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士卒紧跟着他,振臂高呼:“杀……” 更远的士卒听到了,所有的士卒都听到了,就连击鼓手都听见了,他们一个个神情激奋,举臂高呼:“杀……杀……” 一声声杀声直冲云霄,震憾天宇。 乌延就象没有听到汉军的呼喊,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率领大军坚决的往前走着。 双方相距三百步。乌延举手,示意大军停下。八千人马就象一个人似的,在巨大的牛角号声中,步伐一致的停了下来。 汉军哑雀无声,整齐的站在城楼上,望着敌军的动静,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乌延骑着他的红马,开始沿着中军奔跑。 他慢慢抽出腰间战刀,猛然高举过顶。就在这一瞬间,十几个牛角号同时吹响,随即三千大军几乎同时喊出了地动山摇的一声吼叫:“呼……嗬……” 这一声吼,来的那么突然,那么激烈,那么浑厚,那么巨大,几乎在瞬间席卷了天地间的所有生灵。 “呼……嗬……” 阙机,素利的部队不甘人后,随在后面,再次吼了出来。 八千人的吼叫,其震撼力是无法想象的,它足以让一个普通的战士热血沸腾,再不恐惧,再不退缩,再不畏死,一往无前,直至血染沙场。 汉军惊呆了。 八千人的巨吼仿佛要震碎卢龙塞,仿佛要把他们统统震为齑粉。这吼声对汉军士卒的自信是个巨大的冲击。 田静冷笑一声,突然跑到左侧掌旗兵身边,一把夺下他手上的大汉军旗,几步就跳到城墙垛子上。士卒们的目光顿时被他的举动吸引了。 田静站在城墙垛子上,背对着胡族大军,面朝着自己的士卒,用力挥动着巨大的军旗,竭尽全力的叫道:“强汉天威!有我无夷!杀……” 士卒们被田静的英勇感动了,他们好象突然忘却了敌人的巨吼,忘却了敌人的吼叫还在草原上回响,他们再次振臂,一个个声嘶力竭的高吼着: “杀……” 太阳慢慢的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雄伟巍峨的关隘上,照在萧瑟荒凉的草原和绵延千里的群山之间,给寒气逼人的北方清晨驱走了雾霭,带来了丝丝温暖。 第十七章 大汉天威(3) 熊霸在天尚未亮的时候,匆匆赶到了大营。乌延得到通报,马上出帐迎接,同时命人去请两位大人。他可不敢怠慢这位鲜卑的重臣。上月在弹汉山,正是由于熊霸的帮助,和连几乎没有费什么太大事,就把落置鞬落罗大人和他的一班势力摆平了。和连对他青睐有加,极力挽留他留在弹汉山。但熊霸还是回到了慕容风身边。 熊霸坐在乌延的大帐内,打开了一张很大的牛皮地图,铺放在地上。乌延和阙机素利围了上去。 “大王,两位大人请看,这是卢龙塞。”熊霸微笑着,右手虚按在地图上方来回摆了两下道。 “汉人当初修建此要塞时,颇费了一番心思。整个要塞是一个庞大的‘日’字形防御阵型。即使第一道防御被攻破,依然有第二道防御阵线可以利用。坚守这么大一个要塞是需要兵力的,但是他们现在只有两部人马一千六百人。大概汉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受到我们的攻击,把我们忘记了。” 熊霸用手在要塞的侧面点了点。 “大帅认为,我们正面强攻卢龙塞损失巨大,得不偿失。他建议在卢龙塞的正面实施佯攻,而以主力攻其一翼,先破其一点,打乱敌人的防御阵线。汉人一旦失去侧翼保护,其正面防守必然会压力剧增。此时他们只能抽调兵力,重新夺回侧翼。而我们就趁汉人首尾不能兼顾之际,集中兵力,再在正面给予其重重一击,一旦其防守崩溃,卢龙塞就是我们的了。” “大人能否仔细解释一下?”乌延随即说道。 “大汉人的第一道防御非常具有威胁性。其正面城墙高大宽厚,两翼辅墙依山而建,都是易守难攻。尤其是它的辅墙,对整个要塞的防守起了关键的保护和加强作用。当要塞正面防守出现危机时,他的两翼立即可以支援兵力。辅墙的地势比主墙高,攻城部队也正好在它的有效射程之内。但是有利必有弊。一旦辅墙丢失,对主城墙的防守就是个巨大的威胁,所有的有利条件都会变成不利条件。” “要减少正面强攻的阻力,就必须解决它的辅墙云楼和梅楼。要塞左翼的梅楼地势比右翼云楼要低。我们在佯攻主城墙时,以一部主力攻打左翼梅楼。汉人在防守我们正面攻击的同时又不敢放弃自己的左翼,他们在无奈之下只有派出预备军。我们就在梅楼上把他的预备部队全部消耗掉。这个时候我们再突然主攻地势最高的云楼。没有支援的云楼必将被我们一举拿下。” “汉人失去了云楼,守城部队的右翼就会全部暴露在我们弓箭的射程之内。此时我们以全部主力攻打主城墙右翼。卢龙塞的第一道防御阵线立即就会全部崩溃。失去了第一道防线,人数士气都遭到重大打击的敌人,能够坚守卢龙楼多长时间呢?” “所以,正面的佯攻一定要把握好攻击的次数和间隔时间,既要让汉人觉得这就是主攻方向,又要让汉人觉得自己尚可守住,无须预备部队支援。而攻击梅楼的部队要打得狠,打得激烈,要大量消耗汉人士卒,让汉人误认为我们要从那里突破。记住,关键不是占据梅楼,而是要迫使敌人把预备部队全部拉上梅楼,送给我们消耗。” 素利嚷了起来:“熊霸,你这摆明就是要我拼光老底吗?” “胖子,你叫个鸟,你这次来了多少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拔你几根毛算个屁!你的部队正对要塞左翼,你又是我们大鲜卑族最勇敢的勇士,当然你去攻打最合适。攻打一个小小的梅楼,是不是辱没了你的本事?”熊霸笑眯眯的道。 素利没有作声,脸上有点不痛快。 “你放心,梅楼上的敌人不会超过两百人,你的损失不会象你想象的那么大。”熊霸看他心里不乐,赶忙安慰他道。 素利一听眉头立即舒展开来,“你没有骗我?” 熊霸摇摇头,“绝对不骗你。”随即他向乌延拱拱手,客气地说道:“一切听汗鲁王吩咐。” 乌延望了他们三个一眼,心里想:你们三个都坐在这里,把什么都定下来了,还会听我的?笑话。鲜卑人都是狼崽子,就等着乌丸人的血给你们铺路。他心里恨恨的骂着,嘴里却高声应道:“哪里话,我以大帅马首是瞻。一切听大帅的。” 阙机和素利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说道:这小子还挺识相的。 田静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胡族大军的大营,脸上一片肃穆。 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身披盔甲的军官。左侧黑瘦的高个中年人叫王进,右侧魁梧的中年人叫柴挺。他们是卢龙塞边军的军司马。一般来说一个军司马最多领军一部六百人。但大汉国对边军的编制是特定的,一部两曲,八百人。至于都尉,校尉则看情形,到底领军几部人马。按照惯例,两部人马为一营,两营人马为一军。在卢龙塞,奋武校尉田静就是领一营人马驻守边关。 田静在正面战场上投下了整整五屯,一千人马,备齐了所有的守城器械,准备与敌人血战到底。在两翼辅墙上各自安排了一屯人马,以为后援和辅助防守。他只留了一屯人马做预备部队,其余一些马夫伙夫文职人员留守卢龙楼和看守新月楼。他手上的兵员有限,面对敌人八千大军的攻击,他也感觉到捉襟见肘,无米下锅。 王进和柴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默默的随在田静身后,望着塞外草原上绵延数里的胡族联军大营,心里沉甸甸的。 昨天快骑已经出发,向幽州刺史刘虞和右北平太守大人刘政再一次发出了求援请求。田静心里透亮,以现在的人马,支撑十天半月不成问题,但时间再长就难说了。如果两位大人的援兵不能在半个月内赶到,卢龙塞失守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大人,乌丸人和鲜卑人的后勤补给部队上午全部到了,大约有好几千人,押运着大量草料辎重驻扎在蛮子大营的后方。蛮子这次决心大了,看情形是要不死不休了。”王进微微皱着眉头,轻轻说道。 “这些蛮子已经好几年没有发动这么大规模的入侵了,估计是皮痒了,要摔打摔打。”柴挺恨恨地说道。 “随补给部队过来的几千人可有骑兵?”田静上午在城墙上观察一阵之后,因为事情忙到卢龙楼去了,并没有看到敌人的后勤补给部队赶到卢龙塞,他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从远处看都是牛车和马车,估计都是蛮子族内的老老少少。” 田静转过身来,望着他们,神色凝重地道:“此次胡人有备而来,气势汹汹,其最早的攻击势头一定会猛烈无比。告诉士卒们,要不惜代价坚决顶住胡人的攻势,重重打击这些蛮子的嚣张气焰。看看是蛮子的大刀长矛锋利,还是我们大汉的铜墙铁壁厉害。” 李弘从早上起就看见许多鲜卑士卒跑到梅山上左看右看,然后聚在一起对着梅楼指指点点,也不知在商量什么。到了上午,鲜卑士卒在汉军长箭射程范围之外的地方开始挖土装袋,然后一袋袋的码在附近。李弘觉得不对劲,随即喊来了程解。 程解趴在城墙垛子上,看了一会儿,问李弘:“黑子,有什么不对吗?” 第十七章 大汉天威(4) 程解非常强壮,比李弘还壮实,个子也不高,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李弘望着他,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鲜卑人用土袋能干什么?无非就是用来填补什么地方。主城墙五丈高,鲜卑人就是用一个月挖土装袋,也填不到那个高度。我们这里城墙依山而建,随山势而上,高不过三丈。如果敌人从半山腰开始紧贴着城墙根用土袋码成一个平台,他们就有安放云梯的地方,就可以用云梯攻击我们了。” 程解想都不想,笑道:“你不要瞎想了,疯子才会想到从山上攻击城墙。山上地势倾斜,不但无法立足,连兵员器械补充都非常困难。不要以为他们蛮子都是蠢蛋,他们精明得很。就算有了可以让他们架放云梯的地方,他们要投入多少人才能攻上来?不可能。” “可我们只有两百六十人,分布在八十步长的城墙上。不但兵力分散,难以展开有效阻击,而且一旦被敌人攻破,对防守在主城墙上的士卒来说就是一场灾难。”李弘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他极力想说服程解。 “没有人了,知道吗?没有人了。”程解自己也知道,有异常情况肯定要汇报上去,但汇报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要人。 程解看到李弘面色难看,安慰他道:“我去汇报,行了吧。你在这继续盯着。”说完他顺着城墙往山顶上跑去。云楼就在这小山顶上。 屯长周昊倒是非常重视,带着两个人飞一般跑了下来。周昊也是个典型的北地汉子,高大结实,一脸虬须。他听完李弘的解说,望着在山上忙忙碌碌的敌军士卒身影,大手用力的拽着胡子,想了半天,说了两个字:“再探。” 中午的时候,军候大人武飞带着随从走了过来。周昊赶忙迎了上去,顺便说了一下早上的发现。武飞非常吃惊,急忙走到斥候队防守的区域。听完李弘的解说,他用力拍了拍李弘的肩膀,夸了他一句:“不错,有眼光。”回头对随从大声说道:“立即禀报军司马王大人,快。”随从飞一般跑走了。 武飞三十多岁,留着短须,两只眼睛咪咪的,看上去总是面带笑意。他望着周昊,程解,指着李弘说道:“这个什长很有头脑,比你们两个聪明。”然后留下一脸得意的李弘,领着周昊和程解继续往山上去了。 午饭刚刚吃完,李弘立即发现不对了。他发现山上的鲜卑士卒数量突然增多了。堆成小山一样的土袋已经被更多的士卒分成了数十个小堆,散布在半山腰处。程解走过来,也发现了异常。他奇怪地说道:“这些蛮子想干什么?” “蛮子要进攻了。”李弘谈谈地说道。 突然,巨大的牛角号从胡族联军大营里传了出来,悠长低沉的声音忽然就撕破了卢龙塞宁静的天空。 随之几百把号角在大营的各个角落里先后吹响,无数战旗在大营里来回穿梭,士卒们纷纷从帐篷里走出来,紧张有序的向各自的战旗下集中过去。 城墙上卢龙塞的士卒们纷纷站起来,往胡族联军大营里望去。堆满了各类武器的在要塞广场上,忙碌的士卒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向城墙上望去。 站在城墙上的田静已经换上了一身戎装,黑色的铠甲,黑色的头盔,黑色的钢枪。他望着已经准备出动的胡族大军,朝身后挥了挥手。站在他后边的传令兵对站在内墙上的旗令兵做了个手势。 猛烈的鼓声突然在卢龙塞上空响起。 大战的号角声已经吹响,战鼓已经擂起,决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梅楼这一侧的士卒们一会儿望望胡族联军大营的动静,一会儿朝自家的主城墙上望望,神情非常紧张。卢龙塞的士卒们绝大多数都没有参加过真正的大战,他们紧握着武器,一个个微微张着嘴,心脏都在剧烈跳动着。 李弘看着他们的表情,不由想起自己两个月前在马嘴坡头一次参加战斗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自己也非常紧张,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想到这里,李弘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大帅慕容风。他好象怕人发现秘密似的,有些心虚的抬头向树林里望去。 李弘的眼睛蓦然巨睁,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上盾!” 第十八章 浴血奋战(1) 李弘看到从树林上空飘过来一片黑云,耳边似乎都能听到黑云撕裂空气的凄厉叫声。 素利抢先发动了攻击。在他看来,反正都要拿自己的士卒去和敌人消耗,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先图个痛快再说。 他按照熊霸的要求,在中午的时候已经率领两千五百名士卒悄悄出营,赶到了梅山,埋伏在最靠近梅楼的山洼里。素利性子急,命令部队按攻城队形列好队,准备一听到大营号声就开始进攻。 李弘的一声大吼惊醒了许多人。盾牌手不由自主的举起盾,回头向紧紧贴在城墙上的李弘望去,随即就听到了弓箭射来的声音。他们惊骇的大叫起来,立即蹲下竖起了大盾。没有盾的士卒就象受惊的兔子似的,眨眼间就连滚带爬躲到了城墙里侧,一个个本能的双手抱头,紧贴着墙根。山上梅楼附近的士卒就如同惊弓之鸟,立时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逃生去了。城墙顶上一时间除了躲在盾牌后面的士卒,再无人迹。 巨大的一片黑色箭雨呼啸而来,长箭狭带着刺耳的风雷之声狠狠的钉在云楼上,城墙上,发出骇人心魄的“嗖嗖”“咚咚”“噼啪”的声音。有些箭因为射程不够落在了城墙外,有的因为射程太远飞出了城墙,而落在城墙上的长箭却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有的盾牌兵被许多长箭一起射来的巨大力量撞倒了,有的长箭射到地面上弹起来却依然劲度十足的钻进了士卒的身体,云楼的木质顶和木质立柱,门窗上,到处都是斜插在上面的长箭。 素利站在山腰上,非常满意自己士卒刚才所做出的精彩表演。他大声对站在自己后面的传令兵道:“命令弓箭部队,继续射击。” “吹号,命令前军,靠近城墙,抛掷土袋。”素利转头对号角兵叫道。 “呜呜……”的号角声从山林里传出,响遍了整个梅山。 已经全部布置在土袋后边的五百士卒,一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他们站在十几堆土袋附近,随时听命出击。 一名千夫长听到号角声,立即纵声大叫:“上肩……”。士卒们两个一组,配合默契,一个蹲在地上,一个抓起一袋土,放到对方肩膀上。 “冲……”随着千夫长一声令下,两百多名士卒驮着土袋,狂吼着,飞快向城墙跑去。在他们的上方,一阵更密集的箭雨呼啸而过。 主城墙上,士卒们都望向梅山,望向梅楼,他们听到了密集的牛角号声在梅山上此起彼伏,看到了密集的长箭在梅楼上肆虐。 田静镇定自若,淡淡扫了一眼梅山,然后依旧全神贯注的盯着正缓缓从大营里鱼贯而出的胡族大军,根本不为所动。 乌延望了一眼梅山,笑着对身边的熊霸说道:“胖子生气了,正在大发神威呢?” 熊霸笑了起来:“这个胖子,叫他把动静闹得小一些,他却好象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把整个梅山都掀动了。” 李弘趁着箭雨稍歇的间隙,伸出个脑袋准备朝城墙外看看,才露个头,就被迎面射来的一箭擦着头皮飞了过去。李弘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动了。不过他听到城墙外传来数百个士卒的叫喊声,奔跑声,以及重重往城墙根下抛掷重物的声音。他想到了那些土袋。看来这些鲜卑人是真的要在山腰上填出平台,好架设云梯攻打云楼。只是现在天上箭飞如蝗,根本无法伸头,更不要说实施阻击了。 十几个盾牌兵早就架不住这么多长箭的狂轰乱炸,个个都趁着两轮箭雨之间的间隙,跑到城墙边上躲着。几个士卒被反弹的长箭射伤了,躺在墙根下痛苦的呻吟着。整个城墙顶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长箭。 汗鲁王乌延,阙机,熊霸带着五千大军在卢龙塞城下一字排开,旌旗飘扬,人海如潮,颇为壮观。 他们选择的战场主攻方向是望日楼的左侧。此时素利带着部队正在攻打梅楼,梅楼上的汉军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办法帮助主城墙左侧部队防守。 田静站在城墙上也看出来敌人的意图,他大声喊道:“军司马王进。”王进就在他不远的地方指挥左城墙上的两屯人马,听到喊声赶忙跑过来。 “敌人的主攻方向肯定是在左侧。你告诉士卒们,要坚决把敌人打下去。” “是,请大人放心。” 牛角号吹响。乌延的部队开始展开阵形。弓弩兵和骑射兵开始向前推进。突击步兵每十个人一组,携带八丈长的登城梯;每个登城云梯后边,有二十人的突击小队。这些小队士卒一手拿刀,一手拿盾,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鼓声一声比一声猛烈。城楼上到处都是全身甲胄的士卒,在各级长官的大声命令下,部队开始进入临战状态。 城下,敌军还在推进,逐渐进入射程之内。 素利的士卒在弓箭的掩护下,成功的将一千多包土袋抛掷在城墙根下。一个可以容纳十几架云梯的小平台已经形成。 素利用力的挥了一下手臂。牛角号吹响。刚才抛掷土袋的前军立即向两边退去,一百名架设云梯的士卒吼叫着,抬着十架云梯,举着盾牌,冲向城墙。 密集的弓箭掩护停止了。 李弘望望天上,好象没有疯狂的射击了。他慢慢站起来,看到了从树林里冲出来的攻城士卒。他大叫起来:“兄弟们,敌人进攻了,准备战斗。” 李弘这一什士卒非常幸运,敌人的攻击点就选择在他们这一段城墙面上。士卒们等待了一小段时间,发现敌人真的没有继续射了。随即在李弘的催促声中,他们都站起来向城外望去。 “射击,任意射击……”李弘大声叫着,射出了卢龙塞士卒反抗入侵的第一箭。 敌人高举盾牌,一边抵挡从城上射下来的长箭,一边奋力前进。三十人的射击威力太小了,长箭洒到敌人的冲击阵形里,就象在池塘面上溅起了一点小水化。随即从云楼上,从城墙其他防守面上,汉军士卒对着城下跑动的敌军,纷纷射出了愤怒的长箭。然而,茂密的树林帮了敌人的忙,大部分长箭都没能击中目标,不是被树枝挡住,就是射在了树干上。但已经有鲜卑士卒中箭倒下了。 素利的强弓射击部队突然出现在山坡上。他们配备的强弓是鲜卑族最出名的貊弓,是东部鲜卑长弓部落的特产。劲大,射程远,远比普通弓扎实好用。强弓部队的士卒虽然暴露在汉军弓箭的射程范围内,但他们毫不畏惧,在一名百夫长的吼声中,开始对城楼上的汉军进行压制性射击,以掩护自己的步兵兄弟迅速靠近城墙。 汉军士卒立即就被强劲的长箭洞穿了几人。但是面对更多涌到城墙下的攻城敌兵,他们已经顾不上躲避敌人的射击,只能竭尽所能的阻击威胁更大的敌人。梅楼上,屯长周昊的吼声响了起来:“左什士卒,射击敌人的弓箭兵,射击……” 鲜卑士卒坚决而顽强的推进到城墙下。士卒们把盾牌顶在头上,迅速架好了登城梯。由于土袋之间有间隙,云梯的脚深深的插入了土袋中,显然比放在地面上更牢固,更不容易被守城士卒推倒。 第十八章 浴血奋战(2) 素利的肥手再次挥下。三百名第一批攻城士卒在号角声的指挥下,象潮水一般涌出山腰。他们疯狂地吼叫着,一手战刀,一手盾牌,高速向十架登城梯冲了过去。 程解带领另外一什士卒已经补充过来。他拔出战刀,对着周围的士卒高声喊道:“密集射击,密集射击……” 奔跑中的敌人士卒不断有人中箭摔倒,惨叫声,长箭呼啸身,喊杀声,充斥了整个战场。敌人开始爬上云梯。 田静对梅山的激烈交战置若罔闻。他认为那是敌人的骚扰战术,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何况山坡又陡又高,敌人即使想攻城也找不到安放云梯的地方,攻城队伍也难以展开。士卒们身处不利地形,伤亡一定巨大。不会有人把那里做为攻击重点的,除非是个一无所知的疯子。 看到敌人进入射击范围,田静回头大声喊道:“擂鼓。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准备齐射。” 命令在一个接一个的吼叫声中被各级指挥官传达到士卒耳中。随着战旗挥舞,盾牌手齐唰唰地蹲了下来。 乌延回头对身后叫道:“命令盾牌兵举盾,弓箭兵准备。继续前进。” 田静高举长枪,奋力前指,“射……” 几乎在同一瞬间,几百支长箭跃空而去。 乌延大叫起来:“射……” 紧跟在汉军后面,胡族联军将两千支长箭发射了出去。这片巨大的黑云向天空中激射而去,冲破一片小黑云,一股脑的向城墙上倾泄下来。两支军队几乎同时遭到了箭雨的冲击。双方都有士卒倒下了。短暂的接触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混乱。但随即双方弓箭兵在各自指挥官的指挥下,再次射出了一轮。 空中的箭矢在卢龙塞上空飞舞欢叫,城上的战鼓擂得地动山摇,城下的牛角号声响彻战场。激烈的战斗终于打响了。 乌延的大军迅速接近城下。 “命令弓箭兵停止前进,盾牌兵掩护,继续射击。” “命令步兵小队,架设云梯。” 随着一声令下,从整体推移的队伍中突然冲出五百名士卒,他们十人一组抬着巨型云梯,一边奔跑,一边高举盾牌,嘴里高声吼叫着,象脱缰的野马一样,射向城墙。 田静面无表情,大声叫起来:“前排弓箭手上前,阻击城下步兵;后排弓箭手继续作纵深射。” 乌延的士卒很快推进到城下,冒着密集的箭雨,将云梯成功架好。然后四个士卒压着云梯的根部以使其牢固,另外士卒高举盾牌,护卫在云梯两侧,保护这四个士卒的生命。 嘹亮的冲锋牛角号声在一霎那间响彻了战场。一千名突击士卒分成五十个小队,就象冲出樊笼的猛兽一般,嗷嗷乱叫着,冲向云梯,准备登城大战。 乌延大叫起来:“弓箭兵,连续齐射,连续齐射。” 随着乌延的叫声刚落,密集的长箭突然象发了疯一样,接连不断的呼啸着射向城墙上方。密密麻麻的长箭象狂风暴雨一般,砸落到城墙顶上。 站在田静身后的两个侍卫大惊失色,立即飞速跑上前,举起了盾牌。猛烈的长箭连续撞击在盾牌上,巨大的力量使得两个侍卫不得不双手握盾,退了一步。 突击步兵在弓箭手的掩护下,飞速接近云梯,然后一个个就象敏捷的猿猴,顺着长梯快速向上爬了起来。 弓箭手突然停止了射击。 田静一把分开护在自己面前的侍卫,伸头向城墙下看去。敌军士卒密密麻麻的,正在顺着梯子迅速接近城墙上方。 他后退了一步,举枪高吼:“杀……啊……” 战鼓如雷,士卒们士气如虹,随声高吼:“杀……” 辅墙上的争夺战已经开始。李弘一刀就削掉了刚刚冒出脑袋的敌兵头颅。其他守城士卒开始用石头砸,用擂木滚,用箭射。敌兵不断发出惨叫,摔落到山坡上或者他们自己筑起的土台上。 在经过了最初的接触后,鲜卑士卒有的已经跳上墙垛,有的已经杀上城墙。肉搏战越来越激烈。屯长周昊带领的一个百人队被鲜卑士卒的弓箭手牢牢压制在梅楼周围,根本无法下去支援。周昊几次带队试图冲下去,但伤亡太大,不得不放弃了,只能用弓箭从侧面射击,帮助防守队员减轻一点压力。而守卫在主城墙与辅墙之间的百人队,更是被居高临下的弓箭手射得无法探头。现在只有程解的六十人在辅墙中间拼命的阻击。 主城墙方向的攻城大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空中箭矢纷飞,巨大的石块被一块块砸下,一排排擂木顺着云梯飞速滚下。敌人的攻城士卒或者被长箭射杀,或它巨大的冲击力撞飞,无一幸免,或摔伤或一命呜呼。躲在城墙根上的士卒不是被沸水烫伤,就是被热油浇坏。城墙下敌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受伤士卒的哀鸣声夹杂在厮杀声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乌延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城墙左侧,五百士卒一大队,轮流对要塞发起冲击。对城墙右侧的汉军则展开间歇攻击,迫使其无法抽出兵力支援左侧。 辅墙上,更多的士卒涌上了城头。李弘没有办法对付,只好退一步,顺便帮助其他战友阻击敌兵。此时,一个人的凶悍勇猛已经毫无作用,他被敌人围在中间,虽奋力鏖战,却无法制止敌人杀死自己的战友。程解的长剑已经砍卷了口,但他依旧虎吼着与敌人周旋。一个鲜卑士卒从城墙上探出身子,看到自己的战友被程解一剑劈死了。愤怒之下,他一个纵身跳上城墙,在程解长剑刺进自己的胸口之前,对准程解的咽喉就挥出了必杀的一刀。鲜卑士卒带着程解的长剑摔下城墙,程解睁大双目,笔直的仰面倒下。 李弘架住敌人的刀,一腿踹在对方的小腿骨上。敌人痛苦地大叫起来,但随即就被李弘一斧砍在腰上,横飞了去出。李弘对着山上梅楼竭尽全力地吼道:“支援啊……” 周昊的心在淌血,再不冲下去,辅墙的防守面上就没有人了,它已经基本上被敌人完全突破了。他一把丢掉手上的长盾,回身举剑高吼起来:“兄弟们,别猫着了,杀下去吧,死也要死出个样子来。” 周昊猛然冲出梅楼,高声大呼:“杀啊……”,他迎着敌人密集的箭雨,一往无前,一马当先杀了下去。后面的士卒被周昊的勇敢所激励,怒吼着,各自冲出自己的隐蔽地点,紧紧随着他,飞奔而下。 第十八章 浴血奋战(3) 长箭尖啸着穿透了周昊的身体。周昊健壮的身躯震了一震,但他依旧顽强的往前奔跑,嘴里依旧纵声高叫着。随之第二支箭,第三支箭,第四支箭几乎不分先后射穿了他的身体。周昊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轻了,他觉得自己好象要飘了起来。他狂吼着,飞了起来。他看到更多的箭射进了自己的身体,但他已经飞了起来,他已经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身体。 李弘惊呆了。他看到周昊胸前插满了箭,可他依旧飞速奔跑着,带着身后怒吼的士卒冲了下来。 梅楼上的百人队在损失了三十多人后,终于冲破死亡线,杀进了激烈的肉搏战场。城墙上的二十几个鲜卑士卒立即就被包了饺子,全部被愤怒的士卒杀死在城墙顶上。 素利站在远处的山上,大声叫道:“娘的,好汉子!真是一条汉子。第二攻击队给我冲上去。” 田静指挥部队终于杀退了敌军的第一次凶猛攻击。士卒们看着迅速退下的胡族士卒,发出了一声震天价的欢呼。一个士卒高举着大汉军旗在城墙上来回奔跑,嘴中高喊着,以发泄心中的快乐。 王进大步走过来,铠甲上尽是血迹。田静迎上他,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伤亡如何?” “回大人,阵亡五十四人,重伤二十七人。” “怎么会这么多?”田静有些吃惊。要是伤亡这么大,打几天人就差不多没有了。 “回大人,许多士卒头一次参战,临战经验不足,导致无谓伤亡增多。下一波攻击也许要改善不少。”王进赶忙安慰田静道。 田静点点头,“告诉士卒们,器械要尽可能节约使用,不要浪费。如果都象刚才那样一窝蜂的往下丢,有多少用不掉?” 王进连声答应,行了个礼,赶忙向城墙左侧走去。他要召集几个军候,赶紧把大人的要求传达下去。 辅墙上的敌人再一次增多,战场逐渐被拉大了。压制汉军的鲜卑弓箭手怕误伤自己人,停止了射击。早就憋得火冒三丈的武飞,带着整整一个百人队士卒,趁着这个空隙,飞速向辅墙中段的防守区域杀去。一时间城墙上敌我双方纠缠在一起,杀的血肉横飞。 李弘已经杀的手脚都软了。他硬接了敌人一刀之后,自开战以来,头一次感到自己力不从心,被震的踉跄而退,靠在城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看到战友就在自己的面前被敌人砍倒,可自己就是没有力气举刀,没有力气冲过去救他。他难过的泪水都淌了下来。 敌人进攻的牛角号声再次在卢龙塞城下吹响。紧接着震天的战鼓声直冲向卢龙塞上空,声震云霄。 胡族联军的第二次攻击开始了。 冬天的太阳花白花白的,它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好象是被眼前的杀戮战场惊骇了,不时露出半张脸来偷窥一下,然后又缩了回去。不知不觉,它已经躲到卢龙塞关后,不见了。 乌延两眼直勾勾的,冷漠的盯着血腥的战场,一言不发。这已经是下午第四次攻打卢龙塞了。 他抬头望望逐渐阴暗的天空,突然回头说道: “传令,停止进攻,收兵回营。” 巨大的牛角号声慢慢的响彻了战场。胡族联军的士卒迅速从战场的各个角落象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 熊霸眯着眼睛望着血腥的战场,看着卢龙塞上空飘扬的汉字大纛,突然说道:“这个田静统兵真的不错,过去我们倒是小看了他。” 乌延随意地笑笑道:“那又能怎么样?他还能变出部队来吗?” 熊霸同意地点点头:“攻城战就是消耗战。在双方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谁的兵多,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虽然我们在人数上占不到绝对的优势,但我们可以效仿草原上恶狼捕食野牛,伤其软肋,然后在那个地方流光汉人的血,以此来达到绝对优势。” “如果我们有一万五千人,我保证可以在三天内拿下卢龙塞。十比一,拼消耗都能把田静拼死。” 田静站在城楼上,目送胡族联军缓缓退回大营。今天下午的激战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出乎意料的就是敌人攻击梅楼,而且那边的战斗好象非常激烈。 他心里非常担心,急切的想知道,那里还有多少士卒。 李弘坐在城墙垛子上,望着躺在城墙上的战友遗骸,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整个斥候队已经基本打完了。这是本来有他的同胞,他的战友,但现在都已经成一堆堆没有生命的躯体。战争的残酷岂能用一个血腥来概括。 武飞望着田静的脸,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低头无语。 “还剩下多少士卒?”田静轻轻问道。 “除掉重伤的,还有六十二名士卒可以作战。” “一战就损失两百多?”田静几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那明天怎么办?”他手上只有一屯,两百人的预备队,如果明天全部拉到梅楼防守,他的正面防守一旦再出现漏洞,就没有部队紧急补充了。 “屯长周昊,三名百夫长全部阵亡。”武飞再一次轻轻说道。 田静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乌延为什么舍易取难,一定要攻打梅楼呢?我军的损耗大,他们损耗不是更大吗?只是在那么个小地方,我就失去了两百多名士卒,我损耗不起呀。 田静想到这里,大概也明白了乌延的意图。乌延在梅楼与汉军拼消耗,比在主城墙上与汉军拼消耗要划算。主城墙防御面大,防御一方士卒可以互相补充,互相协助,而攻击方就只能被动的攻击。一天战斗下来,按照双方伤亡比例算,攻击方自然吃大亏。但在小防御面,防御方士卒少,互相支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攻击方只要猛攻一点即可。这样按伤亡比例算起来,攻击方就显得不是十分吃亏了。乌延大概就是欺负他兵少,要在侧翼战场上消耗他兵力。 虽然明知道这样,但是又不能放弃梅楼。梅楼如果被敌人控制了,主城墙左侧防守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弓箭之下。本来是加强防守的优势地点,给敌人这么一攻,反而变成鸡肋了。士卒的严重缺乏是目前防御的瓶颈。 田静非常苦恼,现在只有指望援兵能够及时赶到了。 李弘在城墙上吃晚饭时,军候武飞来告诉他,他已经是余下这六十二人的百人队队长了。夜里预备部队的一屯两百人全部上来进入防御阵地。他归这一屯的屯长姬明指挥。 相对于卢龙塞的愁云惨淡,胡族联军的大帐里可谓是欢声笑语。 胖子勇士素利在酒席上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吹捧,这让他非常兴奋。 “明天,我再狠狠的攻一天,一定把梅楼上的汉人连皮带骨头全部吞掉。”素利咬了一口烤肉,一边咀嚼一边摇晃着他那颗肥硕的大脑袋,得意洋洋地说道。 第十八章 浴血奋战(4) 熊霸微笑着说道:“明天,如果你能象今天一样,再消灭掉大约两百人,那卢龙塞被攻下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你放心,我的部队虽然损失了五六百人,但我还有将近两千人,完全耗得起。只是要补充一天份的箭枝给我。下午我把所有的箭都射了出去。” 熊霸望向乌延。乌延立即笑着道:“这点备料还是有的。预祝大人明天旗开得胜,我们早日进驻卢龙塞。” 阙机在一旁突然问道:“明天我们是攻打一天,还是半天?” 熊霸接口道:“大家都很疲劳,武器给养也要补充,还是攻打半天吧?关键还是素利那里,要快,要猛,要狠,一定要歼灭汉人的有生力量。一旦达到目的,立即脱离战场。” 素利插嘴道:“不是说攻一天吗?” 熊霸笑起来:“你的部队从早上就开始进攻。我们早上率领大军在城下做做样子,逼得田静不敢动就可以了。” “我如果早上把梅楼拿下了呢?”素利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如果你拿下了梅楼,田静只能从正面防御阵地上抽调部队过去支援。那样我们下午攻打主城墙就更轻松了。但你的损失肯定非常大。我还是坚持在汉军对云楼疏于防范的时候,夺取云楼。这样会减少部队的损失,对敌人士气的打击也更大一些。” “能不能破城?”阙机急切地问道。 熊霸摇摇头:“不太可能。现在汉军士气高涨,物资充足,兵力尚足够支撑一段时间。即使他失去了两翼的保护,依旧可以支撑。卢龙塞的确是天下雄关,不是轻易可以拿下的。要和他们拼人数,拼士气,拼物资,拼毅力。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要是下雪了呢?”乌延问道。 “撤军。”熊霸坚定地说道。 乌延,阙机,素利三人互相看看,几乎同时要说话,但被素利抢先了,“那我们不他娘的白忙活了。” “所以咱们要拧成一股绳,尽快拿下卢龙塞。大家在一条船上,汉人有句话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拼着流些血汗,拿下了卢龙塞,将来的好处就享之不尽了。来,为咱们明天的胜利干了这杯” “干!” 第十九章 烈火焚山(1) 姬明当兵之前是一个赶马车的马夫,劳碌了小半辈子,因为家里穷,还是娶不上媳妇,一气之下就当兵了。他参加过几次平定乌丸人反叛的征剿行动,立了军功,被擢升为屯长。做了军官,秩禄多了,反而有钱了。姬明去年定了一门亲事,是徐无城一个县吏的女儿。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走到哪儿都是笑眯眯的。 他看到李弘的时候,李弘正披散着头发,躺在城墙上睡觉。李弘一直不喜欢束发。大概在鲜卑待习惯了,他觉得头发披散着能让人心无羁绊,心情更加舒畅。在卢龙塞,限于军规,他只好用布绳马马虎虎扎一下,戴上头盔了事。 姬明头一眼看到李弘,就觉得这人值得结交。李弘看上去让人印象最深的就是老实憨厚,其次才是他的杀气,一股扑面而来令人惊惧的杀气。姬明听说李弘的事已经有几天了,今天总算看到了这个传闻中的凶人。李弘被姬明推醒,一骨碌爬起来,准备给上司行礼,被姬明拦住了。 望着李弘笑嘻嘻的面庞,高大健壮的身躯,姬明头一句话就是:“你真壮。” “你能把白天的战斗给我说一下吗?我在关内城下,只听到你们这里打得激烈,并没有看到具体的情形。” 新上官有命令,李弘自然要解答。 初冬的夜里已经很冷了。山风肆虐,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尖啸,树木在风中摇摆,颤悸。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李弘将下午的战斗娓娓道来,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今天伤亡这么大,主要原因还是我们准备不足,根本就没有想到敌人会选择这里进攻。结果造成仓促应战,导致防守没有章法,陷入与敌人的混战当中。其次敌人的弓箭射得没完没了,完全压制了我方上下两路的支援,这也是伤亡增大的原因之一。” 姬明惊讶的发觉这个看上去粗旷豪爽的大汉不但说话非常有条理,而且头脑冷静,对事情的分析判断也准确。他一定非常有学问,读过不少书,要不然哪里有这么聪明。姬明一边想着,一边问他道:“那你对明天的防守可有什么提议?” “如果防守一直这么被动下去,我们的损失会非常大。关键还是要掌握防守的主动权。” “防守的主动权?你说的我不怎么明白,你能说详细一点吗?” “由于山势的原因,敌人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特长,他们利用不同的高点和低点,用密集的长箭压制我们的防守。如果不能破去他们的弓箭部队,无论我们怎么守,都非常被动,损失也会越来越大。” “你有办法破吗?”姬明急切的问道。 山风把李弘披散的长发吹得乱舞,寒气顺着身上的甲胄直往肉里钻,李弘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望着笼罩在黑暗里的梅山,他久久没有做声。 姬明失望地说道:“你也没有办法吗?” 李弘想到了周昊,他好象又看见周昊浑身插满了箭,在城墙上高呼,奔跑。“烧死蛮子,烧掉这座山。”李弘突然指着面前的山林,咬牙切齿地说道。 姬明听得眼前一亮,他仿佛看见大火在树林里熊熊燃烧,鲜卑的士卒在大火里挣扎,呼号。姬明欢呼一声,也不管李弘了,掉头往望日楼跑去。 时间不长,武飞,王进都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李弘连忙给军司马,军候见礼。 王进用非常欣赏的目光望着李弘,笑着说道:“你就是黑子?不错,聪明。早上怀疑敌人要用土袋填出平台的也是他吧?”他转头问武飞。 武飞点点头,“就是他。是个人才啊。大人应该向校尉大人推荐推荐。” 王进用力拍拍李弘的肩膀,又夸了两句:“不错,不错。你这个主意好。我们还可以适当利用的更理想一些。” 武飞赶忙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主意吗?” “我们要诱进更多的胡人,甚至把整个梅楼给他们都行。这样火一旦烧起来,胡人的损失就更大。这次我看他们还往哪里逃。” 半夜里,校尉田静大人亲自带着一班士卒赶来了。这班士卒趁着夜色悄悄顺着绳子爬下城墙,他们在树林隐蔽的地方抛洒了大量易燃物之后,携带着更多的火油等助燃物品,象鬼魅一样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李弘被激昂的牛角号声惊醒。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向胡族联军大营方向望去。大营里旌旗招展,人喊马嘶。敌人好象今天要全部出动,要进行全面的攻击了。李弘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城外茂密的树林。昨天敌人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把他打怕了。 城楼上站岗的士卒突然敲响了报警的锣声。李弘对这声音非常反感,他觉得这声音脆弱无力,远没有胡人的牛角号声好听。牛角号低沉浑厚的声音让人感觉到大草原的雄浑气势,感觉到大漠的广袤苍凉。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鼓声。鼓声比号角声更加浑厚,更加有一种威凛天下的无敌气势。 梅山上,敌人出现了。同昨天完全一样,他们开始了密集的射击。步兵们架好云梯,突击部队开始攀城。汉军吸取了昨天的教训,部队没有分点驻防,而是散布在长长的城墙上。两百多人从主城墙一端开始,一直延伸到梅楼上。这种防守方法特别不利于敌人的重点攻击。但在没有其他办法躲避敌人箭雨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的办法,可以避免出现昨天两翼援军被敌人封锁的危险。 一直到自己的攻击士卒爬上了云梯,远射士卒才停止了射击。但随之更多的近距离射击士卒射出了手上长箭,帮助己方攻城士卒继续压制城墙上的汉军。 自敌人射击开始,一直到敌人爬上城墙,汉军都被敌军的弓箭死死的压制在城墙顶上,无法出头。李弘憋得一肚子火,眼巴巴的等着敌人在自己的上方伸出头来。一张惊恐不安的脸忽然出现在李弘面前。李弘闪身避开对方刺过来的一刀,同时抡圆了战刀,狠狠砍在敌兵的头上。敌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摔下了云梯。象暴雨一样下个不止的长箭突然停了下来。敌人疯狂的吼叫着,开始了夺城大战。 李弘站在自己防守的城墙垛子口上,战刀挥舞的呼呼生风,毫无惧色的奋力阻挡着敌人的进攻。他的四周已经躺下了七八个死去的敌人。一个鲜卑大汉正与李弘在硬碰硬的对刀,火花星子随着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四下迸射。紧随其后爬上来的敌兵出现在城墙上,随即就中了一箭。那个大汉眼见自己不能活了,突然狂吼着奋力跃起,张开双手就向对面挥刀的李弘抱去。李弘措手不及,被他抱了个正着。随着那人跃下的巨大冲击力,两人一起重重的栽倒在城墙顶上。与李弘对刀的敌兵非常强悍,立即跟上一步,抡圆了大刀对着李弘的脖子就砍了下去。李弘被敌人的身体压住了全身,根本没有办法反抗。李弘本能的狂吼起来。死亡来得真的太快了,他还没有为自己的国家出什么力,就要被一刀枭首了。 姬明大吼一声,硬是抗了背后敌人一击,抢在敌人大刀落下之前,把自己的长剑刺进了敌人的背心,穿了个透心凉。那个敌人无限惋惜的望了望着地上的李弘,突然就趴下了。李弘顺手拿起敌人丢下的战刀,用尽全身力气,狂吼着掷进了准备再剁姬明一刀的敌兵身体内。 第十九章 烈火焚山(2) 李弘一把推掉压在身上的尸体,一个翻身爬起来,感激的望了一眼姬明,再次象疯子一样杀向自己防守的区域。那里有更多的敌人正从云梯上源源不断地爬进来。 主城墙上,田静站在最中间,望着城下排得密密麻麻的敌军,耐心地等待着敌人发起进攻号声。 “大人,乌延在磨蹭什么,进攻号都响两次了,还没有看到他进攻。他是不是在耍我们?”柴挺站在田静旁边,非常焦急。 “看他的模样,上午好象不想进攻。他是不是在拖着我们,防止我们增援梅楼?”王进在田静另外一边,神色凝重地说道。 “乌延这招可真高明。他做了个姿态,我们就无法动弹了。看不出来,这个汗鲁王还挺会打仗,不能轻视他啊。”田静微笑着说道。 “等一下一把火烧掉他几千人,看他还敢不敢耍我们。”柴挺幸灾乐祸的说道。 “烧掉他几千人不太可能,但至少可以让他不去打梅楼了,而且还可以狠狠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我们少了这么一个包袱,可以全心全意的对付正面敌人,相对来说,坚守更长时间的把握性就大多了。” 田静说着望了一眼右侧山上的云楼,“我怕他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去攻打云楼,就糟了。” “大人,他没有那么多部队可供调度的。如果他真有胆子打云楼的话,我们就再烧他一次。”王进也担心的看了一眼云楼,轻轻说道。 田静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计策可一而不可再。乌延非常狡猾,他又不是傻子。” 田静停了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个要塞最初的设计,至少需要三千士卒把守。如果我大汉国一直按这个人数布军的话,何来如今这么危险的局面。” 王进理解田进的苦处,安慰道:“大人,刘太守会及时赶到的,你就放心吧,要不了几天援军一到,我们卢龙塞就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了。” 一个时辰之后,敌人被杀退了。姬明的部队损失非常巨大,将近一百人被抬了下去。这种肉搏战没有什么可以投机取巧之处,一不留神,非死即伤。一般来说一个城池守到这个地步,离被攻破的时间也不远了。敌我双方拼的就是人。谁人多谁就能顶到最后。 姬明呆呆的望着远方树林里的敌人,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鲜卑人的凶狠和顽强。他们只要冲上了城墙,就决不回头,直到战死为止。这种纯粹的取死之道,实在令人有些瞠目结舌。这就是一帮不要命的人。 李弘拿着一块烙饼,悄悄走到姬明身后,“屯长大人吃一点吧。” 姬明回过身来,看见李弘用力咀嚼着嘴中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鲜卑人来的太早了,我们连饭都没有吃。” 姬明接过他手上的饼子,撕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蛮子太凶狠,怪不得昨天你们损失那们大。” 李弘苦笑了一下。经过这么多厮杀,他已经逐渐的麻木了。他看到了太多的血腥,失去了太多的朋友,无数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化为灰烬,他对人世间的生生死死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有时候他甚至认为死了比活着更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干,快活。 “鲜卑人崇尚武勇,唾弃懦弱无能的人。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李弘陪着姬明坐在墙根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慢慢说道。他想起了铁狼,想起了公孙虎,想起了慕容风。 “鲜卑人,本来就是一个勇敢无畏的民族。过去他们在大王檀石槐的率领下,四处征伐,大有席卷天下之势。好在檀石槐突然死了。” 姬明点点头,“鲜卑人比乌丸人厉害多了。” 两个人轻声慢语的闲聊着。 李弘看见姬明拿出一个非常漂亮的绿色荷花形香囊,拿在手上,深情地看着。 “这是什么?还非常香呢?” 姬明奇怪的望了一眼李弘,“香囊你都不知道吗?” 李弘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我是乡下人,没有看见过。” “一般女孩子如果喜欢一个人,她就会亲手做一个送给对方,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姬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李弘点点头,“哦,是这么回事。这是嫂子送给你的?” 姬明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香囊,连连点头。 “你有喜欢的姑娘吗?”姬明突然问他。 李弘哈哈大笑起来,“我长这么大,连女人都没有看到多少,不要说姑娘了。”突然他想起了白衣如雪的风雪。她还好吗。那天他半夜里就跑了,也没有和她告别。她醒来后看到自己不在了,会怎么样呢? 素利对第一次的进攻非常满意。他立即集结了五百人,外加一百名弓箭手,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他现在想的,不是什么在梅楼消耗汉军兵力,而是想彻底占据它。 熊霸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可是要他放弃已经攻打了两天的梅楼,他不甘心。如果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的人岂不是白死了,他胖子素利可不是蠢蛋!所以他决定还是自己夺下来,即使损失大一些,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卢龙塞被拿下,凭自己的功劳,将来在财物分配上,肯定要比阙机多。因为这一战,自己的木神部落财产说不一定会超过阙机的飞马部落,那么在东部鲜卑,自己做老大的日子就越来越近了。 随着素利的一声令下,第二次攻击开始了。 第十九章 烈火焚山(3) 听到梅山上传来进攻的号角,田静转头向传令兵大声说道:“告诉军司马王大人,时机一定要把握好,不要太早了。” 随即对站在身边的柴挺道:“叫部队做好准备,防备敌人攻击。一旦梅山上的敌人攻占梅楼,乌延可能趁机立即展开攻城行动。” 王进站在二十架巨型弓弩机后边。这种巨型弓弩机射程可以达到五百步,一般也只有象卢龙塞这种大型要塞才配备。但这种弓弩机有许多缺陷,造成使用率非常低。巨型弓弩机需要车座,否则移动和射击时重心不能控制,需要五个士卒同时操作,浪费人手不说,命中率还极低。在这次防守卢龙塞过程中,田静原来连想都没有想到过它,他认为一点作用都没有。直到李弘提出了火烧梅山的计划,这个庞然大物才突然显现出了它的重要性。躺在地上的一百支巨型长箭整齐的码放在每台弓弩机的旁边。每支箭的箭头上都包着厚厚的油布。二十个火盆分别放在弓弩机的后边。 王进望望卢龙楼上的巨型大纛,笑呵呵地对身后随从说道:“你看,今天的西北风格外大,真是老天也要帮我们烧这帮蛮子。” 身后的随从突然小声说道:“大人,西北风大的确有助于火势,而且大火还是从敌人的背后开始烧,山上的敌人肯定会全军覆没。但是大火也会把梅楼烧掉吧?” “对。但是你想过没有,敌人如果占据了梅楼,我们就遭殃了。一把火烧掉,谁都想不到,谁都不吃亏。等战打赢了,我们再把它修好,还不是一样的用。” 乌延望着梅山,对旁边的熊霸说道:“胖子好象不愿意听你的,正发动部队猛攻,估计要拿下梅楼。” 熊霸苦笑一下道:“这个胖子要争功。既然他不心痛自己的损失,只好随他了。就怕他攻得下来,守不住啊。我们这边也准备攻一攻吧。” “现在?” “不,等胖子把战旗挂到梅楼上,我们就开始。” 李弘一手拖着一名受伤的士卒,一边挥刀抵挡敌人的进攻,他在后退。从梅楼到敌人攻击点这一段城墙上,已经没有一个汉军士卒了。 “杀……杀……”李弘把受伤的士卒交给身后同伴,双手握刀,奋力砍倒一个敌人。他身上多处受伤,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姬明和他肩并肩,带领最后五十多个士卒英勇抵抗,誓死不退。几百人挤在狭窄的城墙上,一个个就象杀红了眼的屠夫,毫不留情的劈来砍去,血肉横飞,血流成河。 素利已经站在城墙下面了。后续部队一千多名士卒也随之把阵势前移,靠近了梅楼。他兴奋的胖脸直哆嗦,高声吼叫道:“竖起战旗,竖起战旗……”更多的士卒涌上城墙。跟随突击部队冲击的一百名弓箭手已经占据梅楼。他们高声欢呼着,爬上楼顶,砍掉大汉军旗,把自己部落的木神战旗竖了起来。 乌延用力挥手,身后十几个巨型牛角号同时吹响,胡族联军开始攻打卢龙塞主城墙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伴随着如潮的人流,在左翼友军胜利夺取梅楼的鼓舞下,乌丸人,鲜卑人,象草原上失控的野牛群一般,疯狂的冲向了战场。 卢龙塞上空鼓声如雷,士卒们高声呐喊。随着柴挺的一声令下,第一批长箭呼啸着飞射出去。 弓弩机旁边的士卒个个脸上,身上都冒出了汗,不是被身边的火盆烤的,而是急的。王进的黑脸上毫无表情,双眼一动不动的望着辅墙上血腥的杀戮战场。他看到姬明被敌人一脚踹倒,看到一名百人队队长被四把战刀截穿了身体,看到李弘披头散发,象魔鬼一样吞噬着敌人的性命。随即他看到了梅楼上竖起的胡族战旗。 王进突然之间愤怒了。堂堂大汉国的领土岂容胡人猖狂。 他狂吼一声:“点火。”早就等的大汗直冒的士卒如获赦令,手忙脚乱的拿起长箭,在火盆里点燃。 “上箭……” “放……”二十支巨型长箭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厉吼,“轰”一声飞了出去。 “放……连续放……”王进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对着弓弩兵吼叫着。 熊霸看到了非常壮观的一幕。 从卢龙塞的城墙上突然飞出了二十支熊熊燃烧的长箭,它们排成一排,就象一条喷火的巨龙,发出刺耳的破空声,飞向了梅山。 熊霸的心霎时间就象被剑刺了一样,揪心的疼痛迫使他呻吟了起来。 乌延目瞪口呆,甚至连撤退的命令都忘记喊出来。 初冬。 梅山上空吹着呼呼的西北风。整个山上都是光秃秃的树,大片大片的干枯的灌木,地上都是枯萎的杂草。加上昨夜汉军士卒悄悄洒在灌木里的火油,杂草上的硝粉,大火在瞬间就烧了起来。 卢龙塞上空,连续不断的火龙怒吼着,呼啸着,飞向梅山各个角落。在距离素利大军五百步的山林里,昨夜秘密埋伏在这里的汉军士卒,看见前面山林已经起火,立即点燃了灌木,在第一道火墙后面建立了第二道火墙。这样即使敌人逃过了第一道火墙,他也逃不过这第二道燃烧的更猛烈的火墙。 素利惊呆了。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胜利已经被自己牢牢的攥在了手心里,怎么会突然又飞了。 在第一批火箭上天之后,武飞亲自敲响了手上的金锣,命令姬明和他的士卒们撤退。李弘挥舞着两把刀,留在最后,且战且退。 姬明大叫起来:“黑子,快跑呀,石闸要合上了。”在主城墙与辅墙之间,有一道石制的闸门,一丈五高,这也是设计者当初考虑到一旦辅墙失守或者主城墙失守,有个临时应急的石闸可以切断双方的接触。如今这石闸正在下降。 武飞指着身边的弓箭手道:“趴在地上给我射,射……” 李弘在弓箭手的帮助下,摆脱了敌人的纠缠,在石闸将要合上的时候,连滚带爬的钻了过来。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已经无力站起来了。 第十九章 烈火焚山(4) 素利大军的后续部队最先慌乱起来。他们惊惶失措,纷纷作鸟兽散往山下逃命。等发现下山的路已经全部被大火封死之后,大家又哭叫着,往山上跑,往梅楼城墙上跑。素利在大火燃起的第一时间上了城墙。一千多人的后续部队士卒玩命一般顺着十架云梯逃到城墙上。在很短的时间内,整个辅墙上已经挤满了士卒,他们没有任何办法逃出火区,只好眼睁睁的望着大火,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胡族联军在挨了汉军一阵猛烈射击之后,正准备反击,就听到了撤退的号角声。随即他们就看见了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的梅山。等他们撤回到汉军弓箭射程范围之外时,整个梅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了。 胡族联军一个个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失神一般的望着燃烧的梅山,望着梅山上若隐若现,狼奔豕突的士卒,好象他们的惨叫声就在自己的耳边,让人心胆俱裂。刚才的激动和兴奋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恐惧和伤痛。 梅山的大火越烧越大,烈焰不断的冲天而起,已经映红了半边天。卢龙塞上空的温度骤然上升,就连空气都是灼热的,树木燃烧后的灰屑随着风儿飘浮在空中,飘飘洒洒的落在血淋淋的战场上。 “大人,我们放梯子下去吧?” 素利愤怒的差一点要杀掉向自己建议的侍卫。 城墙的另外一边紧贴着山谷,大约有十几丈左右,不要说放梯子,放什么都够不着到底。素利绝望的望着梅山上的大火,双手握拳,仰天狂吼。自己英勇一世,没想到到头来是这么个横死的下场。 大火借着风势,越烧越旺,整个辅墙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就象蒸笼一样,已经无法待人了。梅楼终于忍受不了大火的炙烤,开始自燃起来,黑烟夹杂着越来越旺的火苗腾空而起。 被挤在梅楼边的士卒首先忍不住了,被火活活烧死的恐惧实在难以承受。先是一个士卒纵身跳下了山谷,接着更多的士卒不顾死活的跳了下去。辅墙就是一道走向死亡的绝路。这上面的人或者自绝于死路,或者端坐着等待自己信仰的木神的召唤。 主城墙上的汉军士卒看呆了,他们没有想到这场大火转眼之间可以烧到如此规模。逐渐的,他们也受不了炙热的火烤,逐渐远离到石闸几十步以外的地方。 石闸的另外一侧传来打门声,叫骂声,求饶声,哭喊声,惨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实在难以忍受。有的士卒于心不忍,悄悄走到更远的地方。 王进站在弓弩机旁边,冷冷地说道:“不要有什么恻隐之心。这些凶恶的蛮子一旦抓到我们,从来不留活口。他们掳掠我们无辜的大汉百姓,残害我们手无寸铁的边郡子民,他们可曾有过恻隐之心?有吗?不杀尽这些蛮子,我大汉江山将永无宁日。强汉天威!有我无夷!杀!” “杀……”有士卒纵声高呼起来。 “杀……”更多的士卒振臂高呼。 李弘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城墙根上,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想到自己惨遭杀害的战友,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没有错。听到石闸外凄惨的哀求声,他又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一把火烧死了两千多人,实在是罪孽深重。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有血有肉的人,大家之间非要这么杀来杀去,结下数不尽的仇恨呢? 乌延,鲜卑,阙机三人眼睁睁的看着素利和他的部队被大火吞噬了。 他们不能接受这个严酷的事实。在几乎一面倒的绝对优势下,竟然被汉军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火烧梅山,把素利全军一锅端了,而且还是如此残忍的被全军歼灭。熊霸伤心,自责。他觉得自己应该想到这个问题,但是被部队的优势和初步胜利冲昏了头脑,让他忽略了在山林里作战可能存在的潜在危害,轻视了自己的对手。 汉军给胡族联军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尤其是士气上的打击。看到熊熊燃烧的梅山,看到在烈焰中挣扎惨死的士卒,即使勇悍如鲜卑乌丸,也没有人不恐惧,没有人不害怕。铜墙铁壁一般的卢龙塞给予士卒的已经不仅仅是牢不可破的神话,还有惨无人道的消灭敌人的恐怖手段。 素利部队的灭亡,导致胡族联军失去了人数上的优势,攻城似乎成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乌延的部队似乎惊吓过度,竟然把大营后撤了三里,远远避开了那座烧成焦炭一样的梅山。他们不再进攻,他们在等待熊霸的归来。 当天晚上,熊霸就带着十几名侍卫,急匆匆的离开了大营。他还有应急方案。他离开大营就是去执行这个应急的方案。 大火一直烧到第二天中午,才慢慢的熄灭了。如果不是那道城墙阻碍了大火继续延续,还不知道要烧到哪里,又要烧到什么时候。 跳下山谷的士卒不可能存活,留在辅墙上的士卒不是被火烤死,就是被烟活活熏死。第三天,当汉军士卒打开石闸门时,却惊异的发现竟然还有人没有死。被大量尸体压在最下面,紧靠在石闸门边上的几个鲜卑士卒都还活着,其中就有胖子素利。 卢龙塞首战告捷,整个要塞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 《大汉帝国风云——铁血丹心》 第四部分 第二十章 六十岁的老兵(1) 姬明指着远处胡人的大营,问李弘道:“不知道他们还打不打了?” “一定会打的。乌延虽然损失了素利的二千多人,但并没有伤筋动骨。他还有时间,还会找到援兵。等他们喘过气来,恢复了士气,进攻的时候就到了。而我们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现在能活蹦乱跳的,只有一千多一点。在这城墙上并排站成一排,都排不到那一头。如果援兵不到,我们的形势的确非常危险。” 姬明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声。 “公义(姬明的字),我们会活下来的。你一定能回家看到嫂子。”李弘赶忙安慰他道。姬明从怀里掏出香囊,看了又看,满目深情。 “小雨的命非常苦。”姬明突然说道,“我这次如果有命回去,一定马上娶他过门,她是个孤儿,父母都被胡人杀了。后来她被谷大人收养了。谷大人去世之后,她一个人孤苦伶仃,靠帮人缝补浆洗度日。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她的吗?” 李弘摇摇头。他看到姬明谈兴非常浓,不好意思打断他,于是陪着他在城墙上慢慢地走着,默默地听着。 深夜的寒风吹在身上冷冰冰的,风里还带着一股股树木的焦糊味道。卢龙塞上空的大纛在夜色里飞舞,发出巨大的“啪啪”声。明天,明天还会平静吗?李弘望着城外隐约可见的敌人大营,独自想着。 李弘已经升任屯长了。因为没有士卒,他和姬明两个光杆军官就负责夜里巡视城墙。 熊霸这一次是深夜里回来的。乌延和阙机赶忙把他迎到大帐内。自从素利全军覆没之后,两人的关系明显得到了改善。战争不是儿戏,容不得半点私人感情。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团结。 “汉人可有增援?”熊霸问道。 “目前在城墙上看到的还是田静的旗帜,没有其他的战旗出现。”乌延回答道。 “现在我担心的就是汉人的援军,一旦他们及时赶到卢龙塞,我们这次行动就算失败了。”熊霸担心的说道。 “我们的援军在哪?”阙机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三天后就到。大帅安排在白檀城的援军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因为辎重需要同时运到,所以时间上稍稍迟一点。” “我们等援军来了进攻,还是从明就开始进攻?”乌延一听援军来了,心情立即好了起来。 “明天就开始打吧。这几天士卒们已经恢复了士气,各个都满腔愤怒,要杀上卢龙塞为素利大军报仇。”阙机接过话,恶狠狠地道。 “士卒们求战的情绪的确很高。这几天,几个千夫长,百夫长都跑来请战。我看可以立即发起进攻,连续攻击,一连攻他娘的三天。援军一到,正好一鼓作气,拿下卢龙塞。”乌延一脸的兴奋,他双手激动地比划着,气势汹汹地说道。 熊霸笑了起来,“一切听大王的。” “那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乌延知道熊霸在极力维护他的权威,所以说话总是很好听。但熊霸打仗的确有一套,有些作战细节还是需要他说清楚一点好。 “虽然我们非常意外的损失了素利的二千多部队,但却没有白白损失。素利部队完成了我们预订的任务,而且彻底完成了。现在我估计田静手上已经没有预备部队了。在最初的两天里,我们亲眼看到,他在梅楼上的损失不会少于三四百人。所以我们以现在的五千大军猛攻卢龙塞,几天打下来,他的防守部队恐怕也所剩无几,不够我们援军吃了。” “我们要打得快一点。距离我们到达卢龙塞已经六天了。按道理,离它最近的徐无城应该派出援兵了。”阙机在一旁补充道。 “大人说的对。但徐无城的援兵不足为虑,一个小小的县城,能够派出多少人来。两百人已经不得了了,而且还都是守城的步兵,没有什么战斗力。”熊霸毫不在意地说道。 “今天早上,我们还是兵分两路。大人派一个百夫长,带三百人,在云山多插旗帜,假冒两千人攻打云楼。做做样子就可以了,主要是牵制云楼上的汉军,不要让它加入到主城墙战场上去,同时给他们增加点压力,让他们知道我们援军到了。” “现在梅山温度高得就象一个火炉,梅楼也是。所以卢龙塞的左翼已经彻底报废了。汉人的正面防守失去了左翼支援,但对于我们来说,则是完全丢掉了侧翼遭到打击的顾虑。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强攻卢龙塞的左城墙,一直把它打垮为止。” 第七天。乌延率领大军到达卢龙塞城下的第七天,乌延再次开始了攻城大战。双方士卒在城上城下杀得难分难解。 乌丸人和鲜卑人在恐惧和悲伤过去之后,流淌在他们血液里的凶猛和好战,很快激发了他们对汉人更加强烈的仇恨。 几十年以来,甚至几百年以来,大汉对胡人的政策除了征伐就是和亲,而彼此间的仇杀时间远远多于和亲时期的友好时间。这之间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杀,不是杀人就是被杀。鲜卑人的大王檀石槐在全盛时期,就愤然拒绝和亲。他要杀汉人,要入侵大汉国。这是每个外族固有的观念和对待大汉国的态度。即使暂时和亲了,那也是因为实力不够,需要时间蓄积力量,准备下一次攻击。没有那个外族的大首领会想到要和大汉国永世和好。因为大汉国自立国起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向北方开疆拓土的脚步。只要有机会,大汉国就会杀进大漠,杀进草原。胡人世世代代都仇视汉人。 第二十章 六十岁的老兵(2) 李弘双手高举一块大石头,狠狠的对准正在飞速往上爬的敌兵砸下去。今天就这样砸石头,射箭,和其他士卒一起抬着巨大的擂木往云梯上扔,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回了。双方士卒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从早上打到下午,连吃饭都是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敌人在几个点上实施了突破,成功登上了城墙。虽然很快就被打了下去,当对守城士卒的士气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云楼上的士卒剑拔弩张,非常紧张的和辅墙外的敌人对峙着。双方不时的互相射箭,敌人还在射程之外的山上挖土装袋,好象要展开大战的样子。田静听到汇报后,虽然怀疑是敌人的牵制行动,但他也不敢肯定,只好要求防守云楼的士卒们小心注意,不要旁顾其他战场了。 当敌人撤退的号角吹响时,城墙上的汉军士卒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难熬,血腥的一天总算结束了。汉军损失惨重,面对疯狂的敌人,防守方兵力薄弱的弱点一览无遗。虽然说不至于马上出现危急,但敌人如果天天这样猛攻,要不了几天,防守方士卒折损大半之后,主城墙就一定会失守了。 汉军再次折损将近百名士卒,屯长一名。 田静望着新月楼方向,嘴里不停的嘟噜着。他在祈祷汉军援军赶快到来。按时间推算,如果不出意外,太守刘政大人的援军应该在三四天之后赶到了。但距离自己最近的徐无城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援军赶来? 第八天,一如既往,乌延,阙机督阵,胡族士卒们发动了潮水一般的进攻,大有不拿下城池誓不罢休的气势。这一天更多的敌人冲上了城墙。军司马王进带领五十个武功高强的士卒,就象救火队员一样,哪里出现了危急,哪里就有他们厮杀的身影。 李弘看到军候武飞死了。武飞是他特别喜爱的上司,他喜欢看到那张笑眯眯的脸,温和而且和善的声音。武飞也喜欢李弘,他一看到李弘就笑,总要和他说上半天的话。 武飞被敌人一刀砍中胸口,整个人都横飞了出去。李弘救不了他。他眼睁睁的看着武飞被砍死了。李弘无力的叫了起来。他虽然大发神威连杀四人赶到那个杀死武飞的敌人身边,准备为他报仇,但更多的士卒赶在他前面,把敌人剁成了几大块。李弘跪在武飞身边,欲哭无泪。 第九天,战斗的惨烈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敌人真的是疯狂了。他们架起了更多的云梯,更多的士卒投入到战场上,他们不休息,轮番攻击。 乌延和阙机好象也有一点失控,他们拿着战刀,竟然站在城下一百步的地方督阵。士卒们最后一点力量都被各自的首领榨了出来。他们不再想到生死,他们的头脑里只有荣耀,只有卢龙塞。 田静浑身浴血,黑黝黝的钢枪咆哮着,在敌人中间往来如飞,翻滚飞腾,拼命蚕食着敌人的生命。主城墙左侧,王进和他的部下们带着所有的士卒全部投入到激烈的搏杀之中。敌人蜂拥而上,太多了,已经没有人还有时间砸石头,滚擂木,只能在城墙上和敌人肉搏了。主城墙右侧柴挺指挥着部队,尚能勉强应付局面,那是因为他这一侧不是敌人的主攻方向。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一兵一卒可以支持左侧战场。 天黑了下来,敌人缓缓退回到大营里。 城墙上,城墙下,到处都是尸体。汉军士卒疲惫不堪,一个个坐在血迹斑斑的城墙顶上,享受着难得的休息。 田静望着王进,柴挺,三人默然无语。部队的损失已经达到了不能维持整个城墙的防御了。现在能够站在城墙上继续作战的士卒,只要五百多人了,这包括云楼上的两百名士卒。左侧城墙的防守士卒在敌人连续三天的猛烈攻击下,只剩下了八十多人。明天要塞就有可能被敌人攻破了。 “大人,敌人的损失也非常巨大。看他们撤下去的部队,不会超过两千人。我们损失了一半,他们损失了一半多,大家在人数上还是基本上平衡的。”柴挺缓缓说道。他在安慰田静,也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