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小国家都是国君亲自前来,齐国依然秉持阳奉阴违的外交原则,派了上卿高厚前来。一向是楚国跟班的许国国君许灵公不请自到,也来参加会议。根据大家在会前的交流情况,大会临时设了三个议题。第一个议题,鲁国控告邾国和吕国暗中勾结齐国和楚国,骚扰鲁国。荀偃等人都是收了鲁国的好处的,因此,立即将邾宣公和吕犁比公逮捕拘留。第二个议题,鲁国控告齐国侵犯鲁国。对这个问题,齐国代表高厚表达了不同意见,他表示,齐国其实并没有侵犯鲁国,而是越境捉拿本国罪犯。事实上,齐国并没有占领任何一块鲁国土地。对此,鲁国人也承认齐国人并没有占领该国土地。“好,这件事情再议,啊,老高,你有什么意见?”荀偃对高厚使个眼色,荀偃的意思是我现在给你面子,会后你要表示一下。高厚笑笑,说:“好吧,咱们会后交流。”荀偃也笑了,这下要发财了。他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不帮鲁国?荀偃的算盘是这样的,鲁国给的那点东西,也就够第一个议题的。第二个议题,要从齐国人身上发财。第三个议题,许国要求搬迁到晋国。国家可以搬迁的?春秋时期,国家是可以搬迁的。那时候地多人少,人是最大的财富,地反而不如人值钱,不像现在人满为患。说起来,许国已经搬过一次家,那是在楚共王十五年(前年),许国被郑国欺负得够呛,于是向楚国请求搬家,结果在子重的帮助下,许国从现在的河南许昌一带南迁到现在的河南叶县一带。当然,叶县本来是楚国的地盘,但是人烟稀少,顺便给许国人去开荒。而郑国顺势把许国原来的地盘占领了。按照许国人的想法,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原来的地盘都给你了,你不会再欺负我了吧?谁知道郑国在晋国和楚国之间总受欺负,就看准了可以在许国身上出气,所以,许国南迁之后,郑国人还是动不动来抢人抢东西。从前,许国受了欺负就去楚国人那里告状,有一次真告准了,楚国人扣押了郑国的大夫,结果呢,郑国人一生气,投靠晋国去了。楚国人一算账,为了小小许国就失去了郑国,太不合算,所以以后也就不管这两个国家之间的事情了。许国眼看着楚国也不能保护自己,这才想出这么个招来,干脆,我搬到晋国去,投入晋国的温暖怀抱。郑国人不地道,总是欺负人家许国;楚国人不地道,不对自己的扈从国提供有效帮助;许国人也不地道,有奶就是娘,人家楚国都给了你地了,你还想叛逃。说来说去,究竟谁不地道?国际社会,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所以,无所谓地道不地道,弱小就要受欺负,这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小国,永远是大国之间利益争夺或者交换的筹码。那么,晋国愿不愿意接收呢?其实,晋国早已经玩过这样的模式。在晋惠公时期,一个叫做驹支的戎原本生活在瓜州(今甘肃敦煌),结果被秦国给灭了,驹支人民落荒而逃,整个部族逃到了晋国,请求给一块地维持生活。“那好,南面那块地反正是荒郊野岭,给你们了。”晋惠公发了慈悲,反正那块地没人住,给他们去开荒种地也不错。于是,驹支就在晋国西南部的荒郊野外住了下来,晋国也不管他们,但是,这块地还是晋国的地,驹支相当搞了个自治区类型的东东,一直到现在,过得也不错。此外,上次拿下彭城,把鱼石几族人弄到了晋国,晋国人也认为是占了大便宜。所以,听说许国要搬迁到晋国,晋国人非常高兴。“来吧,我们热烈欢迎,几块地盘你们可以挑,靠边境也行,包在晋国里面也行,保证你们整个国家的安全不再受到侵扰。”晋平公当时就表态了,想一想,自己刚上任,就办了这么一件大事,晋国增添了人口,许国人民安全了,诸侯们更依赖晋国了,这简直是奇功一件啊。“那,多谢盟主。”许灵公也高兴。“那什么,现在就讨论搬迁计划,各位盟国,大家都出点力,帮助许国搬家。”晋平公的效率很高,于是大家商谈怎样帮许国搬家,你出多少人,我出多少车等等。当天,皆大欢喜。正式的议题结束了,按照惯例,东道主还要搞个联欢,组织大家看看歌舞、打打猎之类,因此还要住几天。就是这几天,出问题了。许灵公很高兴,对身边的人说:“早知道,早投靠晋国人了,看人家多爽,不愧是盟主。”话没说完,荀偃和士匄来了。叙礼完毕,宾主落座。寒暄完毕,话入正题。“那什么,这里也没有外人。这么说吧,你也看见了,你们提出搬家,我们就全力帮助,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你不知道我们哥俩在我们主公面前为你们说了多少好话。”士匄说话,先表功。“两位元帅,多谢多谢,大国风度啊。晋国能够称霸,全靠你们这些元帅们兢兢业业,无私地工作啊。”许灵公没有听出话里有话,真心奉承几句。按着程序,先表功,对方主动提出要表示表示,那最好;如果对方没听明白或者装傻充愣,那就继续。“你看,我们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事,还有那么多兄弟也都默默为你们工作,怎么,表示表示吧?今后你们搬到了晋国,咱们还要多亲近亲近呢。”荀偃把话就挑明了。许灵公一愣,敢情这两位是来索要贿赂的。“那,那什么,当然,应该的,应该的。”许灵公够机灵,当时应承。“那,现在?还是,明天?”“我收拾收拾,明天吧。”许灵公推到了明天。“嘿嘿,好。”哥俩个满意地出来了。离开了许灵公的住处,哥俩个没回去,还要去另一个地方继续敲诈。谁那里?高厚。尽管在会上逃过一劫,高厚还是心有余悸。怎么办?高厚打的主意就是潜逃回国,于是派人悄悄溜出去探路。有人敲门,应该是探路的回来了。高厚急忙开门,一开门吓他一跳,原来,来人是荀偃和士匄。“哎哟,两位元帅大驾光临,有何指教?”高厚心里发虚,把两人让进了屋子。高厚知道这两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么晚上门来,肯定是来索贿的。怎么办?满足他们吧,不甘心,何况齐国现在也不怕他们,迟早闹翻,给了他们太亏;不满足他们吧,恐怕会有麻烦。转眼间,寒暄完毕,三人坐下,就要话进正题。“老高,气色不错啊。跟你透个底吧,这次开会之前,我家主公已经决定了要讨伐齐国,多亏了我们哥俩为你们据理力争,你们才逃过一劫啊。你看,我们够不够意思?”又是士匄先开口,意思就是我们够意思了,下面该你意思了。看着士匄说话,很道貌岸然的样子,高厚觉得有点可笑。“士元帅,来之前,崔杼让我帮他问一件事情,您借他的旄还用不用?”高厚一句话出来,士匄闹了个大红脸。什么叫话不投机?荀偃和士匄敷衍了几句,走了。第一四七章晋齐之争第二天,按照行程是打猎。可是,集合的时候大家发现许灵公没有来,只派了一个大夫来。“怎么回事?你家主公怎么不来?”荀偃问,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元帅,昨晚我国来人报告,说是国内的大夫们强烈反对迁移到晋国,正在谋划叛乱,我家主公连夜赶回了。因为时间太晚,大家都睡了,因此没敢打扰大家。”荀偃一听,立即明白了,许灵公是被他和士匄给吓跑了。想想也是,还没迁移呢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索贿,那要是到了你的地盘上,那不被你抽血吸脂?“太无礼了,不打个招呼就跑了,派人抓回来。”栾黡发火了,要去抓人。最恨许灵公的是荀偃和士匄,可是最怕把许灵公抓回来的也是他们。“算了算了,谁没有三急呢,人家有事,走就走了吧。”荀偃装起大度来,大家一看,这不是他的风格啊,再一想,人人都明白了。“那,搬家的事情怎么办呢?”晋平公问,只有他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先算了,等他们定了再说吧,反正咱不急。”荀偃说。晋平公有点郁闷。——逃跑夜宴。白天打猎,晚上开宴。国君们正襟危坐,有说有笑,有吃有喝。大夫们原本也陪着吃喝,按着晋平公的意思,大家白天累了,表演一下歌舞也就行了。可是荀偃的想法不一样,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我建议,各国的大夫轮流表演舞蹈,啊,歌舞歌舞,边唱边跳舞。”荀偃开始出妖蛾子,大家不知道他什么算盘。高厚感到事情有点不妙了,为什么这样说?本来自己是代表齐国的,尽管不是国君,但是跟国君们坐在一块,享受国君待遇,感觉很爽。如今各国大夫上台表演,自己也不能不上去啊,不是立马降一级?而且,自己是大国上卿,跟小国的大夫们同台表演,那简直不是降一级,那是降了两级。不用说,荀偃是用这个办法羞辱高厚。晋平公同意了,他只是觉得这样热闹,没有考虑到高厚的情况。谁反对?谁敢反对?第一个登场的,是晋国下卿魏绛,荀偃自己当然不会上去表演。魏绛的表演不错,大家叫好。之后,各国大夫轮流上场,有表演得好的,也有表演得一塌糊涂的,反正大家当乐子,都没有在意。最后登场的是高厚。高厚这叫一个别扭,明知道这是荀偃在羞辱自己,自己还不能推掉,看着大家嘻嘻哈哈指着自己,那叫一个窝火。怀着这样的心情,高厚开始歌唱并跳舞。歌声有点凄凉,还有点走调,没法不走调,大家开始狂笑起来。越是这样,高厚就越是走调,歌唱走调了,脚底下自然也就踏不准节奏,看上去十分别扭。“别唱了。”荀偃一声暴喝,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这唱的什么?这什么步法?在这么多国君面前,你吊儿郎当,敷衍了事,太无礼了。”当着众人的面,荀偃训斥高厚。想想看,荀偃是晋国上卿,可是人家高厚那也是齐国上卿啊。如此训斥,几乎就等于晋国向齐国宣战了。高厚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来:“不好意思,打猎的时候扭了叉腰肌,所以舞步有些乱。”满场的气氛都很紧张,刚才还是欢声笑语,如今各个心惊胆战。晋平公一看,这本来是大家高兴的事情,弄成这样实在不好。所以,晋平公打个圆场:“算了,高上卿累了,坐下来喝酒吧。”“主公,高厚藐视联合国,我建议,让各国大夫与他盟誓,让他发誓永不背叛晋国,否则全家死光光。”荀偃不肯这样轻易放过高厚。晋平公点点头,荀偃的面子他是要给的。“那,那我先去方便一下。”高厚没有反对,但是要求先撒泡尿。这边,准备了公鸡和盘子,大家等待高厚回来盟誓。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难道高厚也掉粪坑里淹死了?”荀偃派人去找,找了半天,派去的人回来了。“报告元帅,没找到高厚,齐国代表团一个人也没找到,连他们的车马也没见了。”来人报告。得,连夜跑了。一次聚会,跑了两个国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折腾齐国温地的联合国大会让荀偃和士匄很不爽,跑了两个国家的事情也让晋平公很不高兴,而坊间在流传两人索贿的消息。“屁大的许国,说来就来了,说跑就跑了,把我们联合国当什么?菜市场啊?”联合国大会结束之后没几天,荀偃和士匄召开六卿会议,讨论这个问题。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不便得罪这两个人,也就顺着他们的话骂了一通许国。“不行,我们要教训他们。从前,他们仗着楚国人的势力不尿我们,现在,楚国人不行了,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世界的老大。”荀偃决定出兵,其实,开会之前他就已经决定了。在如何讨伐许国的问题上,大家进一步讨论。按着魏绛的建议,就不要动用盟军部队了,一来打这样的小国家犯不着兴师动众,二来,频繁调动联合国部队,大家也不胜其烦,该给盟国喘息的机会。这个建议得到所有人的赞同,但是,士匄有点小小的不同意见。“我赞成不要动用大多数盟国的力量,但是。”士匄说到这里,扫视众人一眼,大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后面还有什么。“上次盟会跑了两个国家,我们如果只讨伐许国,人家说我们欺软怕硬,这样,别的国家咱们不召集了,就召集齐国人,折腾他们。”哄堂大笑。士匄这人聪明,从小就聪明。春天才结束了联合国大会,夏季六月,晋国就出兵讨伐许国了。要说起来,公报私仇的效率比为公家干活要高很多。讨伐许国,晋国出动的是下军,不知道是不是荀偃借这个机会折腾栾黡和魏绛。不过,荀偃亲自领军。郑国听说要打许国,人人的眼睛都散放出光芒,坚决要求上前线。于是,郑简公和子乔主动领军加入晋军。鲁国早就听说了晋军要打许国,但是没接到出兵的通知。怎么办?鲁襄公和叔孙豹一商量,还是要出兵,为什么呢?首先,按照惯例,晋国人是应该派人来召集出兵的,这次会不会是使者在路上犯了脑膜炎或者被娼匪勾结给害死了呢?第二,就算晋国人这次没有召集,可是鲁国的政策是“擦掉一切陪你睡”啊,你要我陪你睡我就陪你睡,你不要我陪你睡,我也要给你捶背啊。所以,鲁国出兵了。说是不召集联合国军队,但实际上还是成了联合国军队。齐国出兵没有?齐国人对于出不出兵的问题进行了讨论,与会人员是齐灵公、高厚、崔杼、庆封。大家首先达成一项共识,那就是这是晋国人在挖坑,如果齐国不出兵,就掉进晋国人的坑里了,晋国人就有证据说齐国背叛联合国,就有借口讨伐齐国了。所以,不能上晋国人的当,应该出兵。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共识了。高厚打死不去,因为他知道去了就要死;崔杼更不敢去,虽然他是债主,他现在很怕看见借债的士匄,旄他是不敢要了;庆封就没带过兵,更不敢去。看见大家推三阻四,齐灵公一拍桌子:“算了算了,你们都不去,我去行了吧?我倒要看看,荀偃敢对我怎么样。”就这样,齐灵公亲自率领齐军参加联合国军行动了。为什么不派公子光去呢?他多次带兵并且跟晋国人关系很好,他去不是很合适?后面会讲。四国军队在许国境内的函氏会齐,荀偃没想到齐国军队会来,更没想到竟然是齐灵公亲自领军。想想看,晋国国君出动的行动,齐灵公都不赏面,如今这样一个小行动,齐灵公竟然亲自来了。荀偃也有点傻眼,再加上士匄不在身边,胆气也差了很多。所以,荀偃对齐灵公恭恭敬敬,不敢再像对待高厚那么专横。四国军队在许国抢了一通,栾黡觉得不过瘾,于是,晋国军队屁股歪一歪,打到楚国去了,恰好公子格率领楚军来救许国,两国军队半路上相遇。别说,栾黡的下军战斗力超强,大败楚军。之后,四国军队又在许国抢掠一番,各自回国。——臧坚之死齐灵公亲自走了一趟,感觉很好。“谁说荀偃很专横啊?啊。他看见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啊,哈哈哈哈。”齐灵公有些得意,他觉得晋国人不过如此,也就是虚张声势,连个许国也拿不下来。“主公出马,自然不一样啊。”大家一起来拍马屁。“看来,我们阳奉阴违的外交策略是成功的。”“是啊是啊。”“那,我们什么时候打鲁国?”“收完粮食先试试,看看晋国人怎么反应。”齐国君臣商量妥当,准备向鲁国动刀。就像郑国喜欢动不动拿许国练一样,齐国的心里总是惦着鲁国,其实也不是要把鲁国怎样,就是想打一打。就算抢了地盘,说不定哪一天一高兴,又还过去了。齐鲁两国,真是一对欢喜冤家。秋收之后,齐国试探性进攻鲁国,没有任何收获就撤兵了。鲁国立即向晋国报告,请求盟主主持公道。齐国就等着,要看看晋国怎样处置。转眼第二年夏天了,晋国人没有任何反应。“主公,听说曹国的事情没有?”高厚问。“曹国什么事?”“年初的时候,卫国的孙蒯到曹国的重丘打猎,结果把人家汲水的罐子给打烂了,曹国人骂他。这不,上个月,孙蒯和石买出兵,把人家重丘给占了。曹国人到晋国人那里告状,也是石沉大海,晋国人根本不管。”“那你的意思是?”“打鲁国啊,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哈哈哈哈。”秋收之后,齐灵公亲自领军攻打鲁国北部,拿下桃地,活捉守将臧坚。齐国和鲁国打仗,一般能不杀的都不杀,因为大家都沾亲带故。所以捉住了臧坚,齐灵公就派自己的心腹太监夙沙卫去开导他,劝他一定不要自杀,这一趟就当到齐国串个亲戚,回了趟姥姥家。事实上,臧坚的姥姥家真在齐国,不过他姥姥是鲁国人,嫁到齐国的。“我家主公说了,千万别自杀。老臧,你为什么要自杀呢?你看我,一个太监,不也凑和活着吗?你怎么也比我活得滋润吧?”夙沙卫来开导臧坚。臧坚是谁啊?臧家的人啊,有学问有地位的人。本来,臧坚也没有想要自杀,被夙沙卫这一通劝,听上去全是在讽刺自己。再看夙沙卫,不男不女不阴不阳一个太监,就这样一个人竟然来开导自己?臧坚感到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比被俘更让他难以忍受。“替我谢谢你家主公吧,他不让我死,却又派你这么个太监来开导我,我还不如死了呢。”臧坚气哼哼地说。夙沙卫一听,这不是狗咬姜太公,不识好心人吗?当时,夙沙卫甩袖而去。夙沙卫一走,臧坚找了一根木刺,正好肚子上有个伤口,顺着伤口扎了进去,当即身亡。所以,自古以来,劝人也要讲究身份,劝人也要会劝。否则,越劝越糟糕。——齐国勇士如果说卫国人违反联合国公约还能忍受的话,齐国人两次三番阳奉阴违攻打鲁国的事情确实让晋国人无法忍受。据驻郑国地下办事处的消息,郑国人又开始跟楚国人眉来眼去了。再没有反应的话,联合国就将崩溃了。荀偃和士匄坐不住了,他们决定要采取某种措施。第二年,也就是晋平公三年(前年),荀偃和士匄终于还是出手了。两人先派人去卫国捉拿了石买和孙蒯,做做样子,显示盟主很公正。勒令卫国将重丘还给曹国,同时对石买和孙蒯进行了批评教育后释放。重丘还给了曹国,但是,卫国从重丘抢走的大量财物没有归还。当然,曹国能够得回重丘已经谢天谢地,哪里还敢再要财物?这件事情,荀偃和士匄发了两笔财,一笔是卫国人送的赎金,另一笔是曹国人送的酬金。秋天的时候,齐灵公再次攻打鲁国。他不知道的是,晋国人已经准备好了来讨伐齐国。晋国人借着这件事情召集联合国军队,于是,到十月份,十一国联军组成,鲁宋郑卫曹等国全部出兵,跟从晋军三军,在晋平公的亲自率领下从鲁国渡过济水,攻击齐国本土。齐灵公也不示弱,率领齐军进抵平阴(今山东平阴县),挖壕沟防御。从战争的角度来说,晋军的战术思想已经非常先进,齐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晋军在所有能达到的山泽都插上了晋军旗帜,同时布置战车拖上树枝来回驰骋,造成大量尘烟,让齐国人以为晋军人数数不胜数。联合国军开始进攻,齐军在城门外列阵,两军交战,齐军大败,退守平阴城。士匄看见齐国大夫子家在城上,对他大喊:“哎,伙计,咱们是老朋友了,告诉你个消息,就告诉你,别跟别人说。”城上的齐国士兵一听,什么消息?还不跟别人说,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听。“鲁国人和吕国人都要求各出一千乘战车来夹击你们,我们已经同意了。等他们来的时候,齐国估计就完蛋了。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啊,你赶紧找后路吧。”士匄又喊,所有人都听在耳朵里。齐军人心惶惶,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齐灵公的耳朵里,登城一看,看见晋军阵地后面尘土大作,好像千军万马来到。“我的娘啊。”齐灵公的脸色变得煞白。看来,晋国人不是想像中那么好对付的。当晚,齐军弃城而逃。第二天,联合国军队顺利占领了平阴空城。之后,荀偃命令下军追击齐国人。从平阴向首都临淄撤军,中间有一段山路,因此齐军的撤军并不顺利,齐灵公命令夙沙卫断后。可是,齐灵公手下还有两个勇士,名叫殖绰、郭最。这哥俩在齐国是有名的勇士,如今看见齐灵公让一个太监断后,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老沙,你前面走,我们哥俩断后。”两人主动要求断后,夙沙卫正心慌呢,一看这俩主动来接班,乐乐呵呵前面赶路去了。殖绰和郭最乘了一乘车,故意在后面晃晃悠悠,准备把这段断后经历变成今后吹牛的资本。可是,他们显然忘了对手是谁。栾黡的手下有两员大将,他们是州绰和邢蒯,这也是晋国的两名勇士。下军追击齐军,州绰的战车冲在了最前面。赶过一程,就看见前面一乘齐国战车晃晃悠悠慢慢走着,不知道的以为是掉队的齐军,实际上是殖绰和郭最哥俩个在这里故意卖弄。现在,殖绰遇上了州绰,齐国勇士遇上了晋国勇士。勇士的最大特点是就是决不逃跑。所以,当齐国勇士看见了晋国勇士,他们调转了车头,他们等的就是晋国人。殖绰抽出了箭,州绰也抽出了箭。殖绰的箭出手,射在了州绰的战车的横木上,箭尾嘤嘤作响,等他抽第二支箭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射箭的可能了,因为另外一个肩膀上已经插上了一支箭。随后,他把手中的箭扔在了地上,因为这个肩膀上也插上了一支箭,他再也拿不稳手中的箭。说时迟那时快,两乘战车到了近前。“伙计,要么投降,要么我再一箭射死你。”州绰用箭瞄准殖绰。“别别别,我家里有八十岁老娘,我投降行吗?不过,你要发誓不能杀我。”齐国勇士就这两下子,认栽了。“我对天发誓。”晋国勇士发誓。“那,伙计,你呢?”殖绰问郭最。“我,你投降了,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啊,我也投降吧。”另一名齐国勇士也认栽了。于是,州绰下车,用绳子把殖绰绑了起来。州绰的车右具丙也把郭最绑了起来。第一四八章齐国国变联合国军队一路向东挺进,直抵齐国首都临淄,随后分兵攻城。到了这里,其实晋国已经有机会灭掉齐国。问题是,灭掉齐国对于大家并没有现实的好处。与其灭掉齐国,不如大家在这里搞些实惠。所以,晋军的攻城成了一个搞笑的节目。士鞅攻打雍门,看见一条狗悠闲地坐在哪里。“奶奶的,齐国的狗也这么无礼,看见我们来了竟然装聋作哑。去,宰了这条狗。”士鞅下令,御者下车,提着长戟杀狗去了,大家坐在车上看热闹。齐国的狗比齐国的勇士有骨气得多,与晋国人进行了生死搏斗,最终宁死不屈,壮烈牺牲。于是,士鞅收兵,战绩为:杀死齐国恶狗一条。士弱率领盟军烧了申池竹林,也给自己记成功劳一件。州绰攻打东城的东闾,因为拥挤不堪,左边的马在原地转圈不肯前进,于是州绰跳下车来,利用这段时间把城门上的钉子数了一遍。晋军在那里自欺欺人,盟军当然也有样学样,忙着抢东西。孟献子的儿子孟庄子看见一颗栒木不错,让部下砍了下来,后来回去做了一把琴送给了鲁襄公。基本上,临淄城郊抢得差不多了,联合国军队又向东、南两个方向进军,看看抢够了,到第二年的春天,这才收兵回朝。——荀偃死了联合国军队再次进入鲁国,从鲁国分头回国。这一趟大家的心情都不错,因为大家都是满载而归。在鲁国,荀偃逮捕了邾悼公,因为邾国多次勾结齐国进攻鲁国。然后重新划定了鲁国疆界,把邾国的(水旁加敦)一带的土地划给了鲁国。“干革命要跟对人啊,我,我,我们擦掉一切陪你睡。”鲁襄公兴奋得猴子见到香蕉一般,这一次鲁国算是发了大财了。晋平公先行回国,六卿以整顿军队为由逗留在鲁国。其实,大家是惦着再弄点实惠。鲁襄公很醒目,他知道几位留下来的意思,要赶紧打发,否则他们不知道留多久。晋国大军留在这里,不说别的,每天要吃掉多少粮食啊。鲁襄公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礼品,六卿每人赠送三命礼服一套,其余司马、军尉的中级军官,每人一命礼服一套。卿大夫的礼服分为一命二命三命,三命为最高等级,而鲁国的礼服是全世界面料和做工最好的。除此之外,另外赠送荀偃锦缎十匹,玉璧两对,豪华车一乘,骏马四匹,还有当年吴王寿梦赠送给吴国的铜鼎一座。这样,荀偃赚得盆满钵满,哼着小调,率领晋国三军回国了。俗话说:有命挣,没命用。荀偃这一趟收获颇丰,可是命中注定了他无法享用了。晋国大军回国路上,荀偃身上毒气发作,长了一头的恶疮。过了黄河之后,还没能回到新绛,荀偃就已经卒了。不仅卒了,还卒得很没有面子,满头流脓,两只眼睛突出来,面部浮肿,嘴张不开,以至于费了很大功夫才撬开他的嘴,把玉放了进去。那时大夫下葬,要口中含玉。如果现在有人盗墓说盗到了春秋时期卿大夫的墓,那一定可以找到玉,如果没有玉,那就说明这不是春秋的墓,或者,这墓早就被人盗过了。荀偃就这么死了。荀偃死后,士匄递补为中军帅,荀偃的儿子荀吴为卿。——神经病之死晋国人高高兴兴走了,鲁国人高高兴兴走了,联合国军队都高高兴兴走了。可是,齐国人民哭了。什么都被联合国军队抢走了,没抢走的要么破坏了,要么烧了,这简直就是一群野蛮人。“狗日的晋国人。”齐国人民恨死了晋国人。“狗日的晋国人。”齐灵公欲哭无泪,他怎么也想不通晋国的一帮贪污腐败分子还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走出临淄城,看到的就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齐灵公病了,他很后悔招惹了晋国人。“我真傻,我偏知道晋国人不好对付,招惹他们干什么?呜呜呜呜。”每天,齐灵公不停地说这样的话。“哈哈哈哈,好一个阳奉阴违,哈哈哈哈。”有的时候,齐灵公又会仰天大笑。齐灵公疯了。到夏天的时候,齐灵公卧床不起,只会喃喃地说“阳奉阴违,阳奉阴违”。齐国战败,有一个人很高兴,谁?太子公子光。齐灵公的夫人是鲁国人颜懿姬,可是她没有生孩子,于是就把陪嫁的声姬的儿子拿过来养,就是公子光。齐灵公的妾中还有仲子和戎子,是从宋国娶过来的。齐灵公非常宠爱戎子,恰好仲子生了儿子,叫做公子牙,就托付给戎子去养。戎子仗着自己受宠,枕边风一吹,请求齐灵公立公子牙为太子,废了公子光,齐灵公真就答应了。仲子听说之后,连忙去劝齐灵公,说是废嫡立庶不吉利,何况公子光已经带兵出去这么多趟,诸侯都已经认可了他的地位,如果废了他,今后恐怕是国家动乱的根源。“这个国家,我说了算。”齐灵公是个轴脾气,本来还有点犹豫,你越这么说他,他越上劲了。于是,三年前,齐灵公把公子光赶到海边钓鱼去了,立了公子牙为太子。让高厚作太傅,夙沙卫做少傅,辅佐公子牙。为什么那次讨伐许国没让公子光去呢,因为那时候他已经钓鱼去了。公子光跟谁关系好?崔杼。齐灵公得了神经病之后,崔杼就看到了机会。他悄悄地把公子光从海边接回了临淄,等到五月中旬齐灵公病危的时候,崔杼动手了。崔杼去了一趟后宫,名义上是看望齐灵公,实际上也就看了一眼望了一眼,合共两眼,然后就出了宫,来到朝廷,召来卿大夫们宣布:“主公刚才回光返照的时候说了,公子牙能力有限,让公子光作回太子,继承君位。”大家都知道,崔杼是齐灵公最器重最信任的人,他说的话应该没错。再说了,就算崔杼在胡说,这事情是人家齐灵公的家务事,干我们鸟事?之后,公子光从后台冉冉升起,坐到了国君的位置上。夙沙卫一看形势不妙,赶紧找到公子牙,跑了。公子光可不是善茬,立即进宫捉拿公子牙,没找到公子牙,就把戎子抓来砍了,然后暴尸朝廷。对于公子光的行为,大家都很不满意,为什么?因为春秋时期,“妇人无刑”,没有针对妇女的刑罚,也就是说,在法律上,妇女不受刑罚。譬如当初三郤被杀,郤犨的老婆就可以带着儿子回娘家。从这个角度说,春秋时期的妇女权益还是不错的。即便一定要对妇女用刑,也不应该在公众场合。公子光不管这些,杀了戎子,紧接着追杀公子牙,终于将公子牙也杀掉了,而夙沙卫逃到了高唐(今山东高唐)据城自守。两天之后,神经病齐灵公说了最后一句“阳奉阴违”之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公子光正式继位,就是齐庄公。崔杼立下头功,担任执政。——齐庄公用兵崔杼是个下手很果断的人,他看到了独揽大权的机会。“杀了高厚,当初废你就是他的主意,所以他做了公子牙的太傅。据说,他对主公很不满。”崔杼建议。于是,齐庄公杀了高厚,把高家的财产全部给了崔杼。不过,高家的封邑保留,由高厚的儿子高止继承。杀了高厚,齐庄公命令庆封讨伐盘踞在高唐的夙沙卫。庆封根本不会打仗,连续攻城一个月,拿不下来。“真是没用。”齐庄公有点恼火,于是御驾亲征。齐庄公到了高唐城下,上面恰好夙沙卫在巡城。“哎,老夙,好久不见,怪想你啊。”齐庄公在城下跟夙沙卫打招呼。“哎唷,公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夙沙卫也打个招呼。“怎么样?我明天要攻城了,你们准备好没有?”“嗨,准备什么,我们没准备。”知道的这是两个要打仗的人,不知道的以为是串亲戚呢。客气归客气,客气完了,该怎样还要怎样。夙沙卫知道齐庄公是个会打仗的人,不能再像对付庆封那样,下城之后,立即命令分发食物,准备明天守城。对于守城,夙沙卫是有信心的。不过他忘了,齐庄公是经常跟晋国人混的。齐庄公并没有布置攻城,庆封感到有些奇怪。“主公,要不要准备明天攻城?”庆封问。“不用了,你睡觉去吧,看看我怎么解决问题。”齐庄公瞥了庆封一眼,把他赶走了。下半夜,天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月牙。高唐城头的守军都已经昏昏入睡,城下两个身影迅速靠近,然后在最矮的一处抛上绳子,爬上了城头。那两个人挥挥手,又有十多个人影靠近了城下,一个个爬上了城头。随后,十多个人影消失在了城头。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城门大开。齐庄公率领齐军大摇大摆进城,没有人抵抗,因为大家都看见夙沙卫的尸体就挂在城头上。就这么轻松,齐庄公解放了高唐。齐庄公的办法很简单,他派了殖绰和工偻会爬上城头,然后带领十多个兄弟潜入夙沙卫的住处,杀死了夙沙卫,就这么简单。殖绰不是被晋国人活捉了吗?是的,不过他越狱成功,和郭最双双逃了回来。解决了国内的问题,齐庄公立即派人前往晋国,贿赂士匄之后,与晋国和解,双方再次结盟。“阳奉阴违没有错,可是阳奉很重要啊。”齐庄公说,他觉得在跟晋国人打交道这个方面,自己比较有心得。“我感觉,晋国快出事了。”晋国真的快出事了吗?——栾家这里,先要补充交代一下晋国几大家族的姓氏问题。早在荀林父为中军帅的时期,他弟弟荀首为下军帅。出兵的时候,中军和下军都有“荀”字大旗,出现混淆。所以,两人同时更改了大旗,荀林父此前做过中行主帅,因此大旗改为“中行”;荀首封地在智,因此改为“智”字大旗。其后人也就分别以中行和智为姓。所以,荀偃又称为中行偃,荀吴又称为中行吴。从这里开始,荀吴就改称中行吴。荀首又称为智首,荀罂又称为智罂,荀盈又称为智盈,现在开始,荀盈就改称智盈。智,有的版本又作“知”。由于士会封邑先后在随、范,后世又称随会、范会,其后人改姓范。士燮又叫范燮,士匄又叫范匄,士鞅又叫范鞅。从这里开始,改用范匄和范鞅。栾黡卒了。魏绛递补下军帅,栾黡的儿子栾盈为下军佐。魏绛也卒了。栾盈递补下军帅,魏绛的儿子魏嬴早死,魏绛的孙子魏舒接掌魏家。因为荀罂的孙子的智盈还没有长大,魏舒得以出任下军佐。最新的晋国内阁如下:中军帅范匄,中军佐赵武,上军帅韩起,上军佐中行吴,下军帅栾盈,下军佐魏舒。栾盈的性格不像他的父亲那么专横跋扈,也不像他的爷爷栾书那么低调隐忍,他的性格更像他的叔叔栾针,有侠气还有智谋。早在父亲在世的时候,栾盈就劝告过父亲,要父亲改改脾气,不要得罪太多人。可是,栾黡的性格,会听儿子的话吗?栾盈见劝不住父亲,他很害怕。爷爷在的时候,故吏门生不少,栾家算是平安无事。可是,父亲得罪了太多人,把爷爷留下的政治资本消耗殆尽。他想起了赵家,赵衰为赵盾留下了政治资本,可是赵盾得罪了太多人,于是到了赵朔这里惨遭灭门。“难道我这一辈也要遭受赵家同样的命运?”栾盈常常这样问自己,然后告诉自己:“不行,我要先做准备。”他分析了一下形势,如今的晋国,权势都在家族手中。范匄虽然是自己的姥爷,但是跟栾家的关系一向不好,特别是栾针死的那一次,两家的关系闹得非常僵,舅舅范鞅更是恨死了栾家,对自己也是一向没有好脸色;赵家对栾家一直心怀仇恨,因为当初灭赵家,栾书在其中推波助澜;韩家和赵家一向互为支持,与栾家则一直没有往来;中行吴是荀偃的儿子,因为在秦国时候发生的事情,荀偃暗中仇视栾家,中行吴自然也是如此;智盈岁数还小,一切都听中行吴的,对栾家也说不上好。栾黡当年唯一的朋友就是魏绛,魏绛还死了,而栾盈对魏绛非常尊重,跟魏舒是朋友,可是魏舒实力有限。遍地都是敌人,朋友只有一个。分析清楚之后,栾盈一身冷汗。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喊一声“灭了栾家”,恐怕万人响应,就像当初灭赵家灭三郤一样。“事到如今,唯有自己救自己了。”栾盈看清了形势,暗自为自己设计策略。栾盈性格豪爽,原本就喜欢结交各类朋友。如今,他更加刻意地乐善好施,礼贤下士,聚拢人才。同时,争取搞好和各大家族的关系。栾盈的朋友很多,来自各大家族的都有,还有更多来自士的阶层。他慷慨,他豪爽,他讲义气,他还很机智,很懂得尊重人。所以,他的朋友很多,死党很多。同时,他的名声极好,渐渐地为栾家挽回在普通民众中间的形象。可是,栾盈发现,与各大家族之间的关系始终没有进展,他觉得自己已经很谦恭了,自己已经很主动了,为什么大家对他依然是保持距离,依然是皮笑肉不笑,依然是警惕和仇视?他想起赵朔,尽管他没有见过赵朔,可是爷爷常常跟他说起,爷爷其实很喜欢赵朔,说赵朔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聪明人,并且大家其实都很喜欢赵朔。可是,赵家的存在妨碍了大家的利益,赵盾的阴影笼罩着大家,因此,大家还是毫不犹豫地灭了赵家。于是,栾盈明白了,大家并不是仇恨自己,而是仇恨栾家。大家并不是忌讳自己,而是忌讳栾家。大家并不是跟自己过不去,而是大家的利益纠结在一起,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圈子,容不得栾家踏足。栾盈知道,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两条路。第一条,学习当年的士燮求死,早死或者主动找病退休,离开大家的视线,寄望于大家淡忘掉栾家,放过栾家;第二条路,扩充自己的力量,让大家不敢对栾家轻举妄动。两相权衡,栾盈认为第二种方法更主动,更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在当时的晋国,没有人比栾盈更有才能,可是,他不得不把自己的才能用在保护自己身上。栾家的势力在上升,果然一时没有人敢动栾家。栾盈的精力都用在结交朋友之上,家里的事情则很少管。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家里出事了。第一四九章栾家家变政治联姻自古以来就有,但是在很多国家存在操作上的困难。譬如鲁国和郑国,所有的卿都是公族,他们之间无法通婚,因此也就无所谓政治联姻。最适合政治联姻的是晋国,晋国的卿们有姬姓、赵姓和士姓,因此他们之间可以联姻。赵姓就多次与公室联姻,而栾家就和士家联姻。而栾、荀、魏、韩同为姬姓,不能通婚。当初,栾士两家联姻都是看中了对方的家族势力以及对方的低调风格,以为这样可以互相支持,长久地繁荣下去。而栾书知道自己的儿子脾气暴躁,因此更希望借助亲家的力量来抵消儿子坏脾气的影响。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恰恰自己儿子得罪最深的就是亲家,原本应该最亲近的两家,反而成了最仇恨的两家。“再怎么说,我孙子也是他外孙,是我们两家的骨肉,他们一定不会错待了他吧。”栾书生前这样想。可是,事情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如此夫妇当初栾针死后,栾黡跟老丈人家闹翻了。回到家里,老婆栾祁很不高兴。栾祁是范匄的女儿,范鞅的姐姐,也不知道怎么就脱了种了,脾气非常暴躁。原本呢,范匄把栾祁嫁给栾黡的时候,就是指望着栾家家风平和,女婿性格温和,能让着自己的女儿一点。可是谁知道,成亲之后才发现这两口子一个德性,平时谁也不让谁,两句话就能翻脸。栾书在的时候,好歹两人还不敢太放肆。栾书去世之后,这两位就放开了,整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栾黡是个战将,身手不用说了,栾祁是个不要命的,动起手来要死要活,也不是善类,所以栾黡也有点怵她。本来两个人的关系就紧张,这回栾祁听说栾黡把自己的弟弟给赶到秦国去了,当时就不干了。栾黡死了弟弟,也正在火头上。于是,两口子从第二句话开始就干上了,这一回,栾黡没客气,扎扎实实揍了老婆一顿,不过也被老婆抓破了脸。要不是管家州宾拼命拉开,那就要闹出人命来了。栾祁被打得卧床一个月,范匄知道之后,把女婿恨得牙痒痒。从那时候开始,栾黡两口子彻底反目为仇,谁也不搭理谁。栾盈一看老爹老妈都成仇人了,几次找机会劝他们,结果劝谁被谁骂,最后栾盈也死了心,该干什么干什么了。直到栾黡死,两口子都没再说一句话。栾黡死了,栾祁兴高采烈。一来,仇人死了;二来,可以追求自己的爱情了。栾祁跟管家州宾一向就有些眉来眼去,从前不敢太放肆,如今栾黡死了,可以放开了夜夜销魂了。州宾是什么人?管家啊,栾家的理财师啊。栾家的一草一木,一分一厘都在他的手中掌握着。“亲爱的,咱们把栾家掏空,然后咱俩结婚。”栾祁够狠,跟州宾商量。州宾当然愿意,理财师的特长是什么?就是把别人的财产理到自己这里来。这下有了栾祁的支持,更加得心应手了。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栾家的财产被掏得差不多了,都到了州宾的名下。栾盈不是傻瓜,他早就看在眼里,不过为了母亲的名声,他一直在忍。现在,他有些忍不住了。——如此老娘晋平公六年(前年),终于有人行动了。栾祁非常担心儿子会动手,如果儿子动手,州宾一定没命。怎么办?栾祁决定找自己的弟弟范鞅商量一下。“姐姐,栾家就没有好人,现在咱爹是中军元帅,咱们趁机灭了他们。”范鞅够狠。“可是,栾盈是我儿子啊。”“什么儿子,跟他爹一个德性,你就当没生他。”范鞅确实够狠,因为那不是他儿子,可是那也是他外甥啊。“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孩子,我舍了。”栾祁下了决心,为了情人。如此舅舅,如此老妈。姐弟俩个去找父亲了。“爹,我,我举报。”栾祁说,多多少少还有点内疚的意思。“举报?举报什么?”范匄觉得有些奇怪,难道要举报州宾?“我,我要大义灭亲。”“孩子,算了,你跟州宾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注意点影响就好了,也不要大义灭亲了。” 范匄还劝呢。“爹,不是州宾,他不是坏人。我要举报的,是栾盈这狗兔崽子。”栾祁说,骂儿子的同时,实际上也在骂自己。范匄吃了一惊,老婆举报老公听说过,老妈举报儿子,自古以来没听说过啊。“栾盈他准备叛乱,他总是说他爹是被我们范家害死的,所以一直在积蓄力量,图谋造反,灭了我们范家。”栾祁说。俗话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娘咬一口会怎样?范匄想了想,他觉得事情有点荒唐。“范鞅,你知道这事情吗?”范匄要问问儿子。“爹,这事情,地球人都知道。”范鞅连眼都没眨一下,直接就说出来了。范匄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事情就是儿子女儿在这里编的故事,就是胡说八道。不过,话说回来,他一直有想法要收拾栾家,只是碍于女儿和外孙这点亲情。现在,女儿不用考虑了,既然女儿都可以不用考虑了,外孙算个屁啊。再说,栾盈这么优秀,栾家迟早还会再站上权力的制高点,那时候说不定栾盈就会回过头来收拾范家了。“先下手为强啊,既然证据确凿,我们就要当机立断了。”范匄下定了决心。这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奇特的一件公案,女儿原告,儿子作证,老爹当法官,诬陷亲外孙。正是:今有熊外婆,古有范外公。先家、赵家、郤家的命运,终于轮回到了栾家。——如此姥爷范匄老奸巨滑,同时还是稍稍有些不忍心伤害自己的外孙,从内心说,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外孙。所以,他决定赶走栾盈,而不是杀掉他。“栾盈,我给你派个活,我们准备在著地筑城,你去监管这个事吧。顺便,还能捞点油水,嘿嘿。”范匄把栾盈找来,给他派了个出差的活。“是,姥爷。”栾盈高高兴兴走了。听说栾盈要离开首都,那帮兄弟们纷纷送行,其中,智起是智家的子弟,隐隐约约听到些对栾盈不利的消息。“元帅,我看这事情有点古怪,怕不是件好事。”智起悄悄对栾盈说。“不会吧,怎么说,那也是我姥爷啊。再说,还特地告诉我能挣点外快。如果要害我,还会说这些吗?别担心,范元帅是要栽培我。”栾盈觉得不太可能,他觉得姥爷是善意。智起没有再说什么,说多了就不太好了。不过,他觉得还应该提高警惕。栾盈走了,筑城去了。这一边,范匄召开六卿会议。“各位,日前有人举报栾盈谋反,情报相当可靠,因为举报人就是他的母亲,而他的舅舅愿意作证。大义灭亲啊,伟大的母亲啊,为了国家利益,举报了自己的儿子。”范匄开门见山,大家一开始还没回过神来这个伟大的母亲是谁,之后就明白了过来,这个伟大的母亲就是范元帅的女儿,而这个伟大的舅舅就是范元帅的儿子。“元帅,您也是个伟大的姥爷啊。”赵武适时地拍了一个马屁。“大家看,怎么处置?”范匄问,老脸感到有些发热。换了别的地方,大家就该为范元帅的外孙求情了,可是这里,没人求情,因为大家知道范元帅根本就不认这个外孙了。“元帅,都听您的。”韩起说,大家附和。看见大家纷纷附和,特别是赵武和中行吴的跃跃欲试,范匄更放心了。“这样,大家知道栾盈死党众多,要讨伐栾盈,必须先灭了他的死党。我这里有一份名单,大家分个工,分头抓捕。这一边,我去向主公汇报。”范匄早已经筹划好了,当下拿出一个将近二十人的栾盈死党名单,分配给在座的四人,分头行动。抓捕行动进行得很有效率,到晚上,已经抓捕了十三人,他们是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师、申书、羊舌虎、叔罴、伯华、叔向、籍偃。另一边,范匄向晋平公作了汇报,晋平公一看,你们既然都已经动手了,那我还有什么办法?“范元帅,你看着办吧。”晋平公也不喜欢栾黡,再加上木已成舟,也只好如此。范匄没客气,把捉拿到的十三个人中的前面十位都给砍了,后面三位因为名声非常好,所以监禁起来,暂不动手。智起早有防备,因此见势头不对,急忙通知了州绰、中行喜和邢蒯,这四个人躲过一劫,逃去了齐国。——如此王民栾盈在著得到了消息,他吃惊得半天合不上嘴,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舅舅和姥爷竟然联手来害自己。“天哪,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栾盈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个时候,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回到自己的封地曲沃,据城造反;另一个是立即出逃,流亡国外。到这个时候,栾盈哪里还有心情造反?栾盈一面派人火速前往曲沃,通知兄弟们逃命,一面收拾了眼前的细软,带着手下,向南而去,去哪里?世界虽大,能够立足的地方却只有两个:西面的秦国和南面的楚国。栾盈的逃亡队伍一路向南,狼狈不堪。正是:急急若漏网之鱼,慌慌如惊弓之鸟。眼看进了王室的地界,总算放下一点心来。晋国虽强,也还不至于追到周王的地界里。可是,人要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在周王的地盘上,栾盈的车队成了人们看热闹的对象,许多人都来看。看着看着,有人说了:“这个晋国人这么多东西,咱们这么穷,何不抢一点来用?”有人起了贪念,然后提出建议。“好啊好啊。”大家都赞同。于是,周王的臣民们一哄而起,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栾盈的财物抢了一大半走。栾盈人少,而且也不敢在别人的地盘上杀人,因此眼看被抢,无可奈何。“天哪,这都什么世道,首善之都的良民们都这样了?白日行凶啊,真是没有王法了。”栾盈气得两眼冒火,本来被老娘一家陷害就倒霉透顶了,如今竟然又无缘无故被抢,哪里说理去?“不行,老子要找周王给个公道。”栾盈虽然落难,但是世家大族的盛气还在,当时也不走了,派人前往洛邑找周王评理。栾盈派的人到了伟大首都,而伟大首都的人们正在谈论栾盈。伟大首都的人们一致认为,栾书一向对王室很尊重也很照顾,是个大好人。而栾盈没有犯任何罪就被放逐,真他妈没天理。正因为大家都同情栾盈,因此栾盈的使者见到了周灵王,使者说了:“栾盈遭受不白之冤而逃亡,却在大王的郊外被抢劫。我无处躲避,这才冒死来申诉。当年我的爷爷栾书效力于王室,也得到王室的赏赐。可是我的父亲得罪人太多,以至于今天无法守住自己的家业。如果大王还记得栾书的功劳,那么我这个亡命之徒还有地方逃避。但如果您不念栾书的贡献,只想到我父亲的罪过,那么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冒死申诉,请天子定夺。”“嗯,我也知道栾盈是被陷害的,怎么能落井下石呢?”周灵王还算明白。于是,周灵王派人前去,抓捕了抢夺栾书财产的暴民,把栾书的财产都还给了他,之后派军队一直护送他到周楚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