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身后的风雪立时满面通红,害羞不已。红彤彤的一张俏脸更是显得艳丽无比。李弘一时间看得呆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回过头来,以满面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 “豹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帅可能要下令在整个中部鲜卑捉拿你。不然,他怎么对拓跋锋交待?人是在他的管辖境内被杀,你和他的关系又是天下人人皆知的事。一旦让你有惊无险的逃出了鲜卑,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大帅故意放你出境的。” 李弘大为佩服裂狂风,“我不会让大帅为难的,你放心。” 鬼不灵山。 李弘大吼一声,用力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长箭。黑色的箭头上还带着一小块肉。李弘痛得哇哇大叫,嘴中不停的抽着冷风。他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拓跋柬,你个老匹夫,不就是杀了你一个侄子吗,至于兴师动众,带几百人跑来杀我吗。” 李弘失策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跑到边境,就算拓跋部落要杀他,恐怕也只有干瞪眼的份,所以他根本就不听裂狂风的劝,大摇大摆跑到白檀城吆喝:“我就是豹子,谁敢杀我?”话音刚落,就招来三支长箭,七八把长刀,十几个大汉,一拥而上,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了。李弘吓坏了,拔腿就跑。结果后面追的人越来越多,还没有到城门,已经有几百人了,各自拿着明晃晃的武器,喊杀声惊天动地。李弘使出浑身解数,抢了一匹马,夺路而逃,连头都不敢回。 但他想跑都跑不掉了。从城内风驰电掣一般冲出两百多骑,玩命一样追在后面,一边跑还一边喊:“豹子,我是拓跋柬,今天不杀了你替我侄儿报仇,我就不回拓跋部落,杀……” 李弘一听魂飞天外,妈呀,给裂狂风说中了,这个拓跋锋还真不能惹,他竟然千里迢迢派了这么多人来追杀他。没办法,只能拼命打马,望树林子里跑了。躲一时是一时吧。 他现在后悔把黑豹留给柯比熊了。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睡到半夜就起来了。他睡不着,他想早一天回到大汉国。现在大汉国离他那么近,他却不能一步就跨过去。为了阙居和柯最的家人,为了风雪,他还要到白檀城去。他要杀出鲜卑,而不是走出鲜卑。只有把拓跋部落杀痛了,激怒了拓跋锋,其他的人才会安全一点。在鲜卑人眼里,不能杀死最强的敌人却去凌辱弱小,是要遭到全族人耻笑的。如果李弘在很短的时间内杀死了更多的人逃出了鲜卑,慕容风就可以非常容易的保下风雪。有本事杀掉主犯再说。拓跋锋不能抓走风雪,自然无从知道阙居和柯最家人的下落。 裂狂风出来送他。李弘对他说,告诉柯比熊,我把黑豹留给他。等他长大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报仇。裂狂风笑着答应了。他劝李弘到白檀城以后,先躲几天。如果风声不大,就出来露露脸,然后逃之夭夭算了。至于他妹妹,除非拓跋锋杀光了牛头部落所有的人,否则休想拿人。 李弘大笑,骑着一匹战马绝尘而去,全然没有把裂狂风的话放在心上。 第十四章 同归于尽(3) 第二天,整个大燕山附近下起了瓢泼大雨,一下就是三天。山洪爆发,洪水施虐,根本无法行走。接着下了两天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直到第六天天气才转好。李弘随即告别收留他的山区牧民,继续望白檀城而去。 他进了城,找个地方吃了几个饼,几块肉,他就开始惹事了。结果被人打得抱头鼠窜而逃。他根本不知道慕容风的黑木令已经传到了白檀城,传到了中部鲜卑各个角落,就连弹汉山的鲜卑大王和连都知道了。 用黑木令牌缉捕的逃犯如果被抓到或者拿到人头去领赏,至少可以得到八百头牛,或者五百匹马,或者一块不小的牧场,总之奖赏非常多,可以让人一夜之间暴富。更让人疯狂的是,西部鲜卑大人拓跋锋也发出了黑木令牌。两份奖赏,想不疯狂都不行。于是各地的马贼马帮,塞内塞外武功高强者,想发财的乌丸人,想出风头的鲜卑贵族子弟,各部落大人最精锐的亲骑兵,拓跋部落的追杀骑兵队,蜂拥而至,谁都想得到这份巨大的财富。而人流最集中的地方就是这通往大汉国最近的白檀城。 李弘现在已经不是一个逃犯了,在追捕者的眼中,他就是钱,就是财富,就是实现自己人生梦想的垫脚石。 这时,他的左侧,右侧接二连三都出现了骑兵。城里的人已经冲了出来,依旧疯狂如故,穷追不舍。整个城外的旷野上,骑兵的喊杀声,马蹄的奔腾声,一窝蜂跟在后面追杀的百姓叫嚷声,各种声音交织混杂在一起,恨不能把天都冲破。 李弘边跑边回头看,脸都吓白了。他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全身都伏在马背上,根本不管飞来的长箭,只是一个劲的狂踢马腹,恨不得这批马长出翅膀飞起来。现在,前方那树林,那座山,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啊。 李弘终于达到目的,第一个钻进了树林。 李弘对树林的熟悉好象是天生的。只要他闻到树林里的清香,听到鸟儿的鸣叫,看到野花的笑脸,他就象充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 几百人的各色大军冲进了树林,淹没在绿葱葱的大山里 李弘开始发挥他逃生的本能。他在树林里灵活快捷,就象一只猎豹,随时都有可能给人以致命一击。他一会儿躲在暗处一箭取人性命,一会儿爬到树上对敌人进行背后突袭,一会儿又在另一个山头上狂呼大叫。 山林太大,几百人进去之后,就象一把沙洒进了大河,转眼间就被完全吞噬了。而在这样的大山里,寻找一个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谈的事。但是人们疯狂了,三五成群,以牛角号联络,象过筛子一样稳步推进。 几百人连续追踪李弘两天两夜,行程达到了一百多里。如果前面不是巨大的财富,谁会有这么大的毅力,而且这个被追踪的豹子真的就是一只豹子,非常危险,已经杀死了上百人。但是,更多闻风而来的人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大山。财富与生命相比,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财富。 李弘傻眼了。他原先以为自己逃进树林之后,这些人追一下,眼看没有指望很可能就放弃了。谁知道这些人坚忍不拔,锲而不舍,让李弘大为钦佩。 第三天,李弘再连续杀死了三十多人之后,被拓跋部落的士卒围在了一座小山上。李弘夷然不惧,举刀就剁,和二三十人纠缠在一起。等拓跋柬听到号角声追到这里支援时,李弘已经突破包围逃走了。 李弘这次受伤不轻。手臂中了一箭,背上被砍了两刀,腿上也被长矛刺了一下。他包扎好伤口,不敢多做停留,马上一拐一腐的竭尽全力往前赶。拓跋部落的牛角号声就在自己的背后不远处响个不停,而更多的牛角号声在更远的山里此起彼伏。 拓跋柬不慌不忙的走在浓密的山林里,他不怕李弘会飞上天。他已经打听过了,这座山的确非常大,叫鬼不灵。濡水河把这座山一分为二,河水从大山中间流过。再往前翻一座山就到了悬崖。下面就是濡水河。 李弘不知道。他此时正在艰难的往山上爬。他望着背后那些阴魂不散的追兵,心里恶狠狠的诅咒起来。随即他就听到了微弱的河水声。李弘没有太在意。大山里到处都是流淌的小溪,哗哗的流水声随处可闻。 再爬了一会,李弘听到流水声已经变成波涛声了。李弘兴奋起来。是一条大河,一条大河。那肯定是通往大汉国的濡水河了。他立即明白了这些追击者为什么穷追不舍了。原来这座山走到这里就是绝境,无路可去了。 李弘奋力爬上山顶,此时巨大的轰鸣声已经震耳欲聋了。他踉踉跄跄的走了十几步,坐倒在悬崖上向下望去。 下面湍急的河水怒吼着,汹涌澎湃,一泻而下。河水撞击在岸边的大石上,发出惊天巨响,溅起万丈波涛。大概是因为发洪水的关系,河面非常浑浊,许多大树,树枝,飘浮其上。李弘看得有些腿发软,但是脸上却显出得意的笑容。 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脚,把箭壶里剩余的十几支箭插在地上,准备等一下方便射击。然后他拔出战刀,双手用力挥舞了两下,心中的愉悦实在是难以表达。 突然他纵声高叫起来:“我要回去了……” “我要回去了……” 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传出去很远很远。 拓跋部落的士卒奋力往上爬。 李弘站在山顶上,好整以暇的望着下面,拿起了自己的弓箭。“嗖……”一声尖啸,一支长箭象钉一样钉进了一个士卒的胸口。那个士卒惨叫着滚了下去。 拓跋柬发怒了。他杀人无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杀的人。杀人要是都这么艰难,自己早就累死了。他恨李弘都恨入了骨髓里。他原来以为可以抢个功劳,把拓跋帷挤下去,这样自己也可以坐上四大豪帅的位子了。没想到带来的两百多人,被这个小子宰掉了五六十。现在即使杀掉了这小子,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功劳,还要挨一顿臭骂。想想他都窝囊死了。 “兄弟们往上冲啊。杀了他就发财了。杀啊。”他一边狂叫着,一边带头冲了上去。 李弘的十几支箭转眼就射完了。他拿着战刀站在山顶上,等着拓跋部落的士卒上来。 第十四章 同归于尽(4) 一个士卒勉勉强强站稳,还没有抬头,就被李弘大吼一声,削去了头颅。旁边的士卒怒叫起来,发疯般的冲向李弘。李弘抬手架住他的刀,顺势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就听见胸骨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个士卒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倒飞了出去。李弘大叫起来:“杀,杀……”,就象一头嗜血猛兽,狂野的奔向离自己最近的敌人。拓跋部落的士卒刚刚爬到山顶,筋疲力尽,疲惫之极,手脚俱都发软,哪里有力气和休息了许长时间,象生龙活虎一般的李弘做生死搏杀,很快就被他砍倒了二十几个。 拓跋柬终于冲上了山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李弘早就盯上他了,见他立足未稳,主意力不集中的时候,突然抽出小斧对准他就甩了出去。拓跋柬眼睁睁看着飞来的小斧朝自己射来,偏偏就是不能迈开双腿避让一下,那双腿因为刚才过度用力上山现在就象铅一样重。他依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小斧斩进自己的胸膛。他赶到一阵剧痛。他赶到无比的愤怒。他要杀死他,他要在自己死之前杀死他。 拓跋柬发出一声惊人的吼叫,好象要激发自己浑身的力量,他突然丢掉手上的战刀,象一头发了疯的野牛一般,嘴里哇哇大叫着,以夷非所思的速度朝李弘冲去。 李弘奋力挡开一把削向他双腿的刀,向正冲向自己的拓跋柬跑去。他要收回那把小斧,那是公孙虎送给他的礼物,不能丢下它。 两个人迅速接近。李弘看到拓跋柬怒睁的双眼象铜铃一样,脸上的肌肉已经变形,龇牙咧嘴的,好象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下去,鲜血正从他胸口喷射而出,整个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李弘毫不畏惧,狂吼一声,战刀直刺入拓跋柬的胸腹。拓跋柬速度太快,身躯硬是往前一扑,战刀带着一蓬鲜血,冲出他的身体。拓跋柬一把抱住李弘,依靠自己飞速奔跑的惯性推着李弘往悬崖边跑去。 李弘伸手抓住小斧斧柄,随着他飞速倒退。在拓跋士卒的惊叫声中,两个人掉下悬崖。 第十五章 卢龙塞新兵(1) 李弘被河水冲到鬼不灵山脚下的河滩里。 他非常幸运,在湍急的河流中抓到一棵飘浮的大树,捡了一条性命。他不敢留在附近,忍着锥心的伤痛再次逃进了鬼不灵山里。他琢磨着,现在自己浑身上下都是伤,根本没有抵抗力,一旦被那些疯子碰上,那还不被活剥了。 李弘在山里转悠了半个多月,身上的伤口基本上都结痂了,他随即决定下山继续西行。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李弘贪婪地呼吸着草原上清新的空气,郁结在心中的闷气顿时一扫而光。他高兴的一边狂呼乱叫,一边飞奔起来。 随后的几天他在草原上遇见了不少乌丸族人。乌丸族在几十年以前,因为受到匈奴人的强大攻击,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家园,陆续向大汉国内迁移。乌丸族的各大部落王随即请求大汉国皇帝,允许他们居住在荒凉的边塞以内。大汉皇帝对这些愿意归顺自己的胡族非常大度,慨然允诺。乌丸族人的语言,生活和风俗习惯都和鲜卑族人一样,如果不仔细分辨,很难认出来。 李弘在和他们的攀谈中得知这里是大汉国的幽州右北平郡。居住在右北平郡的乌丸族有八百余部落,首领大人是汗鲁王乌延。大汉国的卢龙塞距离这里还有三百多里。这里的乌丸牧民和大汉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大家对李弘都很客气,热情招待,唯恐不周。 李弘一个人大步流星走在绿油油的草原上,心情无比舒畅。马上就可以见到卢龙塞,马上就可以见到无数的族人,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就在这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李弘本能的警觉起来,转身向背后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有十几骑飞驰而来。他迅速从背上取下弓,右手从箭壶里拿了一根长箭,箭是他向乌丸牧民讨来的。战刀插在拓跋柬的肚子上随他一起喂了鱼,身上的武器除了这把弓就是别在腰间的小斧了。李弘不确定追来的人是干什么的,但防一手总是要稳妥些。 李弘没有停下来,依旧甩开大步往前疾走。后面的骑士越来越近,已经看出来是一骑在前狂奔,后面十几骑紧追不舍。追在后面的人不时对前面的人射出长箭。前面逃命的人显然受了伤,趴在马上左右摇晃。他好象也看见了李弘,径直驱马朝李弘这个方向逃来。 李弘看出来今天是脱不了干系了,索性站住,望向逐渐接近的骑士。那是一个汉人——李弘从那人的发型上就能看出来,那绝对是一个汉人。上次在裂狂风的队伍里他就看见有汉人,但是没有机会讲话。在白檀城里,汉人就更多了,听到熟悉亲切的声音,他差一点就要冲上去拥抱人家。但是对方的方言太重,李弘听不懂。人家倒是听的懂他的话,举起刀枪棍棒就杀上来了。 追在后面的人各个都是非常显眼夺目的髡头。李弘就是弄不明白,髡头难看死了,胡人为什么就喜欢。女人不出嫁也不养头发,怎么漂亮看着都别扭。汉人的一头长发多好看,潇洒飘逸。胡人为什么就不能改改祖宗的规矩? 马上的人终于支撑不住,突然掉落到草地上。李弘吃了一惊,赶忙飞跑过去。那是一个年青人,就象草原上的牧民一样,普通而没有任何特色。唯一不同的就是头发。他被人砍了几刀,肩膀上还中了一箭,浑身血迹,奄奄一息。他望着李弘,嘴中不停地叫着:“救……我……救……我……” 追兵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了。叫嚷声,马蹄声,直冲李弘的脑门。李弘二话不说,就着蹲式,抬手就是一箭射了出去。 对方估计没有想到一个在草原上孤身走路的汉子会是敌人的同伙。同伴的惨叫声激起了敌人凶残的本性。他们怒吼着,各举战刀冲了上来。 李弘镇定自若,站起身来,突然迎着敌人飞跑过去,一边连续射出两箭。两个敌人胸口中箭,先后摔落马下。对方被李弘的挑衅举动激怒了。他们哇哇怪叫着,猛踢马腹,恨不能一步杀到。 李弘再次拉弓对准正对自己的大汉射出了必杀的一箭。距离太近了。那个大汉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让长箭洞穿了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大声惨吼起来,手上的刀就那么抛了出去。李弘随手扔掉长弓,身形高高跃起,紧贴着奔马的右侧避过撞击。空中翻滚的刀却被他一把抓住,顺势就劈向了自己左侧的敌人。那个敌人右手举刀正要平扫,不料想李弘在空中的下降速度更快,刀锋已经先他一步斩在了脖子上。头颅飞出,而身体却被奔马带出十几步才掉落下来。 李弘摔落到地上,一个翻滚爬起来,往自己的长弓跑去。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蹲在地上,向背对自己的敌人射出了一箭。那敌人正在紧拽马缰,让奔马减速。毫无防备之下被击中,怪叫着一头栽下马来。剩余的五个敌人在二十几丈外勒住了狂奔的马,一脸的惊骇。一个照面下来,竟然被这个披头散发的大汉斩杀了六个同伴,一半还多。 一个看上去心计深沉的汉子制止了其他人继续冲上去,高声喊道:“你是谁?” 李弘四平八稳的站着,左手拿弓,右手拉弦,两支箭搭在弓上,瞄准了他们。 对方见李弘不搭话,再次喊道:“我们是乌丸汗鲁王手下,奉命追击逃奴,你无端出手伤人,与我们乌丸人结下仇怨,是想找死不成。” 李弘依旧不予理睬,更不答话。 对方大概对是否发动攻击非常犹豫。刚才李弘表现出来的惊人杀伤力,不是几个人能够对付了的。 李弘看见对方几个人又退了几步,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说什么。 突然那个说话的汉子再次叫起来:“有本事留下名姓,日后算帐。” 李弘拽都不拽他,喝道:“过来受死。” “你是不是豹子?”对方再次喊道。 “老子就是。怎么这么多废话,还打不打了?”李弘放下弓箭,大声喝问。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对面五人慌慌张张的急忙拨转马头,打马如飞而去。 李弘有些吃惊了。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么好事。他看着那五个乌丸人在草原上远远的绕了一个圈子,然后向来路急速而去。 躺在地上的人剧烈的呻吟起来。 李弘急忙跑过去,撕开他的衣服,手法熟练地帮他包扎起来。李弘笑着对他说:“没事,死不掉的。” “你,就是豹子?”那人忍着剧痛,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叫李弘。豹子是大帅帮我取的外号。鲜卑人都这么叫。你很厉害,当了奴隶要逃跑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你叫什么?” “我叫里宋,字长忆。谢谢你救了我。” 第十五章 卢龙塞新兵(2) “小事,小事。你肩膀上这支箭要不要我帮你拔下来?” “不用了。我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禀报卢龙塞田大人,我必须要马上赶到卢龙塞。”里宋望着李弘,坚决地道。 “但是你伤得很厉害,估计骑马很困难。” “走吧。快走吧。”里宋挣扎着站起来,龇牙咧嘴地说道。 李弘无奈,把他捆到马鞍上。自己骑一匹刚才敌人丢下的马。他舍不得把其余的几匹马丢掉,把缰绳连作一处,也一块牵着走了。 李弘看见里宋趴在马背上,痛苦欲绝。于是就和他闲聊起来,希望能分散一点里宋的注意力,减少一点痛苦。 “里大哥,到卢龙塞还要走多少路?” 里宋没有直接回答他,回过头来,一脸痛苦,郑重其事地说道:“恩公,大哥二字我实在担当不起啊,你叫我长忆就行了。” “你不是叫里宋吗?怎么又变成长忆了。” “里宋是我的名字,长忆是我的字。你是不是在鲜卑时间呆长了,把家乡的规矩忘记了?”里宋奇怪的问道。 李弘尴尬地说道:“不知道什么缘故,我把过去全部忘记了。所以我对大汉的一切都非常陌生。”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就是你的传言,说你过去是鲜卑虎部落的一个白痴奴隶。你现在已经名扬天下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白檀城,鬼不灵山抓你吗?” 李弘摇摇头。他在山上躲了十几天,当然不知道。 “二千多人。“里宋瞪大眼睛说道,“你杀了拓跋锋的弟弟拓跋柬,掉下悬崖之后,沿着濡水河找你尸体的人有上万人。那真是一个壮观的场面。” 李弘好奇起来,“他们找我尸体干什么?” 里宋象望着白痴一样的望着他,“你不知道黑木令牌?” 李弘摇摇头。他真的不知道关于他还有这么多故事。 “鲜卑国的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和西部鲜卑大人拓跋锋同时发出黑木令牌缉捕你。抓到你或者杀了你,赏赐惊人,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基本上相当于一个中小部落的全部财产。你就是钱,而且是一大笔钱,知道吗?” 望着里宋贪婪的眼神,李弘当然明白,拼命点头。 “所以大家都去河里捞尸体。只要拿到你的头,就是拿到财富。” 里宋趴在马上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从那河里逃出来的。” 李弘大笑起来,“我又跑回山上呆了十几天。” 里宋明白过来。他想笑可又怕震的伤口更痛,只好强忍着,一脸的怪像。 “你还是说说为什么你有两个名字吧?” “我们大汉人在十六岁之前由父母长辈赐名。十六岁成人之后,再由长辈赐字。一般我们彼此之间都喊对方的字。不能直呼其名,那是非常不礼貌,要遭人痛骂的。” 李弘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那我这字应该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干脆自己取一个得了。” 里宋白眼一翻,当然不知道。自己都不知道,还问别人,不是白痴才怪,可李弘是自己救命恩人,不能不理,于是委婉说道:“字要长辈赐,不能自己胡编乱造。” “我什么都不记得,到哪里去找长辈。马上就要到卢龙塞了,我总不能对人说,实在对不住,我把自己的字给忘了。这不是笑话吗,你说是不是?”李弘认真地道。 里宋想想也对,“那你自己取一个吧。” 李弘坐在马上琢磨,半天没有做声,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不好取,这样吧,我是大汉子民,就叫子民算了,你说如何?” 里宋怪声怪气地叫起来:“表字是要解释名字,体现德行的。 你不能乱取,让人家笑话。” 李弘不听,越琢磨越觉得不错。他对里宋喊道;“长忆,叫我一声听听。” 里宋没办法,只好喊了一嗓子:“子民。” 李弘大笑,“不错不错,就叫子民了。” 里宋翻个大白眼望着他,觉得这人的确有些白痴,啥都不懂,但是杀起人来,的确无人能敌。 望着远处那座巍峨挺拔的雄关,李弘不禁心潮澎湃,仰天长啸。他终于到家了,他终于回到了故土。 里宋是卢龙塞边军的屯长(屯长,汉代军官名,统领一屯之兵。屯是曲以下的部队单位)。他负责卢龙塞整个斥候部队的工作,是卢龙塞守将奋武校尉田静的手下。本月初因为听说汗鲁王可能要起兵叛乱,特意让他通过中间人到汗鲁王乌延的部落做奴隶,刺探军情。 里宋带回来的情报让田静非常震惊。汗鲁王乌延已经与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多次在边境相会,确定了在大雪来临之前攻下卢龙塞的口头协议。现在鲜卑的五千大军已经秘密进入大汉国境,隐藏在乌丸部落的百灵牧场。乌延的三千人集结在距离卢龙塞一百里之外的红花谷。目前他们尚缺少攻城工具,正由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派人由白檀城紧急运来,估计攻击时间最迟也就是下个月初。 卢龙塞的边军只有二部(部,汉部队单位,在曲之上)人马,共一千六百人,要对付八千大军的攻击,的确非常困难。但是现在就派人向右北平郡太守刘政大人要求支援,又显得太早。刘大人在没有确实根据之前,恐怕也不会贸然出兵。田静坐在书房里,苦思冥想退敌之策。 他的一名侍卫轻轻走到门边,敲了敲门。 田静抬头问道:“还有事吗?” 第十五章 卢龙塞新兵(3) “禀告大人,护送里屯长回来的那位壮士还在关口,是打发他走呢还是……” 田静猛然想起里宋对他说的这个人,自己一时关心军情去了,倒把这茬给忘了。他赶忙说道:“快去把他请来,我要和他谈谈。” 李弘在入关前,私下叮嘱里宋,不要说出他就是被鲜卑苦苦追杀的豹子,以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言下之意就是怕被人偷偷杀了,拿人头去领赏。但里宋对田静什么都没有隐瞒,事关国家大事,决不能因小失大。 里宋对田静说,此人十分勇猛,以他当时在草原上一个照面之下杀死六个追兵的身手,关于他的传言就是真的。一个人杀死拓跋部落的拓跋奎和二十多个士卒,在一般人来说绝不可能,但李弘可以。他认为此人可以留下来,对即将到来的大战肯定有帮助,尤其他曾参予驹屯大战,熟悉鲜卑人的作战方式,但田静却把他忘了。 李弘坐在关口的小屋内,和几个士卒在神侃。士卒们马上就和他混熟了。从中午侃到下午,从下午侃到天黑,就没有人来招呼他。那个里宋被送进去之后,也好象泥牛入海,音讯全无。李弘纳闷了。就是不给赏钱也应该给我过关吧。那几个士卒安慰他,说田大人人好,爱兵如子,你救了里大人,一定会有赏钱的。 士卒们招待了李弘一餐饭。李弘自从有记忆以来,就没有看见过这白花花的东西。李弘觉得非常好吃,一碗转眼就没有了。士卒们都知道胡族人那里没有这东西,见李弘喜欢吃,大家又匀了一碗出来。李弘一边连声道谢,一边风卷残云,转眼又吃了一个干净。 吃完饭,大家又坐在一起胡扯。直到上灯了,有眼尖的士卒才看见田静的侍卫走过来,赶忙对李弘说:“好了,田大人的侍卫来了。” 那名侍卫领着李弘走到田静的书房门口。田静已经站在门边了。 田静四十多岁,身形魁梧,短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李弘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李弘。李弘高大威猛,浑身散发出一股彪悍之气,咋看上去就特别象横行草原的马匪。田静就是这么想得,怪不得能够杀人如麻,来去如飞,几千人在白檀城抓他都被他硬是杀出一条血路逃了。这种人驯服了好用,驯服不好,就是一个麻烦。慕容风就是最好的例子。慕容大帅是何等人物?连他都搞不定的人,天下又有多少人能降伏。田静正在这样胡思乱想,这边厢李弘已经给他行了一个礼。 田静对关于豹子的各种传说非常清楚,加上有里宋的证实,知道这小子大概被鲜卑人抓住后打坏了脑子,所以对他不懂各种礼节也不以为意。 “下官公务繁忙,怠慢了壮士,多有得罪了。”田静客气地道。 李弘初次见到大汉朝的大官,心里比较紧张,没敢说话。田静请他进屋坐下。 田静见他非常局促,微笑着说道:“我已经安排里大人到徐无城疗伤了,临走前,里大人一再嘱咐我要照顾好你。不知道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李弘赶忙摇摇头。 田静笑起来,“那你千里迢迢杀回大汉国,当真一点原因都没有吗?” 李弘吃了一惊,一句话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随即想到一定是里宋出卖了他,脸色立即不好看了。 田静看在眼里,赶忙给自己的下属圆场:“他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特意托我照顾你,当然要告诉我原因了。别人都巴不得出名,让自己扬名天下。你为什么不但不愿意,还躲躲藏藏呢?” 李弘苦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让田静括目相看的话。 “不得不杀人的事有什么好炫耀的。我杀了那么多人,真正该杀的又有几个?许多人象我一样,不过就是为了讨个生活,糊个三餐温饱而已。扬名,不过就是扬杀人的名罢了,不扬也罢。” 田静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大汉,突然之间觉得很陌生。他根本就不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个草莽之夫。 “那你可愿意留下来当兵?” “当然愿意。我在鲜卑的时候,发现慕容风大帅正在做攻打卢龙塞的计划,如果他真要发动攻击的话,应该在今年下大雪之前展开行动。本来也想逃回大汉报信,可我估计不会有人理睬我,所以就想到卢龙塞附近转转,看看可有当兵的机会,也好为国效力。” 田静大为欣赏,连声赞道:“好,好。”随即问道,“你在慕容风身边听说了有攻击行动吗?” “没有听说。不过我看到他在地图上已经勾画出了完整的攻击态势,估计应该就在这段时间内。” 田静对他的话越来越感兴趣了,他发现这个小伙子非常不简单。他立即问道:“你根据什么这么肯定?” “前一段时间,鲜卑国动荡不安,王权争夺激烈,大帅在最危急的时候,力挽狂澜,把局势成功稳定了下来。然而鲜卑国已经遭到重创,越来越多的部落开始对弹汉山王权视若无物。他们都在大力发展自己的部落势力,部落之间的吞并已经愈演愈烈,长久下去,鲜卑国分崩离析也就是早晚问题。”李弘侃侃而谈。 “大帅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动对大汗国的攻击,无非也就是为了鲜卑国的稳定和统一。他的目的很明确,通过打仗消耗一些大部落的实力,同时也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大人,鲜卑国如今还是一个整体,谁想造反生事,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战打赢了,掳掠的战利品多,对鲜卑各部落的团结和富强都有好处。打输了,几个大部落的实力虽然受损,但不影响鲜卑国的整体利益,反而对鲜卑国的稳定有莫大好处。所以攻打大汉国,势在必行,早打比晚打好。” “何况如今我们大汉国形势非常不好。今年春天,在中原各处爆发的黄巾暴乱,已经严重动摇了大汉的根基。大帅说我们大汉国皇帝昏庸无能,荒淫骄奢,官吏贪赃枉法,盘剥百姓,大汉国已经是病入膏肓之体,行将就木之躯,正是夺取边疆四郡的大好事机。他处心积虑好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如果能够在下雪之前打下并且控制卢龙塞,对大帅明年的攻击行动是否成功将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卢龙塞是大汉国东疆的屏障,一旦攻下,幽州的东北部将成为鲜卑铁骑的跑马场,再无抵御入侵的防线。假如大帅在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攻下卢龙塞,那么在明年春天来临之前卢龙塞都将牢牢的控制在他的手里。” 第十五章 卢龙塞新兵(4) “一旦大雪来临,大汉军根本无力支援。即使援军赶到,在冰天雪地里,面对固若金汤的卢龙塞,将如何攻击?大雪封山之际,大汉援军的粮草将如何解决?大帅有一个冬天在卢龙塞重新布置防守,蓄积力量。春天到了,他兵分两路,一路由白檀城攻击渔阳,一路出卢龙塞攻击右北平,两军在蓟城会合。若真是如此则幽州大片国土将饱受其铁骑蹂躏,百姓遭殃,生灵涂炭啊。” “田大人,您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田静正捉着自己的短须在凝神思考,没有回答他。李弘不好意思打扰他,只好坐在一边等着。 “这么说,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是慕容风在幕后所为了?”田静缓缓说道。 “在鲜卑国,听从慕容风指令的人要比听鲜卑王和连的多得多。慕容风为鲜卑国所做的一切岂是和连能比的。和连大失人心之处,就在于谋害慕容风,造成了反叛者林立,国势大减。如今慕容风重掌大权,对周边国家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是啊,他真的就是我们的噩梦。”田静心情沉重地道,“熹平六年,也就是八年前,皇帝陛下派遣护乌丸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率五万大军与匈奴南单于一起,出雁门关,到塞外攻击鲜卑檀石槐。大军分成三路并头并进,横扫草原两千余里。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檀石槐故意安排的。他采用慕容风的诱敌深入之计,将我们诱进了他的伏击圈。大军在落日原被十万鲜卑大军包围,死伤惨重。夏育大人战死沙场,田晏臧旻大人率部突围逃走,最后只有三千多人回到雁门关,而这一切都是拜慕容风所赐。” “大人说的就是落日原大战。”李弘轻轻问道。 “是的,我就是当年侥幸能够逃回来的士卒之一。当年,五万将士,一战毙命,他们的尸骨如今都被遗弃在大漠深处,永远都不能回来。我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打败鲜卑人,将他们的尸骨运回故土安葬,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啦。”田静双目微红,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 李弘感同身受,心里沉甸甸的。 田静稳定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你学识不凡,对事态分析颇有见地,应该不是普通之人,你就是想不起来?” 李弘失望的摇摇头,“想不起来。算了,现在不也能混到饭吃吗?在鲜卑的时候,我经常吃到肉,已经非常好了。” 田静见他豁达的挥挥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想想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怎么着,不都是混口饭,自己不也是的吗? 田静笑起来,“你留在我身边做个侍卫如何?” 李弘摇摇头,“我去做小兵。他们那里饭好吃。” 田静愣住了:“我这里饭不好吃吗?” “我不知道,不过他们的饭的确好吃,而且我也不喜欢做侍卫。” “为什么?”田静很惊讶了。只要是当兵的,就没有人不想当侍卫的。侍卫跟在大人后面,威风,有人求,饷银高,不用训练,打仗不用冲在最前面。美差啊。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跟在大人后面,平常不能到处乱跑。打仗的时候还要尽心尽力的保护,结果自己打得很不痛快,没意思。”李弘很随意地说道。 田静惊讶了,“那你想到什么地方去?” “经常有战打的地方就好。”李弘马上要求道。 田静可惜的看了他一眼,有些舍不得,“你到里大人的部队去吧,做个斥候,怎么样?” “好,太好了。”李弘兴奋地道。 田静送走李弘,立即伏案疾书。他觉得李弘的分析非常有道理,这次鲜卑和乌丸人攻击已经不仅仅是骚扰性攻击,而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军事行动。 多年的经验告诉田静,看问题应该从更高的层面上去看,分析局势应该从整个大局开始分析,这样问题才会分析的更彻底更透彻,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会更加全面更加稳妥。田静觉得自己应该把当前的局势和即将开始的战斗告诉上官。 他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幽州刺史刘虞。一封给右北平郡太守刘政,请求援兵。如果慕容风下决心一定要拿下卢龙塞,他的两千多部队就很难守住。 田静觉得李弘是个人才。 第十六章 斥候的战争(1) 大汉国中平元年(公元184年)11月。 距离卢龙塞北面八十里,是一片绵延的小山丘,当地人叫这里作半腰山,翻过山就是濡水河。最近斥候们很难接近红花谷,总是被鲜卑的斥候截杀。李弘已经三次和伙伴们一起从不同的方向试图接近,但都被赶了回来,还折了十几个兄弟。李弘每次都坚持断后阻击敌人,掩护大家撤退。斥候队的士卒们都愿意和他一起出任务,因为不太容易死,安全些。李弘特别能杀,杀起人能就象猛虎一样凶狠,尤其那把神出鬼没的小斧,没有哪一次出任务不沾血回来。小斧一色漆黑,连把子都是黑的,因此大家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黑杀。但是士卒们天南地北的都有,各地方言在一起乱叫,黑杀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黑子。黑子这名字好记,喊的人也多。这样一来大家反而不知道李弘的真名了。 里宋告诉他大家在一起要互相喊字,所以李弘每次都认真的告诉对方,我叫李弘字子民,对方一般都是哈哈大笑,然后象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但就是没有人喊他子民。李弘奇怪了。后来百人队队率告诉他,大家都是布衣,白丁,就是穷苦百姓出身,有的还是贱民出身。所谓贱民,就是终身给人做仆人,下人,丫鬟的人家出身,大字都不识一个,有的连个大名都没有,就是喊小名,哪里知道什么字不字的讲究。那些都是有钱人家,读书人家玩的破事。李弘听傻了。想想也是,在鲜卑,那些奴隶连猪狗都不如,还管什么名字不名字,所以李弘认为里宋骗了他。什么玩意,回来不揍扁了你。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但是敌人并没有什么动静。田静有些急了,他的求援信已经发出十天了,如果援兵来了而敌人没来,他谎报军情,那是要坐牢的。于是他亲自跑到斥候队的营房,勒令他们必须在两天内进入红花谷,务必要打探到准确情报回来。 已经是伍长的李弘出了一个主意(伍长也就是带四个兵,加自己五个,啥都不是)。从卢龙塞的南边进入濡水河,然后沿着濡水河而上,到半腰山。从半腰山出发,走二十里就是红花谷的后方。从这里进入红花谷,应该有可能。他的上司小刀什长就去向百人队队率程解禀报。程解说,主意不错,但凡有一点可能也要试试,谁想得主意?小刀说就是田大人派人送来的那个黑子出的主意。于是兵分两路。百人队队率程解带八十人正常出动,在正面诱敌,什长小刀带二十人沿濡水河到半腰山。 他们半夜就出发了。中午一行人到达半腰山。 半腰山由几十个小山围成。满山的树都已经秃了头,丑陋的枝枝桠桠以各种姿态展示着自己。满山的落叶,发出一股股醉人的醇厚清香,间或还能闻到一些枝叶腐烂的味道。 已经初冬了。望着满眼的肃杀和荒凉,听着呼呼的寒风在耳边啸叫,李弘的心也是冰冷冰冷的。他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信心,卢龙塞的血战即将展开,现在围坐的一起的战友将来还会有多人能够再坐在一起。 战马都留在河边,由两个士卒看着。大家徒步走了十几里,已经非常累了。在大家休息的空档,小刀把四个伍长都叫到了一起。 “我们商量一下,谁去?”小刀是个老兵,中年人,不识字,一脸的胡子,长得连嘴都差一点盖住了。 几个人互相看看,没有做声。小刀把眼睛望向李弘。李弘赶忙开口说道:“我们小队去吧。” 五个人趴在山头上,朝下面的山谷看去。下面就是红花谷。山谷内密密麻麻的都是大树。虽然树叶脱落的差不多了,但什么都看不见。 “乌丸人大概在山谷东头。我们趴在这山谷西头,看不到的。”一个瘦小的士卒轻轻说道。他叫郑信,过去是个猎人。在李弘这个小队里,还有三个士卒,都是猎户。做斥候这个工作,辛苦危险,爬山涉水,一般人也做不下来,让猎户当兵做斥候,可以缩短训练时间,而且他们也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李弘对一个身形健壮,粗脖子大脑袋的大汉招了招手。那个大汉爬过来。 “我下去。大头,你把绳子放下去。郑信,小懒,吴八,你们四人呆在这里,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小懒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今年春上才到卢龙塞。他喜欢睡懒觉,所以大家都喊他小懒。吴八家里穷,他又能吃,只好当兵了。他和小懒一块来的。两人都提心吊胆的,非常紧张,全身都趴在地上,恨不能埋到土里去。 李弘抓住绳子,象跑步一样沿着山壁就那么跑了下去。山顶上的几个人眼睛都看直了。 “黑子一定是天才。”小懒羡慕地道。 “他武功好,将来一定能当大官。”吴八咂咂嘴,小声说道。 “你懂什么。有功劳就可以当官吗?看到我们大人没有?他战功多吧?四十好几了,不过就是个校尉。”郑信不屑地撇撇嘴道。 “校尉官还小,你有没有搞错。我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田大人了。”吴八睁大眼睛说道。 “所以说你土,你还不服。知道现在大汉国最红的人是谁吗?” 小懒和吴八摇摇头。 “皇甫嵩。黄巾贼刚刚闹暴乱的时候,皇甫将军那时候是中郎将。中郎将你知道是多大的官吗?” 两人趴在地上转转脑袋,都表示不知道,眼睛里充满了对郑信的崇拜。 “中郎将和我们的右北平郡太守官一样大,嗯,有可能还大一些。他灭了黄巾暴民之后,做了车骑将军。知道车骑将军是多大的官吗?” 两个人猛摇头,郑信拿手指了指天,然后说 “那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大官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才叫大官,知道吗?” 两个人点点头。小懒还要问什么,被大头用眼色制止了。 吴八没有看到,还在说:“郑大哥,你看黑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贬到卢龙塞的?以他的身手,到什么地方都是数一数二,打仗的经验比你这个老兵强多了。” 郑信的眼睛睁大了,猛的踹了吴八一脚。他不敢说话,大头已经警告了。李弘不在,几个人都是听大头的。 吴八看见没人讲话,只好闭着眼睛一人想心思,慢慢的趴在地上睡着了。 突然,他被什么声音惊醒了。吴八猛地一抬头,看见山谷内人喊马嘶,叫嚷声,低沉悠长的牛角号声惊动了整个山林。许多人影出现在谷底树林里,迅速向自己这边冲过来。一定是李弘被人发现了。 四个人迅速抓住绳子,准备随时拖李弘上来。这时大头觉得手上的绳子一阵摇晃,赶忙出力望上拽拽,知道李弘已经顺着绳子正要出劲望上爬。他赶忙对身后三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四人一起出劲,奋力望前跑,就象拉纤一样拽着李弘在山壁上飞跑起来。 第十六章 斥候的战争(2) 李弘浑身血迹,连脸上都是,披散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红发。身上的甲胄也没有了,衣服被撕成了一块一块的,估计是被树枝灌木刮的。 他一边对四个手大声叫喊道:“快,快,快跑……” 一边飞速奔跑,就象后面有鬼一样。四个人以为追兵就在后面,撒开脚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跑了一会,小懒不行了,他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回头看,发现后面寂静无声,并没有什么追兵。于是他慢下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后面没有人……” 前面三个人听到后,立即回头看,果然没有追兵,连个鸟声都没有。 李弘跑着跑着觉得不对了,怎么后面喘气声没有了。扭头一看,肺都差一点气炸了。四个人站在后面,不但没跑,还坐在地上喘粗气呢。李弘马上回头。吴八上气不接下气道:“歇……歇一下下……后面……没……人……” 李弘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快跑。乌丸人骑马绕到河边只要半个多时辰。我们要在半个时辰内跑二十里山路,知道吗?快……慢了就要被人砍死在河边了。快跑吧。” 几个人一听头都要炸了。放在河边的战马要是被乌丸人抢去了,还不如自刎算了,没有马哪里逃得掉。 几个人就象被人充了气一样,突然之间精神抖擞起来,一个个低着头,一个劲地猛跑起来。 小刀远远看见李弘他们狼狈不堪地跑过来,马上命令埋伏在附近的十三个士卒立即撤退。 “黑子,怎么样?”小刀迎上去问。 “快……跑……,乌丸人……到河边……堵……我们去了,快跑。”李弘脚下不停,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讲。 小刀心里一惊,看李弘的样子就晓得他一定是给敌人发现了,多半还是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来的。小刀随即把食指含在嘴里对其他人打了一个唿哨。大家立即都飞跑起来。 “山谷里有多少敌人?”小刀追在李弘身边,大声问道。 “都在,鲜卑人也在,总共有八千人。明天,明天就要进攻了。” 小刀的脸色无比的难看,“还有鲜卑人?” 李弘也不理他,低着头拼命地跑。 就在他们跑过最后一个山头时,他们看到了远处飞驰而来的乌丸骑兵。好大的一群,估计有上百骑。 士卒们不要小刀催,就已经把自己的速度加到了极限。正好又是下山,速度格外得快。十九个人连滚带爬上了马,立即和早已等候的心急如焚的二个士卒一起,打马绝尘而去。 乌丸的骑兵距离他们大约一里左右,紧追不舍。 一口气跑了三十里,追兵依旧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根本就没有放弃的打算。 李弘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大声对小刀说道:“什长,这样跑下去,再有二十里战马就要趴下了,还是留人阻击吧。好歹逃出一个是一个,免得被人一锅端了,连个信都传不回去。” 小刀点点头,大声对跑在附近的小懒叫道:“我们留下阻击,你带三匹马走,一定要赶回卢龙塞,告诉大人乌丸人和鲜卑人联手,八千大军明日攻打卢龙塞。” 小懒神色紧张地点点头。 李弘心里很感动。留下来阻击其实也就意味着死去。这二十个士卒中间就小懒最小,只有十六岁。小刀的安排无疑是最合理,也是最具有人情味的。李弘觉得为这样的上司卖命值得。 小刀突然神色威猛的对着小懒大叫一声:“你再说一遍。” 小懒吓了一跳,本能地大叫起来:“八千大军明日攻打卢龙塞。” 小刀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和李弘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同时催马超过小懒,一左一右把缰绳都递给了他。 小刀从怀内拿出一个小型牛角号,吹出了准备阻击的号声。大汉边军的斥候部队在与胡族交战中,也学会了用牛角号声联络。一来方便,二来联络起来快。士卒们的马速立即降了下来。小刀和李弘互相打了一个手势,两人几乎同时飞身跃下马来。 小懒一人三骑疾驰而去。 濡水河两岸的杂草基本上已经枯萎了,偶尔也还能看到一小片淡绿,一点淡 红点缀其中。河面很宽,水流也不急,只是风有些寒意,吹在汗湿的身上非常不舒服。流水的声音轻轻的,好象生怕惊醒了这原野的宁静。 士卒们静静的坐在马上,一个个显得非常平静。对于即将到来的厮杀,对于即将降临的死神,他们好象没有察觉一样,坦然,从容,好象他们与这天地本身就是一体。 李弘和小刀站在河边,望着远处逐渐迫进的追兵。 “黑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战士。”小刀突然说道。 李弘笑了,“谢谢。什长,你打算怎么打这一战?。” “拼了。”按照小刀的想法,二十人冲上去拼一下算了。能抵挡多少时间就是多少时间。李弘制止了他。 李弘问他:“什长,你希望我们二十个人被敌人的铁骑卷成肉泥吗?” 小刀无奈的说道:“你难道有什么办法救活大家不成?” 李弘笑了笑,“当然有。不过你的听我指挥一次。” “只要能救大家的命,你就是要我的命也行。”小刀激动地道。 李弘指挥大家策马走到河边。 第十六章 斥候的战争(3) “你们看,从草地上到这河堤,五十步之间明显有一个一人高的坡度。不要小看这么点坡度。五十步可以让敌人的马迅速降速,无法冲击我们。而我们的后面就是濡水河。如果他发力冲上来,一旦与我们没有正面接触,在马速奇快的情况下,势必要冲进河里。既无法让战马达到最快速度,又有可能掉进河里,敌人面对这两难境地,肯定不愿意采取强攻。” “不能倚仗战马强攻,就只有采取阵地进攻。我们人少,自然还是打不过他们。但我们可以想办法让敌人的人多优势变成劣势。” 远处追兵的马蹄声就象狂风暴雨一般,猛烈传来。小刀急了,大叫起来:“黑子,快说怎么办吧,敌人上来了。” 李弘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继续对围在身边的士卒们说道:“大家背对河水,把十八匹马两匹一组,排成半圆,组成一个半圆马蹄形阵。这样这个马蹄阵的厚度和半径正好够我们二十个人防守。敌人攻,我们守,看看谁输谁赢。” 李弘望了大家一眼,笑着说道:“明白了吗?” 士卒们大概是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或者是从李弘那充满自信的笑容里汲取了力量,他们突然精神大振,齐声吼道:“明白了。” 大家立即按照李弘的要求,在河堤上把战马系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坚实的堡垒。由于李弘的详细解释,士卒们知道敌我双方的优劣,所以都信心十足,一个个神采奕奕,生龙活虎一般。 李弘接着对小刀说道:“只要守到明天,我们就胜利了。” 小刀对他佩服的不得了,闻言惊诧地问道:“为什么?” “明天他们的部队就要从红花谷开拔,正式展开攻打卢龙塞的军事行动。到那是我们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明天他们还没有杀死我们,他们就会撤走,尾随大军一起行动。” “你怎么那么肯定他们明天就要展开攻击?” “直觉。”李弘淡淡地道。 小刀一听急了,“你瞎猜的?” 李弘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不会害你谎报军情的,我当然要综合各种情况分析了。” 小刀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骂道:“吓死我了。” 敌人的牛角号声清晰的在两人耳边响了起来,敌人终于追上来了。 乌丸人的铁骑在百步之外突然停了下来。他们的百夫长也看出来这些汉人背靠濡水摆下的防御阵形根本就不能用铁骑去冲。但是让他们放弃骑兵的优势而去与敌人肉搏,他们在内心里也无法接受。何况在靠近那个奇怪的阵势之前,自己士卒的损失也一定非常大,那是一段将近五十步远的斜坡。 乌丸人在一百步以外的草地上踌躇不前。马蹄阵内的士卒从最初的紧张中慢慢恢复过来,士卒们开始交头接耳。 李弘坐在河堤上,从马腹下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乌丸人开始重新布阵。不久,他们在一声声牛角号声中开始稳步推进。 李弘大喊一声:“兄弟们,乌丸人要进攻了。大家准备弓箭。记住,两个人一组,一组负责一人,决不要让他们冲破马蹄阵。” 士卒们一阵忙碌,随即各自找好射击位置。 乌丸人推进的速度非常快,转眼只有八十步了。小刀催促道:“黑子,射吧!”李弘摇摇头:“我们武器少,要节约用。等他们再走近一点。” 乌丸人已经开始发射长箭。小刀急了,大叫起来:“再不还击,我们会被射成刺猬的。” 李弘坚决的摇了摇头,“大家小心,不行就躲到马肚子下。快,快。”说完自己先钻过去了。士卒们的动作比兔子还快,一转眼,都在马肚子下了。 长箭呼啸而至发出惊人的怪叫,转瞬即至。只听到噗哧噗哧,箭簇钻入战马身上的声音连续不断。战马痛苦的嘶鸣不断响起,它们躁动不安起来,有的挣扎着想要逃离。但是马缰绳都被系在一起,被士卒们紧紧拽着,跑也跑不掉。河堤的草地上立即插满了敌人的长箭。 乌丸人紧接着发出了第二轮。由于双方距离太近,这一轮的威力大打折扣,许多箭都射进了河里。 李弘第一个欢呼起来,“轮到我们了。大家平行射击,不论是人是马,一律射倒。” 二十个人站在不同的角落,拉弓搭箭。乌丸人奋力催马,想早一些通过斜坡,靠近敌人的马阵,让对方的长箭同样失去射击的有效距离。乌丸人也想射,但面对高大的战马,他们即使射出去了箭,也不过就是钉在战马上而已。一百个人还对付不了这么一小撮人?没有人觉得不行。 在大家的期盼中,李弘终于喊了一嗓子:“射……” 四五十步的距离,长箭射到也就是眨眨眼之间的事。乌丸骑兵挡无可挡,立即就从马上摔下了一大片。还有几匹马被射中,战马吃痛,狂奔向前,随即就被更多的箭射中摔倒,马上的骑兵自然也就成了活靶子。 更多的乌丸骑兵咆哮着,凶狠的踢着马腹,继续望斜坡上冲。 李弘射出自己的第十支箭。他看到那个中箭的乌丸士卒距离自己不过十丈,那个士卒脸上的胡子比一般人少的多,估计也就是一个年青人。他一手捉着穿透胸膛的长箭,一手绝望的在空中挥舞着,好象要抓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他的身体在疾驰的马背上舒展开来,然后腾空而起,重重摔落到地上。 “内圈战马卧倒……”李弘回头大声命令道。几个站在马旁的士卒赶忙拉住马缰,死命的拍着马背。战马顺从的趴了下去。敌人很快就要靠近了,不挡住战马下部的空间,敌人突袭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李弘看见了战死的士卒。三个人身中数箭,躺在中间的空地上。虽然有战马作掩护,但还是有兄弟牺牲了。 乌丸骑兵在损失了三十多名士卒之后,终于冲到了马蹄阵的外围。 乌丸人有些束手无策。他们就好象吃到了一块牛骨头。虽然鲜美的骨髓就在骨头里面,但需要拿东西把这块骨头砸断,才能吸出骨髓食用。现在乌丸人就是没有犀利的工具。他们团团围在敌阵外面,骑着战马来回穿梭。双方偶尔也互相射两箭,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威胁。 乌丸人迟疑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随即就发动了对马蹄阵的猛烈攻击。他们采用人海战术,每十人一队,迅速靠近敌阵,然后从战马上跳进马蹄阵内,与汉军士卒肉搏。 李弘没有别的办法。两军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时候靠的完全就是勇气和毅力,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李弘吼了出来:“兄弟们,杀光这票乌丸人。” 第十六章 斥候的战争(4) 小刀在阵内左侧也举剑高呼:“杀!强汉天威!有我无夷!”激烈的肉搏战开始了。 乌丸人从高空跃下攻击自然是要吃大亏。汉军这边刚刚开始是二三个人攻击一个,几把刀从不同的角度劈削过去,任谁也抵挡不了。李弘最是凶悍,独当一面,从他防守区域跳进来的乌丸人,都是干净利落的死在空中,哼都不哼一声。 乌丸人毫不退缩,依旧前赴后继,继续靠近阵势,继续往里跳,跳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马蹄阵里的人也越集越多。七八十个人,七八十匹马,都挤在这个狭小的河堤上,紧紧的纠缠在一起。阵外还有几个乌丸人干脆站在马背上,不是发几支冷箭突袭阵内的汉军士卒。 战斗异常惨烈。李弘已经被乌丸士卒从他防守的区域挤开了。如果乌丸人再多几个,就可以推开站在一起的战马,把马蹄阵缺口打开。候在外面的乌丸人就可以一拥而上。李弘急了,放弃防守,全力猛攻,再不管自己的生死存亡,象一头吃人的猛虎一样,直接冲进乌丸人中间,对着那个双手拉住马缰的大汉背后就是一刀。 小刀大吼一声,奋力一刀戳进敌人胸膛,但随即只觉的自己背心剧痛,接着就看见一把血淋淋的战刀刀尖从胸口冲了出来。小刀无奈的一笑。大头狂怒,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嗓子:“小刀……”他再也不管劈向自己的战刀,手上的长剑直接就插进了敌人的胁下。同一时间敌人的刀劈在了大头的胸口,发出一声沉闷的破骨声。而郑信的剑几乎同时砍下了敌人的头颅,鲜血飞溅,叫声凄厉。 吴八看见自己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愤怒使他失去了理智,他连眼睛都杀红了。他手上的长剑已经没有了招式,他双手紧握剑把,仅仅就是劈,砍。两把刀剁在他背上,他都没有感觉到什么,硬是把自己的长剑插进了敌人的胸口。一支长箭射向他,笔直的刺穿了他的心口。吴八倒下了,连同被他杀死的敌人一起倒下了。 李弘一刀砍飞了冲向自己的敌人。他已经感觉快守不住了。这般乌丸人的凶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们全然不顾性命的冲上来,根本不管牺牲多少人。在这个小阵内,已经躺满了尸体,密集的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有的还是好几具尸体堆积在一起。李弘看到小刀已经死了,其他三个伍长也已经死了,剩下四个战士还在奋力抵挡。阵外还有二十几个敌人正准备做最后的冲击。 就在这个时候李弘听到了马蹄声,密集的马蹄声。然后就是乌丸人的欢呼声。敌人援兵来了。 李弘绝望了。这一战跟自己的预测相差十万八千里。乌丸人的坚韧和以命相搏的勇气让他们获得了胜利。即使是惨胜,那也是胜利。他们宁愿战死,也不愿意象个懦夫一样守着猎物放弃进攻。进攻,连续进攻,他们摧毁了汉军士卒的性命,也摧毁了汉军士卒的堡垒。 最后一击,只要最后一击,一切就将结束。 援兵的出现极大刺激了剩余的乌丸骑兵。他们大概怕功劳被别人抢去了,立即就发起了最后一击。 望着象潮水一般跳进来的敌人,李弘对着剩余的几个士卒大声喊道:“走,快走,从河里走哇。” 没有士卒听他的。大家象疯子一样依旧在鏖战。李弘飞速后退,他看到了郑信。郑信被三四个敌人围着,已经危在旦夕。李弘毫不犹豫飞出小斧,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双刃同时杀至。 “走,下水走。”李弘对他大声叫道。郑信下意识地点点头,长剑从自己面前的敌人身上拉出,带出一蓬鲜血。李弘躲过背后敌人的砍杀,眼明手快,左手刀顺势就插进了一名包抄上来的敌人胸口,右手刀挡住了从右面冲上来的一记劈杀。李弘放弃了插在敌人胸口上的刀,左手从躺在地上的敌兵尸体上拽下小斧,抡圆了,狠狠的剁在背后敌人的大腿上。敌人惨嚎一声,倒飞出去。 李弘和郑信背靠背,快速向河边移动。此时阵内的其他三个战士已经被如狼似虎的乌丸人一拥而上,剁杀在地。 十几个乌丸人向他们飞扑过来。 “你先走。”李弘大叫一声,突然返身冲了上去。郑信不敢犹豫,在李弘的掩护下,飞跑两步,飞身高高跃起,“扑通”一声,钻入了冰冷的河水里。 李弘拼尽余力,大展神威,连杀三人。乌丸人更是疯狂,不要命的往上冲,想是一定要杀了他,不能再逃了一个。 李弘不是不想逃,他根本就逃不掉,这些怒吼的大汉恨不能把他吃掉。李弘被迫步步后退,退到了冰冷彻骨的河水里。 李弘继续退,越退越快。 乌丸人反应过来,这个人也要借水逃走了。站在岸上的几个士卒立即拿下弓箭,搭箭就射。李弘大吼一声,奋力向岸上的弓箭手掷出了战刀。 战刀在空中呼啸着,飞速而去。 一名弓箭手刚刚举起弓,就看见血糊糊的战刀向自己飞了过来,他吓得惊叫起来,但已经躲避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战刀贯体而入,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扑通一声,李弘沉入河水里。 第十七章 大汉天威(1) 卢龙塞位于徐无山麓的最东面,坐落于两山之间。左侧是梅山,右侧是云山。由此入关,走一百里沿山而行的官道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卢龙塞是依山修筑的城池,有三道城墙构成一个“日”字形的防御阵型。外围主城墙高五丈,宽三丈,长一百丈,由石块从里到外整体码堆而成,中心竖有一两丈高城楼,叫望日楼。在主城墙两端,依着山势修建了辅墙,城墙上也各有一楼。矗立在梅山上的叫梅楼,修建在云山上的叫云楼。由两边辅墙开始,向更远的山上延伸。大汉国修建了一道大约两百多里的城墙,用以防止胡族入侵。由主城墙向后一百步,在两山之间,再筑了一座高大城楼,城墙高宽皆与主城墙一样,长五十丈。上有一楼名卢龙。两边以石墙与主城墙相连。两侧是两列士卒营房。再往后,相距一百步,就是面对官道的新月楼。这道城墙高四丈,宽两丈,长八十步,上有一楼叫新月楼。这里两侧都是堆积粮草的库房,马棚和治疗伤兵的木屋。 李弘和郑信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一夜的路,早上赶回到卢龙塞。卢龙塞已经全体动员,所有士卒都各司其职,忙碌不停。大量的武器,守城器械都堆积在广场中央,由士卒们源源不断的运到城墙上。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气氛笼罩了整个卢龙塞。 小懒看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回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郑信伤比较重,被送到新月楼救治去了。李弘被程解拉着,直接去见田静大人。田静仔细询问了情况。李弘给他详细解释了自己看到的和依此做出的分析。 “你留在我身边吧?”田静再一次提出来。 李弘坚决的摇摇头,“我要报仇,我要杀人,我要到城墙上去。” 田静看着他,没有做声。站在旁边的程解说话了,“大人,你可不能把他要走了。昨天我的斥候队损失了两个什长,小刀在濡水河边死了,王九在诱敌的时候被箭射死了,现在正需要补充一个。黑子这次立了功,正好可以补上。” 田静望了他一眼,问道:“斥候队还剩多少人?” 程解面色一暗,“只有六十多人了。” 田静把目光投向李弘,“那你就补上这个什长的位子吧。” 程解赶忙拽着李弘跪下谢恩,然后象是怕田静反悔似的,飞一般拉着李弘跑了。 他们的部队本来归田静大人直接指挥,由于要打防御战,斥候的作用已经消失了,所以他们被编进了左军候(军侯,曲的军事长官)武飞大人的部队,归左屯长周昊大人指挥,负责防守梅楼。 李弘站在梅楼上,长时间的仰望着矗立在卢龙楼上的大纛。大纛高约十丈,耸立入云,黑色的旗面上绣着一个巨大的“汉”字。李弘心里非常激动。身为大汉国子民,即将为大汉国保家卫土,抛头颅,洒热血,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 冬天的太阳,慵懒的打着哈欠,望着下面枯黄的草地,心情很不好。没有绿色的青草,没有生机盎然的鲜花 ,没有活泼可爱的小鸟,草原就象是失去了生命一样,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让人无法提起精神。 汗鲁王乌延望着天上苍白无力的太阳,缩了缩脖子。草原上的风太大了,还没有到非常冷的天,寒气就已经开始往衣服里面钻了。 乌延是个彪悍健壮的中年人,大约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由于岁月的侵蚀,皱纹过早的爬上了他的额头。他有一双象狼一样的眼睛,凶狠和狡猾就写在他削瘦的脸上。年青时,他也是草原上的一条好汉,以勇猛好杀出名。后来他继承了父亲留下的部落,率先在乌丸族内称王。大汉国的皇帝怕他们乌丸人惹是生非,也不管,随他们去闹腾。 乌丸人都居住在大汉国内,或者在边境的地方,许多部落与大汉国的关系都不错。过去许多部落大人都曾率部帮助大汉人攻打鲜卑族。但自从落日原大战,大汉国惨败,鲜卑人大胜之后,情况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许多乌丸部落大人不经大汉国皇帝御封,自己就开始称王,而且对大汉国皇帝的警告也是置若罔闻,全然不当一回事。骚扰侵犯掳掠大汉国百姓城镇的事屡有发生。然而大汉国确实已经病入膏肓,日落西山了,边军无力去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乌延在乌丸族中,他是第一个称王的,他也想第一个入侵大汉国,占据肥沃的土地,掠夺数不尽的财物和女人。 当鲜卑人找到他,商议合力攻打卢龙塞,入侵大汉国腹地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盼了这一天盼了不少年了。面对牢不可破的卢龙塞,他常常望洋兴叹,一筹莫展。而如今有鲜卑大军的帮忙,有闻名北疆的慕容风在幕后筹划,卢龙塞已经不是问题了。 乌延为了入侵后分到更多的财产和土地,他和老朋友东部鲜卑大人弥加进行了多次商谈。鲜卑人对于没有到手的财富还是比较大方的,基本上满足了他的要求。于是他按照计划先行率领三千大军赶到了红花谷。 鲜卑大军由东部鲜卑的四个大部落百战,飞马,木神,云海加上一些愿意参加的小部落共五千大军,在飞马部落大人阙机和木神部落大人素利的率领下,不久之后也赶到了红花谷。 大军快速行进在草原上。 望着旌旗飘扬,战马奔腾的队伍,望着一张张兴奋的脸,乌延心里美滋滋的。卢龙塞,等我把你夺下来,我就把你拆了,然后放一把火,看你以后还怎么挡我的道。 乌延看见阙机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下,疾驰而来。乌延赶忙迎了上去。虽然他号称汗鲁王,但他的实力和财富并不比阙机,素利的多,他如果在这几位面前摆大王的谱,那简直就是笑话。 “大王辛苦了。”阙机对他随便拱了拱手,打了一个招呼。阙机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鲜卑族里他算是比较矮的了。他的颚下长着一把长须,又浓又黑,非常漂亮。阙机的眼睛比较小。但从里面流露出来的却是狂热和贪婪,一股对战争,对财富的狂热和贪婪。 “大人辛苦。 ”乌延也拱拱手,“再有三十里就是卢龙塞。”他指着前方说道,“号称大汉国北疆最坚固的堡垒。” 阙机不再意地笑笑,“也好,草要够长,割起来才够劲。大帅送来的攻城工具正好用上。我们这些人马背上打仗打了半辈子了,真要攻城,还是要加把劲。” 第十七章 大汉天威(2) 乌延点点头,表示同意。 胖乎乎的素利带着手下飞速赶了过来。素利虽然长得胖,但他却是鲜卑国一个非常出名的勇士。素利力大无穷,在他手底下能过上十几招的真不多见。一般胖子都比较白,素利也不例外。白乎乎的一个胖子出现在大家面前,笑呵呵地说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熊霸明天早上到。” “熊霸来帮助我们当然是个好消息。可让人不高兴的是,大帅并不相信我们,你知道吗?”阙机冷冷地道。 “瞧你那熊样,临行前大帅一再嘱咐我们,此次攻打卢龙塞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要上下齐心。熊霸还没来,你就不高兴了。”素利与阙机私交很好,说话也没有顾忌。他马上不客气的提醒阙机,“熊霸代表了大帅,你还是少说两句的好。大帅说了,此次由汗鲁王指挥全军,我们就以汗鲁王马首是瞻。”说到后来素利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在他看来,乌延这种王八蛋都能称王,那自己都可以称帝了。 乌延生气了。他看出来这个死胖子笑的有问题,明显就是瞧不起他。死胖子,回头我叫你好看。 阙机用古怪的眼神望了一眼乌延,没有作声。他真不明白,慕容风为什么叫鲜卑勇士都听一个自以为是的乌丸人指挥。 田静被一阵阵急促的鼓声惊醒了。他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来,大步走出屋子。门边的侍卫都用紧张的眼睛望着前方。 田静为了在第一时间看到敌军走近卢龙塞,特意赶到了望日楼。由于最近太累,不知不觉他就坐在屋内椅子上睡熟了。 田静看到了敌人。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走来很大一群敌人。卢龙塞的士卒们几乎在听到报警鼓声的同时,一窝蜂的拥上了城楼。李弘和程解挤到城墙垛子边上,向塞外的大草原上看去。 乌丸汗鲁王乌延的三千部队居中,鲜卑阙机大人的两千五百部队在左翼,鲜卑素利大人的部队在右翼,整个大军呈品字形,整齐有序的往卢龙塞走来。 五彩缤纷的战旗随风飘扬,明晃晃的刀枪剑戟森严夺目,一队队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列列骑兵排成长长的队列,在嘹亮高昂的牛角号声指挥下,踩着一致的步伐,坚定的走了过来。 城墙上,汉军默默的排成散乱的阵形,一动不动的望着敌人在向卢龙塞逐步接近,所有人的心跳都随着敌人前进的步伐而神经质地跳动着。 李弘慢慢看清了敌人的旗帜,他突然发现素利的战旗正对着自己这个方向,不禁兴奋起来,“胖子,是鲜卑的胖子。狗日的,这次一定要和他交交手,看看谁的力气大。” 他站在城墙上大呼小叫,声音虽然不大,但那股豪勇之气却突然感染了周围的战士。他们立即从紧张压抑的气氛中恢复过来,随即议论纷纷,很快就谈笑风生,“你说他吃什么长那么胖?” “吃草料呗,你没看都快赶上草原上的肥牛了。”这种轻松的气氛立即象春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城墙,吹到了卢龙塞的每一个角落。 田静看到战士们很快就从震骇中惊醒过来,非常满意的点点头。他回头对站在身后的传令兵说道:“告诉击鼓手,擂鼓整队!” 传令兵立即退出人群,对站在最外围的旗令兵说道:“大人有令,擂鼓整队。”旗令兵立即跳到城墙垛子上站着,对着卢龙楼上的鼓台打出了旗语。 一阵阵猛烈的鼓声就象天上击下的闷雷一样,炸响在每一个士卒的耳畔。战士们立即就象炸了锅一样,四散奔跑,寻找自己部队的战旗,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在战旗下。 李弘到卢龙塞已经有十几天了,好歹也参加了几次部队训练,对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清楚的。他赶忙召集自己这一什的士卒,集中到百人队战旗下。然后程解带着他们集中到左屯战旗下。一屯两百战士。一曲辖左右两屯,四百战士。一部辖左右两曲,八百战士。 田静站在望日城楼下,望着左右两部士卒列队排好阵势,心中不禁涌起万丈豪情。他猛地抽出长剑,高举过顶,高声吼叫:“强汉天威!有我无夷!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