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羊舌职也病危了,谁接替他比较好?”“他儿子羊舌赤最合适。”后来,祁午和羊舌赤都干得很出色。这段故事就是祁奚“一举不避仇,二举不避亲”的故事,千古以来传为美谈,也是“举贤不避亲”这句话的来历。悼公很敬佩祁奚,不过其实他更应该敬佩自己,首先他重用了祁奚这个人才,其次他创造了一种民主公正的气氛,祁奚也才有可能以如此无私的立场推荐人才。试想,如果国君就是个昏君,这个国家恐怕就不是“举贤不避亲”,而是任人唯亲了。对此,《左传》里的“君子”给了祁奚极高的评价,并且引用了《商书》和《诗经》里的句子。《商书》写道:“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意思是“既不结党又不营私,这才是堂堂正正的王道”;《诗经》写道:“惟其有之,是以似之。”意思是“只有自己有才能,被举荐者才像他一样。”所以,一个君主的伟大人格,是可以带动臣子们的人格也变得高尚的。而如果一个国家到处都是结党营私,任人唯亲,尸位素餐,恐怕君主首先要反省自己的能力和品德。晋国和谐了,但是世界依然很混乱。在简单介绍了晋悼公的光辉事迹之后,我们把眼光投向全世界,看看其他的国家是怎样的乱法。——国际形势是这样的大国要争霸,小国也要生存。争霸之道固然精彩纷呈,求存之路也充满智慧和趣味。在晋国和楚国强势争霸的同时,中等国家、小国是如何定位的?这一点非常重要,定位准确,就能活的滋润一些;定位错误,就活得艰难甚至无法活下去。现在,我们来看超级大国阴影下的世界各国的求存之道。为了更直接更感性地理解当时的国际形势,我们借用当代的国际形势来做比较。国际形势是这样的。晋国,无论在国力还是在文化上都居于世界之首,而且手中拥有联合国,行政体制为国君领导下的内阁责任制。从各种意义上说,今天的美国就相当于当时的晋国。楚国,唯一可以与晋国相抗衡的国家,在军事实力上双方不相上下,国土面积上楚国更大一些,但是在文化上有一定差距,政体为国君掌握一切大权的独裁统治。后来楚国在疯狂的军备竞赛中被拖垮,这一点与前苏联惊人地相似。因此,前苏联就是现代版的楚国。超级大国确定了,跟班各国的地位随即确定。齐国,一个大国,一个曾经最强大的国家。可是,实力的衰退使得他们不得不对晋国和楚国低声下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充当二流的角色。在文化上,齐国并不弱于晋国甚至有一定的优越感。因此,齐国人时刻怀念当霸主的美好时光。而从地理上说,齐国并不与两个超级大国相邻。因此,一有机会,他们就会试图脱离两个超级大国的控制,在邻近的小国身上找回失去的自尊。可是,每次他们挑起事端,就会引来晋国或者楚国的干预,进而导致兵戎相见。遗憾的是,骄傲的齐国人每一次都是战败者。我们说,上世纪上半段的德国就是齐国的最好写照。鲁国呢?这个周朝初期最为荣耀最具地位的国家彻底沦落为二流半的国家。他们不再具有实力,唯一剩下的是他们的贵族血统、绅士风度和所谓的周礼文化。基于血缘上的关系和地缘政治学,鲁国成为了同宗同源的晋国的最坚定的跟班,而晋国对鲁国的支持也最为坚决。如果美国是晋国,谁跟美国最好?不用说了,英国就是现代版的鲁国。曾经辉煌,如今没落,靠着贩卖所谓的文化而度日,英国和鲁国何其的相似?宋国,宋国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国家。尽管打仗不行,宋国人还是很骄傲,他们总是认为自己在全世界的地位仅仅落后于周王室,高人一等。用他们自己的说法:“我们是周朝的客人。”所以,他们总想具有独立的地位,总想牵头在全世界搞些新意思。他们的战车制造技术一流,但是战斗力三流。每一次战争,他们都是挨打和求救的角色。这么说吧,实力一般,自我感觉超好。当然,实际上,还是要跟着晋国混。当今世界有这样的国家吗?法国,法国就是天然的现代版宋国。卫国是个特点很简单的国家,紧挨着晋国使得他们根本不用有什么想法,晋国让干啥就干啥,就没错。卫国,给个现代标签:加拿大。郑国是一个复杂的国家,在两个超级大国的夹缝中生存,今天你来,明天他来,谁来管谁叫爷,偶尔雄起一把呢,却往往站错了队。但是,郑国人并不是软柿子,郑庄公的后代们是不是表现出超人的胆气。他们的生存条件最为困难,但是他们顽强地生存着。如今世界谁比较像郑国?中东?东欧?还是越南?都有可能,不过最合适的好像是伊拉克。伊拉克,现代版郑国。至于陈国蔡国许国这样的小国,他们只能在楚国的羽翼下苟且偷生,国家有名无实,随时等待被灭的结局,难道波罗的海三国的前身就是这三个小国家?还有一个重要的国家被忽略,那就是秦国。一个游离于国际主流之外,对世界充满怀疑和警惕的国家。这个国家地处偏僻,易守难攻,他们渴望加入主流社会,渴望改变自己的文化。终于有一天,他们改变了一切。可是,那已经是战国了。在春秋时期,他们似乎只为了一个目标而存在:打晋国狗日的。可怜的秦国人。哪个国家是现实世界中的秦国?看看再说吧。现在,我们先从鲁国说起,英国来的朋友请起立,看看你们的祖师爷是怎么混的。——臧文仲执政随着齐楚晋的先后崛起,鲁国完全落后了。齐桓公的时代,季友杀死庆父之后开始执掌鲁国国政,那时世界形势还不复杂,鲁国只用一门心思跟着齐国走就行了。到后来季友去世,臧文仲成为鲁国正卿。臧文仲,鲁国公族,鲁孝公的后人。顺便介绍臧姓的起源,鲁孝公的儿子名驱,字子臧,被封在臧地(今山东省境内)后代就以“臧”为姓。鲁惠公(孝公子)之子名欣,字臧,其子孙以其字作为自己的姓氏,也称为臧氏。所以,臧姓世纪都来自于鲁孝公,出于周公,姬姓。记住,在鲁国,如果不是根正苗红的公族,基本上就不会有前途;会认字之后先看看自己家的户口本,如果在姓一栏不是一个姬字,那你就老老实实当劳动人民吧,想也不要想混入上流社会。臧文仲在鲁国的历史上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属于鲁国的改革派代表。眼看齐国的自由市场经济获得巨大成功,臧文仲下令鲁国改革开放。怎么改革开放?实行自由通关,免除关税。由于鲁国历来是个重农轻商的国家,他这一举动受到许多人的质疑。直到臧文仲去世之后,孔子还在说臧文仲的“三不仁”,其中的一条就是“废六关”,也就是免除关税。臧文仲是个很实际的人,而且是个很有办法的人。那一年鲁国大旱,按着过往的规矩,这个时候要烧死巫师和一种凸胸仰面的畸形人来祭祀老天,请求天赐雨水,因为人们认为老天爷就是因为对他们不满才不肯下雨的。臧文仲没有这样做,他决定废除这种方式。“杀了这两种人有什么用?老天爷如果要杀他们,那就根本不会让他们出生。要是他们能造成大旱,杀他们不是激起他们的怨恨,引发更大的旱情?这么说吧,要抗旱救灾,不靠天,不靠地,靠自己。”臧文仲说到做到,当年鲁国政府压缩各项活动,减少各类开支,全力支援农业。到年末的时候,收成虽然不好,但是还过得去,国家并没有发生粮食危机。那么,臧文仲为鲁国制定的是什么样的外交政策呢?齐桓公称霸时代,臧文仲的外交政策继承了季友的“亲齐”方针。但是,随着管仲的去世,齐鲁之间的关系降温。在齐桓公去世之后,齐鲁两国之间的关系进一步降温。到了这个时候,鲁国就必须调整外交政策了。到鲁僖公二十六年(前年),齐国入侵鲁国。于是,鲁国一面派人求和,一面向楚国求救。“齐国人靠不住了,当今世界,最强的无过于楚国,我们不如借助楚国抗衡齐国。”臧文仲向鲁僖公建议,于是,鲁国历史上第一次派人出使楚国。对于鲁国主动前来投靠,楚成王非常高兴,因为鲁国是周朝诸侯国中最德高望重的国家,鲁国都来投靠了,那不是证明楚国的感召力已经超过了周王室?于是,楚国迅速派兵帮助鲁国攻打齐国,并且打得齐国没话可说。作为楚国的盟国,鲁国也派公子买领兵到另一个楚国盟国卫国那里,帮助卫国协防齐国人。为了进一步拉近与楚国的关系,鲁僖公为自己的太子向楚国求婚,于是楚成王的女儿嫁到鲁国,就是后来鲁文公的夫人、鲁宣公的母亲顷熊。——冤死的公子买鲁国人投靠楚国的时间并不长,第三年,也就是鲁僖公二十八年(前年),晋文公率领晋国军队为了救宋国而讨伐卫国,一举攻占五鹿。鲁国军队见晋军实力强大,根本不敢增援卫国军队。“请贵国驻守卫国军队抵挡晋军,等待楚军增援。”楚国来了最高指示,要让鲁军对抗晋军。“怎,怎么办?”鲁僖公有点傻眼,听楚国人的话去对抗晋国人吧,那绝对是鸡蛋碰石头。可是不去吧,难保楚国人不会秋后算账。要说,还是臧文仲聪明。“不要急,这已经不仅仅是出不出兵的问题了,我们要先分析下国际形势。”臧文仲心中是有谱的,他知道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看得出来,晋国和楚国这次是要决一雌雄了。如果楚国胜,那我们这时候就该去打晋国;如果晋国胜,那我们就无论如何不能去。可是,谁知道谁能胜啊?谁也不知道。”“说来说去,都是废话啊。”鲁僖公有点不满意了,这个道理谁不懂?“所以,谁也不能得罪。”“说起来容易,怎么做啊?”“这样,把我们在卫国的部队撤回来,这样就不得罪晋国人了。”“是不得罪晋国人了,可是得罪楚国人了,不行吧?”鲁僖公摇摇头,心说老臧你老糊涂了吧?“听我说完啊。等到撤军回来,咱们就把公子买杀了,然后告诉楚国人说公子买擅自撤军,咱们已经把他杀了。哪,撤军是公子买的个人行为,杀掉他这个叛徒是我们的国家行为,咱们为了鲁楚友谊连国君的弟弟都给杀了,楚国人还有什么话说?”臧文仲的主意虽然有点缺德,但是真的可行。鲁僖公想想,心说弄来弄去要杀我弟弟,早知当初派你弟弟去了。虽然有点不愿意,但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好,就这么办了。”鲁僖公接受了。就这样,臧文仲悄悄命令公子买从卫国撤军。公子买也挺高兴,好久没见到老婆了,这下终于可以亲热亲热了。“哎,你怎么就回来了?”鲁僖公惊诧地问,正好楚国使者又来了,就在旁边站着。“主公,不是你让我回来的吗?”公子买吃了一惊。“我叫你回来?搞错了吧?”鲁僖公当然不认账。“那,那就是老臧让我回来的。”公子买有点糊涂了,那年头撤军就凭使者一句话而已,还真没注意究竟谁派去的。“哎,我可不知道啊。”臧文仲推得干干净净。“哎。”公子买傻眼了。楚国使者费了半天劲,终于弄明白公子买是把鲁国在卫国的部队给带回来了。弄明白之后,他可就说话了。“主公,你看,你们请我们攻打齐国的时候,我们二话没说就出兵了。如今我们请你们抵抗晋国,你们怎么就撤军了呢?”楚国使者不干了,当场指责。臧文仲不说话,他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架势来。“兄弟,我也知道你想老婆了。可是,你擅自撤军事小,如今搞得友邦惊诧事大。你说我们跟楚国关系这么铁,你这么做,叫我怎么办?”鲁僖公把脸色沉了下来,为了增强效果,刚才还特地在脸上擦了点姜水。“我,我,我真不是自己回来的啊。难道,难道是晋国人假冒我们的使者?”公子买也算机灵,给自己找个台阶。“别说那些了,后果已经造成了,你说怎么办吧?啊,你说怎么办?”鲁僖公假装很生气,然后对楚国特使说:“特使啊,你说怎么处置他吧,我听你的。”楚国特使低头想想,说了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自己看着办。”这句伟大的常用语就出自楚国特使这里,之后沿用了几千年。看着办是怎么办?鲁僖公当然知道怎么办。“啪。”拍桌子的声音,之后是鲁僖公的声音:“公子买擅自撤军,导致友邦惊诧,后果十分严重。为了给楚国人民一个说法,我也只好大义灭亲了,来人,斩首。”就这样,公子买被砍了。临死,他也没弄明白究竟是谁要了他的命。“复上楚王,我们已经杀了擅自撤军的公子买,近期可望再派部队前往卫国抵御晋国。那个什么,要不,这个脑袋你带去给楚王看看?”鲁僖公给楚国特使送了不少礼品,其中包括公子买的脑袋。楚国特使高高兴兴走了,走在半路上把那个脑袋扔掉了,谁愿意带个脑袋走路啊?为了国家的利益,公子买就这样做了冤死鬼。换句话说,国家利益常常建立在许多人冤死的基础上。臧文仲的策略是成功的。当年的城濮大战,晋国人战胜了楚国人。“老臧,怎么办?”鲁僖公又找来臧文仲商量,庆幸当初幸亏没有贸然去跟晋国人作对。“主公,晋国,武王的后代;咱们鲁国,周公的后代,咱们是兄弟国家啊。从前投靠楚国,那是没办法的办法,如今晋国战胜了楚国,咱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投靠晋国啊。”臧文仲眉头都没皱一下,决定鲁国重新站队。墙头草,随风倒。当天,鲁僖公和臧文仲出发前往城濮。作为第一个前来祝贺的诸侯,鲁僖公受到了晋文公热情的接待。两国君主就当前的国际形势进行了会谈,重温了三百多年前的亲兄弟情谊。最后,鲁僖公表示,从今以后,鲁国要在晋国的领导下,紧密团结在周王室的周围,为了世界的和谐美好而共同奋斗。鲁国参加了随后的一系列会盟活动,以实际行动表明鲁国将成为晋国最坚定的盟友。晋国一度决定灭掉曹国,将曹国分给各国诸侯,鲁国分到的最多。尽管最后大家都把分到的土地还给了曹国,但是晋国与鲁国之间的紧密关系已经显露无遗。俗话说:疾风知劲草。可是,再劲,也不过是根草,要那么劲干什么?只有随风倒的墙头草才能生存下去。第一二六章礼仪之邦鲁国真的是礼仪之邦吗?真的是。不过,既然礼崩乐坏已经是大势所趋,鲁国就能独善其身吗?泥沙俱下的时候,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在鲁国,普通百姓对于繁琐的周礼早已经不耐烦,而士们也很讨厌各种各样的等级制度。其实,不仅仅社会中下层对周礼越来越不感兴趣,就是卿大夫乃至国君,对于周礼也并不严格遵守。《左传》及《国语》中都记载了鲁国君臣的一些“违礼”之举,如隐公到棠地观渔,桓公取郜大鼎于宋而置于太庙,桓公与夫人姜氏一道到齐国去,庄公到齐国观社,庄公丹桓宫之楹而刻其桷等等。对于礼仪之邦来说,关起门来守不守礼其实都无所谓,可是,在外人面前一定要作出一副知礼守礼的架势来,要不,怎么贩卖文化?就像如今的英国人,在国内怎样酗酒怎样裸奔不要紧,在外国人面前一定要作出一副英国绅士的架势来。问题是,时间久了,鲁国人连在外国人面前做做样子的功夫也不愿意做了。——礼仪之邦俗话说:周礼尽在鲁矣。现在来说说周礼,概括讲来,周礼的内容应该包括礼义、礼仪或礼节、礼俗三个层面。礼义是抽象的礼的道德准则;礼仪或礼节是具体的礼乐制度,可大致分为吉、凶、军、宾、嘉大方面。细分之,有所谓“经礼三百,曲礼三千”之说,真可谓“繁文缛礼”,大而至于政治、军事,小而至于衣冠、陈设,无不有义。这些礼仪都是本着忠、孝、信、义等准则推衍而来,目的是为了“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礼俗即周人的社会风俗与道德习惯,它较礼节更细且繁,只是并无硬性规定。就主次而言,礼仪、礼节、礼俗是从属于礼义的,因为礼的根本目标是维护等级制度,这才是其本质所在。在所有诸侯国中,鲁国是“周礼之父”周公的封国。因此,鲁国初封时不仅受赐丰厚,而且还得到了不少特权。《礼记·明堂位》记载说:“凡四代之器、服、官,鲁兼用之。是故,鲁,王礼也,天下传之久矣。”周成王明确规定,周公的祭祀享受王的待遇,鲁国可以“郊祭周公”。因此,鲁国天然就是周礼的模范国家。即便是王室,在经历了西周变东周的动荡之后,在周礼上也已经不如鲁国这么齐备了。再加上鲁国不仅有天子之礼,而且有诸侯之礼,对于诸侯更具有示范作用。“周礼尽在鲁矣。”这是当时全世界对鲁国的评价,似乎也是事实。礼仪之邦,绝对的礼仪之邦。正因为鲁国是礼仪之邦,各国诸侯了解周礼也往往到鲁国学习。从前是中原诸侯国家,如今,就连秦国和楚国也派人来学习,他们也想早日甩掉蛮族的帽子,玩一玩文明牌。鲁国有专门的机构对外国人进行周礼培训,靠这个每年挣到大笔的收入。看看如今的大英帝国靠文化输出、文化旅游来维持经济,靠老祖宗留下的那点遗迹来支撑门面,这一点与当年的鲁国是何其的相似。贩卖文化,鲁国人在贩卖文化。——丢人现眼转眼间,鲁僖公鞠躬尽瘁了,于是鲁文公继位。而藏文仲年岁渐高,执政一职就交给了鲁僖公的弟弟公子遂,因为封邑在曲阜东门之外,又叫做东门襄仲,是东门这个姓的得姓始祖。与藏文仲相比,东门襄仲的学问可就差得太远了。鲁文公四年(前年),卫国的宁俞来鲁国聘问。按照鲁国的习惯,同姓国家来的客人都是兄弟,接待标准要高于异姓国家。当然,齐国虽然是异姓国家,可是那是姥姥家,接待规格与同姓国家相同。所以,宁俞来到,接待规格很高。鲁文公亲自请客,六卿作陪。不过,藏文仲请了例假。为什么说是例假?因为老爷子年岁太大,身体不好,这种迎来送往的事情照例就不参加了。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例假成了月经的代名词。国君请客,那可不是胡吃闷喝,那是有讲究的,吃什么喝什么奏什么音乐都不是乱来的,都是按照周礼来的,一来表示郑重,二来也是文化展销。这一次,按照东门襄仲的布置,伴奏音乐是《湛露》和《彤弓》两首诗。按照规矩,宁俞就应该在席间答谢或者吟诗作答。可是没想到宁俞只管吃,什么话都没说。“哎,宁俞据说很聪明啊,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来到礼仪之邦,一点礼也不讲啊。”鲁文公有点不高兴,不过他觉得一定有什么原因。于是,散了席,文公就派东门襄仲去问问宁俞究竟是怎么回事。东门襄仲不去,因为他自己心里没底,他把这活改派了司马公孙敖,公孙敖是谁?庆父的儿子。“老宁啊,我家主公让我问你呢。怎么吃饭的时候我们奏了音乐,你没什么反应呢?是我们什么地方失礼了吗?”公孙敖来问宁俞,他这人大大咧咧,也没有拐弯抹角。“你不知道吗?”宁俞反问。“我知道什么?我知道还来问你?”公孙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问你,你们奏的是什么音乐?”“什、什么音乐?我也不知道啊。”公孙敖说,他是真不知道。对于周礼这套东西,他根本没兴趣。“你不知道?怎么会?鲁国不是礼仪之邦吗?你怎么这都不知道?”宁俞吃了一惊,传说中的鲁国不是人人懂礼的吗?鲁国的卿怎么会连这个音乐都不懂?“嗨。”公孙敖笑了,笑完了说:“什么狗屁礼仪之邦啊,那只是个传说,那套东西早过时了。哈哈哈哈。”“啊,我听说各国都派人来鲁国学礼啊,那不是什么都学不到?”宁俞不敢相信。“那也不是,我们专门有人接待各国留学生啊,他们学到的都是正宗的周礼。嘿嘿,挣点文化钱嘛。”公孙敖说的都是实话。“唉。”宁俞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了。“老宁啊,别光叹气,说正事啊。”看见宁俞叹气,公孙敖有点尴尬,要不是鲁文公一再叮嘱要问清楚,他都不好意思再问下去。“我告诉你吧,那两首音乐一首叫做《湛露》,是天子宴请诸侯的,另一首叫做《彤弓》,是天子奖励功臣的。鲁侯不是天子,我也不是诸侯,奏这样的音乐,我怎么有资格答谢呢?所以,我只好装作没听见。”宁俞说完,公孙敖这才恍然大悟。说来说去,音乐选错了,该唱《辣妹子辣》的时候,放了《好日子》。(《湛露》和《彤弓》均见于《诗经·小雅》)公孙敖回去把事情一汇报,大伙都很尴尬。鲁文公满脸通红,他觉得太丢人了。“嗨,没想到,没忽悠住他。”公孙敖没当回事,还挺高兴。所有人都瞪了他一眼,虽然人人都知道鲁国的礼乐不过是在忽悠全世界,可是在家门口出错无论如何也是件丢人的事情。再说,事情要是传出去,今后还怎么忽悠?“不对啊,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咱们还用过这两首曲子啊,还是臧老定的啊。咱们能用,怎么宁俞来了就不能用?臧老弄错了?”东门襄仲有点不服气,感觉宁俞是少见多怪。第二天,东门襄仲前去臧文仲家中讨教这个事情。“唉,人家宁俞是对的,可是我也没错。”臧老爷子说了。“那,那就是我错了?”“就是,咱们鲁国可以用天子之礼,所以,关起门来,用天子招待诸侯的音乐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外国人来了,咱们的音乐就得降一级了,否则客人的级别就不对了。”臧文仲解释,原来,学问在这里。“唉,看来,我们必须要摆正位置了,忽悠老外也不能用忽悠的态度了,必须有点技术含量了。”东门襄仲感慨,他对此感到有些羞愧。“对于周礼,还是那句话:认认真真抓形式,扎扎实实走过场。”臧文仲教导。东门襄仲走了,臧文仲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唉,看来,东门襄仲这一辈都是些废材,鲁国在他们手上好不了。鲁国要有起色,恐怕要等到季孙行父掌权了。”季孙行父是谁?季友的孙子,又叫季文子。——老婆死了臧文仲说的东门襄仲这一辈实际上就是指东门襄仲和公孙敖,这两位是堂兄弟。相比于东门襄仲的不学无术,公孙敖则更加不思进取,撞钟混日。宁俞走后日子不长,公孙敖家里出大事了。什么大事?老婆死了。别人的老婆死了也就死了,不算小事但是也算不上特大的事情。可是公孙敖不一样,他对他老婆爱得死去活来。所以老婆死了,跟天塌了一样。他老婆是谁?当初,公孙敖从吕国娶了一个老婆回来,名叫戴己;戴己的妹妹随嫁过来,名叫声己。两人各自为公孙敖生了一个儿子,大的叫孟孙谷,又叫孟文子,小的叫孟孙叔难,又叫孟孙惠叔。公孙敖很喜欢大老婆,对二老婆没什么感觉。如今大老婆戴己死了,把他伤心得够呛。“我,我老婆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不想活了,老婆啊,你慢些走啊,呜呜呜呜。”公孙敖哭得挺伤心,真哭,不是装的。“叔,人死不能复活,节哀顺变吧。”季文子安慰他。“你小屁孩懂个屁,这么好的老婆,哪里再去找第二个啊,呜呜呜呜。”公孙敖骂了一句,弄得季文子不敢再说话了。“算了,谁没有老婆啊?谁老婆不死啊?至于这样吗?我老婆前些天也死了,我也没这样啊。”东门襄仲的劝法跟季文子自然不一样,他一向就有些瞧不起公孙敖。“兄弟,你老婆怎么跟我老婆比啊?”公孙敖悲伤过度,说话就有些过分。东门襄仲听了,那叫一个恼火。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公孙敖的老婆那确实是兄弟们的梦中情人。劝是劝不住了,大家大眼瞪小眼,走也不好意思走,只好看着他哭。公孙敖大概哭了半个时辰,哭也哭累了,抹抹鼻涕,不哭了。大家一看,好嘛,敢情不用劝就不哭了。早知这样,刚才劝他干什么?既然已经不哭了,大家还呆着干什么?众人正要走,就听见公孙敖说出来一句雷倒大家的话。“不行,我还要娶一个老婆。”公孙敖很坚定地说。大家都笑了,刚才还以为他是个情种,谁知是个多情种。“一个跟戴己一样的老婆。”公孙敖接着说。大家都不笑了,大家在思考,跟戴己一样的老婆去哪里找?“我要去吕国求亲,让他们再给我一个像戴己的女人。”公孙敖继续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大家。公孙敖为什么不把声己扶正呢?因为他死活看不上声已,他哭的时候还喊呢:“老婆啊,怎么死的是你,不是你妹妹呢?”所以,声己恨死了公孙敖。大家陆陆续续都走了,到了门口,东门襄仲突然说:“各位走先,我还是再去劝劝他,省得他殉情什么的。”看起来,东门襄仲真是很够兄弟情份。说完,东门襄仲转回身来,回到了公孙敖那里。“大哥,你看,我老婆也死了,你去吕国,顺便帮我也聘个老婆回来,行不?”东门襄仲对公孙敖说,敢情是干这个来了。这回,轮到公孙敖笑了。俗话说: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帮人帮到底公孙敖干别的不行,干这个还是很有效率。老婆下葬之后第二天,公孙敖就派人去了吕国,向吕国国君求亲。戴己和声己都是吕国国君的侄女,像公孙敖这样的鲁国的卿,至少也要娶吕国的公族女子的。“我家公孙的要求是,一定要娶个跟戴己一样的。”公孙敖派去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什么?”吕国国君当时就不高兴了,一口拒绝:“戴己死了,就该把声己扶正了,周礼不是这样吗?鲁国还礼仪之邦呢,哼。”得,一点面子也没给,还挺讲原则。为啥这样?因为吕国国君就喜欢声己,他就替声己抱不平。“那,那公子遂也死了老婆,也想向贵国求婚,行不?”来人说话没什么底气了,估计这个也没戏。“没问题,我给挑一个好的。”没想到的是,吕国国君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同意了,也不说什么周礼不周礼了。自古以来就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的事情没办成,反而顺便帮别人办的事情办成了。转眼到了当年的冬天,徐国不知道为了什么攻打吕国,于是吕国来鲁国请求结盟并求援。“公孙敖,你去趟吕国吧,顺便看望一下丈母娘。”鲁文公同意了吕国的请求,决定派公孙敖去吕国结盟。公孙敖其实不想去,他还在生吕国国君的气呢,不过最高指示下来了,不去也得去了。“大哥,顺便帮个忙,把我老婆给带回来。”东门襄仲拜托了他这件事,连聘礼也交给了他。就这样,公孙敖带着两个任务去了吕国,结盟仪式完毕,就去接东门襄仲的老婆了。“哇噻。”第一眼看见东门襄仲老婆的时候,公孙敖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哎呀妈呀,这比戴己还要迷人呀。”强忍着口水,公孙敖把聘礼的事情给办了,东门襄仲新老婆一家把女儿交给公孙敖,送出了吕国。到了鲁国境内,公孙敖的口水可就再也忍不住了。“兄弟,我对不住你了。”公孙敖经过并不激烈的思想斗争,下定了决心。于是,公孙敖帮人帮到底,帮东门襄仲把入洞房的事也给办了。所托非人哪。东西可以托人带,损坏了还可以再买,老婆千万不要托人带,就是兄弟也不行。回到曲阜,公孙敖兜了个大圈子,绕到西门进了城。他不敢去见东门襄仲,干脆躲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东门襄仲家里刷墙扫地,晾被晒褥,就等着这个新老婆进门呢。谁知道公孙敖一回来就躲起来了,也不说把老婆给送过来,怎么回事?派人去一问,这才知道,老婆被公孙敖给截胡了。“据说,这个女子比戴己还迷人啊。”派去的人回来添油加醋。东门襄仲没有说话,他本来就很生气,现在更生气。“据说,公孙敖整天跟她腻在屋子里,连门都不出。”派去的人说得绘声绘色。东门襄仲的脸色气得铁青,眼睛则有点发红。“公孙敖说了,他愿意把聘礼还给你。”派去的人继续说。“还,还,还他妈个头。不行,老子要讨个公道回、回来。”东门襄仲气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说完,东门襄仲气哼哼地找鲁文公了。“大侄子,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东门襄仲来到朝廷,恰好鲁文公在。“叔,什么事?”鲁文公一看东门襄仲着急上火的样子,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上次在卫国人面前丢人也没见他这么急过。“什么事?老婆被人抢了。”东门襄仲脱口而出。“什么?”鲁文公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鲁国还有人敢抢东门襄仲的老婆?胆肥了。东门襄仲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最后说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坚决要求出兵攻打公孙敖。”鲁文公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说:“抢房子抢地,不能抢老婆啊。这不是抢老婆啊,这是偷老婆啊。抢老婆还算是好汉行为,偷老婆算是什么?通奸加强奸啊。咱们礼仪之邦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叔,我支持你。”按着鲁文公的说法,就算是同意出动军队讨伐公孙敖了。帮着亲叔打堂叔,倒也是亲疏有别。为了一个女人,鲁国兄弟之间眼看就要动家伙了。第一二七章鲁国三桓回顾一下往事。当初,在季友逼死两个哥哥庆父和叔牙,扶立鲁僖公之后,将二哥庆父的儿子公孙敖(又叫孟穆伯)封在成,级别为卿,就是后来的孟孙氏;三哥叔牙的儿子公孙兹(又叫叔孙戴伯)封在郈,级别为卿,就是后来的叔孙氏;季友的采邑在费,又加封了汶阳,后来成为季孙氏。等到公孙敖和公孙兹长大之后,公孙敖出任司马、公孙兹出任司空,再加上季友担任司徒,三家因为都是鲁桓公的后人,合称“三桓”,鲁国六卿,三桓占去一半。如果换了现在,就该叫他们“三驾马车”了,可是那时候马车是四驾的,说“三驾马车”那就是文盲了。以上这一段见于第一部第四十章。——家长会当下的形势是这样的。孟孙家族,公孙敖为家长,有两个儿子孟孙谷和孟孙叔难。叔孙家族,公孙兹已经去世,儿子叔孙得臣(即叔孙庄叔)为家长。此外,公孙兹的弟弟武仲休已经另立门户,成为叔仲氏,武仲休已死,儿子叔仲惠伯接任家长季孙家族,季友的儿子齐仲无佚早已经去世,孙子季孙行父(即季文子)为家长。三桓与藏文仲和东门襄仲同执国政,不过排位略靠后。难道公孙敖和公孙兹忘了季友的杀父之仇?当然忘了。想想看,季友杀他们父亲的时候,他们还穿开裆裤呢,狗屁不懂的年龄。后来每三天去季友叔叔家里接受再教育,现在的说法叫洗脑。季友叔叔对他们也不错,给他们讲文化讲历史,讲国际性形势和国内形势,讲团结的力量。渐渐地,哥俩个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父亲不是好人,要不是季友叔叔大义灭亲,如今大家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总之吧,三桓的关系都不错。三家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每半个月开一次例会,也就是三家家长在一起开的“家长会”,探讨当前国内外的形势,以及三家如何共同应对可能发生的麻烦。“家长会”被紧急提前了。根据宫内卧底的线报,因为老婆被公孙敖强占,东门襄仲已经和鲁文公达成一致,要攻打孟孙家族。在得知这一紧急情况之后,家长会紧急召开了。这一次的家长会,显然是一次临时的紧急家长会。与会人员如下:孟孙家族家长公孙敖,叔孙家族家长叔孙得臣,季孙家族家长季文子。此外,叔仲惠伯也列席。于是,三桓家长会共有四人出席,即所谓的三加一模式。其中,公孙敖为长辈,其余三人为同辈。按着规矩,家长会由尊长主持,也就是由公孙敖主持。“大侄子,二侄子,三侄子,三个大侄子。”公孙敖已经有些乱了阵脚,说出话来也有些混乱。“那个什么,啊,那个什么。”公孙敖一来是有些紧张,二来,这事情说出来很丢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哼哼唧唧说不出来。一旁叔仲惠伯看着难受,于是主动为他解围:“大伯,您要是不好说,让我来说吧。”叔仲惠伯虽说在这里地位最低并且仅仅是列席资格,但是他为人豪爽,善于交际,因此交游极广,大家都很喜欢他。而这次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首先就到了他这里。“那行,那你来吧。”公孙敖自然巴不得这样。其实,事情一点也不复杂,叔仲惠伯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如今,襄仲叔叔不干了,已经和主公商量好了,要攻打孟孙家族。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我说完了。”最后叔仲惠伯这样说,说起来,其实东门襄仲跟大家的亲戚程度跟公孙敖是一样的,大家都是桓公的后代。大家都没说话了,公孙敖是没有主意,叔孙得臣和季文子都知道这完全是公孙敖的过错,好汉做事好汉当,他就应该承担责任。而叔仲惠伯本身就是列席,介绍情况可以,发表意见就不太合适了。眼看着没人说话,公孙敖忍不住了,他急眼了。“大侄子们,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啊。季友叔叔经常教导我们说要互相扶助,要同舟共济。如果伯父我遇上难题了,你们都不说话了?啊,我们鲁国的传统美德都哪儿去了?”公孙敖发火了,他辈分高,有发火的资格。公孙敖发火了,大家就不能继续装傻了。按着年龄,该是叔孙得臣发言。“伯父,这个事情我们是爱莫能助啊。这件事情,说到天上去都是您老人家理亏啊,唉。” 叔孙得臣表态,基本上就是不管。公孙敖狠狠地瞪他一眼,去看季文子。季文子发言了:“伯父,按说呢,我们三桓是应该互相扶持,可是,这事情我们还真是难办啊。”公孙敖的表情很失望,他原以为季文子能伸出援手呢。“唉,看来你们真是见死不救了,我,我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公孙敖说着,哭了,他是一个感情比较脆弱的人。公孙敖哭了,三个晚辈看着,倒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伯父,两位哥哥,我说几句话行吗?”叔仲惠伯说话了,三个人看看他,都点点头。于是,叔仲惠伯说了下去:“我记得季友爷爷活着的时候经常把我们这些晚辈叫到一起,给我们讲道理。有一次季友爷爷让我们看一个三足鼎,对我们说:你们看,这个三足鼎如果少了一个脚,就根本立不住;如果多了一个脚呢?又会立不稳。只有这个三足鼎,放在哪里,不论地平不平,都能立稳。这就像我们三桓的三个家族,我们只有互相提携,互相帮助,才能长盛不衰。”叔仲惠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阵,他要给大家一个思考的时间。果然,听了叔仲惠伯的话,每个人开始思考。季文子当然记得叔仲惠伯所说的那段故事,事实上他还记得更多爷爷说过的话,因为很多话爷爷只对他说过。爷爷对他说过齐国国家和高家的事情,“孩子,从周朝开始到现在,七百多年过去了,有过多少公子公孙?可是,有几个公子公孙如今还能家道不衰的?按着常规,公子是卿的待遇,公孙是大夫的待遇,之后待遇递减,到五世亲绝之后,也就是平头老百姓了。可是,为什么齐国的高家和国家能够世世为上卿?不是因为他们是的祖上是周王任命的上卿,而是因为这两家互相提携,共同进退。为什么当初庆父和叔牙犯罪而死,我还要让他们的儿子作卿?因为我们都是桓公的后代,只要我们三家像国家和高家一样同舟共济,互相提携,我们三家就也能世世为卿,子孙后代,永世昌盛。”想到这里,季文子说话了:“是啊,爷爷说过,我们三家,如果灭亡了一家,另外两家也不能存在下去。伯父,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我们三个晚辈一块去找襄仲叔叔为伯父求情,不知有没有用?”听了季文子的话,公孙敖的眼中又放射出希望的光芒。“没那么简单啊,襄仲叔叔这个人一向是个不吃亏的人,单单去求情没用的。我看,除非伯父把小婶子还给襄仲叔叔,否则说什么也没用。”叔孙得臣说,他的态度也有了变化,这也算在提建议。“那,那还不如杀了我。”公孙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见色忘命,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那哥三个一听,哭笑不得。叔仲惠伯想了想,又说话了:“伯父,我有一个建议。其实,襄仲叔叔现在也未必就是真想要小婶子了,不过面子他是要的。所以,一边向襄仲叔叔赔礼道歉,一边把小婶子给送回去,谁也别要了,这样,襄仲叔叔倒也可能接受。这可是底线了,如果伯父还是不同意的话,对不起,我是无能为力了,我告辞了先。”说完,叔仲惠伯起身,就要走。叔孙得臣和季文子也都起身,也准备走。公孙敖一看这架势,自己要是再坚持,恐怕真要掉脑袋了,急忙拦住三人:“喂喂喂,大侄子们,我,我接受还不行吗?”现在,算是达成一致。大家认为,叔仲惠伯跟东门襄仲关系最好,又只是三桓的旁支,因此派他去向东门襄仲说和最合适。叔仲惠伯也没推辞,一口应承下来。“大侄子,全靠你了。啊,这个忙你帮我,我以后也给你在吕国找个美女做老婆。”公孙敖对叔仲惠伯说。“嘿嘿。”叔仲惠伯没接这个茬,心说找谁做媒也不能找你啊。——妥协东门襄仲一边派手下组织家兵,联络公室的队伍,准备攻打公孙敖。一边,东门襄仲心里也有些打鼓。一来,为了个女人就这样兄弟相残,传出去名声一定不好听,何况就算灭了公孙敖,出了这口气,还能把那个女人娶回来吗?公孙敖都过了一水了,自己还好意思娶吗?二来,公孙敖家里也不是白给的,如果叔孙和季孙与公孙敖联合起来,那鹿死谁手还真是难说呢。可是,如果不攻打公孙敖,一来一口恶气出不来,二来,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就这么收回吧?正在烦闷,叔仲惠伯来了。“叔,听说您要攻打公孙敖伯父啊。”叔仲惠伯进来就问。“啊,对,对啊。他抢了我老婆,不,是偷了。大侄子你说,做这样没屁眼的事,是不是该打?”东门襄仲说,他一向喜欢叔仲惠伯。“叔,听我说好吧?据我所知,对内用兵叫做乱,对外用兵叫做寇。对外用兵呢,怎么说大家都有伤亡;对内用兵呢,死的可就都是自家人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血浓于水啊,一笔写不出两个姬字啊。两千多年以后要是有人把这段故事写下来,说是鲁国为什么内乱了,结果是因为一个女人,你们说咱们丢不丢人?咱们内乱了,外面的敌人可就有机会来侵略我们了。我看啊,和平万岁吧。”叔仲惠伯虽然辈分低,可是人家的话说得有理。“可是这事情不怪我啊,都是他自己招的不是吗?”“叔啊,地球人都知道这事情是公孙敖伯父不对,这不,昨天开家长会大家还都批评了他,说大家都是兄弟,这样做太不厚道了,他也认了错。叔啊,公孙敖伯父那些毛病您还不知道吗?没什么爱好,就是好个色。看在大家都是桓公后代的分上,就别跟他计较了。”叔仲惠伯这话软硬兼有,等于告诉东门襄仲三桓已经在一块商量过对策了。“那,那我老婆就白白归他了?”东门襄仲还是想不通,换了谁,谁也想不通。“我这么想啊,你说那个女人如果就给了公孙敖伯父呢,可是那是襄仲叔叔的老婆;如果襄仲叔叔要回来呢,可是她又跟公孙敖伯父上过床了。我看这样行不,叔叔也别娶她了,我去劝劝公孙敖伯父,让他把那女人送回吕国。再让他把聘礼给您送回来,再赔个罪。这样呢,咱们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今后还是一家人,怎样?”叔仲惠伯不说这是他们跟公孙敖商量好的,只说是自己的建议。“那,好吧。”东门襄仲同意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就这样,叔仲惠伯把两边都摆平了,一场家族危机顺利渡过。这也是三桓家族的第一次同舟共济,三家第一次感受到了互相帮助的力量。——卷款私奔事情是过去了,但是后遗症留下来了。公孙敖的名声本来就说不上好,现在更差劲了。在朝廷,每次看见东门襄仲都很尴尬。在家里,声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这么多年感情了,现在姐姐死了,还不给自己转正,待遇提不上去在其次,关键是伤自尊心啊。两个儿子也阴阳怪气的,见了他跟看见怪物一样。还有,公孙敖总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为什么呢?因为当初东门襄仲的聘礼是送到女方家去了,也不能要回来。所以,赔给东门襄仲的聘礼是自己这里搭进去的。想想看,聘礼出了不少,结果就爽了几天,就把个女人给送回去了,亏不亏?公孙敖就觉得这日子越过越没劲,这心情越来越烦,看什么都不顺眼,看谁都不是好人。这简直就不是在过日子,简直就是熬月份。“我哪里是公孙敖啊,我是公孙敖掉水里了,我叫公孙熬算了。”从此,公孙敖私下里自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公孙熬。越是这样,公孙熬就越是想念那个被自己送回吕国的美女。转眼第二年秋天到了,周襄王崩了。周襄王崩了,鲁国自然应该派人前去吊唁。藏文仲已经老得门牙都管不住口水了,自然不能去;东门襄仲刚刚出了几趟差,也不想动了。轮下来,轮到了公孙熬。“爹,去吧,就当散散心。”两个儿子勉励他。其实,爹能不能散心不重要,重要的是,爹走了,大家都能散散心。就这样,公孙熬带着丧礼上路了。一路上,公孙熬没心思去想周王的事情,他只是怀念吕女。“活人还想不过来呢,还想死人?”公孙熬对自己说,看见丧礼,又想起聘礼来,心情更糟糕。眼看走到了伟大首都洛邑,远远地已经看到了洛邑城。“走,往回走。”公孙熬给御者下令。“怎么往回走?”御者很惊奇,问了一句。“去吕国。”公孙熬做出了一个旷古以来没有过的决定,他决定放弃去周王室吊唁任务,到吕国去寻找吕女,追求自己的爱情。天哪,伟大的爱情故事啊。天哪,为了心爱女人抛家舍业啊。天哪,为了一个女人,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啊。不管怎样,公孙熬卷款潜逃到吕国去了。也不知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公孙熬精诚所至玉石为开,总之,公孙熬到吕国找到了吕女,并且吕国参照政治避难国际规则给了他大夫的待遇。从此,公孙熬跟小老婆就在吕国过上了非人的生活。非人的生活,也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卷款潜逃并在国外包二奶的祖师爷就是公孙熬了。公孙熬事件成为当时的国际事件,同时也成为民间街谈巷议的主要话题。公孙熬私奔之后,鲁文公不得不紧急派人前往周王室吊唁并解释,这个人选毫无疑问只能是东门襄仲。东门襄仲很不愿意,他很愤怒:“狗日的公孙熬,干什么都让我给他擦屁股。”东门襄仲到了洛邑,立即发现周襄王的驾崩不是新闻,公孙熬携款私奔才是新闻,很多人都来向他打听:“喂,有什么内幕?透露下。”“公孙熬私奔,你有什么感想?”“那个女人真的有那么骚吗?”自古以来,八卦都是人们感兴趣的东西。“狗日的公孙熬,老子要没收你家的封邑,让你老婆孩子去喝西北风。”东门襄仲咬牙切齿地发誓。可是,东门襄仲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在伟大首都发誓的时候,三桓又召开了一次紧急家长会。之后,三桓找到鲁文公,一通成功的忽悠,于是公孙熬的大儿子孟孙谷接替孟孙家家长职位,同时继承了公孙熬的封邑和司马职务。三桓,依然鼎立在鲁国权力场中。等东门襄仲回到鲁国,黄花菜都凉了,只得接受现实。在鲁国国内,公孙熬的事迹家喻户晓,很多人都说:“看人家公孙熬,那么大个家业都可以舍弃,我们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从那之后,私奔在鲁国成为一种时尚。几千年以后,英国温莎公爵放弃爵位,与美国寡妇私奔西班牙,据说就是公孙熬转世。第一二八章绯闻引发的谋杀案公孙熬的爱情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我们索性把公孙熬的故事说完。鲁文公八年(前年)公孙熬私奔,到了鲁文公十年(前年),公孙熬在吕国呆了两年,生了两个儿子。这时候,他想回鲁国了。可是,走容易,回来可就难了。往轻里说,公孙熬算是私奔;往重里说,他就算叛逃,而且是卷款叛逃。如今要回来,不走走路子,疏通疏通关系,那是绝对不行的。来看看公孙敖是怎么折腾的。——生命在于折腾公孙熬把想回鲁国的事情派人告诉了儿子孟孙谷,孟孙谷虽然对老爹也有意见,但是那毕竟是老爹啊,这总在外面漂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孟孙谷去找叔仲惠伯去了。叫上了叔仲惠伯,两人去找东门襄仲去了。为什么要找东门襄仲?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东门襄仲不反对,谁还得罪这个人?“叔,你看,公孙熬伯父想叶落归根,可是,没有您的批准,他不敢回来。您看,就让他回来吧。”叔仲惠伯向东门襄仲请求。“什么,他还有脸回来?吕国不是挺好吗?回来干什么?”东门襄仲听说是公孙熬的事情,勃然大怒,他算是恨死了公孙熬。“叔啊,公孙熬伯父是做得不对,可是再不对,他也是您的堂哥啊。再说了,祖上怎么教导咱们?亲亲上恩啊。不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吗?公孙熬伯父没什么志气,您不能也跟他一般见识啊,为了一个女人而坏了兄弟情感,这样的事情您怎么会做呢?”别说,叔仲惠伯还真有两刷子,连说大道理带拍马屁,说得东门襄仲直点头。“那,女人的事情就算了,卷款潜逃的事情怎么说?”东门襄仲有点松口。“嗨,不就一点公款吗?咱们闭起门来说话,谁还没贪污过公款啊?”“那行吧,让他回来吧。不过说好了,回来之后只能在家里老老实实呆着,朝廷上没他的事。”东门襄仲同意了,不过提了个条件:在家养老,官职没有。就这样,公孙熬带着三奶和两个小儿子,从吕国回到了伟大祖国。公孙熬在鲁国家里呆了三年,这三年哪里也没有去,就在家里呆着了。三年之后,公孙熬又怀念吕国的生活了。某一天早上,公孙熬拾掇拾掇,带着三奶和两个小儿子,出门上路。“爹,你去哪里?”孟孙谷连忙过来问。“去吕国。”“去吕国?为什么去吕国?”“我愿意。”“你要想清楚啊。”“没什么好想的。”就这样,公孙熬又带着三奶和两个孩子移民吕国了。故事结束了?还差一点。正所谓生命不息,折腾不止。如果说第一次移民吕国是叛逃,那么公孙熬第二次移民吕国就完全是合法移民。可问题是,第一次固然是叛逃,那时候公孙熬是鲁国的卿,按照政治避难国际规则,他理所当然在吕国享受大夫待遇,有房有车有地。可是第二次不一样了,他这次的身份就是鲁国老百姓,连离休老干部都不算,这样的身份到了吕国,那是什么都没有,不算你非法移民就算给面子了。好在,公孙熬还有积蓄,靠着这点积蓄在吕国过日子,那叫一个不爽。也就过了一年,公孙熬是坐吃山空,眼看着生活水平从豪华奔向小康,再这么下去,很快就该从小康奔初级阶段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公孙熬毅然决然决定回到伟大祖国的怀抱,而伟大祖国张开了伟大的怀抱,东门襄仲再一次同意公孙熬回来。(伴奏音乐: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的游子。)——落叶归根可是,公孙熬却再也看不见祖国的油菜花了。就在他准备回国的时候,突发急病死在了齐国。他不是在吕国吗?怎么死在了齐国?原来,尽管鲁国与吕国相邻,但是从曲阜到吕国的道路难行,所以通常都要走北线从齐国绕行。不知道为什么,听说公孙熬死了,东门襄仲变卦了,他决定禁止公孙熬的遗体回国。俗话常说:走着出去,躺着回来。这下可好,躺着回不来了。古人对死人是很讲究的,一个人活着,在哪里无所谓。但是死了之后一定要千方百计落叶归根,否则就成了孤魂野鬼,没有人供奉,就是饿鬼。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人老了,老婆死了。人生最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人老了,孩子死了。人生最最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人死了,老婆还年轻,孩子还小。公孙熬的孤儿寡母守着公孙熬的尸体,痛哭流涕,不知道怎么办。有人觉得他们可怜,给他们出主意:你们啊,把公孙熬的棺材放到齐鲁交界的堂阜去,鲁国人一定会把棺材弄回去的。好主意。当个人问题搞成国际问题之后,问题往往就容易解决了。公孙熬的棺材就这样放在了齐鲁边界。齐国人在看热闹,于是鲁国人受不了了。这个时候,公孙熬的大儿子孟孙谷已经走在了公孙熬的前面,因为孟孙谷的儿子还小,孟家的家长就由公孙熬的二儿子孟孙难接任了。孟孙难的母亲就是声己,声己恨死了公孙熬,因此孟孙难一开始对父亲尸体落叶归根的事情也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如今父亲的尸体成了国际笑话,孟孙难受不了了,于是来到朝廷请求把父亲的尸体运回来,东门襄仲一开始不同意,孟孙难就跟他玩坐地泡,你不同意,我就静坐示威。不仅我一个人静坐示威,还要让我全家都来静坐示威。眼看事情要闹成群体性事件了,东门襄仲害怕了。“去去去吧,怎么说你爹也是咱们一家人,去把棺材接回来吧。”东门襄仲松了口。当个人事件搞成群体性事件之后,事情往往就容易解决了。就这样,公孙熬总算落叶归根了。基本上,根据“活人的面子可以不给,死人的面子一定要给”的原则,公孙熬的葬礼享受卿一级的待遇。声已不肯去见公孙熬的棺材,就在停尸房外面哭了几嗓子算是敷衍了事。东门襄仲原来也不准备去哭丧,被叔仲惠伯忽悠了一阵,还是去了。公孙熬的小老婆和两个小儿子现在就住在了鲁国,说起来,鲁国人对亲情还是很看重,孟孙难对这两个小弟弟挺关照,很喜欢他们。多年以后,孟孙难去世,孟孙谷的儿子孟献子接任家长,对两个小叔叔也很不错。但是,后来有谣言说公孙熬的两个小儿子要害死孟献子,孟献子没有在意,反而两个小叔叔觉得很不安,于是搬出孟家,当了守门人,后来先后战死。说起来,公孙熬的两个小儿子都挺有骨气。——东门襄仲在公孙熬死的那一年,齐国发生了大事。什么大事?齐昭公死了。昭公死了,就该儿子公子舍继位。可是,昭公的弟弟公子商人下了毒手,把公子舍给杀了,然后自己当了齐国国君,就是齐懿公。齐国发生的事情,跟鲁国有什么关系吗?通常,齐国发生的事情都跟鲁国有关系,因为他们是近邻加近亲。这一次,跟鲁国有什么关系?公子舍的老妈子叔姬是鲁国人,具体来说吧,是襄仲的妹妹。鲁国人是比较重亲情的,通常,嫁出去的女儿如果死了老公或者老无所养,都会想办法给接回娘家。现在,子叔姬的老公死了,儿子也被杀了,一个人在齐国孤苦伶仃,怪可怜的。襄仲于是派人去了齐国,请求把子叔姬送回鲁国。齐懿公拒绝了鲁国人的请求。没办法,襄仲派人前往王室,请周王出面帮忙。于是,周王派了单伯去齐国协调,谁知道齐懿公动了驴脾气,把单伯给扣留了,还把子叔姬给抓起来了。到第二年,齐懿公不知道哪根筋动了,那一天一高兴,把单伯给放了,又派人把子叔姬送回了鲁国。子叔姬是弄回来了,可是鲁国从此得罪了齐懿公。此后两年,齐懿公两次出兵讨伐鲁国。鲁国不是齐国的对手,急忙向晋国求救,那时晋国恰好是赵盾执政,对外政策就是忽悠二字,根本不肯救援鲁国。没办法,两次被入侵,鲁国都是向齐国赔款了事。“狗日的晋国人,真不是东西。”襄仲大骂晋国人,骂归骂,也没有什么办法。“狗日的齐国人,真不是东西。”襄仲接着大骂齐国人,他决定要报复齐国人。机会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