意归顺,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想内迁的胡人部落的确不多,但是有。然而他们即使想迁,也要他们迁得起呀。那可是一笔巨资啊。有了这笔钱,还迁到大汉国干什么?在大草原上已经是富得冒油了。虽然这次两位大人为了大汉国的整体利益,迫于形势答应了舞叶部落的要求,但那也只能表示两位大人同意了他们迁入的请求,其后的具体工作他们愿意去主动安排,愿意出力去上下奔波操劳,至于办成这件事的钱还是一定要舞叶部落出的,他们不会私人掏钱帮忙做的。“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财物,需要你们的帮助。”射墨赐几乎是哀求道。现在放在大营里的战利品,战马,武器,辎重,都能卖到好价钱,都能换会贵重的珍宝。只不过那都是汉军的战利品,如果李弘不给,他也没有办法。李弘和部下们面面相觑,相对苦笑无言。这都是什么世道,一个比一个穷,那到底谁有钱呢?里宋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有些恼怒地瞪着李弘,恨他没事找事,好好的对射墨赐说什么生死之交,还要帮他。李弘看着射墨赐那张英雄气短,十分沮丧的脸,心里不忍,赶忙说道:“大帅,那些战利品都交给你吧。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希望你们能在大汉国找个地方安居下来,大家都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里宋和其他几个军候顿时目瞪口呆。李弘现在知道得罪部下是什么滋味了。回到军中大帐,大家都黑着脸,没有一个高兴的。拳头和铁钺虽然心里对李弘的作法非常不满,但刚到军营不久,还不好把愤怒摆在脸上。其他的人就不行了,个个怒气冲天,恨不得把李弘吃下去。射墨赐厉害呀,他哭丧着一张脸,就把李弘给骗了,把所有的战利品都要去了。大家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境奔袭强敌,好不容易占了一次大便宜。本来大家都以为可以多分一点财物,谁知让李弘一句话全部送人了。“白痴,大白痴。”里宋终于忍不住,大声叫起来:“兄弟们流血流汗,还有埋在土里死了的,难道都不如一个胡人吗?”他神情激动,情绪有点失控。在李弘的部下里,也只有他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李弘大喊大叫。平时他温文尔雅的,今天却象吃错了药一样,让大家惊诧不已。李弘默默地坐在大帐的一角,任由里宋高声怒骂着。拳头,铁钺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李弘的部队里,还有下属敢和上司这么对着来的。玉石,伍召,郑信几个人却心灾乐祸,大感解气。里宋发泄了一阵,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我们说好的事,你为什么失信?”他气恨难消,忿忿不平地问道。李弘笑起来:“气发完了?如果不解气,可以拿刀砍我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