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谁借?向长安市民借。但是,他马上发现,穷人不好借钱,穷官也不容易借马。长安百姓根本就不相信,县长大人借了他的马会还回来。于是,大家纷纷将自家马藏起来,然后大手一招,说我家没马。 结果,交马限期已到,长安县长凑不够马匹。于是,刘彻一听,两话不说,派人准备将长安县长斩了。 然而,当刘彻为讲排场大动屠刀时,这时,有个人就站出来有话要说了。 这个人,就是牛人汲黯。汲黯是长安市特别市长(右内史),其下属凑不够马匹,他是有责任的。然而,他却这样对刘彻说道:长安县令无罪,陛下如果想凑够马,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那就是,将我砍了。我相信,到时长安就没人不敢借马给咱们政府了。 砍头谢罪,当然不是汲黯最想表达的。停顿了一下,只见汲黯又接着说道:匈奴是投降来的,凭什么给他们那么高规格的接待。咱们政府勒紧腰带了还不说,何必还搞得老百姓日子也过得不安宁。我认为,让各县用政府备用马,一站一站送来,这样也对得起匈奴了。 汲黯一话,让刘彻一时无话可说。 刘彻无话可说,不是他真的没话说,而是不想说。如果他要开口说点什么,汲黯肯定要缠着争下云。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迎接匈奴人的马车还是凑不够,那不是误了他的事了吗。 在刘彻看来,只能这样说,汲黯是一个好的父母官,但却不是一个好的政治家。事实上,我本人也是认同刘彻的观点的。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汲黯的非政治家的色彩,一下子全溢了出来。 没多久,托皇帝刘彻的福,以及霍去病一路无私保护,匈奴的浑邪王终于顺利到长安。刘彻给归顺的浑邪王,举行了一个重大的欢迎典礼,同时又给他们一行人都封了大礼。 浑邪王的礼最大,被封为万户侯。其次就是他属下的副将,有四人亦被封为户侯。当然,霍去病的好处也是少不得的,又被多封一千七百户侯。加上前三次赐封户数,霍去病摇身一变,也成了一个万户侯。 领到刘彻红包的匈奴,当然是乐坏了。但是,汲黯却急坏了。刘彻是当家人,他却不知柴米贵。对于汲黯来说,长安市一下来来这么多匈奴人,压力实在太大了。第一,匈奴人不是来观光旅游消费的,而是来白吃白喝又白拿的。第二,看样子,匈奴人赖在长安不止一两天。如果长期赖于此,汲黯这个长安特别市长中吃不消了。 汲黯心里憋了一肚子气,想发又发不得。终于,他逮到了一个机会。 浑邪王既然是投降来的,当然少不了拖家带口,及随身带来些什么土物产或其他物资。对于长安商人和小市民来说,谁说匈奴人是白吃白喝,还不打欠条的。他们简直就是观光旅游,拉动内需来的。于是,当匈奴人涌进长安的时候,长安商人和小市民,不管三七二十一,竟然跟匈奴人做起生意来。 事实上,长安市的商人和小市民,都是钻了汉朝的法律空子。因为,汉朝法律有规定,在边界贸易,不得向外国人出售铁器,亦不准带钱出关。 汉朝这条法律,无异于经济制裁。既然不准汉人带钱出关,匈奴的商品就无法大量流通,而匈奴渴望得到的汉朝物品,也没办法得到。那怎么办?要么干渴地看,要么就是放胆过来抢。 当时,包括匈奴人在内,所有的商人和小市民都以为,长安不是边界,那就不必受法律约束了。只要有钱,就可以购买匈奴人的物品。而匈奴人,也正想狠狠地赚一笔。于是买卖双方都以为,生意往来你情我愿,大家一起发财,这是没错的。 然而,对刘彻来说,市民们随意与匈奴人做生意,事实是违反了国家政策。于是,他派出有关部门去查汉人所谓违法分子,最后,抓起来砍头的,竟然有五百来人。 这下子,汲黯积聚的牢骚就不得不发了。 于是,汲黯上朝的时候,就替那五百个见利眼开的小市民喊冤。他是这样对刘彻说的:长安是汉朝首都,不是边关。汉朝法律只是规定不准汉人带钱出关,长安生意人拿钱在长安市内和匈奴人做生意,这又是违反了哪门子法律?斩杀五百生意人,简直就是胡整。 这还不是最猛的。接着,汲黯将气撒向了匈奴。他认为,刘彻的匈奴政策,更是胡来。他是这样对刘彻说的: 臣以为,陛下对匈奴政策,很有问题。首先,汉匈冲突向来就有,汉朝好心和亲乞和。但是,匈奴人第一个绝和亲,屡屡发兵抢劫汉朝。多年以来,为诛灭匈奴,汉朝不知烧了多少钱,牺牲了多少战士的生命。今天,匈奴前来投降,我认为陛下应该将匈奴人贬为奴婢,赏赐给那些为国家而战死的战士家属,以谢天下之苦。没想到的是,陛下不以为奴,反奉若贵宾骄子。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臣以为,陛下护着匈奴,而刻意斩杀无辜的生意人。这种做法,无异于庇其叶,而损其枝者,臣窃以为不可取也。 客观的评价汲黯这翻话,基本上可以归结为一句话:替五百生意死鬼申冤,是可敬的;想趁机报复匈奴,以之为奴,是短视的。 汲黯大约算的是小生意人的帐,以为匈奴人过去抢汉人,是赚了;今天投降白吃白喝,也是赚了。怎么说,汉朝总是亏。为什么刘彻总是要做这种亏损生意呢? 事实上,刘彻才是大生意人。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刘彻之所以舍得大笔钱,给匈奴海吃海喝,那是此法占了两大便宜。首先,优待俘虏,以德报怨,不仅是一种政治胸怀,亦是一种政治利益。只有这样,才会吸引更多的匈奴人投降。其次,匈奴人也没有白吃白喝。因为,匈奴投降,将河西走廓那十五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让给了汉朝。汉朝的西疆向西北推进了九百公里,直抵西域。为将来搞定西域,铺下了坚定的基石。 所以怎么算,汲黯只能是一个称职的行政官员,却不是一个胸怀广大的政治家。也难怪,汲黯一语既出,刘彻这次不再闭口不言。而是当着众人的面,狠批了一句:我很久没听汲黯说话了,今天他又来胡言乱语了。(吾久不闻汲黯之方,今又复妄发矣)。 汲黯更不知道,匈奴进来长安,刘彻不过是暂时让他们过把瘾罢了。果然,没多久,刘彻将浑邪王部分割成五块,安置在西北沿边五个郡。它们分别是,陇西郡,北地郡,上郡,朔方郡,五原郡。 从此,从金城(甘肃省兰州市),河西走廊,西靠祁连山,直到盐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罗布泊)一带,都成为真空地带,鲜有匈奴人的踪迹。 这样的效果,我相信汲黯省下多少钱,都是买不到的。但是,刘彻做到了。在我看来,这就是大生意人和小生意人,最根本的区别。 军费问题 霍去病祁连山一战,独自建功,独自封侯。另外随军三个,张骞失期当斩,交钱赎罪,废为庶人;卫青铁杆兄弟公孙敖,迷路失期当斩,亦交钱赎罪,废为庶人。然而,李广尽管损兵过半,但他以少杀多,将功赎罪,终究保住了名节。 祁连山这一战,超乎匈奴单于之想象。然而,匈奴单于因为听了赵信一计,迁家漠北。所以,漠南之战,他是心有余而力不及,唯有眼睁睁地看着浑邪王叛逃汉朝。 当然,匈奴单于也不是白吃饭的。公元前120年,秋天。匈奴突然发起报复行动。匈奴数万骑兵,分两路袭击右北平和定襄,杀掠千余人而去。 这一年,刘彻犹如一只趴在坡上的猛虎,虎视眈眈地看着山下的敌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刘彻之所以没动静,是因为他要玩,就玩点狠的。而想玩点狠的,就必须酝酿力量。 的确没错,刘彻这一年就在养精蓄锐。说得坦诚一点,他就是没钱了,正在想办法筹措军费。 之前,刘彻通过卖爵,筹得一笔经费。现在爵卖得也差不多了,没啥好卖了。于是,他只能打别的主意了。这时,有人替刘彻想到了一个找钱的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盯紧汉朝那些有钱人。 此时,汉朝主管财政的是大司农郑当时。郑当时,就是曾经在窦婴和田蚡辩论现场,说话前语不搭后话,差点没刘彻拉出去斩的胆小鬼。话说回来,人家郑当时也不容易。这些年来,刘彻在前方烧钱如烧树,郑当时就在后方搬钱如搬柴。可是搬了这么多年,他突然发现,刘彻还想烧钱,他却没钱搬了。 没钱搬,就只好开发搬钱的渠道。郑当时发现,当时汉朝有两类人比较有钱。一类是矿主,一类是盐商。长期以来,因为政府对矿山及盐田不加管理,矿老板和盐老板们低头苦干,闷头发财。所以这些人,都成了汉朝的富豪。 让郑当时郁闷的,不是老板发财。而是他们发财了,看见国家大把烧钱打匈奴时,也不见他们捐出一个子儿。说真的,这也太不像话了。 当然,不是所有的老板,都是为富不仁。有一个人,就把财产捐出来了。就是这个人树起了榜样,让刘彻动起了打富人钱财的主意。 捐钱此人,名唤卜式。卜式,河南人。早年以种田和畜牧为生。其人有一小弟,及小弟长大成人,俩人分家。卜式将家里所有田地分给小弟,自己赶着一百只羊去山里放牧。一转眼,十多年就过去了。卜式的羊群呈几何形繁殖,不知不觉就有了一千余只。 因为羊多,卜式也成了后富起来的一个。然而此时,他弟弟经营不善,已经沦落成了一个破落户。于是,卜式将数只羊送给小弟。剩下的羊儿,他决定将一半卖了,捐给国家。 在那时,没有人无缘无故捐钱。那年头赚钱也不容易,如果不图点啥,的确说不过去。卜式想捐钱的想出传出去后,刘彻就派人来问他,看你想捐这么多钱,你是想当官吗? 你猜人家卜式怎么回答的?人家是真高尚,不是假作秀。他是这样回答的:我从小就放羊为生,书都不识几个,还当什么官。不当。 这时使者就疑惑了。继续问道:你家是不是有冤情,有求于陛下?哪知卜式笑笑,又答道:我人缘好得很,与人无仇无怨,何来冤情? 这时,使者就更加疑惑了。接着问他:那你捐钱,到底是想图个啥? 卜式很老实地回答道:国家对匈奴作战,烧钱很多。我就是想捐点钱,尽我一份心意罢了。如此而已。 使者只好将卜式的原话,回去如实向刘彻报告。那时,假打的公孙弘还活着。刘彻将卜式的意思,跟他说了一下。哪知道公孙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认为,此捐钱,并非人之常情,肯定有所图,不要答应,不然就中了小民的圈套。 听公孙弘那么一句,刘彻只好叫人拒绝了卜式。 但是,卜式仍然没有放弃捐钱的梦想。浑邪王投降汉朝后,刘彻将经费摊派到地方。这时,卜式携二十万钱捐给河南太守,以助燃眉之急。没想到,卜式的捐钱的消息,传入长安。 刘彻这次是真缺钱了,他当然赞扬卜式的热心于国家公益事业。于是,便拜卜式为中郎,号召天下有钱人,都要向卜式学习,别抠门,多捐钱。 口号是喊得响亮,但是响应者,寥寥无几。这下子,刘彻急了。郑当时也急了。郑当时是管钱的,没有钱给皇帝烧,他当然着急。于是,郑当时就给刘彻献了一策,说:老板们不捐钱,不如将矿山和煮盐这些私企收为国有。 郑当时这招很是狠毒,既然号召不起,那就只有来硬的抢钱了。这时,郑当时又给刘彻推荐了两个有钱的老板。一个叫东郭咸阳,一个叫孔仅。前者齐国人,靠煮盐富;后者南阳冶炼大王,都是先富起来的一族。 马上的,刘彻就召以上俩人,拜为大农丞,主管盐铁事务。事实上,推行盐铁制,征收商税,将汉朝财政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不是以此两个,也不是郑当时。而是另外一个理财专家,此人就是桑弘羊。 很奇怪的是,桑弘羊这个一等一的理财专家兼大臣,无论是司马迁,或是班固,都舍不得给他立个小传。于是,我们了解桑弘羊,只能从《史记》和《汉书》中,东拼西凑起来。其人生简历,大约如下: 桑弘羊,洛阳商人之子。无奸不商,这是对商人的贬话。如果往处好说,就是精于算计。正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小小年纪的桑弘羊,受家庭商文化之影响,从小就善长计算。 桑弘羊十三岁那年,就入宫中当了侍中。这是一种随从官。一般情况下,有钱人,或者很有才的人,才有机会谋得此职。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他父亲拿钱买来的好差事。 在桑弘羊三十四年这年,刘彻让他协助东郭咸阳及孔仅两位大农丞工作。于是,在皇帝的支持下,在同事们的共同努力下,桑弘羊最初做了以下两件大事:一件是征收商业税;另外一件,就是推行盐铁国有制。 征收商业税,主要有两种,分别是算缗和告缗。所谓算缗,就是凡是工商业者,都要如实向政府呈报自己的财产数。二缗抽取一算的税(一缗为一千钱,一算为二百文钱);小工商业者可以减半抽税。凡有乘坐马车的(官吏和战士除外),一乘抽税一算,运货的马车抽二算,船五丈以上的抽一算。 所谓告缗,就是对不如实呈报财产的人,鼓励大家告发,经调查属实者,除了被告发人的财产被全部没收、戍边一年外,告发的人可得到被没收财产一半的奖赏。 然而,政府要征收商业税的法令颁布后,马上遭到了工商业者的顽强反抗。他们采用各种办法转移和藏匿财产,不报或少报自己的财产数。事实上,工商业者的伎俩,事先早就被一个人看在眼里了。 这个人,就是御史大夫张汤。 张汤是个法律专家,桑弘羊是个理财专家。然而,桑弘羊要想多收钱,就必须依靠张汤。因为张汤更比他懂得如何利用法律,去堵死工商业者偷税漏路的路。 果然,征税及相关防止偷税政策,甚至推行盐铁国有制,张汤都参与其中。而民间那些工商业主们,听说都是张汤断了他们财路,全都将他恨上了脖子。 不管怎么样,军费问题,总算是有着落了。这下子,刘彻又要准备大烧一笔。很快的,烧钱计划就列上了国家日程。 、李广:悲壮落幕 公元前119年,夏天,西北的天空上出现了长星。长星出现,是战争的征兆。果然,这年夏天,刘彻开了一个军事会议,就准备对匈奴发动总进攻,进行了讨论。 刘彻认为,按那个吃了汉朝回扣,又逃回老家的赵信想法,以为搬家漠北,汉朝就不敢大举进攻。现在,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打到漠北匈奴老巢,彻底解决匈奴后患。 刘彻的建议,得到了诸位将军的一致拥护。 于是,漠北决战,就此拉开序幕。此次作战,汉朝有两个作战军团。一个军团由卫青率领,另外一个由霍去病统领。因为远征,刘彻替他们准备了十万匹战马。有必要说明一下,刘彻给卫青和霍去病配备的战马,简称粟马。所谓粟米,就是食小米的马。此种马与食草马相比,体格更加强壮。 十万战马,卫青和霍去病各得一半。除此之外,他们官员拥有的私马,也全将出来使用了,有四万匹。汉朝后勤有数十万人,负责向前方运输粮食。 在作战分方面,霍去病率领的是汉朝特种部队,计划从定襄出发,远袭匈奴单于主力;卫青的部队,计划从代郡出发,目标是匈奴左贤王。 刘彻下了死命令,此次出发,力求决战!! 计划赶不上变化。两军即将出发时,刘彻突然做了一个重大调整。他之所以调整,是因为收到可靠的情报。此个情报,是匈奴俘虏提供的。说是匈奴单于又搬家了,方向在东边。 事实上,这个情报是正确的。伊稚斜单于之所以搬家,还是听了赵信的话。赵信认为,汉军既然是力求决战而来。既来之,则殴之。陈兵列阵,等他们就是了。 赵信此招就叫,以逸待劳。事实上,古往今来,任何漂亮的战争理论,都是经不住实践考验的。很快的,有人就告诉他,他的设想是不成立的。 刘彻认为,既然匈奴都做好决战。那就好办了,就好的办法就是以硬打硬。于是他决定,改霍去病出代郡,卫青出定襄,让卫青的主力部队来搞定匈奴单于。 正当卫青准备出发时,有一个人赖着他,说一定要跟着出去参战。这个人,竟然是李广。 李广本来不被安排在此次出征名单,原因只有一个,他老了。但是,李广却不肯认老。他十四岁就参军,今年他已经六十余岁。对他来说,人生最黄金的时间,都献给了击打匈奴事业。四十多年,多少次死里逃生都过来了,他还有什么是不能跨过的呢。 况且,此征漠北之战,是汉朝对匈奴求决战的最后时刻。一个以战争为生命事业的将军,他的一生能经历多少次决战?李广一生骑在马背上,被摔过多少次,难道就此甘心没世了吗?这当然不能。所以,他要参加决战,这不仅是对匈奴的决战,亦是对自己的决战。 然而,李广执意出战,这让卫青很为难。因为,不让他出战,这不是他的意思,而是皇帝刘彻的意思。刘彻认为,李广不但老了,而且晦气还特重。多少年来,他屡屡出战,不是亡命而归,就是多人出去,少人归来。此次,决战当前,他怎么样,都不能让李广的晦气,坏了汉军的好事。 那怎么办?人家李广打了几十年战争,从来都不怕死。况且,他是三朝武将,不让他出去见世面,也的确说不过去。 然而,卫青思前想后,决定让李广跟随出战。但是,他有一个条件,李广不能打前锋。在这点上,卫青和刘彻的意见空前统一。李广不能打前锋,完全是由于安全考虑。因为李广太冒进,如果让他打前锋,有可能会坏事。 于是卫青决定,打发李广和右将军赵食其一起,从东边出发,约期会合。 卫青此中调整,李广立即表现出十万分的不满意。首先,他打了几十年的前锋,你叫他去的后卫,这叫他适应吗?这不仅仅是否适应的问题,更是面子问题。这就仿佛足球场上,教练叫一个前锋射手,回去打后卫,你说他架子往哪里摆? 其次,战争上要建功立业,后卫的可能性很小。这就好像球场上,后卫只是给人家传球的。而前锋才是射门的,射门的人往往就被人记住了名字,后卫的往往就成垫背的。李广打了一辈子战,经历七十余大小战役,他什么时候给人家垫过背呢? 所以,李广不但要参战,不卫青还必须给他留一个打前锋的位置。这是一个建功立业,扭转乾坤,获功封侯,扳回他常败将军名声的最佳时机。 于是,李广再度请求卫青,说道:我参战,目的就是要打前锋。你现在突然将我调至打后卫,真的很不适合。我十六岁就参加对匈奴作战,等这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和匈奴直面作战。我愿充当前锋,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将单于捉回来见大将军。 卫青也是军人,李广的心情,他当然懂得。正因为懂得,所以用心良苦。须不知,此次作战,对李广本人重要,对汉朝天下更是重要。此次出征是决战,要实现匈奴一次性死亡,而不是小打小闹。根据李广向来的性格,在应对如此重要的战争,放在前锋位置,相当的不合适。所以最后,卫青还是拒绝了李广的请求。 李广一听打前锋没戏,当即就怒了。突然的,他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公孙敖。公孙敖竟然也被卫青安排的前锋。只要不傻的人,都能看出,卫青这是将机会留给了公孙敖兄弟。祁连山之战,公孙敖迷路失望,被废为庶人。他也太需要一个翻盘的机会了。 说了半天,原来前锋的指标是被公孙敖抢了。李广一看,更加郁闷,一肚子气没办法发泄。然而,他还是无话可说,气呼呼地离开了卫青的将军帐。 大军出发了。卫青拔出塞外千里余,渡过茫茫沙漠,找到了匈奴单于。正如情所说,匈奴伊稚斜单于已经陈兵摆阵,早等得不耐烦了。 是的,汉军千里奔袭,疲惫不堪,对匈奴来说,这是决战的最佳时机。 反过来说,如果匈奴突然发动袭击,这对汉军来说,那是相当不利的。事实上,最让卫青担心的还不是此事。他担心的是,李广和赵食其的部队迟迟未到。 看样子,李广一行人,又在沙漠里迷路了。 然而,战争已经等不及了。首先,卫青命令战士们,用武刚车围成一个坚固的阵地。所谓武刚车,就是铁甲车。四面围定,汉军全部潜伏在铁阵之内。紧接着,卫青命令五千人,发动了进攻。 匈奴出动了万余骑兵与汉军对砍。双方缠斗,砍得天昏地暗。没想到,正当双方打得正欢时,沙漠里却发生了一幕让匈奴单于始料不及的事。 原来是,沙漠起风了。 大风卷起沙子满天飞,一片黑暗,敌我不分。更让匈奴单于始料不到的事,还在后面。趁着黑乎乎的风沙,卫青命令打开铁阵,分成两部分,包围匈奴。 伊稚斜这才发现,他上当了。卫青五千骑兵,不过是个诱饵。根据他多年的作战经验,汉军人多马肥,根本就不是他们对手。要打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出路,就是开溜。于是,伊稚斜抛下队伍,率着一百号兄弟,突围逃去。 这时,汉军和匈奴兵还在砍架,一直砍到黄昏。最后,匈奴兵发现头不见了,无心恋战,纷纷溃散。卫青收拾战场,竟然不见匈奴单于的影子。后来抓来匈奴俘虏一问,原来黄昏之前,单于早就向西北方向溜号了。 卫青决定派轻骑追去,自己大部队走在后面。卫青不得休息,连夜追赶匈奴单于。第二天早上,走了两百余里,亦没找到匈奴的影子。但是,沿路可见匈奴百姓。卫青断定,匈奴单于的本部,肯定就在前面。 卫青再向西挺进,没想到,他真被他找到好东西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赵信城。赵信城,位于今蒙古国哈尔和林市东南。卫青抵达漠北之前,赵信已经使人将匈奴粮食全都搬入城内。没想到,赵信以逸待劳的计策没得逞,连老巢都被卫青找到了。 卫青部队进入赵信城,呆了一天。最后,将赵信城的粮食全部打包,然后烧城,回家。 当卫青率国越过翰海沙漠南路时,这时传来消息,李广等两位打后卫的将军找到了。卫青马上将秘书长(长史)召来,叫他准备些酒菜,替他去问候李广。 说是问候,实是问话。但是,当秘书长问李广为什么迷路,怎么个迷路法时,李广闭嘴不言,一个字都不吐。 李广不说,秘书长拿他没辙,只好回去向卫青报告。卫青说,他不来可以,你将他幕僚全部叫来审讯就是了。于是乎,秘书长再次返回李广处,准备点名。这时,李广突然开口了。 李广对秘书长说:你不要点名了。部队迷路,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让我一个人去大将军处接受问话就是了。 李广说话算话。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个落寞的英雄,却将自己逼到了生命的尽头。 李广来到卫青的统帅府,其部下也跟将而来。当李广缓缓走进统帅府的那刻,所有人都惊讶的发现,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头发斑白,英雄的身躯,掩饰不住满眼的寂寞和苍凉。 所有人都默默地注视着李广。这时,李广转身,对着部属的兄弟们,只见他无限悲凉地说道:我十六岁就参加对匈奴作战,经历大小七十余战。我非常幸运跟随大将军,参加此次征战。没想到,大将军竟然不让我打前锋,而我又迷失道路。这一切,都是天意啊。我今年已经六十余岁了,已经吃不消军法官吏审讯了。 说时迟,那时快。李广话语刚落,突然拔剑自刎。 黄昏夕阳红,连着鲜血染红了沙漠。勇武英雄,意气英雄,落寞英雄,悲情英雄。这是李广留给战场的背影,也是他毕生最后的注角。 当李广自杀的消息传出后,李广部队兄弟,全部痛哭流涕。当消息传得更远时,天下百姓,无论老壮,皆为其落泪致哀。 是的,决战结束了,英雄谢幕了。边风飘飘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战场,我来过了,沙漠又将我掩埋了。如果,来世重生。我仍然是那个不老的传说: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六、永远的霍去病 卫青满载而归,霍去病也没闲着。汉朝那些将军,全被卫青调走,霍去病却连个副将都没有。但是霍去病却临时起用了一批校尉,其中就有李广的儿子李敢。正是这些人,替霍去病立下了汗马功劳。 霍去病从代郡出发,越过翰海沙漠。很可怕的是,他又找到了敌人。这个敌人,就是左贤王。 如果来世投胎,左贤王肯定不会选与霍去病同一个时代了。他对霍去病来说,简直是猎物对猎狗。猎物,永远躲不过猎狗的战斗嗅觉。 霍去病和左贤王之战,大约如下:首先,两军相遇,霍去病大打出手,左贤王溃不成军,弃兵逃跑。好不容易碰上猎物,霍去病当然不能放掉左贤王。于是,当卫青在西边追着匈奴单于的时候,霍去病也在东边追着左贤王不放。 最后,左贤王的文武两套班子高级成员,被俘虏的有八十三人。格杀和俘虏的匈奴人,总共有七万四百四十三人。 一次搞定七万多人,这是一个可怕的升级数据。霍去病也成功升级,再被刘彻益封五千八百户。其他人,凡是跟随霍去病作战的校尉,多数也获封侯。李敢也获封侯,食邑不多,但总算完成了李广毕生的愿望。 但是李敢并不知道,李广已经不可能看到他载誉归来。 漠北之战,卫、霍两人硕果累累。然而,付出的代价亦是惨重的。汉朝官马及私马,总共十四万匹出塞,回来时地所剩不到三万匹。人数没有记录,但从丢马的数据当中,士兵损失之惨重,可见一斑。 战争造就了英雄,英雄也结束了战争。霍去病犹如一个登山者,山高人为峰。他一次次超越了自己,从而超越了卫青。霍去病的声音,代表了强汉的声音;霍去病的身影,代表了强汉的身影;霍去病的血性,代表了汉朝的血性。 但是,我还是要说,这是一个不完美的英雄。霍去病和卫青尽管都是私生子,但是这俩人的人生经历及态度,却多有不同。卫青早年上过山,尝尽人间冷暖。他懂得什么人值得珍惜,什么人渴望被珍惜。特殊的人生,养成了他特殊的人生信条,这就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于是,卫青无论远征建立多少功勋,获封多少食邑,从来没人见他一幅趾高气扬。他无论是面对拍马的,或是拍砖的,从来都一视同仁。在众多人当中,汲黯是唯一一个敢对他拍砖的人。但是,他是怎么对汲黯的?不是躲,也不是报复,而是委身低头,向汲黯请教。 这就是真实的卫青。然而,真实的霍去病是怎么样的呢?霍去病出生的时候,卫家已经发迹了。所以,霍去病打小就没受什么苦。于是,衣食无忧,不知世间冷暖的霍去病,长大之后,仍然带有贵族公子的作派。 卫青行军作战,总是与战士们同甘同苦。霍去病的作风却与之相反,每打完一次战争回来,霍去病的战士总是面露饥色,然后跑去翻他后勤的锅盖,你就会发现,剩饭剩菜还有不少。宁愿倒掉,也不会施舍,亦不想去施舍。这就是真实的霍去病。 这还不够。霍去病,竟然还在死前,做了一件令人震憾,而又让人失望的事。此事,就是射杀李敢。 霍去病之所以要杀李敢,原因是他要替一个人报复。这个人,竟然是卫青。李敢认为卫青害死了父亲李广,选择机会袭击卫青,伤到到了卫青。卫青大人大量,就此此事隐瞒下来。没想到,这事就被霍去病知道了。 李敢为何要袭击卫青?似乎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如果将之联系李广之死来看,马上就发现问题了。 李广怎么死的?自杀死的。为什么要自杀,迷路失期,不肯活着受辱。为什么迷路?据司马迁的原话来说,就是“军亡导”。 亡,是通假字。军亡导,就是部队没有向导的意思。 这就奇怪了,部队是出去作战,又不是自费旅游,凭什么不配向导。这一点都说不过去呀。但是,司马迁向来都是替李广一家说话的。所以我很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于是赶快翻《汉书》,却惊讶地发现,班固没有说无向导,只说迷路一事。 于是事情到了这里,似乎成了迷局。就算卫青为公孙敖着想,调李广打后卫,就他的为人特点来看,不应该不给李广配备向导。如果配备向导,怎么会迷路?那么,到底有没有向导,如果有,向导干什么去了? 这个问题,我相信只有四个人知道:天知,地知,鬼知,以及李广知。 李广已经死了,我不想折腾他。但是他迷路之事,却成了一个谜案。但是,我这里却有一个自己的谜底:卫青,肯定给李广配了向导。而向导,有可能被李广派人干掉了。李广迷路,估计是自己设的局。他之所以出此下策,只为一个:报复卫青。 我得出以上答案,有三个依据。首先,卫青知道李广迷路而复得后,马上派人送酒去慰问,顺便问迷路的原因。我想,如果卫青不配备向导,迷不迷路,根本不用问,猜都可以猜出来。其次,卫青派人问话后,李广为何一直不肯说话。这难道没有诈吗?再三,当卫青要召李广的部属去问话时,李广为何着急起来,甚至要自杀? 如果按我以上的推论,向导是被李广派人干掉的话。那么,李广自杀,完全是主动承担责任,逃避追究,以此保得一世之英名。 这,难道就是李广自杀的真相?在此,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只是一家之言,仅供参考。如此而已。 当然,李广之死,卫青也是有责任的。因为他的确是想让兄弟公孙敖出头,占了李广打前锋的指标。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李敢根本不想管李广是怎么迷路的。他想说的只能是,李广走到自杀的地步,归根到底,是卫青的错。这个仇,他是报定了。 李敢袭杀未遂,卫青又隐瞒不报。一个做初一,一个做十五,应该是扯平了。很不幸的是,霍去病却说,不能就样就算了。于是,他就动手了。 霍去病动手时,是公元前117年。那时,正值春暖乍寒,身为郎中令的李敢陪同刘彻,上甘泉宫打猎。没想到,骠骑将军霍去病,就在猎场,将李敢一箭搞定。当时,刘彻也在现场。最后,刘彻只好向外编了一个借口,说李敢是被鹿撞死的。 当年(公元前117年),秋,九月。霍去病薨。是年,霍去病年仅24岁。霍去病走了,犹如老天斩了刘彻一只大膀臂。这到底是李敢鬼魂做怪,还是天忌大汉英才啊。 斯人远逝,刘彻仿佛梦见了祁连山。梦见了在那片广远的天空下,一个少年挥着长剑,犹如猛虎下山,追逐着遥远的匈奴狼。在那遥远的天际,又仿佛传来了一首凄凉的匈奴民歌: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第四十二章 张汤之死 一、汲黯的预言 要扯到张汤,就总绕不过汲黯。汲黯没有被公孙弘整死,对方反而比他早死,这是可敬可贺之事。但是,死了公孙弘,还有张汤。俩人的过节,还没有彻底完了。 但是,最近汲黯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自上次浑邪王投降后,汲黯说了一些不利于和少数民族团结的话后,他的形象在刘彻心中,基本垮掉。这也就罢了。没想到的是,不知老人家惹了什么麻烦,尽管是个小麻烦,还是被免了官。 无官一身轻,汲黯失业后,就回老家居住。在自己的庄园里,日子寂寞,但很清静。没想到的是,他想多清静一儿,刘彻却不让他清静。又没多久,刘彻又请他出山了。 刘彻之所以想到汲黯,实在是碰了一件麻烦事。而且此麻烦事,想来想去,除了汲黯,还真没想到谁能搞定。 汲黯这辈子为什么牛?古今以来,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就敢在领导面前耍性子的,几乎没几个。汲黯之所以敢顶撞领导,不仅是他有个性。主要是他还有着一个常人没有的本领:善于搞治安。 我们知道,公孙弘死前,曾经联合张汤向刘彻建议,迁汲黯为长安市特别市长。公孙弘以为,长安市是豪杰,皇室,权贵的地盘。只要是这帮人惹是生非,没人敢拦的。没想到,汲黯一上任,那些惹事的主,犹如小鬼碰到大鬼似的,全都缩头不敢闹事了。于是,在汲黯任内,长安没出什么大情况。 现在,刘彻碰的事,就是治安问题。情况是这样的,刘彻刚刚取消三铢钱,改铸五铢钱。没想到,民间竟将国家政策,当成发财工具,许多地方纷纷私自盗铸钱。有个地方情况特别严重,这个地方,就是楚王国。 当时,汉朝中央管辖地淮阳郡,和楚王国交界。凡是边界,问题都特别多。淮阳郡,似乎都成了民间小鬼们,犯罪的天堂。于是,刘彻决定请汲黯出山,拜他为郡太守。让他这个大鬼,前去压压那些小鬼。 刘彻派人带着任命书和印绶,前去请人。没想到,使者到家,宣读任命书后,汲黯却只有一个表情:伏地谢罪,就是不接诏。 汲黯不接,使者也无可奈何,只得回去向领导汇报。刘彻一听,也来了脾气,继续派人去征召。但是,汲黯还是那个硬态度,坚决不接受任命。 汲黯这不是谦虚,更不是作秀,他的确是不想出山。他之所以拒绝刘彻,原因有二:一是他拉不下面子。他当了一辈子的中央高官,一大把年纪了,还派他下地方,看起来,皇帝貌似重用他,实则是拿他开涮。另外一个原因是,他的确老了,而且身体多病,不想去惹什么大事了。就想在家过自己的小日子。 然而,汲黯玩硬的,刘彻也给他来硬的。这时,刘彻又派人传话,说皇帝要跟您见一面。这次,汲黯没法拒绝,只得去见领导。当然,汲黯知道,领导要见他,无非是找他谈话,做他的思想工作。如果真当着刘彻的面,彻底撕破脸皮,这个结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汲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汲黯上殿,与刘彻如期会面。他一上来,就先来一招,哭。汲黯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吕雉时代的周昌。周昌也是个硬汉子,什么人都敢顶撞,要想让他不顶撞,除非将他的头砍下来。没想到,那个汉子,最后听说刘彻要派他去当赵王刘如意的国相,他都伤心得老泪掉个不停。 谁说硬汉无眼泪,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的汲黯,差不多就是当年的周昌。只见他在刘彻面前,一把眼泪一把濞涕地哭道:“我以为这辈子就老死山沟里了,没想到还能陛下您起用,实在是太感动了。不是我没有知图报恩之心,陛下应该知道,我身体向来不好。您要让我当那个淮阳郡守,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如果要做事,我还是愿意留在长安。陛下不如让我来当中郎官,希望将来能给你劝言补过吧。” 中郎官,食禄两千石,与郡守同属部长级别高官。但是,此官职与郡长不同的是,中郎官比郡守更能接近权力魔杖。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汲黯这把眼泪,是一招苦肉计。身体不好是真,心有余而力不足是假。他就是不愿下到什么鬼地方。 刘彻和汲黯打交道多年,如果看不出汲黯此中心思,那就太不可思议了。刘彻就对汲黯说道:“您老人家不要嫌弃淮阳郡守,别以为我是不抬举您。恰恰相反,淮阳郡这地方的治安,实在乱得不像话了。我是倚重您,才请您出山的啊。不管如何,就算你躺在病床上,也要帮我搞定淮阳这个烂摊子。” 领导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汲黯想反抗,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最后,汲黯只得抹干眼泪,奉诏下地方。 事实上,汲黯不愿下地方,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很想在长安,亲眼看着一个人在他面前燃烧毁灭。这个人,当然就是他的老对手张汤同志。只可惜,他这一走,估计永远不能回长安了。 于是,临走前,汲黯决定找一个人帮忙。这是一个出镜率低的人,他的名字就叫李息。李息,时任外籍官民接待总监(大行),亦是两千石的部长级别高官。 汲黯是这样对李息说的:我提醒你注意一下张汤。张汤这个人,智慧谋智,当朝无人可比。但是请相信我,他太嚣张,得罪的人太多,肯定活不久了。所以,我建议你,有机会你最好多多揭发一下他,不然的话,终有一天你也会被他连累的。 在汲黯看来,他说的是厚道话,并没有想过拉同事下手的意思。没想到,他所托的人,不但是一个出镜率低的人,还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汲黯走后,李息一直捂着盖子过日子。 事实上,后来后悔的人,不是汲黯,而是李息。因为,汲黯不但对张汤的预言相当准确,竟然还将他也算得非常精准。他果然被张汤的事拉下水了。混了一辈子,竟然是吃了不听汲黯话的亏。二、张汤的弱点 公孙弘死了,汲黯还活着。汲黯下乡了,还有一帮人在暗处悄悄地盯着他。张汤以孤独的身姿,混迹于血雨腥风的官场,的确不易。 上帝要灭一个人,首先使其疯狂。冲着这句话,我们说张汤疯了,那是没错的。首先,和桑弘羊一起策划盐铁法,砸了民间矿主和盐商的饭碗,破了这些土财主的发财梦;其次,人在中央,朋友不见几个,敌人却到处都是。从地方到长安,无人不恨这个张汤。我甚至怀疑,有人做梦都可能闯进张府砸他全家。 毛泽东说,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我说,一切政敌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拥有攻之不破的铜墙铁壁。恰恰是,张汤攻势有余,坚守不足。他的政治弱点,汲黯看在眼里,更有别人,亦看在眼里。 第一个敢说张汤弱点的,是一个叫狄山的博士官。当时,匈奴单于被卫青打得遍地找牙,其右谷蠡王还以为他死了,自立为单于。没过几天,突然传来消息说,伊稚斜单于还活着。后来证实,伊稚斜单于是还活着,右谷蠡王只好自废单于名号。 伊稚斜人是找回来了,可士兵却死了大半,土地也被汉朝蚕食。这一切,都被伊稚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便转头问赵信怎么办。赵信斟酌半天,又给伊稚斜使了一计。 赵信这一计是,和亲。 赵信一言,乍听上去,不止滑稽,而且可笑。我们知道,想和亲,那是要资本的。刘彻为什么拼死拼活要干匈奴,那是因为匈奴曾经太欺负人了。自冒顿单于到军臣单于,将近百年啊。今天好不容易打出眼前这胜利景象,突然说要跟刘彻说和亲,还是跟鬼和去吧。 所以说,怎么论证和亲之计,都是痴人说梦。 然而,在赵信看来,和亲并非不可能。赵信之所以能自信,是因为他看出了汉朝一个弱点。理由是,尽管汉朝派人务边,趁机开发边疆。但是,汉朝想大面积地扫荡匈奴残余势力,已无可能。因为,刘彻缺少一样东西。 这个东西,就是马。 汉朝十四万匹战马出塞,只剩不到三万匹回来。如果短时间再凑出十四万匹,有可能吗?既然汉朝缺少进攻的工具,那为什么不趁他现在很疲的时候,主动提出和亲? 本来看起来像个笑话的计策,经赵信这么一分析,不但觉得不可笑,似乎还真像回事。当然,伊稚斜单于也知道,此计不一定成功,但还是值得试一下的。于是,他就派人出使汉朝。而匈奴使者亦对刘彻好言好语,最后羞羞答答地说他们要和亲。 当时,刘彻听了匈奴使者一翻话,不说不中,也没说中。但是马上的,他召开了一个会议,就这个事进行讨论。 议事现场气氛十分热烈,热烈之中还渗透出一股浓烈的火药味。有的说,可以和亲;有的说,和个屁,都打了这么多年了,难道白打了吗?不和。要硬就硬到底,过去我们叫匈奴为兄弟,今天一定要叫他叫我们一声大哥。 主张不和的,其中就有丞相府秘书长(丞相长史)。这个秘书长,名唤任敞。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此人是个地道的鹰派。他这样牛逼哄哄地对刘彻说:匈奴现在被打得不行了,才主动说和亲。我认为,我们应该趁机让他臣服,到边境对汉朝朝拜。 秘书长这话,刘彻当然爱听。于是,刘彻决定派任敞出使匈奴,去和单于谈判。 早谈早舒服,晚谈还得找打。我想,这应该是刘彻叫任敞给伊稚斜单于捎去的话。 事实上,包括刘彻在内的汉朝鹰派们,都犯了一个盲目乐观的错。当伊稚斜单于听说汉朝要认他为小弟时,非但不客气,反而跳将起来大骂刘彻。骂完以后,还觉不解恨,就将任敞扣下来。 别以为打赢了,就想认我单于为小弟。反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就走着瞧吧。我想,这应该是伊稚斜想对刘彻说的心里话。 汉朝丞相秘书长被扣,出乎刘彻意料之外。刘彻又召集大家开会,就此事进行讨论。现场当然是口水乱飞,火药纷纷。然而这时,和亲派站出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博士官狄山。 狄山一上来,就发挥学者滔滔不绝的特长,说了一大通道理。他的道理,归结起来只有一条: 以前文景二帝,对匈奴和亲,天下百姓日子过得很滋润;今陛下倾尽全国之力,将匈奴打得鬼哭狼嚎,好处没捞到多少,天下小民的的小康日子,一去不再复返。所以我看呀,战争不是个好东西,还是和亲得了。 刘彻一听,脸色就黑下来。这时,只见刘彻转过头问张汤,你觉得博士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没想到,张汤马上就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