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事君之道。”在中间的若干年中,他肯定遵循了重赏重罚这一法家基本政策,但他一般还坚持另一个重要的法家原则——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最清楚地表现在他对官员们请求宽恕其子秦王的反应中,当时 (597年)已是垂死的秦王因贪污大量公款而获罪,杨坚的答复很干脆:“法不可违。”当有人再次请求时,他答复道:“我是五儿之父,若如公意,何不别制天子儿律?”③他拒绝了这一请求。杨坚还有许多实行严厉的专制和法家原则的材料,以上所举仅为数例。但同时他也能对原来的忠诚随从特别宽容,现举一例如下。他最早的追随者之一为北周的同僚,后者后来被封为刺史;在歉年,此人进行粮食投机,罪当除名为民(或皇帝认为适当的一切处分)。杨坚谈到了他们之间的旧谊,并说:“言念畴昔之恩,复当牧伯之位,何乃不思报效,以至于此!吾不忍杀卿,是屈法申私耳。”于是此人官复原职。①后来做了文献皇后的杨坚之妻生于一强大和早已汉化的匈奴氏族,这氏族与北魏的豪门通婚已有几个世纪。她的父亲独孤信曾随宇文泰西行并协助他建立西魏,即后来的北周。独孤信于557年自尽,但其家族不久又东山再起。杨坚未来的妻子生于544年,取名伽罗(梵语为Kālā,可能是Kālāguru的简写),在566年结婚时,她得到杨坚郑重的誓言,即他不与其他妇女生育子女。这与她作为具有强烈的一夫一妻制意识和爱好驾驭他人的鲜明性格的北方妇女所受的教养是一致的。她不是后宫的佳丽,但有文化和修养,还具有强烈的政治直觉。杨坚夫妇亲密无间,宫内的侍从称他们为“二圣”。在上朝时,皇后与文帝同乘御辇。她在议政大殿的门厅等候,并派一名宦官去观察,以便向她报告。当她认为文帝决策不当时,她就提出忠告;当听政完毕,两人就一起回宫。独孤一家早已信佛,而文献皇后尤其虔诚,并且是一位热心的施主。可以肯定,安排宫内晚间读经的是她,督促王子受佛门训练的也是她;有一情绪低落的王子非常虔诚,想要削发为僧,但未获其父同意。她把清心寡欲的品质与宗教虔诚合二为一,这一点她颇肖其夫。但从史籍中可以看出,她具有稳健的判断力,这至少在王朝最初 10年左右使她能向文帝提出忠告。例如,有几个官员曾引用权威性的《周礼》的内容,大意是官员之妻应听命于皇后,并劝她遵循这一所谓的古制。她答道:“以妇人与政,或从此渐,不① 《隋书》,卷25 第711 页。着重点为作者所加。② 《隋书》,卷50 第1324 页;汤承业:《隋文帝政治事功之研究》(台北,1967 年),第60 页。③ 《隋书》,卷45 第1240 页;《资治通鉴》,卷178 第5558 页。① 《隋书》,卷38 第1143 页。----------------------- Page 50-----------------------①可开其源也。”她与杨坚都坚决不让她的家族掌握大权,不让经常出现的所谓“外戚问题”搞垮杨家天下(读者不难看到,杨坚家族正是通过这一途径发迹的)。当她的一个母系亲戚获死罪时,杨坚想替她宽恕此人,但皇后答道:“国家之事,焉能顾私!”于是此人被论罪处死。但史籍又说她颇仁爱,②“每逢大理决囚,未尝不流涕”。可惜的是,能够证明她到晚年才受变态的妒忌和复仇心理支配的这一假设的材料太少。我相信这种假设,但我论述的根据是一个近期的西方观念(这对中国和西方的编史者都很陌生),即个性不是一个人生来就有的性格的合成,而是基本上随着环境及人的成熟和年龄增长而形成的。有一个材料证实我的假设。第一个表现她真正的变态妒忌心理的有日期可查的事件发生在③593年,当时她快到50岁了。此事之所以值得一提,是因为它预示从此时起直到602年她死亡时她对宫廷施加了有害的影响。隋文帝被当时身为宫女又是其旧敌尉迟迥的孙女所吸引,屡幸其地。皇后选择文帝下朝的时机秘密把她杀害。文帝发现后,大为震怒。“单骑从苑中出,不由径路,入山谷间二十余里。高颎、杨素等追及上,扣马苦谏。上太息曰: ‘吾贵为天子,不④得自由!’” 后来文帝夫妇重归于好,但史籍一致记载从此时起,她病态的妒忌心理歪曲了她的判断力,并使文帝长期以来认为很有帮助的她的忠告失去公正。例如每当诸王及朝臣之妾有孕,她总力促文帝将他们罢官或削爵。①甚至忠诚的高颎因妻死后其妾怀孕,也遭到攻击。人们怀疑杨坚与他的这位最有才能和最杰出的大臣之间关系不断恶化,皇后从中起了作用。但在599年当朝廷大臣请求斩高颎时,文帝回顾近期斩了几名重要官员之事,并且在②难得地倾听了意见后说:“如果诛颎,天下其谓我何?”越到后来,她对任何人的用意都产生怀疑,而她对事物的这些反应更加重了杨坚的天生好疑的个性。她刺探诸子的私事——特别是性方面的习惯;她和杨坚一起一步步地寻找理由把他们或贬,或杀,或作出其他安排,最后只剩她宠爱的杨广,即未来的炀帝。随着文帝夫妇日趋年迈,他们作的佛事越来越频繁和讲究。做法事,赐斋,分赏僧侣礼物和向寺庙捐献的次数更多了。佛事活动的高潮出现在601年。在这一年,杨坚有意识地模仿印度伟大的阿育王的行动,实现了一项精心制订的计划,即同时在全国祀奉放在特制的佛骨瓶内的舍利。有名的高僧及其随员携带由文帝亲手装在宝瓶内的舍利分赴30个州治。在全国同时祀奉时,文帝在京师召见367名做佛事的僧人,然后为他们和文武官员大摆斋宴。皇后当然参加这一大典的隆重的宗教仪式。她死于602年,一位宫廷史官立刻宣布她成了菩萨。文帝苦苦思念,对其妃嫔的动机产生怀疑;当他患病时,③他悲痛地说:“使皇后在,吾不及此。”杨坚的夫妻关系在中国历史中很可能是独一无二的。一个后妃在君主的大部分执政期间对他有如此强烈和持续① 《资治通鉴》,卷175 第5446 页;《隋书》,卷35 第1108 页。② 《资治通鉴》,卷175 第5447 页;《隋书》,卷36 第1108—1109 页。③ 此事发生在当时尚未竣工的仁寿宫。④ 《资治通鉴》,卷178 第5565 页,记载中此事的日期为599 年,我认为似乎晚了。① 《隋书》,卷36 第1109 页。② 《隋书》,卷41 第1183 页;《资治通鉴》,卷178 第5568 页;《北史》,卷7 第2491 页。③ 《隋书》,卷36 第1109 页;《北史》,卷14 第533—534 页。----------------------- Page 51-----------------------的影响,这实在少见。以下我们谈谈核心的高级官员,他们也在比皇后较短的时期内影响着隋统治者的决策。高颎(555?—607年)似乎出身于华北平原东北部一个不引人瞩目的家庭。其父曾为未来皇后之父独孤信效劳。当北周突然出现种族返祖倾向并明令所有的社会上层恢复鲜卑族之姓时,独孤信将自己的姓赐给高颎之父。在两人长期而亲密的关系期间,杨坚一直称高颎为“独孤”。高颎在16岁时开始在北周任职,576年因征齐有功而被擢升。他没有参与一些人敦促杨坚阴谋夺取皇位的活动,但杨坚知道他的军事才能和其他技艺,就设法争取他。这是一个关键行动,因为当杨坚的其他追随者畏缩不前时,高颎主动请战去进攻杨坚的政敌。如上所述,高颎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他在新王朝中的地位因此也很高。他接受了一系列艰难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出色。他率军征伐突厥人并取得胜利,监督新都的建设(见下文),制订了征伐陈朝的宏伟战略,并向那里胜利进军(晋王为名义的统帅)。他在掌权的20年中对隋朝的成功作出的最大贡献可能是在财政管理方面。他制订了税收登记的新标准和成立了负责这一工作的机构;在隋朝这些年采取的财政措施方面他可能都做了工作。在 9世纪初期著书并使用法家评价标准的杜佑把高颎与管仲和商鞅并列;管仲通常因在公元前7世纪使齐国称霸而受人赞誉,商鞅则是为秦国的崛起打下基础的宰相。杜佑对高颎的伟大之处评判说,尽管他处于连年战争和分裂以后的乱世,但他通过制订的登记制度、货币改革和其他的措施,成功地把隋朝的纳税人口从589年的400万户增加到606年的890万户。①627年,唐代第二个皇帝太宗对留用的前隋代官员一致盛赞高颎做宰相的政绩这一事实大为惊异。这促使他去阅读高颎的传记,从而证实了他们的评价。他说:“朕比见隋代遗老,咸称高颎善为相者,遂观其本传,可谓公①平正直,尤识治体。”从记载中可以清楚地看出,高颎是一位有才能的战略家,一位讲求实效和效率的行政官员,一位在制订隋的政策中起着重要作用和全面负责执行这些政策的明智的襄赞大臣。他与其主公文帝一样,也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作为一个信佛的居士、武士和实干家,他与隋朝以李德林为代表的儒家官员形成鲜明的对比;李德林是杨坚的另一个顾问(见下文)。受到如此恩宠的人不可避免地迟早会招到皇后的疑忌。也许早在589年,当高颎阻挠晋王 (杨广,后来的炀帝)想占有陈朝统治者的宠妃的企图时,他就引起了猜疑。但在598年再次展开远征辽东的辩论后,他被授权担任实际的指挥,汉王则任挂名的统帅。军队遇到洪水并为瘟疫所苦,无功而返;于是汉王告诉其母,说高颎想杀死他——文帝也偶尔听到这一明显的谗言。于是,诽谤的网络在这位大臣周围张开了。当五位卿相向杨坚保证高颎无辜时,他们都得到降职的下场。在杨坚快到六十寿辰时,利用他的恐惧心理搞欺诈是极为容易之事,由于一件所谓高颎听信凶兆的传说,事情终于得逞。结果,在皇后濒死的前夕,她成功了;高颎被罢官——但在此前的一次动感情的宴会上,每人(包括皇后!)都噙着眼泪,宴会完毕,杨坚对高颎②说道:“朕不负公,公自负朕也。”高颎被炀帝官复原职,但不久因失宠而被杀。① 《通典》(十通本,上海,1936 年),卷7 第42 页。① 《贞观政要》(原田本,东京,1962 年),卷5 第152 页。② 《北史》,卷82 第2491 页;《资治通鉴》,卷178 第5567—5568 页。----------------------- Page 52-----------------------在文帝时与高颎和苏威分掌大权的杨素 (死于606年)的出身与杨坚相似。他们的故里在一地,而且是远亲;两人都是典型的地方贵族,所受的教育主要是“夷狄”文化。他的姐姐嫁给一个非汉族家庭。在青年时代,他勤奋好学,而且酷爱女色。他的美髯使他具有勇武的英雄气概。的确,他对隋政权的巩固贡献最多的是他的战功。他的事业始于北周的军务,在征服北齐之役中表现了他的勇猛。在580年关键的夏季中,他密切配合杨坚的夺权行动,协助打垮了当时统治王朝的支持者。他在隋朝的第一个职务是御史大夫。在策划征陈时他非常活跃,指挥隋的水师很有成就,因此他得到丰厚的赏赐和14名妇女——战败的陈朝统治者的姐妹和嫔妃。征服陈朝不久,杨素残酷和有效地平定了南方反隋的叛乱。据说杨素的军队战无不胜,他确保胜利的紧急措施既简单又残忍:他的部队中凡在敌人进攻面前溃退者,一律就地处死。他对付突厥人同他在中国的征战一样成功;他作战的特点是放弃传统的、带防御性的战术,主张进攻性的骑兵突击和不断骚扰敌人。他坚持在记载战役时,应始终突出他的作用,而不惜夺别人之功为己有。杨素在朝廷上也是残酷无情,是一个能伺机取胜和工于心计的机会主义者。在下节论述律令时将会看到他怎样利用法律清除敌人和提高自己的事例。据 《隋书》记载,他与皇后一起,进行了一系列消灭其他王子和举晋王杨广为太子的阴谋。又据 《隋书》得知,他参与了加速杨坚之死和阻挠杨坚①重立前皇太子以代替杨广这一为时已晚的企图的秘密阴谋。尽管杨素以前侵吞公款和滥用劳力,他仍被委以在洛阳兴建新都之重任。在606年他死去时,他与其子孙积聚了无数财宝、丝帛、房屋、封地和美女以及许多崇隆的爵号。他最后为王朝用兵是604年镇压汉王反杨广继位的叛乱。杨素为隋文帝的“出谋划策的人物”。他的名字与全面的改革措施无关,几乎只与远征和军务有联系。他鲁莽无情,傲慢自负,但以那暴力年代的标准来衡量,他是隋王朝的忠仆。苏威 (540—621年)是隋文帝时权势最大的三个人中的第三人。他是高颎推荐给杨坚的。苏威的父亲是著名的苏绰,此人曾任西魏建国者宇文泰的主要文职顾问。根据零星的记载,北周作出的任何行政工作的改进都应归功于苏绰,因为其主公毕竟是一个来自北方边境的粗鲁而无文化的军人。苏绰推行一种不寻常的文化借鉴模式。他知道由于孝文帝轻率地进行汉化,魏在冲突中已分裂成两个王朝,因此他不能向其鲜卑的主公建议再照此办理。但所有实现井然有序的文官之治和稳定的集权政府的样板都因其出于中国传统而可望不可即。那么,他依靠什么模式而不致触怒其主公?他首先引进了申不害和韩非子的实用的法家学说——这是许多世纪以来求实的政治家的主要思想。这使苏绰立刻受到嘉许。此后他必须努力说服其主公:有一个中国的集权化模式,它未受汉代以后诸国的失败和权宜之计的影响。它就是《周礼》提供的模式,书中规定了国家和社会的标准等级,这样就把宇文泰的向往与古周代的理想秩序联系了起来。556年,苏绰的后继者卢辩在重新命名①北周的全部官署时,设法使这一模式具体化。同年,梁朝最后一个统治者被北周打垮,并被北周的那些傀儡国家所代替。这是对正统的“汉朝继承者”,① 《隋书》,卷48 第1288 页。① 《周书》,卷2 第36 页;卷24 第404—407 页;昌西·古德里奇(富善):《苏绰传》(伯克利,1953年)。----------------------- Page 53-----------------------甚至是对东魏的一个严重打击,因为后者是孝文帝向汉代以后诸国借鉴制度的继承人。544年,苏绰制订了他的“六条诏书”,并以诏书形式颁布,这是一种治国和行政的手册,它是奉宇文泰之命写成,以便“革易时政,务弘②强国富民之道。”它是一本如何按实际情况施政的问答或手册,宇文泰曾命令其官员熟诵此书,否则就削夺他们的官职。“六条诏书”的思想是搀杂了实际经验和法家行政学知识的儒家伦理学说。杨坚及其全部主要顾问都在北周当过官,他们都受到苏绰的改革和“六条诏书”的影响。高颎说他本人正继续履践这一传统,并且特别敬重苏威,因为他是苏绰之子。苏威在担任许多重要官职时做了大量工作,并对隋早期的改革出过力。但他多次得宠和失宠。当杨坚决心把冒犯自己的人问斩时,苏威设法劝阻,杨坚在恢复平静后就对他表示谢意。他为人清廉,但在讨论国策时不能容忍不同意见;即使他为一些小事受挫,也总是坚决斗争。他还为炀帝效劳,以后又在隋灭亡以后的几个叛军政体中任过职。他活到八十多岁。《隋书》记载,他是许多法律典章的作者,但这些都被认为粗糙琐碎,缺乏长期性法律必须具备的那种精确性。《隋书》又说“时人以为[苏威]无①大臣之体”。他立身于隋廷,但能使人追想苏绰的流风余韵,这种作用可能比他作为顾问和大臣产生的影响更加重要。隋文帝朝的其他官员的权势均远逊于上述三人。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是杨坚的亲属,而且如下所述,绝大部分人的阶级、籍贯和教育背景与杨坚的相同。他的最高级顾问中只有一个完全掌握儒家的思想遗产和来自东部平原,并曾在那里为北齐效劳。此人即为李德林(530—590年)。李德林出身于书香门第,据说在很早就表现出通晓古代典籍的才能。他在科场取得秀才的功名,北齐在实行古老和腐败的荐举制的同时另立了科举制度。他于是在王朝担任不同的职务,其中以起草诏令和编修王朝史的责任最重。556—557年当北周征服并吞并北齐时,李德林被送往西边的北周首府长安,在那里被委以起草诏令和法规之责,因为这些东西需要一个东部的人加以润色;有人推测这些文件旨在巩固北周对被征服的北齐土地上的人民的权力。他被争取去支援杨坚开创新王朝的大业;在伪造以幼帝名义颁发的要求杨坚摄政执掌文武大权的诏书的过程中,他起了主要的作用。在580年紧张的夏季,他给杨坚出了好主意,然后以他深厚的古文造诣,用古雅和令人信服的文字,丝丝入扣地宣布周的灭亡和隋朝的建立。以后不久,他单独反对全部杀害前统治王室之王的建议,为此,杨坚骂他为书生,不足与议此事。①据《隋书》记载,从此他的升迁较慢,其品位继续低于核心集团的顾问。但他被授权起草隋的新法规。589年,他因一项控制地方的计划而与高颎和苏威对立,他认为此计划将重新引起已为废除乡官的措施所纠正的一些弊病(在下节将予论述)。他再次失败,这一计划付诸实施,但一年后因不可行而被放弃。他怀疑有些隋的官员出于叛逆的用心和个人打算而阻挠立刻对陈的征讨。对此,他写了《天命论》一文,他在文中运用关于古代典籍、口头传说和历史先例的渊博知识,论证了隋帝此时已合法地取得天命;反对隋帝就是② 《周书》,卷23 第382 页。① 《隋书》,卷41 第1190 页。① 《隋书》,卷42 第1199—1200 页。----------------------- Page 54-----------------------反对古代圣贤的智慧,反对历史先例,而且实际上就是反对苍天本身,因为苍天明确地显示了天意的各种征兆。这篇论文与其他夸大其词地叙述权力转移和建立隋朝的文章一样,显示了他在使用儒家材料和其他传统以使权力地位合理化和正当化方面的精湛技术。他的文学才能在文帝的顾问中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他能独树一帜。自隋建国以来,李德林力促其主公南征,其传记盛赞他在这次胜利的远征计划中的功绩,但传记并未提供计划的详细内容。据说文帝兴高采烈地许下诺言,说一旦征服了陈,他将以荣誉和财富厚赐李德林,“使自山东无及②之者”。应该注意的是,文帝没有许诺按照赏赐其西北追随者的规格来赏赐他;事实上当陈被征服时,李德林得到的是“授柱国、郡公,实封八百户,赏物三千段”——真是够吝啬的!以后他又与文帝意见相左,于是在591年到州任职,直到599年亡故。李德林显然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在制订关键的行政程序和法律文献方面,杨坚最大限度地利用他的专才。但他又很固执和拘泥成规,作为一个原北齐的臣下和儒生,他在文帝周围的骠悍善骑、讲究实际的西北人中找不到天然的盟友。因此,当他屡次触怒文帝时,他在余年被贬到地方工作。以上是第一代隋帝的主要顾问:皇后,一个虔诚、有妒忌心的爱管闲事的知己;高颎,能力很强,多才多艺,能制订文武两方面的政策,并努力在京师的官署或在战场上贯彻;杨素,凡是贵族都用得着的打手,随时准备执行其主公的命令而不管死人多少;苏威,一个有名人物之子,尽管有种种过错,是一名忠诚和有效率的朝廷官员;李德林,一个儒家文人,只有当他在礼仪、古代典籍和历史方面的学识能为篡位的隋朝提供合法的依据时,他才被使用。在这核心圈子以外也有形形色色的有用人才,文帝长期或短期地在正式官署或在特殊使命中加以任用。他所能物色和使用的所有有干劲的和有能力的人,都被用来对付新王朝面临的一大批难以处理的问题。② 《隋书》,卷42 第1207 页。----------------------- Page 55-----------------------隋代面临的大问题混合的意识形态的形成首先论述意识形态这一题目并不意味着意识形态比本节以后谈到的其他实际问题更加重要,而是因为它比隋初的其他问题更全面,对各方面更具渗透性和更抽象。国家的意识形态给予其他一切措施以特色和微妙的影响,但在已知的任何结果中却很少表现为决定性的因素。它既是决策者的设想和心理倾向的组成部分,也是他们操纵的舆论的组成部分。如同隋朝的其他成就,我们在这里必须考虑它的历史背景。隋朝的混合意识形态中的儒家因素原为汉儒的思想、价值观、习俗和礼仪,在汉朝灭亡以后政治动乱和分裂的三个世纪中,它们持续未衰。这些内容又分成若干亚传统。最明显的是使帝权正统化的非常细致的礼仪和象征的程序。在前面概述的李德林的事迹中,这一正统被用来灭周立隋,同时以最大可能避免天下大乱。礼部在屡次颁布的律令中进一步发展了它,并使之长期化。表面的和明显的形式是天子遵守的礼仪,其中南郊春祭和在典籍规定的太庙中祭祖是明显的例子。在这亚传统中,隋取红色和五行中之火;隋帝因此在南郊祀奉炎帝。这是与大汉的另一个象征性的联系,因为汉也以火之“德”进行统治。这些联系以及一切天子应该小心翼翼地履行的礼仪活动,对树立隋帝的统治权,特别对扩大隋帝对包括陈朝在内的统治 (那里仍热诚地保存汉朝的传统)是非常重要的。儒家思想的第二个亚传统是在道德和伦理制度方面。大部分苏绰遗留的传统关系到政体和社会全体的道德完善。杨坚很快放弃了北周设置的古代官职称号,但强烈地支持儒家主张的伦理原则和社会的等级秩序。在隋代初期,王朝就对其行为成为儒家德行榜样的人加以褒奖:恪尽孝道的子孙和不再娶嫁的鳏夫寡妇被豁免课税和劳役。孝道——等级秩序的基础——对杨坚尤其有吸引力。苏威弓佣其父苏绰之言,大意是人们若读一卷《孝经》,就足以①树立本性并足以治国。 不久,据说杨坚命令他过去的一个支持者阅读《孝经》,因为此人误入魔道,并有不孝行为。杨坚在与李德林最后决裂前的一次争论中,与往常一样大发雷霆,他喊叫道:“朕方以孝治天下,恐斯道废阙,故立五教(据古典籍,“五教”为父义,母爱,兄友,弟恭,子孝)以①弘之。公言孝由天性,何须设教。然则孔子不当说 《孝经》也。”第三个亚传统为古典学识。如上所述,杨坚有反智力的倾向,不大利用不能直接用于促进帝国社会和道德的完善、不能用于天子履行的礼仪职责或不能用于培养有能力行政官员的那种儒家思想。他迫切需要有文才和献身精神的官员来为他的新集权官僚机器服务,而儒家的经书课程是培养文才的标准途径。儒家的经书又是政治思想的基础;它们包含了论述政策的立场和论证的基本内容。6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杨坚一再降诏以吸收才德兼优之士进入他的官僚集团;他奖励具有古典学识之人,命令诸州各选拔三人(工匠和商人除外)来京师深造、应考和任职,要求各州县“搜扬贤哲,皆取明① 《资治通鉴》,卷175 第5439—5440 页。① 《隋书》,卷42 第1208 页。----------------------- Page 56-----------------------②知今古,通识治乱”之人。但他似乎对结果深为失望。601年阴历六月,他下令关闭大部分讲授儒学的学堂。诏令的部分内容流露出他对儒家思想的态度,它写道:“儒学之道,训教生人,识父子君臣之义,知尊卑长幼之序……朕抚临天下,思弘德教,延集学徒,崇建库序,开进仕之路,伫贤隽之人。而国学胄子,垂将千数,州县诸生,咸亦不少。徒有名录,空度岁时,未有③德为代范,才任国用。” 据《隋书》,同日,颁舍利于诸州。本章的前几部分已经叙述了佛教渗透于社会各阶级的情况,并指出佛教对杨坚及其心腹一生的强烈影响。在隋朝的混合意识形态中,其佛教倾向即使不是主要的,也必然是强有力的。杨坚曾在北周担任官职,曾看到武帝从574年起大力推行消灭佛教、道教和一切儒家典籍没有认可的宗教仪式的措施。僧侣和道士都要还俗,同时他们的庙宇、经卷和偶像都被销毁。杨坚和他的妻子曾经庇护一个当过他幼年时代老师的尼姑,当武帝命令进行镇压时,杨坚很可能在被征服的北齐某地任职。他可能看到了受镇压影响的各种集团中的不满情绪日趋增长的情况,这些集团是:还俗的僧侣,他们的生活方式已被明文禁止;俗家的施主,他们对僧道和寺观的施舍和朝圣已成为其生活内容的一部分和渴望超度的表现 (其中有许多有权势的文武官员);最后是大批靠佛门寺庙为生的绘画人、工匠、抄经者和供粮者等。578年阴历六月武帝死后,排佛活动稍有放松,但直到杨坚立隋时才停止;最后佛教又得以振兴。对杨坚和隋廷大部分官员来说,佛教只是个人信仰;这里的问题是,佛教在混合的意识形态中起什么作用。作用之一是,它成了辅助性的法律。儒家传统以其所有的礼仪和象征的说法使杨坚成为天子,而佛教则具有创造上苍恩宠和赐福的理想统治者形象的丰富的民间传说。有许多把杨坚与这一形象联系起来的文字,以下为其中一段:“又皇帝大檀越,虽复亲综万机,而①综道终日,兴复三宝,为法轮王。”文帝的许多与佛教有关的活动都突出了他作为理想的君主和佛教的捍卫者 (转轮王)及向佛门大量施舍和向其臣民示范的乐善好施的施主(大檀越)的作用。正如文帝在585年所言,他的作②用使他成了菩萨的代理人:“佛以正法付嘱国王,朕是人尊,受佛嘱付。”他在45个州普遍兴建大兴国寺,以使他一步步地获得最高权力,它们提醒地方的臣民,在大兴城有一“菩萨天子”在进行统治。这对他巩固其中国东部的统治和远征陈朝的准备工作是十分重要的。他登位不久,开始让僧侣重入佛门,但要求这些人完全合格,而且必须受京师的大兴善寺的有力控制,该寺以一位“律师”为住持。经过训练和受戒律的僧侣对国家的贡献是多方面的:他们兴办慈善事业,为国家的兴盛祈祷,做其他具体的佛事 (如祈求降雨和止雨,祈求制止瘟疫,为皇室列祖列宗求福)。总的来说,这类活动为国家及其当权的皇室调动了巨大的无形力量。隋朝佛教的第三种作用表现在它是各地各阶级人民的共同信仰这一方面,因此它是漫长的大分裂时期以后的统一力量。在文帝统治的初期,他就② 《隋书》,卷2 第51 页。③ 《隋书》,卷2 第46—47 页。① 据法经和尚于594 年送呈的《经卷目录》,载《大正新修大藏经》,卷55 第149 页。② 法琳和尚作《辩正论》,卷3,载《新修大藏经》,卷52 第509 页。----------------------- Page 57-----------------------大弹此调,并在他整个在位时期一再重申:“用轮王之兵,申至仁之意,百①战百胜,为行十善。”在早期的另一诏令中,他又说:“好生恶杀,王政之②本。佛道垂教,善业可凭……宜劝励天下同心救护。”这一主题思想在他征服南朝后特别被强调,因为此时必须说服南方的僧俗顺从征服者的旨意。601年,正当他效法阿育王广分舍利之时,他颁布诏令并特别热情地指出:“朕归依三宝,重兴圣教。思与四海之内一切人民俱发菩提,共修福业。使当今③现在爰及来世,永作善因,同登妙果。”隋朝御用佛教的这三种作用或主题思想使整个佛教意识形态带有一种独特的色彩,这在中国的编年史中是独一无二的。含有佛教内容的道教在公元5世纪或更早已经形成,到北周574年压制宗教时,道教已奉老子为主神,其化身及遗物也被放进圣殿祀奉。道教按佛教模式发展了道观、道士和道姑的圣职、圣地、经卷和神学。杨坚掌握政权后,立刻撤消了周的禁令。虽然据说杨坚称帝后很少利用有才能的道士,但仍用一学有专长的道士制订第一部隋历。我猜想,由于此人的影响杨坚才选用开皇为隋第一个年号。586年,他命一个起草公文的得宠文人撰写碑文,把碑安放在安徽的老子的“出生地”;同时他命令一个高级官员在现场调查历史遗迹并建造一座新的祠址。帝王尊奉老子和关心其神坛的情况至少可追溯到公元165年,因此隋文帝不但赢得道教信徒的支持,而且表现了他有权恢复汉代诸帝之后已消失的礼仪。在杨坚为数甚少的涉及道教的公开声明中,同样强调了佛教记载中提到的关于帝国统一和谐的论调。他早期命令在中国五岳(道教在那里一般有优先权)建造僧寺的诏书宣称:“朕敬道之潜移默化之神力,以登太虚之境。①朕奉释氏一不可分之真髓,老子追求一体之理念。” 但这种提法为数较少;他更常提到的是他对道家教义颠覆性潜力的认识和对它的镇压措施。人们如非法利用占卜和所谓的左道旁门,都将遭到严厉的镇压。值得注意的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