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除了逃命,还能有什么办法?楚军冒着大火和吴军的箭雨,保护着子囊从隘口向外冲,公子宜彀(音够)断后,拼死抵抗吴军。子囊弃车而行,在部下的保护之下,虽说免不了火燎眉毛灰头土脸,总算是出了隘口,落荒而逃。而公子宜彀被吴国人团团包围,生擒活捉。此战,子囊所率断后的楚国精兵大半损折。子囊逃出去数里,才遇上子庚率领楚军回来救援,算是又坐上了车。连惊带怕带恼火,回到郢都之后,子囊就病倒了,而且病情急剧恶化。仅仅一个多月,就已经病入膏肓。临死之前,子囊找来了子庚,他有话要交待他。“子庚,当今世界,虽然晋国比我们强,可是那个国家已经腐败了,没有人愿意为国家出力,所以晋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吴国这样的国家,他们狡猾而残忍。我死之后,你要加固首都的城墙,因为吴国人迟早会打过来的。”子囊吩咐,说完,咽了气。按《左传》的评价:子囊忠。君薨不忘增其名,将死不忘为社稷,可不为忠乎?如果不知道古人说的“忠”是什么意思,参照子囊。——晋国人又来忽悠基本上,吴国和楚国现在算是打成平手。此后一连九年,两国再也没有发生过战事。对于楚国来说,主要敌人是晋国,而且楚国内部也很腐败;对于吴国来说,自从看清晋国人真面目之后,打楚国人的热情就降低了很多。直到诸樊登基十一年(前 550 年),这时候晋国已经是晋平公,而中军元帅是范匄。那一年,范家陷害栾家,栾盈出逃,晋国陡然之间感觉实力大损。晋国六卿会议,除了栾盈,其余五卿出席,晋平公也亲自参加。“各位,如今栾盈出奔到楚国边境,而栾家的实力庞大,如果栾盈投奔楚国,到时候里应外合,晋国就将陷入危险。今天我们特地请来主公,商讨对策。 ”范匄这样开场白。没人发言,因为没人真正关心这个事情,大家都关心自己家族的利益。晋平公有点不高兴了。“那什么,赵武,你先说说。”范匄见冷了场,指定赵武发言。“那,那什么,老韩,你先说说吧。”赵武没主意,索性推给韩起。韩起一看,好嘛,推给我了,我哪知道啊?“那,那什么,中行,中行有什么看法?”韩起推给了中行吴。中行吴一看,你们会推,我也会啊。“那,那什么,魏舒,你点子多,你说说。”中行吴又推给了魏舒。魏舒左右看看,这里就自己级别最低了,没得推了。“那,那什么,我,我年龄小资历浅,我,我还是听范元帅的。”魏舒没办法,硬着头皮,把球踢回给了范匄。除了晋平公,大家都想笑。现在没办法了,只好范匄先发言了。其实,他早就想好了办法。“各位,从前悼公的时候咱们能够让楚国人服软,除了咱们自己的实力之外,很重要的是吴国人在东面牵制楚国人。可是,最近这些年,吴国人言而无信,背信弃义,不去骚扰楚国人了,简直就是个流氓国家。 ”范匄说到这里,扫视众人一眼。大家都想笑,可是都忍着,大家都在想到底谁是流氓国家。“我们晋国是个大国,讲信用有度量的国家。我看,咱们再给他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联络吴国人,让他们在东面继续威胁楚国,楚国人就不敢来对付我们了。”范匄的主意,就是要再利用吴国。又说人家是流氓国家,又要利用人家。“好主意,好主意。”大家都说是好主意,不是拍马屁,确实认为是好主意。好主意虽然是好主意,可是会不会有难度呢?“范元帅,当年咱们可是忽悠过人家啊,人家还会干吗?”赵武提出一点顾虑来。“嗨,蛮夷国家,不就是用来忽悠的吗?继续忽悠啊。”“怎么忽悠?”“对付蛮子,派人去说几句好话就能让他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范匄说。好主意还是好主意,可是没人愿意去。没办法,范匄最后决定派自己的儿子范鞅前往吴国,忽悠吴国人。“狗日的们,好像这个国家是我们家的一样。”范匄暗骂,不过想想,如果这个国家真自己家的,倒也不错。范匄说对了。诸樊这些年其实也挺怀念晋国人,毕竟那也是门亲戚,名门正派的亲戚。刚接见范鞅的时候,还拿腔拿调,说几句风凉话。可是范鞅搞了几首《诗经 》,狠狠地拍了一顿马屁,再说了些血浓于水之类的话之后,诸樊就有点感动了,有点云里雾里了。“嗯,嗯,对,那叫什么?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还要联手对付楚国人。”诸樊表态了。范鞅很高兴,心说蛮子就是好忽悠。诸樊好忽悠,可是巫狐庸就没有那么好忽悠了。“且慢啊,范鞅,十年前我们王子馀祭向你们晋国求援,结果被你爹一顿臭骂回来。你说,我们怎么还能相信你们?”巫狐庸也没客气,哪壶不开提哪壶。范鞅笑了,这个时候,除了笑,也没有别的办法。“老巫,那是一场误会。其实,我爹是无辜的,都是荀偃在后面操纵啊,这你爹最清楚啊。再说了,彼一时,此一时,难道对抗楚国不是我们共同的利益吗?”范鞅说得很明白,大家都是为了利益,就不要纠缠于过去的事情了。之所以要提到巫狐庸的爹,画外音就是你不要忘了自己全家都在我们手里,小心点。巫狐庸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知道,既然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不敲诈你一下,你们会更加瞧不起我们。“那这样,为了表达你们的诚意,也为了吴晋两国更加亲近。这样,我家大王的长子公子光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就向贵国求亲,请你转达。 ”巫狐庸给范鞅出了一个难题,因为晋吴两国同姓,按周礼不能通婚。诸樊瞪了巫狐庸一眼,心说你这不是要让人家笑话咱们吗?晋国人肯定不同意。出乎巫狐庸的意料,也出乎诸樊的意料,范鞅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亲上加亲,好啊,我代表我家主公应承了。”巫狐庸和诸樊大眼瞪小眼了。“看来,为了利益,文明人也不讲文明了。”范鞅走后,诸樊和巫狐庸相顾感慨。——晋国人继续忽悠对于这桩婚事,晋平公表示反对。“范元帅,同姓不婚啊。”晋平公有些不愿意。“主公,说起来,同姓不婚。可是,想想看,当初文公的娘也姓姬啊,不是挺好吗?再说了,看看人家宋国,不都是同姓通婚,又怎么样了?退一步说,就算有什么问题,今后生个弱智什么的出来,那也是吴国人倒霉啊,我们怕什么?”范匄早就想好了说辞,吴国让儿子忽悠了,晋国这边,就是自己来忽悠。“这个。”晋平公还是有点犹豫,毕竟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现在晋国是盟主,要以身作则才好啊。“主公,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范匄又说。在晋国人的眼里,吴国根本就不是兄弟,而是狼。“那,好吧。那就悄悄地送过去,别让人家知道了笑话。”晋平公被说服了。“别介,要大张旗鼓地嫁过去啊。”“为什么?”范匄是什么人?著名腐败分子啊。腐败分子的最大特点是什么?他的是他的,别人的也是他的。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吃亏的。范匄派人去齐国和宋国求媵,请两国派公主陪嫁。随后大张旗鼓,将公主送去了吴国。于是,地球人都知道晋国和吴国通婚了。同时,范匄放出风声,说是晋吴联姻之后,吴国将从东面发起猛烈进攻,与晋国前后夹击楚国。楚国驻晋国的地下办事处很快得到情报,说是吴国将重新开始进攻楚国,于是急忙密报回国。“令尹,吴国人又要来攻打我们了,怎么办?”楚康王请来令尹蒍子冯紧急商讨这件事。“这,吴国人呢,说聪明他们很聪明,跟我们打仗一套一套的;说傻他们很傻,总是让晋国人忽悠。这事情,还真难办。 ”蒍子冯也挠头,这几年国家搞廉政风暴,总算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这下又不得安生了。“你看,咱们是不是要先发制人,索性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楚康王有点沉不住气,毕竟,他的国际斗争经验不足。“那,好吧。”蒍子冯没有更好的办法,同意了。不过,蒍子冯还是有些怀疑,于是,一面点兵攻打吴国,一面分别派人前往吴国和晋国,继续打探消息。尽管很多年不跟吴国打仗,楚军在这些年里也没有闲着,他们操练了一支水师,专门用来对付吴国。这次,蒍子冯率领水师顺水而下,直抵楚吴边境。吴国人还是死守不战,蒍子冯也命令不许冒进,等候消息。不久,派往吴国和晋国的密探先后回来,报告了情况。吴国方面的情况是,吴国人根本没有进攻楚国的打算,因此对于楚国的讨伐非常意外。晋国方面的情况是,在他们得知楚国进攻吴国的消息后,非常高兴,中军帅范匄宴请六卿,在宴席上说:“喝我们的酒,让楚国人和吴国人狗咬狗去吧。”“唉。”蒍子冯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吴国人傻,其实我们也够傻的。防着防着,还是被晋国人忽悠了,防不胜防啊。”蒍子冯没犹豫,楚军立马撤军。《左传》记载:楚子为舟师以伐吴,不为军政,无功而还。成语无功而还、无功而返,都出于此处。不过,楚军无功而还不是因为“不为军政”,而是因为被晋国人忽悠了。而之所以有“不为军政”的记载,那是因为楚国人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忽悠了。从士蒍、荀息到阳处父、赵盾,再到范家父子,晋国真是个忽悠大国。蒍子冯及时撤军,避免了一场战争。在楚国,楚康王松了一口气。在吴国,吴王诸樊也舒了一口气。在晋国,范匄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忽悠人越来越难了。”“爹,那怎么办?”范鞅也有点失望。“怎么办?接着忽悠,你再去趟吴国。”——忽悠害死人范鞅又到了吴国。吴王诸樊正纳闷呢,正想不通楚国为什么无缘无故来攻打自己。“大王,知道楚国人为什么攻打你们吗?”范鞅似乎知道诸樊的困惑。“为什么?”“就因为你们十年前打败了他们,气死了子囊,他们憋着气要来报仇啊。”“可是,这口气怎么憋了十年?”诸樊将信将疑。“那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北面牵制他们啊,最近听说我们两国联姻了,楚国才忍不住来打吴国啊。”“嗯,有道理。”诸樊觉得有道理。“大王,你知道楚国人为什么自己又撤回去了吗?”“为什么?”“因为我们出兵了,我们听说楚国进攻吴国,我们是兄弟加亲家,亲上加亲啊,我们能坐视不管吗?吴国的事情就是我们晋国的事情啊。所以,没等你们求援,我们就出兵了。要不是楚国人撤得快,我们就打到楚国国内去了。 ”范鞅一通忽悠,其实晋国根本没有出兵,根本就没有打算出兵。“是吗?真够兄弟啊。”诸樊感慨,觉得范家父子真是不错。“那什么,楚国是我们的共同敌人。我们觉得吧,帮人帮到底,既然楚国悍然挑起了战争,我们相信吴国也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所以,我们支持吴国反抗侵略的正义斗争。那什么,如果吴国发动反击,我们晋国就陈兵晋楚边境,随时加入战争。”看着忽悠的效果不错,范鞅继续。“想不到你们真够意思啊,我们吴国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我们一定要向他们讨回公道。那什么,你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收拾楚国人?”基本上,到这个程度上,诸樊就已经被忽悠得差不多了。“大王,办法呢,我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在楚国境内,有一个蛮夷小国叫做舒鸠,一向是楚国的附庸,根据我们的谍报,这个国家对楚国那帮腐败分子非常不满。如今,只要大王您拿出些财宝去贿赂他们,他们一定跟你们共同对付楚国。这个主意,您看怎么样?”范鞅这个主意,不是路上想的,而是在家里跟他爹商量好的。“好,就这么定了。”诸樊不假思索,大声叫好。落后国家的一大特征就是:轻易相信别人,很容易被忽悠。尽管总体上是在忽悠吴国,可是范鞅的情报还是准确的,舒鸠人确实对楚国人很不满。诸樊按照范鞅的指点,派人暗中联络舒鸠,承诺保护他们,并且拿了些财宝贿赂他们,果然舒鸠就背叛了楚国,也不进贡了,也不贿赂了。总之,不尿楚国这一壶了。到楚国进攻吴国之后的第二年,楚国又出兵了,不过这一次不是进攻吴国,而是攻打舒鸠。舒鸠在哪里?在现在湖北武汉的黄陂区。吴王诸樊说话算数,立即派馀祭率领吴军驰援舒鸠。吴楚两军在舒鸠再次碰面。这一次,馀祭犯了当年公子党同样的错误,中了楚国人的诱敌之计,结果再次惨败,馀祭弃车而逃,翻山越岭逃回吴国。随后,楚国大军灭掉了舒鸠国。诸樊很恼火,现在他发现,每次进攻楚国,最终结果都是大败。而战胜楚国,每次都是靠游击战术。“难道我们天生就是要防守的?难道我们就不配进攻?”诸樊决定,要亲自统军进攻楚国,看看楚国人有什么能耐。在秋天被楚国人击败两个月后,诸樊亲领大军,进攻楚国。楚国人根本没有料到吴国人在被击败之后这么快就再次来了,因此楚国大军来不及出动,吴国军队就已经攻打到了楚国的巢(今安徽巢县)。吴军这次来是来势汹汹,诸樊下了决心要跟楚国人决一死战。巢地只有楚国的边防军守卫,当然不是吴军对手,只得全军退守巢城。“奶奶的,说我们吴国人不会攻城,我要让你们看看吴国人怎么攻城。”诸樊下令攻城。三天时间,吴军没有拿下巢城,反而死伤累累。尽管守住了城池,楚国守军知道,以吴军这样的架势,守是守不了多久的。巢城守将名叫牛臣,他知道目前摆在自己面前的其实就是两条路。第一条,投降,不过投降吴国蛮子既没有面子,而且很可能还是要死;第二条,死守,直到被攻破,也是个死。算来算去,死路两条。当一个人只有死路可走的时候,他会想什么?拉一个垫背的。“反正都要死,老子死,也要让你死。”牛臣下定了决心。第二天,吴军准备攻城,却看见巢城城门大开。“狗日的,守不住了,要逃跑?快,攻进城门。”诸樊命令自己的御者向城门冲去,他一向就这样,打仗都是冲在最前面。诸樊的战车冲了过去,身后是吴国的大部队。战车冲进了城门,一根圆木横躺在路中间,战车不得不停了下来。诸樊在车上没有动,他在等着后面的步兵上来搬走圆木。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矮墙悄悄地露出了一个人头,然后是一把弓和一枝箭,箭瞄准了诸樊,然后有力地射了出来。这么近的距离,不用养由基,牛臣就够了。箭,从诸樊的脖子穿了过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诸侯死在战场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吴王诸樊就这样倒下了。吴军蜂拥而入,牛臣被砍成了肉酱。诸樊死了,死在楚国人的箭下,更是死在晋国人的人忽悠之下。第一六六章 崔家灭门案诸樊就这么死了。好在,吴国人对于生死不是太在意。“兄弟,大哥没了,你来当国君。”馀祭把季札给找来了,二话不说,要让他当吴王。“二哥,大哥没了,就该你了,轮不到我啊。”季札拒绝了。“不行,爹的意思,就该让你当。”“不行,我不当。”“你真不当?”“我真不当。”“你别后悔。”“我不后悔。”“好,你不当,我就当了。”这就是兄弟两个的对话,一点也不矫情。吴国人,直爽得厉害。——齐国来客吴王馀祭登基,立即加强了吴楚边境的防守。“当初我们趁他们丧期攻击他们,如今他们一定也会趁我们丧期来攻击我们。”馀祭断言。果然,第二年(前 547 年)夏天,楚军联合秦军前来共打吴国,见吴军早有防备,于是撤军。馀祭与诸樊不同,他对晋国人没有一点好感,经常痛骂晋国人是大忽悠,自己的哥哥就是被晋国人忽悠死的。“我们跟楚国有什么仇恨?我们缺心眼啊?我们再也不跟文明国家打交道了。”馀祭决定不再跟晋国人来往,也不再攻打楚国,他要把眼光盯向南面的越国。没有了吴国这个替死鬼,似乎晋国和楚国之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于是,第二年,晋楚实现和平(见第四部第 156 章)。树欲静而风不止。吴王馀祭三年(前 545 年),中原来人了。哪个国家的?“不要跟我说是晋国的。”馀祭说,他讨厌晋国人。好在,不是晋国人。“不要跟我说是楚国的。”馀祭又说,他憎恨楚国人。好在,也不是楚国人。“也不要跟我说是鲁国人。”馀祭又说,他也不喜欢鲁国人。好在,也不是鲁国人。那么是哪国人?齐国人。馀祭喜欢齐国人,他觉得齐国跟吴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譬如都被晋国人忽悠得很惨。那么,齐国的什么人呢?庆封。庆封来干什么?移民,不是一个人移民,而是全家移民。庆封不是在齐国过得好好的?怎么移民了?看来,要说说齐国最近发生的事情了。——崔家兄弟自从崔杼娶了棠姜回家,又为了棠姜杀了齐庄公,立了齐景公之后,崔杼和庆封强强联手,崔杼出任右相,庆封出任左相,崔庆两家成了齐国最强大的势力。(事见第四部第 152 章)崔杼和庆封私下里盟誓,要像从前国家和高家一样,互相提携互相帮助,永远雄霸齐国政坛。崔杼过得很幸福,因为棠姜让他很满足。棠姜也很争气,改嫁崔杼不到一年,就为崔家生了个儿子,名叫崔明。崔杼的前妻为她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崔成,小的叫崔强,都已经成人。崔成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崔强也有些脑子不太好使,所以齐国人戏称 “崔成不成,崔强不强”。相反,小儿子崔明看上去十分机灵,就连吃奶都是吃一个握着一个,崔杼越看越爱,戏称崔明为“奶霸”。后面的桥段就可以想像了,就在“奶霸”还吃奶的时候,崔杼就废了大儿子,把“奶霸”立为继承人。棠姜改嫁崔杼的时候,把跟前夫生的儿子棠无咎也给带来了,根据爱屋及乌的原理,棠无咎在崔家也混得有模有样,后爹对他也不错。而棠姜的哥哥东郭偃不用说了,他以大舅哥的身份就任了崔家的大管家,在崔家呼风唤雨,连崔成崔强也要让他三分。崔成崔强眼看着后娘那一边得势,干着急没办法,怎么办呢?崔成决定,退休算了。于是,齐景公二年,也就是吴王馀祭二年,崔成向父亲提出请求,想要把崔地要过来,从此之后自己就去崔地养老。崔杼没有多考虑,当时就同意了,然后让大管家东郭偃和棠无咎去办理这件事情。“不行,不能给他,崔地是崔家的宗庙所在,一定要给继承人啊。”东郭偃和棠无咎强烈反对,也是,他们自然要向着崔明。崔杼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实际上确实有道理。于是,崔杼又拒绝了崔成的请求。崔成很郁闷,崔强也很郁闷。两兄弟本来就对棠姜那几个人不满意,如今好事又平白被东郭偃和棠无咎给破坏了,换了谁都会郁闷。“怎么办?”兄弟两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到哪里讲理去。商量来商量去,兄弟两个觉得一定要把东郭偃和棠无咎给除掉,否则今后的日子更难过。可是,怎么除掉他们,兄弟两个又没有主意了?商量去商量来,两兄弟觉得应该去找庆封帮忙,看看庆封有什么办法。于是,兄弟两个来找庆封。“庆叔啊,评评理评评理啊。”崔成崔强哭哭啼啼,添油加醋,把自己在崔家所受到的非人待遇讲述了一番,说是自从棠姜来当后妈之后,兄弟两个的就算成了后娘养的,地位越来越低,待遇越来越差。相反,棠姜的哥哥和大儿子鸡犬升天,在兄弟两人的头上拉屎。如今,“奶霸”不仅霸占了奶,什么都要被他霸去了。“叔啊,再这么下去,我们兄弟两个受点委屈无所谓啊,就怕他们找机会害了我爹,霸占了崔家的财产啊。”对于崔家的事情,庆封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其实,早在崔杼强娶棠姜的时候,庆封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两位大侄子,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这事情,你们要我怎么做?”庆封问。“我们就是不知道,才来请教您啊。”崔成说,倒是实话。“那,那你们先回去,让我想想。”庆封打发了崔家两兄弟,倒不是托词,他确实需要想一想。对于庆封来说,眼前是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帮助崔家维持稳定,劝说崔家两兄弟认命,找个不算太好但是能够养活自己的地方养老算了;第二条,支持崔家兄弟,引发崔家内内乱,趁机摧毁崔家,自己独揽大权。庆封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他曾经与崔杼盟誓过要互相帮助,两家共荣共损,如果崔家倒了,庆家有好处吗?想来想去,庆封也没想明白。于是,他也找人去了。找谁?他的朋友卢蒲(上敝下女,音敝)。“好机会啊,崔杼本来就是弑君的人,名声不好,迟早要倒霉的。趁这个机会干掉崔家,一来算是替民除害,免受连累;二来,崔家没落了,庆家不就是齐国第一家了?”卢蒲敝不假思索,建议庆封落井下石,趁机取代崔家的地位。“可是,要是没有了崔家,庆家也就失去了支援啊。”庆封有顾虑。“嗨,没有崔家,还有我们卢蒲家啊,我们卢蒲家紧密团结在庆家周围不就行了?”卢蒲敝一边说,一边笑了。庆封也笑了,他就知道卢蒲敝打的是这个算盘,崔家完蛋了,卢蒲家就能递补上来。想想看,现在虽然是崔庆两家执掌齐国大权,可是崔前庆后,听起来就不爽。如果今后成了庆卢两家掌权,感觉不是更好?几天之后,崔成和崔强两兄弟又来找庆封了。“庆叔,那什么,替我们想好主意了吗?”崔成问。“按理说呢,家务事我不好管。不过呢,这事情确实关乎你爹的性命,我还不能不管。我们齐国的俗话说:一不做,二不休。你们要是只赶走东郭偃和棠无咎,等以后崔明长大了,他们不是照样回来?我看啊,干掉他们。啊,主意我就这个主意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庆封作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来,缓缓地说来。“这,庆叔,这就闹大了吧?”崔成和崔强对视一眼,弱弱地问。“唉,我不是说了吗?我出主意,你们拿主意,随便你们啊。”庆封喝了一口水,站了起来,转身要走,一边转身,一边自言自语状: “唉,崔成不成,崔强不强啊。”崔成和崔强这辈子最不爱听的就是这句话,放在别人嘴里说出来,早就翻脸了,可是今天这样的场合被庆封说出来,却是正打在他们的软肋上。兄弟二人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我们窝囊了一辈子,这回要做件大事。”兄弟两个急忙拉住了庆封。“去吧,放手干,叔就是你们的后盾。”庆封忍住了笑,抬头向远处看去,似乎看到了光明的未来。——崔家覆灭得到了庆封的支持,崔成和崔强开始准备了。“以后,我要改名叫崔有成。”崔成说。“那,我就崔大强。”崔强也表示。兄弟两个在崔家的实力还是不差的,毕竟长了这么多年。而东郭偃和棠无咎怎么说也是外来户,再加上过于嚣张,得罪了不少人。因此,当崔家兄弟准备动手的时候,应者如云。用《水浒传》的话说:话休絮烦。兄弟二人准备停当,就在崔家的议事大厅布下埋伏,请东郭偃和棠无咎来商量家事。舅甥二人稀里糊涂而来,稀里糊涂而死。杀了东郭偃和棠无咎,兄弟二人还不罢休,还要扫荡东郭偃和棠无咎的党羽。这下热闹了,听说东郭偃和棠无咎被杀,整个崔家家族大快人心;再听说要扫荡东郭偃和棠无咎的党羽,整个家族群情激奋,拎着家伙都出来了。一开始还好,是杀东郭偃和棠无咎的党羽,但是随后有人趁火打劫,借机报私仇。崔家成了战场,是个男人都拎着刀到处找人杀。崔杼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家里已经成了战场,一打听,说是两个儿子作乱。“别打了,别打了。”崔杼急忙出来叫停,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谁听他的?怎么办?危急关头,崔杼想起一个人来,谁?庆封。“套车套车。”崔杼要去找庆封来调解。可是,御者都不见了,都杀人或者被杀去了。最后,一个养马的人驾车,送着崔杼去了庆封家里。“老庆,了不得了,家里闹翻天了。”来到庆封家,崔杼开口就说,说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老崔,别急,看把你急的,来来,喝口水,坐下慢慢说。”庆封假装惊讶,心里乐开了花。崔杼哪里还有心思喝水,就站着把家里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了: “老庆啊,帮帮忙去调解一下啊。唉,我老了,无所谓了,可是别让孩子们遭罪啊。”“老崔,崔家和庆家是一家啊,崔家的事就是庆家的事啊,你坐着,我这就派人去,一定给你调解好了。”庆封说得好听,让人安排酒水招待崔杼,然后自己悄悄地出来,派卢蒲敝率军前往崔家。卢蒲敝早已经调集了临淄守军,单等庆封下令。此时得到命令,更不迟疑,立马杀奔崔家。崔家正在收拾战场,就听说外面来了军队。“嗯,庆叔说话算数,帮我们来了。”崔有成高兴地说,他现在已经叫崔有成了。“那什么,大强,你去迎接下。”崔大强高高兴兴,出去迎接。卢蒲敝也没客气,当场拿下、砍头、号令。“奉国君之命,讨伐叛贼崔成崔强。”卢蒲敝率领军队把崔家团团包围,宣告罪名。到这个时候,崔成还不知道自己被庆封给忽悠了。那么,卢蒲敝分明可以趁乱进攻,捉拿崔家兄弟,为什么不呢?因为他要彻底摧毁崔家。崔成急忙布置防守,一面紧急派人去找庆封求救。看看火候差不多,卢蒲敝开始进攻,不过都是佯攻,做做样子而已。另一边,派人满世界宣扬崔家内乱,有仇报仇,有冤抱冤,没冤没仇的也可以凑凑热闹。“窝囊了一辈子,难道不想去杀个人放个火?”卢蒲敝的手下竟然这样煽动老百姓。百姓的情绪被点燃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墙倒众人推,全临淄的老百姓都拿着武器杀到了崔家。“攻门。”卢蒲敝一声令下,两根大圆木就撞向了崔家的大门,就一下,大门被撞开了。后面的故事不用多说,回想一下当年华父嘉怎样被灭门的吧。整个都城的人们冲进了崔家,等到人群散去的时候,就像蝗虫散去一样。崔家剩下的除了尸体之外,能搬走的全都搬走了,能砸烂的全都砸烂了。“老崔,我帮你把事情都搞定了,让人送你回家吧。”庆封对崔杼说,然后派人送他回家。“老庆,够意思,有情后补啊。”崔杼满口的感激。可怜的崔家父子。崔杼急急忙忙回到了家,可是,眼前的一切让他目瞪口呆。“崔成。”崔杼喊,他看到了崔成的尸体。“东郭偃。”他又看到了东郭偃的尸体。“崔强。”崔强没有尸体,只有一个脑袋。崔杼欲哭无泪。走一路,叫了一路,不过没有一个活人。“崔明,崔明。”崔杼高声叫着,他没有看到崔明的尸体,不知道小儿子是生是死。不过看这架势,估计是九死一生了。“我,我不想活了。”崔杼自言自语。不过,他还没有下定决心,直到他喊出最后一个名字。“夫人,夫人,呜呜呜呜。”崔杼失声喊道,他看见棠姜了,棠姜没有躺在地上,但是这不代表她还活着,因为她挂在房梁上,她上吊自杀了。崔杼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抱住棠姜的腿,失声痛哭。夕阳、破败的家园、绝望的哭泣声、挂上梁上的尸首,和一个佝偻着不断颤动的身躯。绝望,痛彻心肺的绝望,这样的场景,只能这样来形容了。到凌晨的时候,第一缕阳光发现房梁上多了一具尸体。那么,崔明去了哪里?早在崔成崔强杀东郭偃和棠无咎的时候,棠姜就安排了心腹,抱着只有两岁的崔明躲到了崔家的墓地里。还好,由于躲得早,所以躲得隐秘,崔明竟然逃过一劫。乘着夜色,棠姜的心腹抱着崔明逃走了。后来,崔明逃到了鲁国,崔家从此在齐国消失,在鲁国发芽了。按照政治避难国际准则,崔明在鲁国享受大夫待遇。回顾崔家被灭,与当年华父嘉家被灭竟是如此的相似。——拨乱不反正崔家被灭,大快人心。可是,问题随即而来。崔家为什么被灭?崔家的罪名是什么?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那么,崔明就有权利回到齐国来继承崔家的权利。所以,庆封和卢蒲敝要想瓜分崔家的财产和土地,首先就要解决这个问题。看上去,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因为崔杼曾经杀了齐庄公,可以定罪名为“弑君”。而事实上,齐庄公是个不错的君主,齐国人很怀念他,此时为齐庄公平反,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为什么?因为在崔杼杀齐庄公之后,庆封声援崔杼,因此算得上是崔杼的同谋;此外,庆家是崔杼杀齐庄公的直接受益者。如果为齐庄公平反,如果崔杼算弑君,也就等于庆封承认自己有罪。“崔杼家教不严,导致几个儿子骨肉相残,惊扰首都,惑乱百姓,死有余辜。”庆封给崔杼安排了这样一个罪名,算是蒙混过关。此后的中国历史上常常有这样的事情,即便首恶已死,即便是内讧而死,掌权的人也决不会拨乱反正,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伙。当年崔杼之乱,许多人流亡在外,其中包括齐庄公的几个儿子。原本他们都以为现在可以回国了,可是庆封没有为齐庄公平反,因此谁也不敢回国。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希望能够让流亡在外的人回来。庆封会让他们回来吗?当然不会,因为崔杼的敌人,就是庆封的敌人。不过,庆封找了一个很冠冕的理由拒绝让他们回来。“崔杼虽然死了,他的余党还很多。这样,如果当年逃亡出去的人能够捉到崔杼的余党,就可以将功抵罪,回到齐国。”这就是庆封提出的条件,一个基本没有可能完成的条件。不过,还是有一个人回来了,谁?卢蒲癸,因为他是卢蒲敝的哥哥。卢蒲癸是齐庄公的近侍,当年因为拉肚子请假逃过了齐庄公之难,随后逃往晋国。第一六七章 两只鸡引发的血案庆封现在是齐国的老大,实际上的老大。可是庆封对当老大兴趣不是太大,他觉得人活着应该享受生活。于是,他把管理齐国的权力给了自己儿子庆舍,自己专门打猎和喝酒,这是他的两大爱好。问题是,自己玩总归没啥意思,于是庆封索性搬到了卢蒲敝的家里去住,一块打猎,一块喝酒。庆封的日子过得很爽,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时髦的事情。——换妻游戏这一天,打猎很爽,然后喝酒,就用新鲜的猎物下酒。什么猎物?鹿,雄鹿,鹿血和鹿鞭都做成了菜。酒下肚,鹿血下肚,鹿鞭下肚。这三样,酒是用来壮胆的,用《水浒传》的话说,就是“酒壮色胆”。而鹿血和鹿鞭都是起性的,也就是“性药”。这三样东西在一起食用,一定会有故事发生的。酒足鞭饱。“小,小卢,你老婆真、真骚啊。”庆封说话了,他早就觉得卢蒲敝的老婆温柔漂亮。“老,老庆,嫂、嫂子才是国色天香啊。”卢蒲敝也喝得不少,跟庆封称兄道弟起来。“你,你骗我。你嫂子那么老了,什么狗屁国色天香?”“我,我没骗你,我,我恋母情结。”庆封的元配是庆舍的母亲,早已经去世,现在这个夫人也已经四十多岁,而卢蒲敝二十多岁的年纪,所以要说恋母情结了。不过说起来,卢蒲敝母亲去世得早,倒真有恋母情结。“那,那咱们换换?”庆封说。“换,换就换。”卢蒲敝欣然同意。“那,我上你屋?”“好,我,我上你屋。”两人说到做到,算了换了卧房。他两个换了,可是两人的老婆没换。当天晚上,算是颠鸾倒凤,各逞英雄。这,就是中国历史上最早有记载的“换妻游戏”。从那之后,两人觉得“换妻游戏”其乐无穷,于是索性把小老婆也都拿来换。“交换产生价值,信夫?”庆封作了一个伟大的结论。庆封和卢蒲敝,换妻游戏的祖师爷。庆封在卢蒲敝家里过得很开心,按他的说法,这是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就因为这样,庆封就住在卢蒲敝家不回去了。庆封不回去了,朝中的大臣们就麻烦了,毕竟有些大事是庆舍决定不了的,于是大夫们常常要到卢蒲敝家来请示庆封。这一天,庆丰和卢蒲敝正玩得高兴,一位叫做析归父的大夫来了。“我要汇报一下关于公务用餐的事情,”析归父叙了礼,就进入了正题,“是这样的,公务用餐原本应该有两只鸡,可是最近被主管伙食的给换成两只鸭了。”原来,按规定,朝廷每天中午要为上朝的大夫提供免费午餐,按惯例有两只鸡。一般来说,多数人住在都城,上午上朝没事,早早回家了,也就不吃这个免费午餐了。而这段时间庆封在卢蒲敝家换妻兼办公,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上朝了。“换就换吧,鸡和鸭有什么区别吗?鸡鸭鸡鸭,本是一家,啊,换换口味不是挺好?交换产生价值啊,你看看我跟卢蒲敝,啊,那什么。 ”庆封说得口顺,差点把换妻的事说出来了。他觉得鸡换鸭这样的小事也来找自己,有些不高兴。“可是事情没这么简单啊,那送饭的把鸭肉都给贪污了,只剩下肉汤了。”“这有什么?没听说营养都在汤里吗?”庆封说话更没好气了。“可是,喝汤喝不饱啊。”“哎,饿不着就行了,晚上回家再吃不就行了?再说了,现在还有谁上朝啊?”庆封这火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析归父一向主动巴结自己,直接把他赶走了。“别人是不上朝了,可是子雅、子尾天天中午准时去啊,一开始一人一只鸡,现在成了一人一碗汤,这两位气得半死,直骂您祖宗呢。”“这两个王八蛋,真会过日子。”庆封脱口而出,他一向就瞧不起这两个人,只要有公款吃喝,这两人千山万水都要赶来,免费午餐当然不会放过。子雅和子尾是什么人?这两位是堂兄弟,都是齐惠公的孙子,现在是大夫。说起来呢,庆封、卢蒲敝、子尾、子雅以及析归父都是齐桓公的后代,大家本应该亲近一些。问题是,同是齐桓公的后人,贵贱不同,地位不同,自然就有人不满了,譬如子尾和子雅,自认为是正儿八经的公孙,反而不如庆封混得好,难免有些愤愤然。“别理他们,有免费鸭汤喝就不错了。”庆封接着说。卢蒲敝跟子雅子尾一向不和,如今听说这两个不满,当时大怒: “就他们还想吃鸡肉?老子还想吃他们的肉呢。大哥,咱们收拾他们吧。”现在,卢蒲敝叫庆封大哥。“为了两只鸡就收拾他们?”庆封有点犹豫。“没错啊,为了两只鸡他们就怨恨你,那要是更大的利益呢?岂不是要来杀了你?别犹豫了,动手吧。”“有道理啊。”庆封点头了。“那什么,你去联络其他的大夫,让他们跟我们联合出兵,讨伐子雅子尾。”庆封给析归父布置了任务。析归父走了,庆封和卢蒲敝继续去玩换妻游戏了。——先下手为强析归父看到了升官发财的希望。可是,令析归父失望的是,他所找的人没有一个愿意加入讨伐子尾和子雅的队伍。任务完成得很差,析归父不敢去找庆封复命,不仅不敢复命,他还要担心庆封会来找自己。谢天谢地,庆封竟然没有来找过自己。到这个时候,析归父才明白,庆封要讨伐子尾子雅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说过了就过了,全副精力都在换妻游戏上呢。于是,析归父总算松了一口气。析归父松了一口气,可是有人不敢松气,谁?子尾和子雅。析归父满世界找人讨伐子尾和子雅,这哥俩也不是傻瓜,早就听到了风声。一开始挺害怕,后来见没什么动静,总算把心放下来一点。可是,既然庆封放了话,保不定什么时候动手啊。怎么办?先下手为强。自古以来,都是先下手为强。那么,对谁下手?庆家父子中,庆封权力虽然大,却沉迷于换妻游戏;而庆舍目前实际执掌庆家,并且庆舍本人就是个大力士。综合来看,对庆舍下手更好。问题是,怎么干掉庆舍?“我有两个朋友,找他们帮忙,一定成功。”子雅说。子雅的两个朋友是谁?卢蒲癸和王何。自从卢蒲癸从晋国回来,仗着卢蒲敝的关系,作了庆舍的家臣。卢蒲癸从前做过齐庄公的随从,身高体壮,又会察颜观色,所以做了庆舍的家臣之后,深得庆舍的欢心。后来庆舍一高兴,把卢蒲癸招为自己的上门女婿了。你看这事情,听起来有些乱了。卢蒲癸是卢蒲敝的哥哥,卢蒲癸作了庆封的孙女婿,可是庆封跟卢蒲敝玩换妻,两人称兄道弟。从辈分上说,算是哥哥跟孙女上床,弟弟跟奶奶睡觉。不仅辈分乱了,卢蒲癸跟庆舍还是同宗,同姓都不婚,同宗就更不能婚了。可是,庆舍不管这些,卢蒲癸就更不管这些。“哎,你们是同宗,不避讳下?”有人问卢蒲癸。“嗨,有什么好避讳的?他不避讳,我吃饱了撑的去避讳?这就像读《诗经》一样,需要哪一段就读哪一段,我不过是取我所需的而已。 ”卢蒲癸回答,典型的实用主义者。最后两句的《左传》原话是: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断章取义,这个成语,出自这里。做了庆舍的女婿,卢蒲癸更得信任。卢蒲癸有一个做侍卫的同事名叫王何,当初也因为崔杼之乱而逃到了莒国,卢蒲癸请求庆舍让王何也回来,于是王何也回到齐国,再次成为卢蒲癸的同事,两人充当了庆舍的贴身侍卫。有两名大内侍卫的贴身保护,庆舍觉得自己的安全不成问题,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庆舍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是两个卧底。——可怕的老婆卢蒲癸和子雅本来就是朋友,现在他们则是同谋。子雅和子尾要杀庆舍,是因为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卢蒲癸和王何要杀庆舍,则是要为齐庄公报仇。里应外合,典型的里应外合。动手的时间定在了十一月七日,这一天将是齐国冬祭姜太公,四人决定就在太公庙下手。由于这一天是乙亥,因此命名为乙亥事变。有趣的是,这四人为乙亥事变占了一卜,然后把占卜的龟兆拿去给庆舍看,卢蒲癸说这是准备攻打仇人,请老丈人帮着看看。“嗯,好卦啊,一定能成,仇人必死。”庆舍倒是个占卜的高手。现在,卢蒲癸们更有信心了。准备工作紧锣密鼓进行中,转眼间就到了十一月六日。卢蒲癸准备刺杀老丈人的行动尽管进行得非常诡秘,瞒过了几乎所有人,可是,有一个人他是无论如何瞒不过去的,谁?老婆。女人,对自己的老公一向就有一种特殊的敏感,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所以,偷情的男人最终都会败露。卢蒲癸老婆名叫卢蒲姜,就是庆舍的女儿,眼看老公整天神神秘秘,卢蒲姜就看出一点苗头来了。“老公,你们在筹划什么大事吧?”卢蒲姜问,看得很准。“没,没有。”卢蒲癸急忙否认。“老公,别骗我了,我都是你的人了,你干什么我都支持啊。告诉我吧,要是不告诉我,肯定不能成功的。”想当年雍纠要害老丈人祭足,就是因为告诉了老婆,反而被老丈人杀了。如今卢蒲癸面临当初雍纠同样的境地,他会汲取雍纠的教训,还是走雍纠的老路?“好,我告诉你。”卢蒲癸选择了学习雍纠好榜样。到这里其实我们可以看出,春秋时期女人在家里的地位是很高的,怕老婆是比较常见的现象。卢蒲姜听卢蒲癸把乙亥事变的计划大略讲了一遍,沉思了一阵,然后说:“你们男人就是没大脑,你们的计划看上去挺好,实际上根本就行不通。”“啊,为什么?”卢蒲癸吃了一惊。“我爹这人,最讨厌的就是参加祭祀活动,这么多年,一次也没去过,所以,这次也不会去。我爹不去,你们杀谁去?”卢蒲癸一听,有点傻眼,回想一下,似乎还真是这样。所有的意外都想到了,可是独独这最重要的一点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