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庄姬因为是国君的姑姑而不受牵连,并且灭门发生的时候她已经躲到了宫里。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赵家人,严格来说也要处死。赵庄姬在宫里待产,屠岸贾每天派人探看,他坚信一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赵庄姬没有想到的是,从前要提防赵同赵括,现在赵同赵括死了,屠岸贾比赵同赵括更狠。终于有一天,庄姬生了,孩子一出世,小鸡鸡水灵灵地竖着,庄姬一看,悲喜交加,喜的是赵家有了接班人,悲的是弄不好立即就会被杀。“赶快抱出去。”庄姬的贴身老宫女轻声说。孩子被抱走了,按着赵朔当初的说法,这个孩子就叫赵武。屠岸贾来晚了一步,孩子不见了。“孩子呢?”屠岸贾问。“生下来就死了,扔河里了。”老宫女说。“哼,骗我?搜。”屠岸贾自然不会上当,卫士们搜了一遍,没有孩子的踪影。“全城大搜查,但凡有新生儿子的,都要一一验明。”屠岸贾下令。全城大搜查,一连三天,没有进展。“明天开始,搜查附近的山区,一定要找出来。”屠岸贾料定无论是谁带着一个初生小孩子,一定逃不远。除了搜索之外,屠岸贾贴出了布告,若有报告线索者,最高赏白银一千两,隐瞒不报者,灭族。事实证明,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第二天一大早,事情突然有了决定性的进展。“我知道赵朔的儿子在哪里,不过,我要一千两银子。”一个人找到了屠岸贾,他要报案。“你怎么知道?银子没问题。”屠岸贾喜出望外。原来,这个人叫做程婴,从前是赵盾的门客。听说赵朔被杀,庄姬在宫里待产,于是伙同另一个门客叫做公孙杵臼的,两个人从宫里把孩子偷运出去,准备抚养成人。第三部分第节:人民的好总理“唉,想来想去,跟自己过意不去,何必呢?讲什么义气啊?银子才是硬道理啊,所以,我就来报案来了。”弄来弄去,程婴是来告密的。“那好,带路,我们先去抓人。”于是,程婴带路,屠岸贾带着人,出了城,在一座山里捉到了公孙杵臼和那个刚出生三天的婴儿赵武。赵武的身上,还裹着宫里的小被子。“卑鄙小人,出卖主人和朋友的无耻之徒,程婴,你真不要脸。”公孙杵臼大骂程婴,看上去,他比程婴有骨气得多。“嘿嘿,朋友不就是用来出卖的吗?兄弟,人生苦短,何必呢?”程婴厚着脸皮说。“就算赵家有罪,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有什么罪呢?叔叔大爷,求求你们,杀了我,放过孩子吧。”公孙杵臼哀求。看上去,是不是很感人?是不是很感动?可以感动,可以激动,但是,不能冲动。屠岸贾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罗嗦什么?都给我砍了。”刀光闪动,两颗人头落地,一个大人,一个孩子。“走。”屠岸贾挥挥手,带着手下回去了。程婴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面前,是一千两银子,屠岸贾说话是算数的。再说,反正银子也是公家的。程婴发财了,出卖朋友历来是发财的捷径。从那之后,程婴消失了,他为什么消失,以及消失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人们只知道,一个叫程婴的为了银子出卖了朋友。赵家的故事告一段落,接下来,继续说楚国的故事。——要命的单位介绍信公子冯顺利从晋国回来了。申无畏呢?申无畏的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他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使节出使,是代表一个国家的,因此都会在车上设旄。申无畏离开楚国,就进入宋国,这时候随从建议把旄收起来,这样不引人注意,或许就能蒙混过去。“不可以,楚国是什么国家?怎么能像小偷一样偷偷摸摸过去?”申无畏拒绝了。进入宋国之后不久,申无畏就被宋国军队发现了,一看是楚国使者,也不管是过境还是到宋国的,直接就给送中央去了。那时候,两国是敌国,宋国是晋国最坚定的同盟国。按理说,如果楚国使者是来宋国出使,宋文公就要亲自接待。不过这一次是路过,就只需要上卿华元处理了。按着惯例和最基本的礼节,即便不是友好国家,使节借路也是没有问题的,东道国还应该提供食宿方便。华元很不喜欢申无畏,上次孟诸打猎他也在,当时申无畏鞭打宋昭公随从的那一幕至今历历在目。尽管他很不喜欢申无畏,可是还是要接待他,宋国可是个礼节上的模范国家。“老申,又见面了,去哪里?”华元说话还算客气。“啊,去齐国。”申无畏小心地说,尽量陪着笑脸。“单位介绍信呢?”“没有。”“没有?”华元几乎叫出来,脸色沉了下来。“忘了带,还是没有?”“就是没有。”申无畏也不好说是楚庄王不给开。“马拉戈巴兹,太欺负人了。申无畏,还记得当年你羞辱我国国君的往事吗?如今路过我国却不借道,分明把我们当成了你们自己的一个县,也就等于是当我们亡了国。如果我杀了你,顶多也是被你们讨伐,也就是个亡国。既然无论怎样亡国,姓申的,别怪我手下无情,都怪你欺人太甚了。来人,砍了。”华元当即翻脸,气不打一处出,当时一咬牙一跺脚一瞪眼一声喊,把申无畏给剁了。所以,单位介绍信是很重要的。有的时候就因为缺一张单位介绍信,就会送命。为什么楚庄王执意不肯让申无畏借路呢?两种可能,第一种,他以为世界大同就要到来,因此国家之间可以任意通行;第二种,他就是要申无畏去送死,以此来为讨伐宋国找到借口。如果是第一种,楚庄王就很天真;如果是第二种,他就很阴险毒辣。我们来看看楚庄王得到申无畏死讯的时候是怎样的反应,然后来判断庄王属于哪一类人。《左传》这样记载:楚子闻之,投袂而起,履及于窒皇,剑及于寝门之外,车及于蒲胥之市。翻译过来是这样的:楚庄王听到申无畏被杀的消息之后,一挥袖子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向外走去。侍从追到院子里才把鞋送上,追到宫门口才把佩剑送上,追到蒲胥街市上才让他坐上车子。想象一下那样的场景,那就叫做震惊、震怒或者“出离愤怒”。庄王连鞋都没有穿,直接从宫里走到了大街上,他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宋国人杀掉的不仅是申无畏,更是他的伟大理想。他驱车直到郊外,才使自己平静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宋国,等着吧。”楚庄王决定讨伐宋国。显然,楚庄王是第一种人,可是他得到了第二种人想要的结果。通常,第一种人都会得到第二种人的结果,因为他虽然天真,这个世界却很不天真。九月,匆忙秋收之后,楚庄王亲自率领大军讨伐宋国,申无畏的儿子申犀也随军前往,发誓要手刃杀父仇人。宋军哪里敢和楚军交锋,直接退守首都睢阳。楚庄王也不客气,也是直接包围了睢阳。打宋国可不是打郑国,打郑国那是做个样子,这次是要灭了宋国。所以,楚军开始攻城。宋国人看出了楚国人的气势,他们能够感觉到,如果城池被破,他们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正因为认识到了这一点,宋国人的防守异常坚强。要知道,整个春秋,最善于防守的就是宋国人了。一个是铁了心要攻城,另一个是玩了命要守城。从九月到转年的二月,五个月过去,双方损失惨重,楚国人却依然拿不下睢阳。楚国人有点急了,再熬下去,春耕就彻底泡汤了。可是,大家看不出来楚庄王有任何要撤军的意思。宋国人更急,被围的时间太长了,忍不住有发疯的冲动,已经有几个弟兄从城头上跳楼自杀了。其中一个跳下去没有摔死,因为他正好砸在一个楚军的身上,砸死了楚军之后,他不想死了,结果砍了楚军士兵的头回来,竟然算立了一功。不管怎样,宋国人向晋国求救了。 第一一一章 尔虞我诈“古人有言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天方授楚,未可与争,虽晋之强,能违天乎,谚曰,高下在心,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左传》)——鞭长莫及“救,还是不救?”在接到宋国特使的求救之后,晋景公紧急召集六卿扩大会议,讨论救宋事宜。“倒是救,还是不救?”荀林父反过来问,他没主意,或者说,从心底里,他不愿意救。“那究竟是救,还是不救?”所有人都在问,说实话,战败的阴影还在每个人的心中,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再去跟楚国人交手。晋景公犹豫不决,从情理上说是绝对应该救的,因为宋国是最铁杆的盟友,在盟约上也说到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如今宋国有难,盟主不出手是说不过去的。可是,看眼前的状况,真是没有人愿意去救。终于,有人提出看法了,这个人叫做伯宗。关于此人的身世,史书上只说是孙伯起的儿子,孙伯起又是谁的儿子?不知道。有说法他是宋国公族在晋国的后代,又有说法他就是晋国公族。不过综合分析,他似乎应该是晋国公族。理由有两点,第一,晋景公对他非常亲近;第二,就是因为上面《左传》的那段话了。那段话什么意思?伯宗那段话很哲学,我们来学习下:“古人说过,马鞭虽然很长,但是打不到马的肚子。现在上天正在眷顾楚国,不能与他们争夺。我们晋国虽然也很强大,但是能够违背天意吗?。俗话说:是屈是伸要心中有数。江河湖泊也要容纳一些污浊之物,山林草莽也要隐藏一些蛇蝎毒虫。作为国君忍受羞辱,那也是合乎天道的。所以啊,忍忍吧,等待时机吧。”鞭长莫及这个成语,就来自这里。成语的原意不是说鞭子不够长,而是说长也有长的不足,不等于长了就哪里都能打到。藏污纳垢这个成语也是出于这里。弯来绕去,这段话的结论就是:不救。“可是,见死不救,说出去不好听啊。”晋景公还是有些犹豫。“咱们派人去宋国,就说咱们很快出兵去救他们,让他们再坚持一段时间。只要他们能坚持,楚国人就会自己撤军了。”郤克出了个主意,这也是最近这些年来晋国人的惯用手法。这不是忽悠人家宋国人吗?——忽悠宋国人派去忽悠宋国人的是解扬。解扬不是被楚国人抓走了吗?说起来,解扬够倒霉。上一次因为马受惊把自己送到楚军大营,稀里糊涂当了俘虏。后来多亏楚庄王开恩,把他给放回了晋国。如今,这倒霉的差事又派到了他头上。这差事不仅危险,而且今后要挨骂,因为你是去忽悠人家嘛。“小解,我们考虑到你在楚国呆过,了解楚国人的习惯,还会说楚国话,因此,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非你莫属了,祝你马到成功,平安归来。”荀林父给解扬布置任务,用的是不容商量的口吻。没办法,解扬自认倒霉,回家交待了后事,上路了。要说一个人倒霉,那叫做喝口凉水都塞牙。想想看,人家宋国的使者都能在楚军的包围圈里出入自由,解扬进去一趟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解扬正走在“背”字上,就注定了他完不成任务。到了睢阳外围,楚军的包围并不算太严密,解扬瞅个空子,要混到睢阳城下,谁知道恰好过来一队楚军。“什么人?”带队的军官喝问。“啊,走错路了,走错路了。”解扬急忙说,换了别人,这样说也就行了,可是偏偏解扬不行。“你的声音怎么这么熟?哎,你不是解扬吗?”带队军官竟然认出解扬来了。解扬定睛去看那人,套用《水浒传》的说法,那叫做:只叫得苦。原来,解扬在楚国的时候,就是这个人负责看管他,两人后来混得关系还不错。这下没什么好说了。“你就是解扬?嘿嘿,说吧,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楚庄王亲自审问。“奉了我国国君的命令,来告诉宋国人,晋国军队已经出发,很快就到,让他们坚持下去。”解扬实话实说了,不过,晋国实际上不会出兵的事情没有说。“你觉得,晋国能打败我们吗?”楚庄王接着问。“当然能。”“那上次为什么败给了我们?”“上次不是楚国击败了我们,是我们的内讧使得自己击败了自己。如今我们在我国国君的英明领导下,三军在荀林父的指挥下团结一心,所以,我们能够击败楚国。”几句对话之后,楚庄王挺喜欢解扬,觉得这个人挺直爽而且挺硬气。“兄弟,投靠我吧,怎么样?让你作上大夫,怎样?”“不感兴趣。”“当官没兴趣?发财有兴趣吧?”楚庄王命令手下拿来许多金银财宝,放在解扬的面前。解扬没有说话。“怎么样?只要你到城边上对宋国人喊,就说晋国不来救他们,这些金银财宝就都是你的。”楚庄王以为解扬动了心,于是开出了条件。“不行。”“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杀了你,然后号令在军前,让宋国人看看晋国特使已经被我们杀了。”“这。”“干不干?”解扬在那一刻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知道,如果按照楚庄王的话去做,那就是背叛了祖国,可是却是在说实话;能够背叛祖国吗?不能。可是,如果不答应楚庄王的条件,自己就会被杀,就完不成忽悠宋国人民的任务。要完成忽悠宋国人民的任务,只有一个办法:忽悠楚庄王。“好吧。”解扬答应了。为了完成一个忽悠,而不得不先进行一次忽悠,这就是忽悠的最高境界吗?解扬登上了楚军的楼车,然后一直推进到了城边。城头上,宋军准备好了弓弩,他们以为楚军要攻城。“宋国的兄弟们,别射我,我是晋国特使解扬。”解扬大声喊起来,城头上的宋国人都有些吃惊,怎么晋国特使上了楚国的楼车?“我被楚军给抓住了,我特地来告诉大家,晋国军队已经出发了,你们要顶住,胜利一定是我们的,世界和平一定能够实现。”解扬继续喊。宋国人高兴了,兴奋地欢呼起来。他们不知道,他们被忽悠了。同时被忽悠的还有楚庄王,他一点也不兴奋,他要杀人。“你忽悠我,你不讲信用,我要杀了你。”楚庄王对解扬说。“我对你讲信用,就必然对我的国君不讲信用。我虽然死了,却完成了我的任务,死得也值啊。可是大王你呢?你竟然贿赂我,太不高尚了吧?这是大国君主的风范吗?来吧,砍了我吧。”解扬玩起了视死如归,继续忽悠。楚庄王想了想,解扬虽然忽悠了自己,可是人家是为了国家利益,不是为了自己啊。这样的忽悠难道不是高尚的忽悠吗?如果不是自己试图贿赂人家,人家又怎么能够忽悠自己?所以,说来说去,是自己错了。楚庄王这人就这个特点,喜欢反思,喜欢找自己的不足。“算了,我敬你是一条好汉,你走吧,我放你了。”楚庄王放走了解扬,还赠送了礼物。这就是解扬的故事了,忽悠了敌人,也忽悠了朋友,完成了任务,还能活着回去,还有礼品。这样的忽悠,有理有利有节,还有盈余。忽悠,自古以来就是一门学问。宋国人又来了精神,被忽悠之后的精神力量不可低估。而楚军因为担心晋军到来,也加紧了围城。从二月到五月,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这三个月,楚军把睢阳围得水泄不通。宋国军民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不到晋国大哥的援军。城中早就没有了粮食,能吃的都吃完了,甚至有吃人的事情发生了。即便这样,宋国人还是在死扛,他们要跟楚国人比耐心。楚庄王决定撤军了,像上一次围困郑国一样,楚庄王认栽了。“大王,信用啊!我爹为了完成对大王的信用,宁可被杀也要出使齐国。大王既然答应了为我爹报仇,怎么能不讲信用呢?”申犀听说要撤军,直接来找楚庄王论理了。楚庄王无言以对,他是一个很看重信用的人,否则也不会被解扬感动而放了他。问题是,大军已经在这里呆了足足八个月,再呆下去,怕是大家都要疯了。就在两天前,两个士兵因为睡觉打呼噜的小事大闹军营,大打出手,最终一死一伤,受伤的士兵被处死之前甚至露出了解脱的笑容。“老申,怎么办哪?”楚庄王愁死了,向申叔时问计。“大王,其实这事情也简单。现在看来,晋国人显然忽悠了宋国人,他们根本不会救宋国人。宋国人之所以还不投降,就是赌我们熬过不过他们。如果我们现在开始造房,把逃走的农民招回来耕地,以此显示我们准备常驻下去,宋国人恐怕立即会投降了。”申叔时还真有主意,这个主意还真正点。“老申,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不早说?”楚庄王大喜。“不是我不想说,是我弄不懂大王的算盘啊。”申叔时说,他说的是实话,楚晋大战就完全是楚庄王一个人在操控,谁知道这一次他是不是也故意不拿下宋国呢?第二天,楚庄王命令士兵就地打地基修房,挖坑灌水养鱼,同时出了告示,要这一带逃走的农民回来种地,政策优惠。这一招灵不灵?只能说:立竿见影。——华元的妙计“华老,怎么办啊?看来楚国人要跟我们耗到底了。”宋文公问华元,到现在,宫里也没粮食了,大家都在啃树皮,连做爱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这么多女人就烦。“我也想呢。”华元这个时候很后悔,心想当初要是忍一忍就好了,何至于如此?不过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投降行吗?肉袒怎么样?”宋文公问,已经做好了裸奔的思想准备。“围了八个月了,这时候再投降行吗?别楚王不高兴,把您直接扔锅里了。”“那,那,那怎么办?”宋文公傻眼了。想了半天,华元想出来一个很奇怪的招数。“主公,我跟楚国的子反挺熟,这样,我半夜出去找他,求他跟楚王说个情,和平解决这个问题。”华元说,这就是他的主意。“行吗?”宋文公觉得这个主意很怪,华元跟子反也就是一个熟人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两国之间的战争,靠熟人关系就解决了?“不行也得行了。”华元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深夜,小半个月亮,星星点点。这是小偷最喜欢的夜晚,因为这样的夜晚能看见路,但是看不清人。城头上悄悄放下一根绳子,一个人顺着绳子溜了下来。谁?宋国第二号人物华元。溜下城头,华元迈过了护城河,为什么是迈过?因为护城河早就被楚军给填上了。还好,没有人发现。华元小心翼翼地前进,心想要是被楚军捉住,可就糗大了,说不定明天早上就只剩下身子,人头拿去城边展览了。还好,一直到了楚营,都没有人发现他。八个月了,楚国人早就没有警惕性了,白天挖坑盖房,累得打雷都吵不醒。华元溜进了楚营,子反的帐篷在哪里?正在发愁,出来一个撒尿的士兵,懵里懵懂的。“嘿,兄弟,子反将军的帐篷在哪里?”华元急了,索性跟这个士兵打探一下。“那边,亮着灯的那个。”士兵指给他看,指完之后,还问了一句:“怎么你是宋国口音啊?”华元没理他,走开了。士兵撒了泡尿,回去继续睡觉,他做梦也想不到,刚才问路的竟然是宋国右师华元,否则抓住华元,那就升官发财了。所以,该你发财的时候,半夜起床撒尿都是机会。不该你发财的时候,撒尿就能得到的机会都抓不住。华元顺着灯光,来到子反的帐篷,拉开条缝一看,里面只有子反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五月份天正热,子反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嘴里还打着均匀的呼噜,卫兵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华元掀开了帐篷的门帘,踮着脚来到了子反的床前。“子反,子反。”华元小声叫。子反没有任何反应,天气热,好不容易凉快点,刚睡着,正熟呢。“子反,子反。”华元拍一拍子反的肚子。子反身子动了一下,接着睡。华元倒有点犯难了,这不是进了洞房却抱不动新娘吗?想要大声喊或者给子反两记耳光,又怕声音太大,被人发现。“哎,这个主意好。”华元自言自语,他觉得抓脚板心抠痒痒很灵。子反的脚很臭,没法不臭,整个楚营到处都是大便,每天不踩上才是意外。华元顾不上那么多,伸出最后一根指头,用指甲去子反的脚心轻轻地划来划去。子反哼了两声,屁股动一动,接着睡。华元急了,他觉得很没有面子,连一个人都弄不醒,自己是不是太无能了?想到这里,华元“嚓”一声拔出了刀,再弄不醒,就用刀砍了。“啪啪。”华元用刀的侧面在子反的肚子上拍了两下。大概是当兵的出身,子反对刀的感觉明显不一样,腾地坐了起来。一睁眼,看见一个人就站在自己的床边,手中拎着明晃晃的刀。“啊。”子反本能地低声惊叫了一声,任何人在半夜醒来却看见一个人拎着刀在自己的床前都会害怕的。何况,自己还是裸体,想抓个武器都抓不到。“嘘,子反,别怕,我是华元啊。”华元说,心说总算把你给弄醒了。“华元?啊,对了,华元。你,你来干什么?吃了吗?”子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总之他还是认出了华元。“吃?吃什么啊?还有什么可吃的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睡得这么沉?还有心思打呼噜?”华元一紧张,把来的时候准备好的话给忘了,先说几句壮壮胆再说。“啊,这个,不好意思啊。你,你,有何贵干啊。”子反更加害怕。“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虽然,城下之盟,有以国毙,不能从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听。”(《左传》)华元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的话了,大意是:我们里面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只好交换孩子当饭吃,吃剩下的骨头当柴烧。不过即使这样,我们也不愿意签订城下之盟,宁可与国家同存亡。不过,如果贵军能够后撤三十里,什么都好商量,什么都听你们的。易子而食、唯命是听(惟命是从)这两个成语,就是华元发明的,都没饭吃了还能发明两个成语,不简单吧?子反这个时候已经非常清醒了,他简单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从大的方面来说,华元是代表宋国来投降的,不过是想有点面子的投降。所以,华元有求于自己;从小的方面说,自己是裸体,人家拿着刀,自己是很不利的。不管怎么说,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老华,有骨气,我好敬佩你。能不能告诉我,城里到底还有多少粮食?”子反问。“实话相告,粮食早就没有了,能吃的都吃掉了,也就是坚持明天一天了。”华元说,他说的是实话。“你这人太实在了,告诉你吧,楚军日子也不好过,挖坑种地那是忽悠你们,我们也只有两天的粮食了。”子反被华元的诚实感动了,主动说了实话。“子反,我就知道你是个实在人,够义气。怎么样,后撤三十里?”华元也挺感动。“好,我答应你。不过,我答应你没用,我带你去找大王。”子反说,穿好了衣服,带着华元去找楚庄王了。楚庄王的帐篷离得不远,卫兵们看见子反来,说是大王还在睡觉。“赶快通报,紧急情况。”子反也不管么多,让卫兵把楚庄王给弄起来了。楚庄王起来之后,洗了一把脸,子反带着华元就进去了。楚庄王隐隐约约认得华元,等子反把事情的过程汇报一遍之后,知道这人确实就是华元了。“你怎么把咱们的军事秘密告诉他了?”楚庄王质问子反。“大王,人家宋国是个小国,都不欺骗咱们;咱们是个大国,难道还欺骗小国?您不是经常教导我们要诚信吗?要有大国风范吗?”子反当时就给顶回去了。楚庄王一反思,子反说得对啊。“嗯,有道理。”楚庄王自我批评了一下。“人家这么诚信,这么有诚意,所以,我就先答应他们了。”子反趁热打铁。“好啊,明天后撤三十里。”楚庄王下令。华元仍然爬城墙回去,不过这次子反亲自送他到城下。第二天,楚军后撤三十里。华元再赴楚营,不过这一次不是翻墙,而是走城门。楚庄王热情接待了华元,双方在经过亲切交谈之后,决定签署友好条约,那时候叫盟约。盟约由子反和华元签署,上面只有八个大字:我无尔诈,尔无我虞。意思就是:你不要骗我,我也不要骗你。尔虞我诈,这个著名的成语就来自这里。宋国将申无畏的尸体从城外的乱葬岗中挖了出来,用上卿级别的棺材装殓好了,送到了楚军大营,并向申犀做出赔偿和表达歉意。第二天,楚军撤军,华元作为人质前往楚国。八个月的战争就这样草草收场。“我讨厌战争。”楚庄王说,他很大度地放过了宋国之后,决定再也不要战争。第一一二章 霸主楚庄王从宋国撤军是楚庄王二十年,直到楚庄王二十三年鞠躬尽瘁,楚庄王再也没有发动过一场战争。从齐桓公到晋文公到楚庄王,三代霸主中,齐桓公和晋文公都有一个爱好——开会。两位霸主动不动就要开个联合国大会,他们很享受那种高高在上被吹捧被歌颂的感觉。可是,楚庄王不喜欢开会,在他的手上,联合国大会一次也没有开过。从理论上说,他甚至都不能算是霸主。但是实际上,他可能是最为强大的霸主。为什么这样说?——霸主楚庄王我们来从几个方面进行分析。第一,以德服人。论楚国的实力,没有任何国家可以相比。但是,在与晋国的争夺中,中原诸侯更愿意接受晋国的领导,为什么?因为晋国比楚国正统。相比于自己的先辈,楚庄王更加善于反思。前辈们是以怨恨来面对这样的现状,以武力来强迫中原诸侯拥戴自己。楚庄王不是,他的办法是表现出比晋国更宽容、更诚信、更守礼、更容易亲近,从而让中原诸侯从内心感觉到楚国更可靠,更值得信赖。从而从根本上让中原诸侯改变楚国是南蛮的成见,心悦诚服地投靠到楚国的阵营。恢复陈国,宽恕郑国,宽恕宋国,这是三次典型事件。三个国家很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保存下来,完全是基于楚庄王的宽容。在那样的情况下楚国都能宽容他们,足以证明楚国并不是一个以吞并别国为乐的恶国。同时,三个国家也都对照着来看晋国,结论很容易得出:晋国很不够意思,很靠不住。即便对晋国,楚庄王也同样表达善意,战场上没有赶尽杀绝,然后还主动派遣特使修好。事实上我们也可以看到,晋国的大夫们对楚庄王都非常尊敬。相信,在解扬第二次回到晋国之后,楚庄王在晋国人的心目中已经是一个伟大的形象了。第二,广交朋友。楚国人在从前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对于中原诸侯普遍抱有敌意和蔑视,因此他们没有朋友。楚成王的时候曾经有意改变这一状况,不过他未能实现。而楚庄王把自己的地位摆得很低,他主动开始与中原诸侯交朋友,他的特使去了晋国、秦国、齐国,试图平等地与这些国家交往。很显然,晋国人服了。即便是与小国,楚庄王的态度也是“国无大小,平等交往”。《说苑》中记载一则故事,说是在战胜晋国之后,楚庄王在国内修了一个四丈高的高台,请诸侯们前来。这事情换了齐桓公和晋文公,那就是一次联合国大会了。哪些国家去了呢?没有记载。不过郑、蔡、陈、许甚至宋、鲁这样的国家应该去了不少,楚庄王很客气,请大家海吃海喝,天南海北外带黄段子。吃喝得差不多了,就有人提议说要请求签署盟约,请楚国出任盟主。“我薄德之人也。”楚庄王谢绝了,他说自己配不上。诸侯们一看,以为这个老大假谦虚,于是一起来敬酒,楚庄王一饮而尽:“高高的楼台作证,我们在这里畅谈国际大事,今后我要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各位批评我、指责我。”“将将之台,窅窅其谋,我言而不当,诸侯伐之。”这,就是楚庄王的称霸宣言了。第三,善于反思。楚庄王的反思精神令人惊讶,甚至可以说叹为观止。前面的例子不用再举,还是引用《说苑》里的一则故事。楚庄王见天不见妖,而地不出孽,则祷于山川曰:“天其忘予欤?”此能求过于天,必不逆谏矣,安不忘危,故能终而成霸功焉。什么意思呢?楚国风调雨顺,没有各种天灾,于是楚庄王在向山川的神灵祷告的时候就说:“上天啊,你难道忘记我了吗?”这就是能够向上天寻求过失,这种人一定不会拒绝忠言谏劝,居安能够思危,所以最终能够建立霸主的功业。而再看看后人,一旦有了天灾,所作的就是掩盖真相、推脱责任,然后号称战胜灾难,论功行赏,却完全不去反思天灾中有多少人祸的因素。与楚庄王的境界相比,真的是天壤之别。第四,慧眼独具。楚庄王的智慧是值得单独拿出来说的。从消灭斗越椒到战胜晋国以及最后的称霸,楚庄王所表现出来的智慧远在当时所有人之上,他比所有人都看得更远,看得更深。同样在《说苑》中有一则故事,我们从中可以看出楚庄王超人的智慧。楚庄王喜欢打猎,有人就来劝他:“国际形势空前复杂,现在大王的精力应该集中在怎么对付晋国啊,怎么能耽于打猎呢?”楚庄王告诉他说:“多谢你来提意见,不过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打猎不仅仅是为了娱乐啊,我的主要目的是发现人才。能够用棒子打死老虎的,我知道他很勇敢;能够徒手与犀牛搏斗的,我知道他是个大力士;打完猎之后能够与大家分享猎物的人,我知道他是个仁义的人。”楚庄王就是依靠这样的办法,得到了三个贤士。所以,只要有了好的志向,就没有不好的行为,就是说的这事。一个人,有缺点并不可怕。只要是人,就会有缺点。春秋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有缺点,越伟大的人越有缺点。所以,有缺点并不可怕,也不可耻。可怕的是没有缺点,可耻的是不承认自己有缺点。齐桓公、晋文公都是有缺点的人,齐桓公有三大缺点,晋文公小富即安、满足于农妇山泉有点田,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大度。真正的霸主,最需要的就是大度。楚庄王,一个超级淫民,这不可怕。但是,他具备与齐桓公和晋文公同样的品质:大度。除了大度,楚庄王甚至还有其他伟大的品格:专注。除了专注,楚庄王还非常聪明,不管有没有争议,笔者认为,他是春秋最聪明最有才的君主。之所以在历史上的地位不如齐桓公和晋文公,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没有一个管仲这样的天才和狐偃赵衰那样的天才团队的辅佐。淫乐三年不理国政,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楚庄王的过人之处。身体强壮,这不用说。他很专注,三年如一日;他很坦白,老子就是干这个了;他很明智,三年时间亡不了国家。从齐桓公到晋文公再到楚庄王,一个可以做朋友,一个可以做哥们,一个可以做朋友加哥们。真正的霸主,决不盛气凌人。楚庄王,春秋第三霸。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春秋史上的三座丰碑。尽管有春秋五霸的说法,但是真正的霸主只有上述三位,他们同等伟大。——解放军来了楚国人在南面的胡萝卜加大棒已经成功地从晋国人手中夺走了霸主地位,晋国人很郁闷。于是,晋国人不甘寂寞,要搞点什么动静。晋国的北面有一个狄国叫潞国,因为爵位只有子爵,又叫潞子国,国君叫潞子婴儿。潞子国的执政名叫丰舒,前文说过狐射姑就是投靠他了。丰舒很强势,人称潞子国的赵盾。强势到什么地步?来看看丰舒的战绩。潞子婴儿的夫人对丰舒的专横很不满,发了几句牢骚,于是,丰舒逼迫潞子婴儿把夫人给杀了。借着打猎的机会,丰舒用箭射瞎了潞子婴儿的一只眼睛。狠吧?你狠,就有人来收拾你。潞子婴儿的夫人是谁?是晋景公的姐姐。“各位,潞国的丰舒吃了狗胆了,竟然害死了我姐姐,我们是不是要讨伐他?”晋景公召开六卿扩大会议,专门讨论这个问题。大家的反应都是不要打,各种理由都有,总之都不想打。为什么都不想打?荀林父是很担心再出现与楚国人打仗那样的事情,到时候如果战败,恐怕就没有上一次那么好运气了。而其他人也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了胜仗是荀林父的功劳,打了败仗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所以,这一次大家竟然很一致。晋景公很不高兴,在南面已经很没有面子了,如果不在北面把损失捞回来,怎么说得过去?“一定要打。”就在晋景公要发火的当口,伯宗说话了,现在他是晋景公最信任的人,这个时候,他必须要说话,“丰舒有五宗罪,不祭祀祖先,侵犯黎国,杀了主公的姐姐,弄瞎了潞子婴儿的眼睛,此外,还酗酒。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诸侯的拥护,如果再不做一点替天行道的事情,还有什么脸混下去?”大家还要说话,晋景公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讨伐丰舒。老荀,准备出兵。”荀林父一看,知道这次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既然这样,也只好撕开面子了。“主公,攻打丰舒没问题。不过,鉴于上一次的教训,这次不要三军出动,我只率领中军去就行了。”荀林父提出要求,中军是自己和士会指挥,绝不会出现不守纪律的事情。就这样,荀林父率领中军讨伐丰舒。事实证明,没有内讧的晋国军队还是很有战斗力的,三下五除二消灭了丰舒的部队。丰舒逃到了卫国,结果被卫国五花大绑送到了晋国,晋景公也没客气,一刀砍了。潞子婴儿很感激,他以为晋国军队是解放军。“感谢妹夫啊,总算盼到你们了。”潞子婴儿握着荀林父的双手,感激涕零。“谁你妹夫啊?我们国君就这么个姐姐,千挑万选嫁给你,结果呢?你连老婆都保护不了,你还是个男人吗?啊,你还有什么资格拥有这个国家啊?去死吧你。”荀林父没鼻子没脸骂了他一顿,当场宣布潞子国并入晋国,潞子婴儿自谋出路。潞子婴儿傻眼了,好不容易盼到了解放军,谁知道解放军比地主恶霸还要狠,直接把自己给整下岗了。“我,我,我不活了。”潞子婴儿绝望了,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自杀。大获全胜的晋军押解着大批俘虏回到晋国,当然,既然潞国已经属于晋国,严格说就不存在回到晋国的问题,只能说是回到晋国首都。走到一半,晋景公的特使已经到了,说是秦国人入侵,请荀林父直接派兵迎战。“秦国大将杜回力大无穷,无人能敌,如今秦兵已经到了晋国的辅氏(今陕西大荔)。”特使介绍了情况。荀林父皱了皱眉头,他有些犯愁,因为当前的晋军中还没有能够与杜回抗衡的勇士。“主帅,让我去会会他。”有人主动请战,谁?大将魏颗。魏颗是谁?魏犨的大儿子。为什么魏颗要去?因为杜回曾经放言:跟老子相比,魏犨算个屁。既然有人愿意去,荀林父当然高兴。“那行,你带着你的人马去吧。”荀林父同意了魏颗的请战。“哥,你行吗?我跟你一块去吧。”谁啊,魏锜,魏颗的弟弟,尽管上次与楚国作战时犯了错误,但是那属于缺心眼,不是站错了队,再加上作战勇猛,所以荀林父这次把他给带来了。荀林父一看,你也愿意去,去吧。——积阴德的故事魏家兄弟两个前来迎战杜回。“哥,杜回是秦国头号大力士,据说一个人徒手打死四头野猪,我看,到时候你也别跟他斗,我一箭射死他算了。”魏锜建议,他是晋国的神射手。“那怎么行?”魏颗瞪了魏锜一眼,心说你缺心眼啊,“到时候大家都在混战,你怎么射他啊?说不定我都被他砍死了,你还没找到人呢。”“那,那怎么办?”“咱们堂堂大国,怎么能玩阴的?如果不得不玩,那就要万无一失。这样,我约他单挑,他一定同意。到时候你先埋伏好,找准机会,一箭射死他。”说来说去,魏颗更阴。“好主意。”魏锜心说以为你多光明正大,谁知道你更阴。第二天,魏锜整顿好了弓箭,早早去青草坡埋伏。按照计划,魏颗会把杜回引过来单挑。魏颗率领着晋军列阵,对面是杜回率领的秦军。“擂鼓。”杜回下令,他已经忍不住要厮杀了。秦军一通战鼓之后,晋军没有动静。秦军两通战鼓之后,晋军还是没有动静。秦聚三通战鼓之后,晋军还是没有动静。“嗯,晋国人的鼓坏了?”杜回有些想不通,他没听说过一鼓作气的故事,所以能想到的就是晋国人的鼓坏了。“来人,过去问问晋国的兄弟,我们有多余的鼓,要借的话吱个声。”杜回派人去晋军那边了,这人够实在,换句话说,够缺心眼。杜回的手下基本上也都是缺心眼的,随即过去了一个兄弟。过了一阵,传话的兄弟回来了。“主将,他们不缺鼓。”“不缺鼓?那怎么不擂?”“对面的大将自称魏颗,说是魏犨的儿子,说你屡次侮辱他的父亲,说他父亲是个屁,他要跟你单挑。”“单挑?他敢跟我单挑?在哪里单挑?”“说是离这里十里有一个青草坡,很适合单挑,问你敢不敢去?”“这有什么不敢?你过去告诉他,让他带路,我跟他去。”“将军,晋国人没什么诚信的,当心中埋伏啊。”“怕什么?有埋伏也不怕。”青草坡。魏颗的战车在前,杜回的战车在后。车停下,两个司机把车赶去一边,聊天去了。魏颗手持大戟,杜回用一把开山大斧。两人也不说话,抡家伙就干上了。要说魏颗,也算是个勇士了,在兄弟们当中,武艺算是最高,但是跟父亲魏犨比起来,差距还是不小。如今跟杜回交手,只两三个回合之后就知道自己不行,杜回的力量比自己的父亲也不差。转眼之间,两人斗了二十多个回合,魏颗一身臭汗,只有遮挡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好在脚底下还算灵活,否则早就挂了。“狗日的魏锜,怎么还不出来?忽悠我?我们晋国人是爱忽悠,可是也不能忽悠自己亲哥哥啊。”魏颗急啊,盼着魏锜出来,可是魏锜就是不出来。眼看着就快抵挡不住,魏颗心里这个后悔啊,早知如此,就不出这个主意了。正在后悔,杜回一斧兜头砍来,魏颗拼了老命用大戟挡了出去,就听见嗡一声,被震得耳膜荡漾,头昏眼花,向后倒退几步,几乎站立不住。杜回举起大斧,追了过来。魏颗眼冒金花,隐隐约约之中,就看见一个老头把草打成结,去绊杜回的脚,杜回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哎,是真的吗?”魏颗以为是自己眼花,揉揉眼再看,还是看见一个老头用草在绊杜回,而杜回又被绊了一个踉跄,差一点扑倒在自己的面前。魏颗也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了,大戟就刺了出去,正刺在杜回的肩膀上,杜回一声惨叫,摔倒在地,手中的大斧也掉在了地上。难道这是在做梦?魏颗使劲摇了摇脑袋,再去看眼前,又看不见老头了。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谁?魏锜。“你怎么才来?”魏颗看见他,很气愤地问。“嗨,我早就埋伏好了。可是后来来了一个老头,跟我聊天,没聊两句,我就睡着了。这不,刚才才醒过来,这不是活见鬼吗?”老头?又是老头?难道真的活见鬼了?兄弟两个带着共同的困惑,把杜回给押了回去。那边秦军看见主将被捉,不用号召,立马转头就跑,晋军在后追赶,把秦军杀得个七零八落。魏颗大获全胜,回到大营,先把杜回给砍了。“兄弟,那个老头是谁?看清楚没有?”魏家兄弟虽然打了胜仗,可是白天见鬼,心里发虚。“是咱爹吗?不像啊。”魏锜说。“咱爹咱还不认识?”魏颗说。“那是谁爹呢?”两人探讨到半夜,也没弄明白是谁爹。魏颗沉沉睡去,做了一个梦。“你知道我是谁吗?”老头来了,就是那个老头。“你是谁?”“你记得婉娘吗?”“婉娘?记得。”“我是婉娘的爹,为了报答你,我结草去绊杜回。”“啊,那你是人还是鬼?”“你说呢?哈哈哈哈。”老头大笑起来。魏颗一个激灵,从梦中醒了过来。现在,魏颗知道老头为什么要帮自己了。原来,婉娘是魏犨的小妾,魏犨非常喜欢她。每次出去打仗,魏犨都会叮嘱魏颗:“小子,老子要是被打死了,你一定要找个好人家,把婉娘嫁出去。”到后来,魏犨临死之前,变主意了,用最后一口气对魏颗说:“你,你谁啊?你告诉我儿子,我死了,让婉娘给我陪葬啊。”到魏犨鞠躬尽瘁之后,魏颗找了个好人家,把婉娘给嫁出去了。有人就说:“你爹不是要她陪葬吗?”“陪什么葬,没看见我爹说那话的时候都犯糊涂了吗?连我都不认识了,他那话能听吗?”魏颗说。就因为积了这么一个阴德,魏颗得到了报答。别以为这是杜撰,这件事情见于《左传·宣公十五年》。因为战功,魏颗被封在令狐(山西临猗县境内),其后代中有以令狐为姓。令狐和令两个姓的得姓祖先都是魏颗,再往上,是毕公高,再望上,是周文王。所以,令狐本姓姬,周王族。有人望文生义,以为令狐源于北方少数民族,大错特错。到现在,但凡姓令狐的,籍贯一栏都填山西临猗,因为姓令狐的人少。第一一三章 残奥会开幕式灭掉潞国让晋国人民有些扬眉吐气的味道,南边的损失北边补,自尊心得到补偿。荀林父也因此成为民族英雄,晋景公一高兴,赏给了他一千户从潞国抓回来的狄人。荀林父很兴奋,带了一辈子兵,也就这次打仗算是心情愉快。如今功劳有了,国君又信任,权力稳固了,再也不用担心谁敢捣乱了。也许是太高兴的缘故,俗话说:好景不长。荀林父半年不到就卒了,安稳日子没过上几天。按着顺序,中军帅应该轮到士会,荀林父在鞠躬尽瘁之前也建议士会接任。“老师啊,你就当中军帅吧。”晋景公一向尊重士会,要任命他接任中军帅。“主公,你看,我能力也不够,身体还不好,老婆脾气还大,我不适合啊。”士会连忙推托,狐家先家赵家的下场他都看到了。士会很害怕,他实在不愿意成为权力的中心。“老师,你不行?谁行?”“谁都比我行啊。”士会急了。“老师,别谦虚了,谁也没你行。”晋景公非要他当。“那,那我就先干着,随时让贤啊。”士会知道推不掉,只好暂时接过来。别以为他假谦虚,他是真的。——聪明的士会士会上任,第一件事是什么?讨伐赤狄。为什么讨伐赤狄?“爹,为什么讨伐赤狄?”士会的儿子叫士燮,他知道父亲不是喜欢打仗的人,而且是个低调的人,为什么一上任就高调讨伐赤狄?“孩子,世界上你死我活的事情有两种,一种是战争,另一种就是权力斗争。现在的晋国就是这样,如果不发动对外的战争,那么就必然让国内的权力斗争激化。孩子啊,你知道多少人盯着我的位置吗?我也不想打仗,可是不打不行啊。”士会说,虽然是小算盘,说的都是实话。晋国军队北伐,一口气灭了赤狄的甲氏、留吁和铎辰三个部落,又把晋国的版图扩大了一大块。“老师,你还说你不行,你是行得很啊。我准备给你一块封邑,你自己挑吧。”晋景公很高兴,要重赏士会。“这,把范给我吧。”士会想了想,自己挑了一块地。“范?”晋景公有点意外,因为有很多靠近绛城的好地可以挑,士会却偏偏挑选了偏远的范,范在哪里?在今天的河南范县,紧靠山东,也就是说是晋国最东面的边疆地带。为什么士会会选择范?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地方没人会跟他争。因为封在了范,士会也被称为范武子,后代就姓范。姓范的读者请注意,士会就是你们的得姓始祖。士姓原姓杜,因此与杜姓为同宗;更早的祖先为刘累,因此与刘姓又是同宗。而士会此前的封邑在随,因此也叫随会,有后代姓随,从而士、随、范为同宗。越南范姓也是士会的后代,顺便一提。按着近年的惯例,讨伐狄人之后,晋国会派人前往王室献俘,也就是把俘虏来的狄人献给王室作奴隶。上一次灭了潞国之后,派去的是赵同,结果这哥们在洛邑大出洋相,狂妄得不可一世,影响很坏。这一次,晋景公干脆派士会去,免得再出洋相。士会的表现自然比赵同要强得多,他很谦恭也很和气,不仅周王喜欢他,中央的各级领导也都喜欢他。周王一高兴,亲自赠送了上卿的官服给他,算是周王室亲自任命他为晋国的卿。这可了不得,要知道,齐国的国高两家就是因为这个成了世袭的齐国上卿。从伟大首都回去,晋景公对士会的表现非常满意,举行仪式再次任命他为中军帅,并且兼任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