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麟心想:江边只有这个老渔翁,再也遇不到第二人,且他天天在此垂钓,一定晓得些内情,必须抓住不放,从他口里挖出些东西来。彭玉麟有意奉承:“老伯心肠好,这么活鲜鲜的鱼白送给人,真少有!老伯,听说钓鱼中的学问大得很,你老给我们传授点吧!”“钓鱼又不是读书做官,有什么学问不学问,天天钓就是了。天长日久就钓出来了,哪里是讲得出来的!”老渔翁憨厚地笑着,彭玉麟想他说的是实话,想了片刻,说:“老伯,我听人念过一首钓鱼歌诀,你老听听看有没有道理?”“钓鱼还有歌诀?你念出来给我听听。”老渔翁显然很有兴趣。“好,老伯请听。”彭玉麟一字一板地念道,“钓鱼钓鱼,心神专一。春钓浅滩,夏钓树荫,秋钓坑潭,冬钓朝阳。春钓深,冬钓清,夏池秋水黑阴阴。春钓雨雾夏钓早,秋钓黄昏冬钓草。深水钓边,浅水钓渊,雨季鱼靠边。鱼儿顶浪游,钓鱼迎浪口。钓翁钓翁,莫钓南风。西风要到酉,钓鱼切勿守。轻提慢慢动,鱼儿上钓勤。水下小鱼多,大鱼不在窝。”“有道理,有道理。老弟,你懂得很多哇!”老渔翁大笑,满脸皱纹又多又深,像一块石磨似的。“我钓了几十年的鱼,人蠢,编不出这样好听的歌诀,只知道鱼跟人一样,冬天怕冷喜太阳,夏天怕热躲荫凉。眼下天气热了,我就在这块钓,这里树木多,荫凉,鱼就赶到这块来。一到冬天,我就到那块钓。”老渔翁指了指右前方,“那块树少,阳光多,鱼都往那块赶。”“这就是老伯的诀窍。”彭玉麟忙恭维。老渔翁很开心,说:“眼下正是鲥鱼入江产卵的时候,我还常常钓到鲥鱼。这种鱼别处钓不到,就这个小漩涡有。告诉了两位老弟,你们可别说出去噢!”老渔翁的胸怀坦荡使彭玉麟感叹起来,到底是与明月清风作伴的人,无机心,无忧愁。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老渔翁从水中捞出一只大竹篓来,笑嘻嘻地打开篓盖,里面有五六条近两尺长的大鲥鱼在跳动,阳光照着银白色的鱼鳞,甚是逗人喜爱。“老伯伯,这几条鲥鱼大概要卖得两把银子吧!”彭玉麟在芜湖生活过,知道长江中的鲥鱼是一种名贵鱼,尤其以扬子江这一段的鲥鱼味道更鲜美,更值钱。“不瞒两位老弟。”老渔翁得意地笑着,指了指对面的九洑洲说,“明天我给洲上的洋大人送去,他要给我二两银子。”“你是说这个洲上的洋大人?”如同进山探宝的人蓦地发现寻找了多久的宝物,彭玉麟心里欢喜极了。“洲上的洋大人叫呤唎,据说是英国佬。还有一个洋婆子,是他的老婆。他们两个人都要吃我钓的活鲥鱼。洋大人说他到过很多国家,吃过很多山珍海味,再没有比我钓的鲥鱼更好吃的了。这次积了半个月,明天一早给他送去。卖了鱼后,我去买酒割肉,两位老弟就在我这里住两天如何?”“多谢老伯。我们也是两个酒鬼,葫芦里正装着一壶好酒,宰了这只野兔,烤了它下酒吧!”老渔翁的话提醒了彭玉麟,忙拉着他来到一块沙砾地。刘连捷拔出腰刀,三刀两下地剥了野兔的皮,将彭玉麟拾来的干柴架起来,烧火烤肉。不一会,河滩上飘出一股兔肉香,三个人用手撕扯着兔肉,一口接一口地喝起酒来。几口酒喝下去,彭玉麟与老渔翁仿佛成了相交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老伯,你怎么会与洲上的洋大人相识的?”彭玉麟存心抓住九洑洲不放。“老弟,你不知道,我本是住在这洲上的人。”老渔翁的脸开始泛红,看来酒量并不大。“九洑洲上还住着人家?”彭玉麟惊问。“怎么没有人家?原先也有十几户的。咸丰三年,城里的太平军上了洲,在洲上修堡垒,我们都扛过石头。太平军很和气,帮他们做事都给钱。那时洲上的军队不多,我们也都照样住着,在洲上种菜喂猪,卖给太平军,日子过得比先前好。去年,说是朝廷派曾九帅带兵来到城下,要收回天京,九洑洲上的军队就一下子增多了。”“现在洲上有多少人?”彭玉麟赶紧抓住这个话题提问。“很多,我也不知道确数,总有一万多吧!”老渔翁顺手拿起一根枯柴扔到火堆里,快熄的火又重新燃起来。“洲上也来了新头领,大头领称楚天义,二头领便是刚才说的洋大人。洋大人要我们统统都搬走,说是要打大仗了,免得在洲上白白送死,我们十多户人家都搬了。我家搬得不远,离这里只有四五里路,心想暂时住住,打完仗后还得上洲种庄稼。我也没有别的事做,就天天到这块钓鱼。有一天,洋大人见到了我钓的鲥鱼,问我这是什么鱼。”“老伯,你还懂洋话?”彭玉麟故意打趣。“老弟说得有味,我这个糟老头还能听得懂洋话么!是这个洋大人会讲中国话。你们大概没听过洋人讲中国话吧!那真讲得好,比我们中国人还讲得好听。”老渔翁今天特别快乐,“我说这鱼叫鲥鱼。洋大人摇摇头说从没见过,好吃吗?我说最好吃,你拿一条去吃吧!我从鱼篓里抓起一条尺多长的鲥鱼递过去。洋大人笑着说我收下了,给你钱。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给我。你们猜猜有多少?”彭玉麟摇摇头。“五百文!”老渔翁自己回答了,“若是拿到江浦去卖,一百文还卖不到。第二天,洋大人派人找我,说鱼味道好得很,要我每个月送两次鱼给他,鱼要大的,就按昨天给的价,每条五百文。哪里去找这么好的生意!我满口答应。”“噢,是这样的。”彭玉麟若有所思地望着对面的九洑洲,慢悠悠地说。过一阵子他又问,“老伯,你们过去住在洲上,是怎么到岸上来的,划船过来吗?“不,我们不坐船!”“不坐船?”刘连捷是个急性子人,忘记了刚才的失言,又脱口而出一句湘乡话。彭玉麟忙接过去:“老伯,你方才说不坐船,那又怎样上得岸呢?”“我们靠两只脚走。”老渔翁笑嘻嘻地,好像在卖弄关子。彭玉麟、刘连捷不解地望着他。“老弟,你们不住这里,当然不知道,九洑洲原本有一条路与岸上相连的。”有一条路?探宝的湘军将领们又挖得了一件宝物。“九洑洲与江岸相隔的这一段,水浅,底下都是烂泥,不能走船,洲上的人合力修了一条路,有四五尺宽,车马都可以走。”“为何现在没有了呢?”彭玉麟追回。“楚天义和洋大人来后,将路削去了三尺多,原来是高于水面一尺多,现在是低于水面一尺多,眼下水丰,路看不见,待到冬天枯水季节,路上还可以走人。”老渔翁动了感情说,“楚天义是个好人。他说现在因为打仗,不得不挖路,但不能全部挖掉,打完仗后还要再填起来,老百姓好用。”彭玉麟和刘连捷都暗自得意,多亏了这个“好人”,有路就好办了。“老伯,你今天就把鱼送去吧,我们和你一起到洲上去看看。”“今天送鱼倒是可以。不过,”老渔翁犹豫着,“不过两位老弟去怕不行。”“为什么?”“楚天义和洋大人一再招呼,只能让我一个人上洲,不能再带别人。”“老伯。”彭玉麟将酒葫芦递过去,殷勤地劝老渔翁再喝一口,“我们今天能在一起喝酒吃肉也是缘分,难得,你就带我们到洲上去看看吧!”“只怕是守关口的将爷不放。”老渔翁慢慢说,突然灵机一动,“好吧,两位老弟硬是要去,就带上那只死野兔和锦鸡,过关时送给他们。你们只说也是住在这个洲上的人,一年多没回来了,想看看,求他们放行。”“那太好啦!”彭玉麟站起来说,“过几天我们再打几只野兔送给老伯下酒。这就请老伯带路吧!”趁着老伯收拾渔篓的时候,彭玉麟用衡阳话悄悄地对刘连捷说了几句。老渔翁带路,在一个堆满鹅卵石的地方停下来,脱掉草鞋,卷起裤脚,彭、刘也脱鞋卷裤,跟着老渔翁下了水。果然只有膝盖深的水,下面便是坚硬的泥路。彭玉麟在心里默默地感激老天保祐,搀扶着老渔翁边走边说,刘连捷背着鱼篓猎物有意落在后面,每隔丈把远便在两旁插上芦苇杆。杆顶只露出水面两寸长,并不引人注意。“刘二爹,你又给呤唎将军送鱼来了。”刚一上洲,便见从石垒里走出三四个太平军来,每人头上包一块大红布。“是啊,是啊。”老渔翁笑呵呵地迎上去,“好几日没见了,将爷们都好哇!”“刘二爹,这两个人是谁?”内中一个高个子太平军指着彭玉麟、刘连捷问,并以警惕的目光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将爷,我们原先也是住在这个洲上的,想看看过去住的屋子。”彭玉麟走前一步,仍以纯熟的芜湖话回答。“过去住在洲上的?怎么从没见过!”高个子怀疑地问。“是这样的。”老渔翁情急智生,“将爷们来到洲上时,他二人正外出做生意去了,回来时家已搬出洲,将爷们没见着。他们今日死活缠着我,要来看看,将爷们行行好,放他们进去吧!”“那不行!楚天义和呤唎将军有令,这个洲上只许刘二爹一人每月来两次,其余任何人都不能进来,何况这几日清妖水师和我们打仗,谁能保证他们不是清妖的奸细?”高个子说完又狠狠地盯了彭玉麟一眼。“将爷,清妖都是两湖人,哪有我这个讲天京话的奸细。”彭玉麟再走前一步,悄悄地对高个子说,“将爷,我有一瓦罐子碎银埋在屋后菜土里,家里谁人都不知,我要把这罐银子挖出来。将爷,你放我进去吧,我分给你一些。”高个子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彭玉麟从刘连捷身上取下野兔锦鸡往高个子怀里一塞:“这点野物送给将爷们下酒吧!”那几个太平军一听,忙过来将野兔锦鸡抢了去。高个子刚要放彭玉麟进去,忽然神色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楚天义来了,你们不要讲话,我来应付。”康禄走过来。上九洑洲之前,他从楚天安晋升为楚天义,这是六等爵位中的最高一级。比起前几年来,康禄显得身躯宽大了些,也更觉成熟老练了。高个子带着兵士们垂手肃立。楚天义微笑着向老渔翁打招呼:“刘二爹,又钓得好鲥鱼了?”“义爷,我正要给您送去。”老渔翁提着鱼篓子向前走了两步。“这两个是什么人?”康禄指着彭、刘问。“他们两人原先也是这洲上的居民,想来看一看。”老渔翁忙抢着回答。“这几天正在打大仗,以后再来吧。刘二爹,你也别到呤唎将军那里去了,把鱼留下,我这里有四两多银子,你都拿去算了。”康禄掏出银子给刘二爹。“谢谢义爷。”刘二爹接过银子,转脸对彭玉麟说,“老弟,义爷说了,现在正打大仗,以后再来,我们回岸上去吧!”彭玉麟望了高个子一眼。高个子会意,忙上前对康禄说:“义爷,八号垒又加厚了一层,叫七牛子陪你去看看吧!”“要得,去看看。”康禄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刘二爹说,“你带着这两个人赶快走,炮子不长眼睛,打死了划不来。”“好,就走,就走!”刘二爹弯了弯腰,提起空篓子就要往回走。“慢点。”高个子一心惦记着彭玉麟挖银罐子的事,“义爷已走了,你们去看看就来。”彭玉麟对刘二爹说:“老伯你先回去吧,免得义爷回头看见了又说你,我们去看看就走。”刘二爹答应一声,又下水去了。彭玉麟向高个子借了两块红布,和刘连捷一道包了头,赶紧向洲心走去。两人从洲头走到洲尾,细心地查看洲上太平军的火力布置,发觉沿江北一带防守较弱,主要力量都集中在沿江南一面。同时还发现一座武器库,里面堆满了火药、炮子和开花炮弹。彭、刘兴奋不已。傍晚时分,两人将九洑洲上的情况已基本摸清了。出卡时彭玉麟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来,对高个子说:“兄弟,谢谢你了,这点银子拿去买酒喝。”高个子满脸堆笑地接过,悄悄地问:“没有给楚天义和呤唎将军撞见吧?”“没有。”彭玉麟答。“那就好,你们快走吧!”刚出卡,刘连捷猛地倒在地上,手脚抽搐,口吐白沫。彭玉麟神色慌乱地对高个子说:“我这个伙伴素有羊癫疯病,不想在这里发作了,看来一时走不成了。好兄弟,求求你让他在这里躺一夜,明天就自然好了。”高个子犹豫半天,说:“那好吧,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赶紧走。”“我这就走。”彭玉麟将刘连捷抱进哨卡后,便急急忙忙地赶回落星寺。第二天凌晨,康禄刚起床不久,便有军士来报,发现上游清妖的战船密密麻麻地正向洲头开来,他忙叫醒呤唎。呤唎与他的妻子玛丽赶急穿衣出堡。玛丽是个勇敢的女子,她多次婉谢康禄的好意,执意留在洲上,参加打击清妖的战斗。很快,各个石垒中的将士都已到位,磨拳擦掌地要给清妖水师再来一次歼灭性的打击。杨岳斌指挥的五千水师死劲地向下游划去,与前两次不同,他们不从九洑洲的头部和南面进攻,而是绕过去,将战船集中在洲尾。昨天半夜,杨岳斌从五千人中抽调出三百人为先锋队,乘坐十只战船。出发前,他亲自为这三百人一人敬一杯酒,鼓励他们说:“这次有人作内应,大家放心打,一定会成功。洲上爆炸声起,便奋勇冲上岸去。成功后,每人赏百两银子,有官衔者升两级,白丁拔六品实职。”众皆踊跃。康禄和呤唎见清妖的船改变了进攻方向,便重新部署力量,火速调派二千人移往洲尾。人虽然立即赶到了,但火炮却一时搬不过来。呤唎焦急。康禄说:“不要紧,多运点火药、炮子去就行了,清妖并不知洲尾防守较弱,他们也不敢贸然进攻。”仗打起来了。洲头、洲尾、洲南三面同时飞来湘军的炮子和开花炮弹,尤其是洲尾的火力更是密集。获得两次胜仗的太平军抱着必胜的信心,沉着对敌,尽管有不怕死的先锋队在前面卖命,杨岳斌的水师仍未占到便宜。这时,鼓玉麟指挥的二千刘连捷部属,早已埋伏在北岸芦苇丛中了。昨天烤野兔肉的地方又架起一堆干柴,上面淋了一桶茶油。见江上已接仗,便命令点火,浸了油的干柴立时熊熊燃烧起来。躲在火药库房废料堆边的刘连捷见北岸火起,便打起火石,点起一个草包,从窗口里丢进去,自己就势一滚。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火药库上冒起了乌黑的浓烟。康禄和呤唎见此情景,急得直跺脚,守在北边的一千多老弱太平军不约而同地向火药库奔去,试图抢救些炮弹出来。岸上,彭玉麟带着湘军陆师,从原来插好的标记——芦苇杆尖中趟水而过,很快地冲上了九洑洲。洲上展开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就在火药库爆炸,洲尾守兵惊呆的瞬间,三百先锋队在杨岳斌的统领下,冒死靠近了九洑洲,强行登了岸。康禄和呤唎分头指挥,命令将士们一定要守住九洑洲。无奈,九洑洲上的坚固防守,已被敌人从内部攻破了。军心动摇,弹药也供应不上,太平军防守乏力,湘军水师战船一艘艘地靠岸,勇丁们如蚂蚁般源源不断地爬上来。湘军已完全占了上风。“楚天义,九洑洲守不住了,我们撤退吧!”呤唎向康禄建议。“不行。死也要死在洲上!”康禄虎着脸孔,亲手点燃一根引信,一发开花炮弹射出,几个湘军倒地。又苦战了半个时辰,太平军成片成片地倒在石垒边。江边停泊的木船已有几只在升帆起锚了。“不能再打了!”呤唎叫起来,“楚天义,你们中国人血战到底的战术不是最佳的方法,保存实力,争取最后胜利才是英雄。赶快坐火轮进城吧!”呤唎不容分说地拖着康禄向江边跑去,一面高喊:“玛丽,快跟我来!”康禄见江边的战船已全部开动,洲上的炮火已全部熄灭,心里如刀绞锥刺般痛苦,无法,只得听呤唎的,暂时撤退。刚走出几步,猛然想起一件事:“糟了,金陵城防图尚在石垒里,不能落到清妖手里。”呤唎见玛丽刚出门,高喊:“玛丽,你把垒壁上挂的那张城防图取下来!”玛丽又转回去。一会儿,她从石垒里出来,高一脚低一脚地向江边跑去。眼看就要追上呤唎了,忽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呤唎回头高叫“玛丽,玛丽”,发疯似地向玛丽奔去。只见玛丽头上身上中了十几颗铁子,满脸是血,已不能开口了,呤唎抱起玛丽向火轮跑去。火轮开动了。呤唎将玛丽平放在甲板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金陵城防图来,把它递给康禄。康禄攥紧这张浸着玛丽鲜血的地图,望着九洑洲上湘军狂呼乱叫的惨景,心中的怒火在炽烈地燃烧着,他愤怒地大骂:“你们这班畜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曾国藩第二部——野焚四一别竟伤春去了——攻克九洑洲之后,彭玉麟、杨岳斌统率湘军水师又一鼓作气,将大胜关至七里洲这一段江面两岸的所有石垒都攻破了。至此,整个长江全部由湘军水师所控制。天京北门被封锁了。捷报传到安庆,使几个月来一直郁郁寡欢的曾国藩略觉宽慰。曾国藩这段日子来,不但为金陵城下的吉字大营提心吊胆,也为如夫人陈春燕的病而忧心忡忡。曾国藩并不贪恋女色,陈春燕也不是国色天香的女人,但这一年多来,他却是从心里喜欢上了春燕。曾国藩没有多少时间和春燕厮守在一起,也没有以像与儿子谈话那样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