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南的郊外聚集着北朝鲜难民,人数超过九万人。 “指挥官将部下的遗体丢下而撤走,这是陆战队175年队史上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会回来的!”调子和“I shall retune!”很像,这句话麦克阿瑟曾在太平洋战争初期离开菲律宾时说过。史密斯望着远处的兴南港及港口后面的北朝鲜山脉,他不喜欢陆军,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却是陆军元帅麦克阿瑟说过的。 华盛顿时间12月15日晚上十点三十分,杜鲁门总统发表了“国家非常状态”通知,翌日上午十点二十分正式签署。分别相当于日本时间12月16日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和17日凌晨零时二十分。 “……因此我哈里.S.杜鲁门,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宣布美国进入‘国家非常状态’。这次的非常状态是以保卫我国的安全为目的,为了击退所有的威胁,我要求迅速强化我国的陆海空三军及国民防卫……”这个宣告是战时赋予总统的权力,它将使美国的军民机构转入战时状态。 “在朝鲜发生的事态对世界和平构成了严重威胁……如果放任侵略者为所欲为,那么这个世界就将被共产帝国主义所支配。”杜鲁门在宣布中直接说明了朝鲜半岛是动乱的根源,采纳了副参谋长李奇微中将等军事政策制定者们的主张,做好应对“第三次世界大战”威胁的准备。 宣言的后半部分说明将要提交17809304424美元的军费追加议案、计划在1951年6月末陆军兵力增至300万人、启动战略物资储备计划、设立新的核武器生产基地等具体措施。为了对应欧洲可能面临的威胁,建议成立NATO北约盟军,内定由艾森豪威尔担任司令。 杜鲁门在和英国首相艾德礼结束会谈后,12月9日以来多次声明“不会从朝鲜撤退”,主张对武力威胁施以“武力的对抗”。宣言是美国政府的“基于力量实现和平”政策的具体表现,摆出了不希望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以及在必要时也“不惜”一战的姿势。 各国并不认为这个宣言是进行新的世界大战的宣战,而是理解为借此能够阻止朝鲜半岛动乱扩大以及防止欧洲爆发战乱,所以都表示欢迎这个宣言。 朝鲜半岛的战况,兴南地区的美第7师和第3师正在做撤退准备,陆战1师已成功转移,第8集团军已撤过三八线,未发现中国军队有进一步的动向。这也意味着以歼灭美军为目标的中国军队的大攻势失败了。 宣言正好在这个时期发表,其政治效果也许会让共产阵营多少冷静一些。副参谋长李奇微中将是持有这种期待的,他向麦克阿瑟征求了对于宣言的看法。 麦克阿瑟的反应很冷淡,“那么快要我发表意见有些困难,部下都还在朝鲜前线,无法表达具体的评论。不过,在我国面临现实危机之际,立即动员全部兵力是必要的,这是我的也是全体现地指挥官的见解。”虽然表达了对宣言的欢迎,但给人的印象似乎也不是那么痛快。参谋长L.科林斯上将说:“麦克阿瑟对没有向朝鲜增兵很不满意吧!”,李奇微只能耸了耸肩。好像是为了证实科林斯上将的说法,麦克阿瑟于12月18日提出了增派四个国民警卫队师的要求,不仅仅是朝鲜战线需要,并且日本也需要兵力。“最近苏联对日本的宣传攻势在增加,国际上共产主义势力的压力正给日本以威胁,为了使日本能够应对苏联的威胁,希望直接派国民警卫队到日本并进行训练。 华盛顿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回答是:国民警卫队将用于新设立的NATO北约盟军,在对朝鲜战线的政策调整之前不能派遣,如果日本确实需要守备兵力,可以从第10军抽调一部分兵力。华盛顿判断日本在麦克阿瑟管理下,向日本派出部队后,麦克阿瑟可随时调用他们去朝鲜战线,即麦克阿瑟以日本为幌子要求得到兵力。 华盛顿方面做出的朝鲜战线不需要增兵的判断,无非是基于麦克阿瑟司令部提出的根据。情报部长威罗比于12月14日向华盛顿报告,由于第8集团军提早撤退,使机动力不足的中国军队无法追击。“敌人似乎认为第8集团军会在平壤北方进行抵抗,第8集团军的撤退打破了平衡,也使得中国军队主力的位置成为了一个谜,估计是在北朝鲜军的后方进行重新编成。”另外,报告还提到:“由于失去了与中国军队接触,联系到现在只有北朝鲜军轻微的攻击,我们认为敌人新的攻势迫在眉睫。”总之,报告的意思表明朝鲜战线并没有出现异状。 那么为什么麦克阿瑟急着要求增兵呢?是因为在陆战1师成功突围之前,只记录到北朝鲜军的散发攻击,而中国军队隐蔽在雪山里没有被发现?麦克阿瑟没有直接要求向朝鲜增兵,而是提出“经由日本增兵”,显示出之前的体验引起了他的警戒之心,12月19日,麦克阿瑟直接命令沃克进行获利侦察。 战线很平静,但是美韩部队的现状就像笼罩着半岛的乌云一样暗淡。第8集团军从临津江东岸起沿三八线布阵,最左翼是土耳其旅,其右侧的汶山至高浪里正面为美第1军第24师和韩国第1师,美第9军第25师和韩国第6师配置在议政府正面,韩国第2师、第5师、第8师防守春川地区,韩国第9师位于江陵北方的东海岸一带。剩下的美第2师、美骑1师在汉城北方及西方休整,汉城的防卫主要由英29旅、英27旅担任,韩国第7师则在原州附近进行重编。 以上这些部队中,T.普罗迪少将指挥的英29旅是新增的部队,韩国第2师、第5师新编成不久,训练不够,其他部队无一例外损失都比较大,也很疲惫。战线宽度超过二百公里,各师平均担任正面约二三十公里,每个师都只能构筑据点阵地,连预备队都没有。很有可能当其中一点被突破,整条战线就会崩溃。 韩国政府于12月19日发布实施条例,安排妇孺和老人离开汉城,离开方式包括卡车、船、汽车、牛车或者徒步。第一批964名战争遗孤于20日从金浦机场空运到了济州岛,孤儿的年龄在6个月到11岁之间,其中200个患有疾病,疾病的种类包括疥癣、结核等50多种。AP通讯社的记者H.博伊尔发现,虽然有80名韩国保姆陪同,孩子们都很衰弱并且显得很不安,15架运输机每架配有一名美国护士来照看这些孤儿。中国军队的动向依然没有被发现。12月21日,平壤广播电台重新开始播音,从播送的内容中也无法推测中国军队和北朝鲜军的动静。 12月22日,北京播送了总理兼外交部长周恩来的声明,显示了中国的强硬姿势。周恩来的声明拒绝了联合国的印度、加拿大、伊朗“三国委员会”提出的停战交涉提案。对于“三国委员会”的设立,出席联合国会议的中国代表伍修权在19日归国前指责这是“为美韩残军再建争取时间”。周恩来指出,“三国委员会”既没有中国参加,其设立也没有征得中国同意,所以是一个和中国无关的机关,周恩里提出了解决朝鲜战争的几点主张:1.一切外国军队撤出朝鲜;2.由朝鲜人民自己解决内政;3.美军撤离台湾;4.中国加入联合国。最后,周恩来的结语是:“作为政治地理分界线的三八线需要永远消失。” 这个发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麦克阿瑟和华盛顿当然理解为这是中国方面主张“立场”的政治声明。“总之,这是对抗杜鲁门总统的国家非常状态宣言的发言,另外也可以解释为以目前的军事优势为背景,争取在政治上取得有利态势的主张。”科林斯上将回忆说这是当时美军高层的共同判断。 周恩来所说的三八线作为政治地理分界线毫无意义的话说明中国军队不会在三八线面前停止脚步。而三八线划分了朝鲜民族主义人民共和国和大韩民国,正是这种政治地理分界线。 现实情况对周恩来的声明做了预料中的解释。中国军队及北朝鲜军不仅不把三八线作为政治地理分界线,而且也不它当做军事地理分界线,12月22日当天,再度展开了攻势。 不过正如美军所推测的那样,中国军队还在进行休整和补充,冲在前面的是北朝鲜军。北朝鲜军以有力部队沿太白山脉潜入春川、原州、大邱附近,作战目的是为了让中国军队主力更容易突进,其先锋是北朝鲜第10师。第10师自洛东江败退以来,一直在“铁三角地带(金化、平康、铁原)”进行游击战并重新编成。 作战是很困难的,中国军队可以得到北朝鲜军以及北朝鲜市民的帮助,而第10师却是在敌阵中确保一个据点,在主力部队发动攻势之前,不能泄露作战企图和藏身之所,所以行动被限制在雪山中并且是夜间,除了各自携带的粮食不能到村落中获取,为了不留下踪迹避开一般道路,为了不被飞机发现也不能点火。即使是寒冷、饥饿、生病也无没有救助手段,是一个“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前进”的环境。但是北朝鲜第10师忍受着严酷,使得美军没有发现他们的活动。 战线没有发现异样——当天第8集团军情报部的报告和前几天的一样。12月23日,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殉职了。 沃克当天准备视察美第24师和英29旅,为此从汉城的第8集团军司令部出发。视察美第24师的行程中包括给他在24师的服役的儿子萨姆.沃克上尉颁发嘉奖令。 沃克的吉普的经过改装的前线指挥用车,为防止翻车加大了重量,前部加装了铁栅,沃克就在这部加装了铁栅的吉普上在战场上奔走指挥。当天,沃克带着幕僚T.塔纳中校,自己开车前往。 据韩国第6师2团宪兵队队长崔永诘少校回忆,上午十一点左右,2团所属的六辆卡车在议政府南方五公里的道路边进行小休的时候,从汉城方向开来一辆吉普。道路很泥泞,很容易打滑。六辆卡车中有一辆靠近路中间,碰上了吉普的保险杠,吉普急打方向,在泥中滑翻了。附近约有数百名美韩士兵,等他们跑过去时,一起发出将军死了的惊呼声。 吉普是沃克的专用车,翻倒后将沃克压在了下面。普通的吉普翻车时,由于车轻一般被压在下面最多也就是受伤,但是沃克的车是改装加重的,当沃克被压在车下时就失去了意识。 运送到附近的野战医院后,正式宣布死亡,实际上是在翻车时就当场死亡了。同车的塔纳中校重伤但没有生命危险。其子萨姆.沃克上尉赶到野战医院,从美第24师师长J.乔治少将手中接过了父亲的皮包,包中有准备颁发给他的嘉奖令。萨姆哭泣着向父亲的遗体敬礼默哀。 沃克二战时在第3集团军巴顿中将麾下,有“斗牛犬”之称,是员猛将。巴顿中将在战后也是死于车祸的。 沃克殉职的消息给美韩官兵的冲击很大,麦克阿瑟在沃克殉职后立即发表了悼词。“我已经推荐沃克中将晋升为上将……中将的死,不仅是美国,也是为保卫世界自由的各国的重大损失。”签发这条悼词的麦克阿瑟格外的感到感慨。 事实上,总参谋长科林斯上将访日时曾和麦克阿瑟谈及如果沃克发生意外谁是继任者的问题。“我认为这是不会发生的事情,我所想的是沃克晋升为上将后谁来接任的问题。这种可能性倒是很大。”那时麦克阿瑟是多少带着些玩笑的口吻和科林斯谈及此事的。 对科林斯来说,会谈正值第8集团军遭到中国军队攻击寻求撤退之际,并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观察过的,第8集团军司令如果战死沙场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沃克躲过了战死的危机,却没有躲过车祸…… 而12月3日沃克刚刚度过61岁的生日,这给70岁的麦克阿瑟带去了无限的感伤和感慨。关于沃克的继任者,麦克阿瑟曾向科林斯表示过,希望由副参谋长M.李奇微中将接任。 李奇微在担任空降部队指挥官时战功卓著,担任副参谋长后主要负责“朝鲜战争”的作战,所以是担任第一线最高指挥官的最合适人选。 前线是一刻不能缺少最高指挥官的,麦克阿瑟在获悉沃克殉职后,在给居住在横滨的沃克夫人发去唁电的同时,向华盛顿去电要求火速调李奇微前来就任。 科林斯上将知道这个消息是华盛顿时间12月22日晚上十一点多,当天是星期五,离圣诞节只有三天。 市民和军人正欢快的准备过圣诞节。住在华盛顿玛雅陆军基地的李奇微和夫人佩妮正在朋友家中聚会吃晚餐。科林斯电话打来的时候,正是晚宴高潮之时,李奇微正端着酒杯开怀谈笑着。 “马特,很遗憾的告诉你,强尼.沃克在朝鲜死了,是车祸。”科林斯的话让李奇微大吃一惊,慌忙将酒杯放到桌上,杯中正是“强尼.沃克”威士忌。“事实上,麦克阿瑟已推荐你作为继任者,希望你尽快赴任。” 李奇微接电话的时候,在座男女还在若无其事的继续着谈话,很快视线集中到了他身上,因为随着对话知道了电话那头是总参谋长科林斯。星期五的深夜,参谋长特意给参加宴会的副参谋长打电话,显示有重要事情发生。 “我想,第三次世界大战开始了。”李奇微夫人佩妮回忆说,李奇微看着夫人,微笑着耸了耸肩,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什么大事。第十七章 李奇微到任 213.乐天派(第十七章1) 第8集团军司令的职务因为沃克殉职,自动由第1军军长米尔潘少将代行。不过实质性的命令还是要等到新司令官李奇微尽快到任后才能发布。任何一个组织,特别是军队,暂时代理者的责任和权限是有限的,真正要有效的指挥部队还是要靠任命的司令官。尤其是第8集团军,不仅在撤退而且又失去了司令官,所以新的司令官上任是不可耽误的急务。 李奇微当然理解这种急迫情况,作为他个人来说,也希望能尽快赴任。但是他想给他的小儿子马蒂完成圣诞洗礼后再启程。所以在接完科林斯的电话后,李奇微并没有告诉夫人实情。直到第二天早晨,李奇微才边喝咖啡边告诉了夫人,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有眼泪也没有提问,这反而是李奇微感到更难受。 然后,李奇微到军部报到,办完手续回家收拾行李,召开记者会,拍全家合影,十分繁忙。 出发时间定在当晚,李奇微和家人吃完晚饭,提早唱了圣诞赞歌,由夫人驾车前往机场,然后乘“星座号”专机出发了,时间是12月23日晚上八点。 飞行路线从西海岸的塔克玛经阿留申群岛的阿达科岛从北前往东京,因为飞越了国际日期变更线,到达东京时间是12月25日晚间。专机“星座号”原本是二战前就执行飞越太平洋航线的客机,机舱内设有寝室。到塔克玛的飞行时间为八小时,为了适应时差,加上前一天没有休息好,所以这段时间李奇微准备在机上的寝室里睡觉。在服务员整理床铺的时候,李奇微对自身所处的环境进行了一番思索。 因为作为副参谋长参与了作战策划,使得他对朝鲜半岛的地理了如指掌,并且对敌我双方的长处和短处也很了解。想当初在陆军学校上战术课时,教官经常只给一份地图,要求作为指挥官在困难的状况下完成任务,李奇微觉得现在的状况很有点像在陆军学校的感觉。但是,对于熟悉战况和自己军队情况的李奇微来说,答案是很容易的。 朝鲜战线,美军的选择只有一个——要么守要么攻,下这个决定就是新任第8集团军司令——李奇微中将的责任,在飞机上应该可以做个决定。“先要征求麦克阿瑟的建议,然后要了解指挥下的部队实情,听听一线指挥员的意见,最后由自己下结论。”一个非常普通的结论,更多的反映出李奇微乐天派的性格,得出结论后,李奇微倒下睡起觉来。 李奇微的出发时间是华盛顿时间12月23日晚上八点,东京和朝鲜半岛是24日上午十点。就在第8集团军的新司令官在赴任途中时,事态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上午十点十五分,也就是李奇微得出结论入床睡觉的时候,沃克中将的遗体运抵了羽田机场。以麦克阿瑟为首的各级指挥官列队迎接,覆盖着星条旗的棺椁由汽车运往横滨沃克的住处,等第二天再运回美国。 约三个半小时后,下午两点三十六分,麦克阿瑟司令部收到报告,第10军从朝鲜半岛东北岸的兴南撤退完毕。12月20日以来,美第3师和约十万难民集中到了兴南,24日早上在海空军的掩护下开始登船,安全撤离。共撤出美韩部队约十万五千人,难民九万八千人,车辆一万七千五百辆,器材三十五万吨,是一次成功的撤退。 难民的撤退充满着艰辛。韩国第1军民事处处长柳原植中校回忆说,当初第10军军长阿蒙德是准备抛弃难民的,“民间人士我只能带咸镜南道知事李龟河、诗人毛允淑的叔父毛鹤福和一名牧师。”咸兴、兴南地区聚集着约十万难民,柳原植向阿蒙德强调这些难民是为了追求自由而抛弃家园的,必须带上他们一起撤离,阿蒙德摇头说装备物资还不知道能不能撤走,要撤离十万难民是不可能的。 回到第1军司令部,柳原植向军长金白一汇报了情况,金白一立即召开了参谋会议,会上参谋们都反对抛弃难民,甚至有人说“与其让他们死在共产份子手里还不如让我们来解脱他们”的极端之语。金白一说道:“如果美军真的不肯带上难民,那我们第1军就和难民一起走陆路撤退!” 会议刚结束,美军宪兵找到柳原植,请他到第10军司令部去,到了之后,阿蒙德对他说,可以带三千难民,多了不行。“不,阁下,我们金军长已决定和难民们一起走陆路撤退了。”“Oh No!”阿蒙德调转视线说道。柳原植刚走出房间,又被叫了回去,阿蒙德又说道:“这是最终方案,没有余地了,等士兵和装备上船后,只要能装得下,难民能带多少就带多少,这总行了吧!”阿蒙德的让步最终使九万八千名难民得以撤离。 难民是在士兵与装备上船后才登船,时间很紧张,而且最后仍然有不少人登不上船,在LST运输船船头舱门关闭时,有人扒不上船落海,有人绝望跳海……挤上船的难民们在茫然中看见身后的埠头被爆破。港口内所有的设施都被炸毁了,码头上硝烟四起,爆炸声和冲击波使运输舰都在摇晃。 当天的汉城市民也已经开始避难了。12月5日平壤被中国军队占领后,为了避免战争初期的混乱和悲剧,韩国政府就已经着手撤离计划了,特别是社会部部长许政,在与内务部部长赵炳玉、交通部部长金锡宽协商后,拿出了一个对避难市民的援助方案。因为各地的难民不断流入汉城从而引发了混乱,所以这个方案要求在麻石设立收容所,然后经广州再向南疏散。另外在广州与水原之间再设立一个收容所,提供食物与住宿。 从英国留学归来的专门从事救援研究的京畿道厅社会科科长金学默受社会部委托,开始研究冬天撤离时难民的保护措施。金学默建议在军用道路外增设难民通道、专门成立救援部门、尽可能多的设立救护所,部长许政都接受了。社会部设立了救援对策办公室,整合了各部门,相继设立了救护组、物资组、医疗组、运输组、涉外组、后勤组、策划组等。这些准备以及在各地设立收容所、救护所等工作一直的进行,12月24日基本已经完成。 而当天,一项避难计划传到了东京。驻日大使金龙周提出了“百万人日本移住计划”。金龙周担心美军会撤到日本,询问了麦克阿瑟司令部的参谋长黑奇,黑奇表示否认,但金龙周还是不放心,“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么为了保留反击的火种,必须要确保韩国人才,最少要移一百万人到日本。”金龙周回忆说,当黑奇听到这个计划后,觉得是个好想法。而且美远东海军司令乔伊中将和空军司令斯特拉特迈亚也表示支持。然后,金龙周找到日本官方长官冈崎胜男,希望在北九州借块地安置一百万韩国人。冈崎听完之后很为难。朝鲜战争给在日本的朝鲜人也带去了深刻的影响,随着战幕拉开,在日朝鲜人也分为南北两派,在日本各地纷争不断,如果再来一百万的话……另外在九州的什么地方进行安置呢?就算安置下来,他们和周围的日本人如何相处呢?弄不好,还要搞出个治外法权的“韩国市”来……冈崎认为这是首相级别才能决定的事情,然后推荐了两个“首相身边的人”给金龙周,而那两个人认为这是日本向韩国赎罪的好机会,表示出了积极的姿态。金龙周随后向李承晚做了汇报,希望实施计划。除了金龙周的回忆没有这个计划的详细内容,日本方面和美国军方也都没有关于这个计划的记录。另外,李承晚对这个计划的反应也没有记载。就在金龙周递交这个计划的当天,李承晚发表了汉城避难声明。 “我的美国友人们劝告我说,所有非战斗人员特别是未到达征兵年龄的男子最好撤离汉城,我们必须接受这个劝告,南方有亲友的人们,请尽早携带粮食和衣物离开汉城吧。” 李承晚自己暂时还不想离开汉城。前一天,即23日下午,李承晚接见了“美国友人”AP通信社记者D•金时说:“我不逃,我有手枪,我就待在景武台,我的妻子也和我一样,宁死也不要被征服!” 不过他也不反对市民们的避难行为,而市民们的避难行动随着李承晚的总统声明正式开始了,火车、卡车全部开动,但最主要的方式还是徒步。汉江上在人行桥的旁边和通往东水库、麻浦方向共架设了三座浮桥。市民们在雪花和寒风之中蜿蜒渡过汉江,道路由于积雪而变得泥泞不堪,人们背着行李,扶老携幼,踏着前行者的足迹默默的向南而去。汉城的夜晚寒风凛冽,而难民的队列却一直没有停歇过。东京,街头男男女女络绎不绝,因为星期天是圣诞夜,银座从早上开始就挤满了人,非常热闹,YMCA主办了游行活动,酒吧、舞场一直喧嚣到深夜,和汉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正奔赴战场的李奇微是不清楚这种状况的,李奇微按照计划仍然在飞机上。 李奇微的飞机到达阿留申群岛的阿达科岛前一个小时,天亮了。在快到阿达科岛时,李奇微想起要弄一下自己的头发,就用无线电托岛上的海军基地司令帮忙联系理发店。落地后,基地司令哈密尔顿上校和理发师一起迎接了李奇微。随后又经过了12个小时的飞行,“星座号”抵达了羽田机场,时间是12月25日晚上十点五十分。因为时间已晚,觐见麦克阿瑟的时间约在了翌日,李奇微在美国大使馆宿舍休息了一晚。 12月26日上午七点,李奇微一边看着妻儿的照片一边吃着早餐;上午九点,拜访了第一生命大厦的总司令部。报到的形式东洋和西洋差不多,和原日本陆军一样,站在麦克阿瑟面前:“美利坚合众国陆军中将马修.李奇微就任第8集团军司令,前来报到。”然后麦克阿瑟庄重的说:“祝贺你就任。”随后舒展面容,握手寒暄。喝完咖啡后,李奇微和麦克阿瑟进行了会谈,列席会谈的只有参谋长黑奇少将。对李奇微而言,麦克阿瑟是他陆军士官学校时期的教官,黑奇则是二战末期欧洲战线时期的部下。会谈的气氛始终很平和,麦克阿瑟对李奇微准备好的问题都如实作答,对于战况也表达了明确的意见: ——只要有可能,就要固守汉城。这在心里上、政治上具有重要意义; ——我军补给不充分,士兵在寒冷环境下作战非常辛苦; ——得不到空军的战术支援攻击,无法阻止敌人补充兵员和给养; ——过低评价了中国军队。沃克曾说,他们的行动避开了道路而选择山脊或山丘,能进行纵深攻击,运动及战斗选择在夜晚进行。 麦克阿瑟告诉李奇微自己的最终目标是:“熬过目前正在扩大的失败时期,保证韩国的安全。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判断,我都会支持你,我对你完全信任。” 等麦克阿瑟说完,李奇微提出了三个问题。 “如果苏联参战了,怎么处理?” “第8集团军将撤回日本。” “如果敌人加强了南下的进攻并且使我们不得不后撤时,我们是否仍要为了韩国而坚持到底?” “是这样的。” “如果我捕捉到好机会决心攻击的时候,而您表示反对。怎么办?” 听到李奇微最后的问题,麦克阿瑟微笑道:“第8集团军是你的部队,马特,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干漂亮点!”李奇微很感动,麦克阿瑟的话语显示出对他的极度信赖,不光是在心理上,而且是在有关指挥权的具体内容上。同样是第8集团军司令,已故的沃克和李奇微相比,无论是地位还是权限都有很大的不同。沃克时代,第10军从第8集团军中分离出来成为麦克阿瑟的直属部队,而李奇微上任后,第10军将重新编入第8集团军序列。这样驻朝鲜半岛美陆军战斗兵力将以第8集团军为主,新任司令官李奇微将成为名副其实的朝鲜战线美军指挥官。另外,沃克虽然可以决定攻击、守备、撤退事宜,但仍然需要得到麦克阿瑟的首肯,而李奇微已获得委任全权处置一切,其行动无需向东京征求意见。“第8集团军是你的部队……”麦克阿瑟这句话保证了李奇微拥有的权限。可以说,李奇微获得了麦克阿瑟颁布的“口头委任状”。 李奇微很受鼓舞,又和幕僚们开了会,然后于正午离开了羽田机场,下午四点出现在了大邱,第8集团军的司令部就设在这里。翌日,12月27日晨,李奇微乘坐B17轰炸机飞往汉城,他穿着二战时担任空降部队指挥官时的战斗服,胸前挂着两颗手榴弹,当然,为了防止手榴弹误暴,里面的炸药已经被去除了。李奇微精神百倍,坐在副驾驶席上,从机头的窗口确认着在地图上看熟的半岛山野,到了汉城之后,直趋第8集团军前线司令部。 “各位,我是来带领大家进攻的!”李奇微将第1军军长F.米尔潘少将、第9军军长B.穆阿少将、第8集团军副参谋长W.科里阿上校三人召到司令官室,对他们直言道。虽然麦克阿瑟说过无论进攻还是后退都由李奇微自由决定,但在李奇微胸中只有“反击”二字。 “两个军连接情况……右翼的第9军和韩国第3军的联络……反坦克以及防步兵地雷的数量……阵地用探照灯……”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三个人一一回答,接着李奇微指示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迅速做好攻击准备,然后前往总统官邸去拜会李承晚。 美国驻韩大使穆乔陪同前往,在车里向李奇微谈及李承晚担心美军会撤往日本这件事。见到李承晚后,李奇微握着他的右手,说道:“能到贵国来真是太高兴了,总统阁下,我是来保卫贵国的。”李奇微回忆说,李承晚似乎就在等待他的这句话,脸上一下子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握着自己的手来到房间里,夫人弗朗西丝科端来了红茶和饼干。李奇微接着说道:“第8集团军不会离开朝鲜半岛,一旦做好准备就将转入攻击。”李承晚搓着手不断发出嚯、嚯的欢声。李奇微微笑着应对着“敢斗精神”的奉承,离开了景武台。 归途中,穆乔大使经过再三犹豫,对李奇微说道:“作为文职,不知我能不能提点军事上的意见呢?”“请说,大使,您具有战略及战术眼光,我多次拜读过您的报告。”“刚才,您对李总统说要展开攻击,而在我看来,别说攻击了,第8集团军现在的防御都成问题。”“是吗……”李奇微下意识的握住了胸口的空手榴弹,看着穆乔,李奇微是知道第8集团军的苦境的。 第8集团军中,配置在第一线的美军部队只有第1军第24师和第9军第25师,第1军骑1师和第9军第2师因为损失较大正在改编。第10军的陆战1师虽已达到马山,但余下的第3师和第7师现在仍在东海岸海面向南运送中。近期第10军可以完成在马山、釜山地区的集结,不过运送到前线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第一线的兵力除去韩国部队只有第24师和第25师两个师,而且其战斗力已降到了原来的三分之二。 联合国军战斗兵力方面,以最大化来考虑,包括韩国军14万,美军10万,其他部队1万,共计25万。 另一方面,三八线北方,根据美军的推算,中国军队28个师27万6713人,北朝鲜军12个师及游击队16万7283人,共计44万3456人,其中第一线兵力约有15五万人,侦察认为正在进行新攻势准备。 前一天,即12月26日,在大邱碰面的第8集团军参谋长阿兰少将也认为中国军队的新攻势迫在眉睫:“我们连日发现了敌人的新部队,敌人明显在集结兵力,不知何时会发动攻击,战线目前像死一样平静。”听了阿兰的汇报,李奇微更感到有必要进行转守为攻,并认为反击是可能的。自己方面的步兵也许出于劣势,但是握有制空权,而且在火力上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按照阿兰少将的情报敌人正在准备新攻势,那么现在正处于展开前期,如果现在发动反击,极有可能一气扭转战势。 李奇微在东京时就下定了反击的决心,在大邱更是坚定了这一决定,甚至决定从汉城开始反击。但是穆乔大使摇了摇头,说道:“将军,你看一下指挥官们的脸色吧,他们哪里有反击的干劲啊?” “脸色?……”如此一说,李奇微想起了两位军长和副参谋长科里阿,他们似乎对自己发出的转守为攻的指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确实如此,反击不可能只凭一纸命令就会获得成功,不仅要有战意和对指挥官们的信赖,还需要让官兵们的胸中充满使命感,若非这样,任何战斗都无法获得顺利执行。”李奇微思索着返回到第8集团军司令部,一到司令部就开始安排第一线视察,他要看一看自己的第8集团军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感到有必要核实一下穆乔大使的警告。 李奇微乘坐轻型飞机、直升机、吉普陆续视察了第1军军部、英29旅、美25师、美25师27团、韩国第1师……行程很艰苦,主要是乘坐吉普车,对55岁的李奇微来说是有些劳累的。他认为坐在有顶有窗的车上不方便视察,所以选定要吉普车。“让官兵们看到上了年纪的指挥官和自己一样在雪中泥中行动,会提高他们的士气的!”正是在这种思想下,李奇微穿着二战时期的战斗服,戴的帽子是没有保护耳朵的单帽,手套也不是防寒专用品,只是普通的皮手套。天上飘着小雪,坐在寒风中的吉普上不出十分钟就得捂捂耳朵,鼻子也冻的通红,“我都觉得快要冻死了。”这就是作为指挥官的精髓,这种展示是不能停止的,李奇微蜷缩在吉普车中继续着视察。 终于有一位少校拿来了防寒帽和防寒手套,然而相对于旅程的艰辛,或是说肉体上的困苦,所到之处的部队给他心理上的冲击更加强烈。穆乔大使的话是对的。“坦率的说,第8集团军已丧失了自信心,我从下士到将军们的眼中、走路姿势中能够读出来,他们一点没有那些战意旺盛部队所拥有的警戒心和攻击精神,哪里都没有发现。” 士兵们的动作慢慢吞吞,和他们说话也显出有意躲避的样子,就算有些士兵开口回答,也只是说些吃不饱饭、不能按时吃饭、太冷、想给家里写信却无笔无纸、防寒服不合身等等对生活不满的牢骚。李奇微对这些士兵表现出的不满情绪表示同情和理解。“由于补给跟不上而让士兵陷入不幸的环境,不是士兵的错,是上层政策制定者的责任!”李奇微马上指示用直升机运送文具、餐车向前线移动、储备防寒手套以备前方使用等事项。虽然李奇微表现出了对士兵的同情,但对于指挥官们却是劈头盖脸的批评与呵斥。 李奇微最不能容忍的是忽视敌情和地形这两项战斗的基本要素的行为。在第1军司令部作战室里,墙上挂着朝鲜半岛地图,三八线北侧画着一个鹅蛋大小的红色圆圈,圈中写着数字“17400”,一看就知道代表的是中朝军队兵力,但是却没有标明敌人部队位置和行动方向的记号,等于是说所有有关敌情的内容都包含在这个红圈之中了。 “这是什么?骗子房地产的广告?难道就没有更多的情况了?”李奇微想起了在大邱从参谋长阿兰那里获知的情况,跺着脚怒喊道,“战线目前像死一样平静?!阿兰少将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根据这个红圈来的吧!”虽然很生气,但随之而来的不安和恐惧涌上心头,李奇微立即命令米尔潘:各部向前方派出侦察兵与敌人接触,无论死活一定要抓些中国俘虏回来。“侦察兵与敌接触后,绝对不能脱离,要像斗牛犬一样咬住。”李奇微皱着眉头道,“这不是士官学校里教的最基本的战术吗?” 作为指挥官,除了必须掌握敌情之外,熟悉作战战场的地形也是基本素质之一。前方有什么,植被如何分布,道路与河流的走向,坦克能否开动,如果不知道这些将无法进行战斗。但当李奇微来到一个步兵部队视察时,一位营长报告说和右翼的连失去了联络,原因是无线电坏了。“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印第安人在没有无线电的情况下也能和远方的同伴交换信息,不是吗?”“但是,将军,路太难走了,吉普车没法开……”这下李奇微再也无法忍耐了,对着那个营长臭骂道:“你的腰下面长的是什么?难得不是脚吗?吉普开不动就给我用脚走!快去!快跑!去看看你部下的情况!”在李奇微的怒喝下,那个营长一阵风似的跑了。 翌日,12月28日,李奇微仍然在前线巡视。 汉城,市长李起鹏发表了讲话,呼吁市民不要逃难,安心从事生产生活。李承晚也发表了声明,称自己和韩国政府不会离开汉城。这些当然在李承晚与李奇微会谈结果影响下发出的,但是,汉城市民的避难风已达到了最高潮。从汉城南下,或从仁川走海路,汉城市民陆续出发逃难,当天,车站、码头挤满了等待出发的市民。 根据新闻报道统计,截止当日汉城共有84万市民出走避难。政府职员提前领了一个月的薪水,一般职员被通知各回老家等待消息,这些职员陆续带着文书、材料紧急向南转移。当日汉城市的人口没有准确的记载,大约有120万或130万人,其中80多万人避难走了。汉城市内人影稀少,北风的呼呼声显得越发凄凉。 前线,李奇微现在以“士官学校教官”的心境给各部队上“教育”课。视察和对话中,感觉无论是指挥员还是士兵,军事基础知识似乎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在一个师,他“教授”了火力的应用,“这些是炮兵学校的内容,书上都写着,希望你们好好回想回想!”因为第8集团军的火力不足,李奇微已向华盛顿要求再派遣十个炮兵营来,但是他对部下强调,仅仅拥有火力是不行的,“枪炮是用来发射炮弹子弹的,即便是步枪、高射炮、反坦克炮这些火力如果不能活用的话,要再多的补给也是白搭!”意思就是要求部队善于战斗。在其他师,还得给指挥官们上补给课,“我们使用的补给品,全部是从数千英里外的本土运来的,耗费了时间和金钱,今后谁要是无端放弃资材和装备,就要军法处置,只有消耗于战斗才可以。”和火力课的意思一样,就是要求部队学会使用资材进行战斗。对指挥官们上的“领导”课并没有讲太多,“不要让地下的先辈们感到叹息,美国正面临力量和权威的危机,能拯救我们失败的只有我们自己,战斗时,我会和大家在一起,师长和第一线的营长、军长和团长一起行动,文书的处理可以留到夜里进行。”仍然是强调战斗,李奇微在前线的奔走始终在激扬前线部队的战意。 当天,前一天派出去的侦察行动收到了效果,报告说中朝军队已进至开城附近,另外发现有敌人大部队正在中部战线南下。事态已相当紧迫了。很有可能敌人会像开战时那样,在华川至春川一线展开助攻,而主攻部队则向议政府至汉城一线强攻……李奇微于12月29日回到了大邱的第8集团军司令部,发表了如下声明:“令我高兴的是,我确信包括第8集团军在内的联合国军将获取最后的胜利。” 同时,李奇微经过策划下发的作战是一直延续到釜山的阵地防御作战,在从边境至釜山约三百公里的地域中设立了六处抵抗阵地——1.边境、2.汉江南岸、3.平泽至三陟、4.锦江、5.小白山脉、6.洛东江。边境阵地是在临津江南岸至三八线南侧沿线,汉江南岸阵地是水原以北至杨平、洪川、注文津一线,平泽至三陟阵地是平泽、安城、原州、三陟这条韩国最窄的地域,锦江阵地是从锦江南岸至小白山一线,小白山脉阵地是以用小白山脉为天堑的抵抗线,洛东江阵地即沃克曾经使用的保卫釜山桥头堡的防线。 首先安排的是“边境阵地”的抵抗。为此,李奇微在第一线配置了美第24师、美第25师以及韩国首都师、第1、第2、第3、第5、第6、第8、第9师,而美骑1师、美第2师、韩国第7师和美第10军则预先在平泽至三陟一线展开。目的是一旦边境阵地被突破,以汉江南岸阵地为阻滞阵地,为部队撤至平泽至三陟阵地节省时间,然后在平泽至三陟阵地、锦江阵地进行持续抵抗,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则经小白山脉阵地进入洛东江阵地这个“背水之阵”。 李奇微的考虑当然不会是一味地从边境阵地依次退往洛东江阵地,他严令各阵地要最大限度的让敌人付出代价,一旦获得机会就立即果断地转入进攻。 北朝鲜军曾经在“釜山桥头堡”前停滞了脚步,中国军队也很可能在途中就跟不上步伐了,中国军队之前的进攻因为补给不济,都是在两周至二十天左右就结束的。 李奇微的内心一直没有完全放弃在不远的将来进行反击的念头。他的吉普穿梭在前线,该做模范时做模范,该说服时说服,该训示时训示,该呵斥时呵斥,目的就是激发部队官兵的战意,增强他们的自信心和使命感,“我要做的并不是标新立异,只不过是一个老练的指挥官该做的最简单最基本的工作。”但是前线面对如此基本简单的战斗要领的反应是迟钝的,李奇微两天的视察并没有获得多少效果。“我的第8集团军已失去了进攻欲望,在近期展开反击是不现实的。”猛将沃克率领的第8集团军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呢?为什么——这让李奇微感到很焦虑,然而现在没有时间去探究这个“为什么”了,只有努力去处理这个现实。在这个现实上所能望见的将来是暗淡的,丧失战意的部队的命运在战史中是明示的。 李奇微于12月29日夜密电麦克阿瑟:“有必要考虑第8集团军撤往日本、韩国军队撤往济州岛进行继续抵抗的事宜。”第十八章 华盛顿和麦克阿瑟 219.正月攻势 麦克阿瑟是深刻理解第一线的情况的,他在接到李奇微的密电后随即向华盛顿去电:“如果无法实现扩大战争的企图,我们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缩小战线向釜山后退,甚至是撤离半岛……”当然,这份电报的意思并不表示麦克阿瑟想从朝鲜半岛撤离,麦克阿瑟决不想在不败的美陆军军史上留下自己失败的记录,他把从半岛的撤离与当年太平洋战争时菲律宾巴丹半岛的体验联想在了一起,李奇微现在就处在当时他的位置上。电报其实就是要求增兵:如果不想失败就立即派军队来。 华盛顿的参谋长联席会议很容易就明白了麦克阿瑟的意思,翌日,12月30日发来回电:“……我们目前没有向朝鲜输送兵力的打算……朝鲜以及中国的成功将助长其它危险地域的共产阵营的军事行动,会给美国和同盟国造成紧张……我们考虑朝鲜不应是个进行大规模战争的地方,如果向朝鲜增派兵力,包括日本防卫在内的美国对全世界的责任能力将面临危险……要求其他联合国成员向朝鲜派兵或确保兵力很困难……您的部队被压迫在锦江及其东方,如果中国军队明显持有能将您的部队赶出朝鲜的兵力并向防御阵地进攻,您有必要做出向日本撤退的指示。”电报的意思是保持现状继续战斗,作为参谋长联席会议来说,准备和认识都不成熟,所以要尽量避免升级为“第三次世界大战”。为此必须防止朝鲜战争扩大化,朝鲜战线能在现有状况下继续战斗是可以期待有效的结果出现的。此前的战斗敌人因为遭受损失和补给不足停止了前进,如果第8集团军能进行强烈抵抗让敌人付出高昂代价的话,也许就能阻止住敌人的进攻。另外,参谋长联席会议必须注意的是苏联的动向,如果苏联呼应朝鲜的情势向日本施加压力,那该怎么办?“因为日本空虚,很容易被苏联轻易占领,失去朝鲜和日本是自由世界阵营无法容忍的事情。” 总参谋长科林斯指出“这将导致亚洲完成赤化”,因此参谋长联席会议希望麦克阿瑟能在守卫日本的同时在朝鲜半岛进行“奋战”或“适时的撤退”。 麦克阿瑟与华盛顿之间往复交换意见,他的主要观点是:(1)中国沿岸的封锁;(2)使用舰炮和空袭破坏中国的军需生产能力;(3)投入国民党军队;(4)允许国民党军队反攻大陆。麦克阿瑟认为这四项是必须要执行的措施,他强调为避免从朝鲜半岛撤退并完成日本的防卫任务,“除此以外没有其它方法。” 华盛顿方面感到左右为难,科林斯说:“麦克阿瑟的提案中实施任意一个就意味着和中国进行战争,但是,联合国没有向朝鲜半岛以外地区派遣军队的意思,对美国来说也没有向中国宣战的名分,这是个很有诱惑力却无法实施的提案。” 那么,该怎么办呢?科林斯回忆说:“像那个时期那样进行苦思冥想以前是没有过的。”当时东京和华盛顿之间的交互反映出双方都有回避责任的倾向。华盛顿方面以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为名拒绝增兵,想让麦克阿瑟背负从朝鲜撤退的责任。而麦克阿瑟一方,以为了获取胜利为由,向华盛顿提出明显会遭到拒绝的进攻计划,显然是想将失败的责任推给华盛顿。当然,双方都是相互明白“底意”的,只是在进行提案与反提案的拉锯。为此,华盛顿对麦克阿瑟提案的回复是迟缓的。 就在双方还在往复检讨提案之际,朝鲜战线的新事态——中国军队的新攻势——发生了。 12月31日,星期日,早晨,李奇微离开了大邱的司令部前往汉城,根据收集到的情报显示,中国军队的攻击已迫在眉睫,北朝鲜挑起战争的时间就是星期日早上,元旦的前一天正好是星期日,所以31日晚上是个危险的时间。李奇微对参谋长阿兰少将说道:“我有预感敌人今夜会来,也许是在明天。如果明后天没事的话我就回来。” 上午九点李奇微抵达金浦机场,正午前在汉城的第8集团军前进指挥部吃完饭后便开始了前线视察,访问过第1军和第9军司令部后,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在前线部队进行了巡视。冷风飕飕,吉普车经过的村落无一例外毁于战火,焦木处处,一片荒凉。因为兵力不足,每个阵地担任的正面比较宽广,使得阵地的配备显得很稀疏,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忽视掉友军的阵地,感觉阵地被大地吸收进去了。 李奇微回到汉城的前指是下午两点多。冬日的白天很短,下午四点半天就暗了下来,随着黑暗笼罩汉城,北风呜咽着宣告夜晚来临,中朝军队的“正月攻势“开始了。 “我预料到了敌人的进攻路线,但是他们的兵力已超出了我们等够对抗的限度。”正如李奇微所记述的,中朝军队的主攻方向是高浪浦和议政府正面,助攻方向是春川。助攻由北朝鲜军两个军10个师和中国两个军6个师担任,主攻兵力为中国军队五个军15个师。 主攻汉城的一个军3个师突破高浪浦韩国第1师的防线,进往北汉山,另一个军3个师攻击韩国第6师的正面沿涟川、东豆川、议政府前进,再有一个军3个师击破美第24师后沿铁原、抱川、议政府一线向汉城进军,余下的两个军6个师突破韩国第2师进至汉江与北汉江的交汇点包抄汉城的背后。 判明中朝军队正月攻势的作战计划是在后天。除了最左翼的土耳其旅、临津江下游的美第25师和东海岸的韩国首都师没有遭到攻击外,其他一线部队全部遭受了“正月攻势”,一时间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所有部队的情况几乎一样。随着日落,联合国军前线一带落下了炮弹,持续了约一个小时,然后韩国军和美军就被像地底下涌起一样的唢呐声、喇叭声、哨子声、锣声所包围了。美韩国前线的间隙中不知中国军队的先锋是何时突破进来的,其中一部已侵入阵地深部。美兵、韩国兵拼命抵抗,调动了一切火力,但是前后左右那像乐队一样的声响折磨着士兵们的神经,四面八方飞舞的手榴弹切断了通信线,指挥系统陷入混乱。阵地前的雷场和铁丝网根本没有作用,中国士兵前仆后继,以自己的牺牲为战友开路。炮火和照明弹照耀下的前方的山和山丘上全是中国兵,像山洪一样顺着河谷和山道冲了下来。 这是真正的“人海”,一会功夫,美韩军阵地就陷入了人海之中,被分割孤立。黑暗中地动山摇,攻击像浪涛一样一轮接着一轮,指挥员和士兵都感到了无形的恐怖,胡乱的扣动扳机、拼命的装填子弹,在畏惧中韩国第1师、韩国第6师、美第24师19团的前线崩溃了,第8集团军正面被扯开了约十公里的大口子。天亮之后,李奇微的吉普向前线飞驰而去,1951年1月1日,新年的第一个早晨,李奇微却一点新年的心情都没有,刚出汉城才数英里,就碰上了南下的车队,那是退下来的韩国军队,卡车上塞满了韩国士兵,而且基本上没有带着武器。 “Stop!Stop!”李奇微跳下吉普站在路中央,喊道。“完全就是想要堵住汉江的流水一样徒劳。”李奇微回忆说,车队根本就无视他,从他边上绕了过去。他又不会韩语,也没有带翻译。他看见车上有一个像将校模样的军官,就问他会说英语吗,而那个军官目光呆滞毫无反应,李奇微放弃了。“回想起来,韩国真是不幸,开战以来频遭打击,多数指挥官都战死了,现在军官中拥有连队指挥经验的都很少。考虑到韩国部队的实情,李奇微也没法进行责难,只得考虑在后方设置防线,等撤到这条防线后再进行整编。 李奇微下完必要的指示后,拜访了李承晚。“我想请您帮个忙,您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趟前线,给官兵们讲个话,让他们重新振作起来?”李奇微自己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最好的手段,但是,一旦下了决定,就立即执行,这是李奇微的思考方式。李承晚当即接受了邀请,两人乘坐侦察机飞往议政府前线。飞机是蒙布的老式的侦察机,在寒风中飞行机舱内就像冷库一样,李奇微穿有防寒服,而李承晚却只穿着白木棉的韩服,但是他始终没有说过一个“冷”字。 到了前线,退下来的韩国士兵已集中到一起,供应饭菜,配备武器,重新整编。李承晚快速走到官兵中间,和他们说起话来。李奇微虽不懂韩语,但他从热烈的声调中能够明白李承晚在竭力鼓动,李承晚身边的围了个大圈子,不时发出拍手声和呼喊声。 “总算没令人失望,他们会奋起战斗的!”演讲结束后,李承晚回到吉普车上,拍了拍李奇微的手臂说道。果然,韩国士兵们吃完饭,拿起了武器,上了卡车向前线驶去,一直到晚上他们都在战斗阻击敌人的进攻。 在战场巡视了一圈之后,李奇微已确定战况非常不利。第8集团军被潮水般的大军和汉江夹在中间,半冻的汉江上浮满了流冰,使得能渡江的地方只剩下两座桥。“如果中国军队发动总攻,我们不知能坚持多久,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让敌人付出代价,退到下一个阵地。”李奇微是这样判断情势的。下一个阵地是预定的六个阵地中的第二个——汉江南岸阵地,李奇微正在犹豫是不是现在就下发后退命令。在已无法立足的前线,如果耽误了后退时机,退路肯定将陷入一片混乱,而且给李奇微下决心的时间很短。1月2日,天光放亮后,传来了中部战线出现危机的消息。说是危机,实际上已全线崩溃了。 守卫春川正面的韩国第3师在北朝鲜军的压力下苦苦支撑,同时侧背部遭到了潜入的北朝鲜军第10师的渗透。和韩国第3师一起相邻的守卫春川北侧的韩国第5师、第8师也受到了夹击,前往救援第3师的第7师也不断的遭到袭击,通讯线路几乎都被切断了。 李奇微指示第10军军长阿蒙德前往救援,让他的第2师和第7师向原州方向北上。还没等第10军赶到,突破了中部战线的北朝鲜军向大田和大邱方向进犯,第8集团军眼看着就要被分断成东、西两截了。 午后,李奇微走访了各军、师长,收集意见,指挥官们都说抵抗能力已接近极限了。“是该后退了,我终于勉强下定决心,再一次让韩国的古都沦入敌手。” 1月3日晨,李奇微下达了向汉江南岸撤退的命令—— 美第25师担任后卫在汉城外周阻击敌人,其间美第1军和第9军退至水原至杨平一线阵地,美第10军和韩国的第3师、第5师、第8师共同确保杨平至洪川一线。韩国第1军、第2军保持洪川至注文津一线,美骑1师转进至安城。 后退中最重要的就是汉江上的桥梁,和开战时一样,汉江的桥梁左右着军队和市民的命运。李奇微任命骑1师的C•帕马准将为交通总指挥,全权负责桥梁的安全。“只要你认为必要,任何命令都可以以我的名义下达,任何命令!” 接着,李奇微通过驻韩大使穆乔劝告李承晚离开汉城。“下午三点以后将禁止市民上桥,希望他能在此之前撤离。”李奇微明言,晚一分钟都不行,因为三点以后桥梁将归军队管理,就是总统也不给过。汉江西南方向传来了猛烈的爆炸声,烟雾飘起在冬日的天空中。 当时,在金浦机场储备有50万加仑汽油、燃烧弹2.5万加仑,富平的补给基地“阿斯科穆”、仁川的码头都有堆积如山的补给品和铁桶。第8集团军将地面部队所必要的弹药、粮食、资材向天安、大田方面运送,而面对庞大的燃料和航空汽油却没有多余的运力来运送。此时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就是销毁这些燃料造成的。工兵的炸药将铁桶炸上了天,爆发的燃料形成的火球四处飞溅,把仓库点燃了,美军飞机也加入作业,像做演习一样把金浦机场的跑道炸成了“月亮表面”。 李承晚夫妇和内阁成员乘汽车离开汉城,前往釜山。李承晚并没有像穆乔大使想象的那样,又来“我要死在汉城,给我枪”的那套把戏,只平静地说了声“是”。 李奇微于下午三点多乘吉普来到汉江桥畔,视察撤退情况。“卡车队列,首尾的保险杠都快碰上了,缓慢地在浮桥上移动着,车队旁边是步兵的队列。等到八英寸曲射炮和大型坦克出现的时候,我的心跳加快了,非常担心浮桥是否能承受得住炮车和坦克的重量,好在它们在工兵的调度下保持着75码的间隔,安全的渡过了浮桥。” 桥在下午三点开始禁止市民通行,转为军队专用,李奇微就是来视察三点以后的撤退情况的。而此时市民的避难还没有结束,映入李奇微眼帘的是在桥两边的冰面上过河的难民的身姿。“现代人类的悲剧之一”李奇微是这样描述当时的光景的。汉江的水面正处于刚刚结冰的时期,有许多地方的冰面相当薄。难民们顶着寒风在冰面上行走着,有母亲抱着孩子的,有父亲背着生病的祖父母的,头上顶着行李,也有在冰上拖着家财的,有推两轮车的,也有用牛车推着一家子的。知道冰面状况的李奇微也在为他们捏一把汗,有一头牛踩破了薄冰,一下子倒下并调入冰窟窿中消失了,但是,难民的队列只是避开了破冰点,一点停顿都没有,没有人对倒地的人施以援手,因为谁的手都没有空闲。没有人梗咽,没有人哭泣,只有鞋子踏雪的声音和叹息声,难民们默默的行进着。 过桥后的卡车、炮车、士兵、坦克的队伍源源不断,但并不和蜿蜒的难民队列发生冲突。“这是我,也是所有目击者一生难忘的景象。”李奇微一直在桥畔站到日暮,在副官的几番催促下,才乘车过桥前往永登浦的战斗指挥所。而难民的队列已给李奇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月4日,李奇微召集了记者,述说了自己目击的光景,希望他们把这个状况如实在美国报道。李奇微所要强调的是难民们忍受着如此这般的苦楚,是为了追求自由,希望美国国民能够对韩国难民表现出理解和同情。“在最寒冷的时节,又受到了原子弹攻击的警告,向两百万人口的都会发出撤离命令,这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宪兵封锁了道路,他们只能徒步翻山越岭,那又是怎样的光景呢?肉体上要受多少的煎熬呢?那些习惯了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美国国民能承受这样的艰辛吗?”李奇微丢下夫人和1岁8个月的儿子独身赴任,也许是看到了冰雪中难民母子的身影不由想起了故国的妻儿,从而发出了这番感慨。 在韩国,这次从汉城的撤离称为“一.四后撤”。但正如前所述,汉城的撤离工作早已实施,到三日市民基本上已撤完了。在半岛酒店设立的“联合国民事援助处”共约400万人份的救援物资,这些物资被有组织的分配到了各地方的救护所。水原、大田、木浦、釜山及其他救护所都在主要街道和场所设立了食品救济中心,使用罐装奶粉向南下的难民提供热牛奶。与开战初期那次汉城撤离相比,这次难民的受害情况几乎为零,这多亏了事前准备和提早通知。1月3日下午李奇微看到的难民队列实际上是最后一批。孤儿院和养老院里收容的老幼早被优先用汽车送走,1月4日的“一.四后撤”其实是指乘火车避难的约27000人的行动,共装了180节车厢,客车、货车都用上了,客车没有取暖设备,车上的难民饱受严寒之苦。 负责难民事务的是社会部部长许政和副部长崔昌顺,他们两人于当日撤离,汉城车站站长申錞雨则搭乘了最后一趟列车。“车厢内还是比较空的,到了安养,大批难民涌了上来,连货车都扒满了人。” 李奇微从永登浦的战斗指挥所返回了汉城的司令部,开始整理行装。妻儿的照片、袜子、衬衫等随身物品装进包里,包是从华盛顿带来的军用包,在包的底下发现一件旧睡衣,是二战时的出品。“将军,这个用来擦皮鞋好了。”“不,还有别的用途呢。”李奇微从勤务兵的手里拿过旧睡衣,用图钉钉在墙上,然后写上“送中国军队司令官阁下,第8集团军司令谨呈”。 韩国第1师师长白善烨在后退途中造访了安养的美第1军司令部,问军长米尔潘:“将军,您对这场战争的前途有什么看法吗?”“这是个难题,坦率的说我不知道。”战争方针的策划归于华盛顿,华盛顿会根据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来做出决定,这其中的过程不是一个军长所能了解的。中国到底有多少能力,到底有多大的决心,到底有什么样的计划,这些将会决定战争的走向,而一个军长是不可能判断出来的。“不过,看似对方拥有攻克釜山的能力……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就是联合国军退往日本。”根据李奇微的说法,米尔潘是“消极派”将军之一,实现左顾右盼,始终避开白善烨的目光,没有自信的回答着,又反问白善烨道:“如果出现万一的情况,你准备怎么办?”“我是韩国人,这里是我的祖国,我将战至最后!”联合国军如果撤往日本,就算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要去打游击,白善烨说的很是凄壮。 白善烨和米尔潘的对话发生在傍晚时分,此刻,汉城已完全变成了“无法之都”。第8集团军中担任后卫的英29旅(T.布罗迪少将)撤离后,中国军队的侦察部队出现在了郊外。汉城还留有准备欢迎中朝军队的市民和邻近地区流入的难民,军警已踪迹全无,北风在黑暗的街道中刮起,掠夺开始了。街道已多数毁于战火,完好的大楼和民居的数量并不多,暴民们开始放火、抢劫。虽然中国侦察兵也曾开火制止,但掠夺的人影终夜不绝。 两天后——1月6日,第8集团军的左翼安预定计划完成了平泽、原州、三陟沿三十七度线设置的防御线。美第1军的第3师和第25师、韩国第1师、英29旅在安城川南岸的平泽至安城一线布防,其右翼的美第9军将美第24师、韩国第6师、英27旅配置在竹山里至长湖院北侧一线。李奇微敦促各部队加快布防,等接到布置完成的报告后,立即命令部队进入战斗状态。 相邻的中部战线,中朝军队针对原州的压力陡增,可以预想对西部正面的大规模攻击一触即发。原州是中部战线的要地,如果原州失守,敌人将可以经由忠州向大田、金泉进击,或选择向堤川、荣州出击扑往大邱。担任原州攻击的是北朝鲜军第2师、第9师、第31师,这三个师从东西两面夹击原州并准备分割韩国守军。 李奇微早在4日就命令美第10军第2师前往原州救援。R.迈克尔少将指挥的第2师在清州江畔后退中遭到打击,现在得到了丹.温顿中校指挥的荷兰营和R.蒙克拉尔中校指挥的法国营的补充,部队刚刚整编完成。但是,位于中部战线的韩国第9师、第3师、第7师、第5师、第2师却在4日至5日急速后退,6日已退到了原州南方。这次后退并不是无故后撤和败退,而是根据韩国陆军本部的命令后退的,这就导致了美第2师在原州遭到了北朝鲜军的包围。 美第2师以第9团、第23团、第38团在原州设置了圆形阵地,阵地的中心是J.海库塔中校指挥的第37野炮营。对付北朝鲜军的包围攻击,最活跃的就是这个野炮营的18门105毫米炮。虽然有空中支援,但是原州地区连日阴云密布,视界有限,山上的积雪没过了膝盖。即使低空飞行飞行员也无法辨认目标,很多时候是在还没有通过模糊的山脊时凭“感觉”轰炸。 气温在零下12度上下,炮兵和步兵的动作都有些迟缓。圆形阵地上空观测机在盘旋,飘雪的战场上确认目标非常困难。炮兵营长海库塔回忆说,观测机发现了骑兵部队,在“一阵有趣的炮击”后击毙了数百骑兵。不过,这种战果是稀有的事例,一般来说,对四周山岳地带的炮击只是为了阻止敌人的行动。炮击很密集,光秃秃的山头在连续不断的炮弹下扬起了火柱和黑烟,积雪被炸飞,露出了岩石。“不知道那是什么现象,在炮击最盛的时候,天空中出现了彩虹,冬天的彩虹很少见,非常美丽。”战场的彩虹——很像文学作品中带有感情化描述的文字,原州阵地攻防战中出现的彩虹却不是文学作品。海库塔回忆说,彩虹是在午后出现的,而战斗随着彩虹的出现进入了白热化。 “到了夜晚就不好办了。”正如海库塔所说,北朝鲜军入夜后从四面向原州阵地进攻,海库塔将18门围成圆形,在阵地前筑起了一张弹幕,为了不留下缝隙,每门炮持续发射了500至1000发炮弹,炮身的旋转部件都出现了大的磨损。 1月6日夜,北朝鲜军的攻击终夜不绝,集中了迫击炮、机枪、步枪、手榴弹,像波涛一样反复冲击。第三波、第四波的北朝鲜军已逼近了炮兵阵地前约20米的近距离,炮兵、弹药手也操起了手枪、刺刀应战,终于击退了敌兵。天亮后,阵地前留下了约600名敌人的尸体。 虽然美第2师暂时保住了原州阵地,但是周围的韩国部队都后退了,孤立的美第2师是无法坚持太长时间的。1月7日夜,美第2师开始撤离原州,8日,在原州南方的较高地势设置了防线。 李奇微觉得有些不解和不安。 不解的是中国军队的动静。本来预想敌人会伴随着中部战线北朝鲜军的攻击向西部战线发动进攻,但是中国军队并没有出现。自1月4日汉城撤退以来,李奇微每日都在关注中国军队的情况,预想中国军队会尾随南下,而5日、6日、7日的所有有关西部战线正面的报告都称“没有异状”或“未见敌踪”。李奇微忍耐不住了,7日,命令第25师27团尝试向乌山北进,团长迈克尔斯中校发回的报告还是一样:西部战线没有异状。 李奇微陷入了思考。中国军队没有在西部战线展开追击,那么中部战线的压力可以考虑为敌人打算突破中部,从侧背部攻击西部战线的美军主力。但是,在中部作战的只有北朝鲜军,难道中国军队只满足于占领汉城吗?或者中国军队在汉城附近准备更大的攻势?李奇微一时无法判断出中国军队的意图,针对中国军队的不同意图,都得准备必要的对策,但对该采取什么样的对策感到了不安。 中部战线北朝鲜军的攻势和中国军队的战略到底有什么关联呢,李奇微决定通过火力侦察强行和敌人发生接触,根据敌人的反应来做出判断。他指示米尔潘去实施这个行动。 最令李奇微不安的还是韩国军队的士气。中部战线韩国军队的后退充分表现出了士气的低下。离开汉城时米尔潘与白善烨的对话似乎流散到了前线,也许是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之一。“我的耳朵里灌满了韩国官兵悲观情绪的报告,白善烨是韩国将军中最值得信赖、也是最受欢迎的一人,连他都说要到地异山打游击的话,虽然显示了他优秀军人的气质,同时也说明他放弃了对联合国军的希望。”韩国官兵的心中已经失去了对联合国军的信任,认为要去打游击了,非常绝望。 “不管采用什么样的战略、使用什么样的战术已经不可能组织中朝军队的攻势了。”1月8日夜,李奇微向麦克阿瑟汇报道,“如果不能够激发出韩国官兵的士气,第8集团军将很难立足。”并建议麦克阿瑟针对韩国官兵发表一个“扫除担忧”的声明。 但是,麦克阿瑟没有发表这样的声明,而是在李奇微的报告后加上了如下评论,转发给了华盛顿,“(李奇微中将所希望的)声明需要根据政府级别的明确的政策来决定,在这个政策出来之前,声明是无法做出的。” 麦克阿瑟认为华盛顿不支持自己的战争政策,这次正好利用李奇微的“第一线心理危机”的报告向华盛顿提出批评。麦克阿瑟期待华盛顿能够给出“令人满意”的回复。 麦克阿瑟的战略方针很明确,此前已反复向华盛顿方面提出,即要想获得朝鲜战争的胜利,将南下的“共产主义的赤潮”顶回去,必须动用国民党军队、封锁中国沿岸、甚至攻击中国本土。麦克阿瑟认为如果不采用他的方针,联合国军将不得不从朝鲜半岛撤退,但是他预测最后华盛顿会同意的。 “如果反对的话应该发来撤退命令的,但是这样的命令没有发来,或许只有等到美军重新回到釜山桥头堡阶段,华盛顿方面才能下决心。将军是这样考虑的吧。”正如霍特尼准将所回忆的,麦克阿瑟一边向华盛顿强调战线的危机,一边缓慢的做着撤退准备。 麦克阿瑟指示作战部长拉特少将对全军撤退的作业工作进行检讨,回复是“按一天运送200万吨人员资材计算,需要50天”,因此没有确定撤退日期。 另外,韩国外长林炳稷、驻美大使张勉向美国政府提出要新编55万所谓的“国民防卫军”,寻求美方提供常规武器,国防部长马歇尔知晓了此事,但是麦克阿瑟认为没有必要,“一旦联合国军退守釜山或进一步后撤,这批武器就有必要给日本以加强其警察预备队的力量。” 麦克阿瑟的意思很清楚,到底是进攻还是撤退,华盛顿要首先明确这个问题。因为有上述这些原因,1月8日,麦克阿瑟利用了李奇微的意见再次逼华盛顿表态。 而在华盛顿的眼里,麦克阿瑟的主张就像杜鲁门所评价的那样,是“视野狭窄、判断偏向”的产物。华盛顿最担心的是单方面不断加强军备很有可能导致第三次世界大战,原因就是1950年2月14日缔结的《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条约中明确声明为制止日本或其他直接间接在侵略行为上与日本相勾结的任何国家之重新侵略,或在与中苏两国相互利益密切相关的地域遭受攻击时,将动用武力。第三次世界大战其实就是美苏之战,如果“美中之战”失控很有可能就引发了第三次世界大战,有了《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和中国交战等于自动向苏联挑战。麦克阿瑟所说的朝鲜战争的必要条件——封锁中国沿岸、投入国民党军队、国民党反攻大陆、攻击中国本土——其中国民党军队兵力42.8万人,考虑到装备只能达到步枪两人一支的程度,毫无现实意义。而一旦美军攻击中国本土或封锁沿岸,将释放出危险信号。攻击包括满洲在内的中国本土,中国肯定会以《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向苏联请求援助,苏联很可能出动“标着中国空军标记”飞机空袭日本。封锁沿岸肯定包括大连和旅顺,这两个港口是苏联最关心的,这将肯定招致《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启动。另外,为了彻底中国的“粮道”,必须要封锁重要港口——香港,才能起到封锁沿岸的效果,而香港是英国的租借地,英国肯定会表示反对。基于以上考虑,华盛顿于1月9日给麦克阿瑟发去了回复。 封锁沿岸以英国的反对为理由表示不能进行,本土攻击以美军没有在朝鲜半岛以外的地域遭到中国军队攻击为由表示拒绝,“阁下,保证您指挥下部队的安全以及保障防卫日本的基本任务的落实是您首先要考虑的,继续给予敌人打击,必须坚守朝鲜。”对于从朝鲜半岛的撤离,“根据您的判断,在为避免人员物资出现巨大损失的情况下,您可以像日本撤退。” 霍特尼说接到这个指示的时候,麦克阿瑟的脸上露出了“不安和疑惑”。 太平洋战争初期,麦克阿瑟指挥美菲联军作战,在吕宋岛的巴丹半岛、科雷吉多尔岛固守待援。当时美国的战略现实是,要等到美日开战六个月后才能对菲律宾实施救援作战。由于美国反攻的延迟、麦克阿瑟先行撤离,美菲联军在主力在饥饿和疾病的困扰下最后向日军投降。霍特尼回忆说,麦克阿瑟的脑海里似乎浮起了巴丹半岛的灰暗记忆,因为担心朝鲜半岛会成为“第二个巴丹半岛”而感到不安。“总是叫我坚持,要等高度的政治决定,即使全军覆没了也要坚持!”麦克阿瑟对霍特尼嘟囔道,随即让他起草诘问和反驳的电文,发给了华盛顿。 ——现在给与我的兵力既要在朝鲜确立根据地,同时还要保卫日本,很显然这些兵力是不够的。 ——我的部队,最初是为了抗击北朝鲜军而派往朝鲜的,如果当时会预见和中国军队交战,还会这样派遣吗? ——在朝鲜可以于一段时间内确保特定的桥头堡,但是,不可能没有损失。 ——官兵们经过长期困难的战斗已显疲惫,如果这个以生命为代价的持久战是明确的政策,必须执行的话,将使他们的士气变得低下。 ——问题是,美国准备在朝鲜保持什么样的状况?在朝鲜保持一定状况和牵制中国大部分兵力,如果成为美国在远东的优先考虑利益,那么军事方向和政治方针是一致的,我们不管付出什么样的损失都必须承受日本的安全受到威胁的现实。 ——像现在这样指挥权限受到限制,而政策又不明确,我军在朝鲜的地位将无法维持。 ——现在美国的政策是要确保在朝鲜的无限期的军事状态呢?还是有限期的呢?还是希望能尽早撤兵减小损失呢? “我建议,如果拿不出明确的政策,那么在还可以施展战术的时期尽早撤兵……但是,如果有高度的政治性考虑,最终会拿出结果,那么在完全崩溃前,我将坚持到底。”关键点是,准备在朝鲜好好作战吗?那么就采用我提出的战略方案吧,如果不是,那就乘早撤兵吧! 朝鲜战线,西部正面依然维持着寂静。东部,占领原州的北朝鲜军似乎在休整,只有堤川、安东、荣州的游击队活动比较频繁,这些游击队以去年年末潜入过来的北朝鲜第10师为主力,一旦被他们切断安东附近的补给线的话,第8集团军右翼将出现重大隐患,司令部所在地大邱也将受到直接威胁。 李奇微于1月11日下令陆战1师扫荡安东、盈德一带的游击队,同时命令美第2师夺回原州。美第2师于1月12日晨向原州发起进攻,这次反击出乎北朝鲜军的意料,美第2师轻松占领了原州,并击退了北朝鲜军慌乱组织起的零散攻击。然而,美第2师察觉到北朝鲜的反击,于13日夜秘密撤离原州,在郊外架起了大炮,14日歼灭了集结到原州的北朝鲜军约一个营,美第2师就在原州南方16公里布下了阵地。这三天的战斗,美第2师记录的敌人损失是约四千人。 这是个一面倒的战斗,而华盛顿与麦克阿瑟的论战还在继续。“读着马歇尔拿来的麦克阿瑟的电报,我的心情很烦躁。”杜鲁门这样记载道。接到1月10日麦克阿瑟的电报,杜鲁门于12日召开了国家安全保障会议。 会议上,参谋长联席会议提交了马歇尔的意见书。这个意见书是对麦克阿瑟电报的评论,后来称为“1月12日文书”。意见书中有军队首脑对麦克阿瑟支持的记录,支持者中包括参谋长联席会议海军代表海军作战部长F.夏曼上将。夏曼指出,美国和中国已是公然交战状态,封锁中国沿岸的准备需要强化,应废除禁止侦察满洲及中国本土的限制,需强化对韩国政府的支持。“1月12日文书”记述夏曼的提案代表了参谋长联系会议的意见。因而,粗看之下“1月12日文书”与之前麦克阿瑟的提案极其相似,给人的印象是对麦克阿瑟提案的支持。 但是,麦克阿瑟实施这个提案是为了“阻止中国军队”,而“1月12日文书”指定实施这个提案是为了“安定我们在朝鲜的立场,或从朝鲜撤离时”。麦克阿瑟是为了眼前的胜利主张的“战术的战略”,而文书却考虑了与中苏交战及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可能,是以尽可能拖延对手等待机会为基础的“政治的战略”。 国家安全保障会议做出了三个决定:参谋长联系会议再次回复麦克阿瑟;杜鲁门亲自写信麦克阿瑟希望他做出政治的判断;派遣陆军总参谋长科林斯上将和空军总参谋长W.范登堡上将。 派遣两位上将是为了明确朝鲜战线的情况。因为根据麦克阿瑟的意思,如果不接受他的提案,那在朝鲜就守不住任何一个根据地。而第8集团军司令李奇微的报告却说战线很平静。麦克阿瑟又说过官兵士气低落,那么扩大战争就能提高他们的士气吗?第一线快要崩溃了吗?还是部队仍然很健全?麦克阿瑟是为了不在自己的军历中不留下失败记录所以才希望北进的吗?当夜两位上将和中央情报局B.史密斯中将、陆军情报部长A.博林少将一起从华盛顿出发了。 14日,正好是原州的美第2师伏击北朝鲜军的时候,杜鲁门13日的信通过电报发到了东京。“我的这份电报,表明我们在朝鲜继续抵抗侵略是基本的国策及国际方针,我希望您能了解我的考虑……希望您不要将这份电报理解为是命令,电报的目的是希望您了解我们的胸中要有多一些政治的要素。”杜鲁门慎重的选择了用词,以一种请求理解姿态的语气期望能说服麦克阿瑟。杜鲁门首先说明了在朝鲜抵抗的意义,包括为了世界和平以及排除共产主义、保障亚洲安全、有效维持自由世界的团结等十项,接着又说道:“当然,我们理解您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可能难以与中国大军对峙及继续军事抵抗,但是,在目前的世界形势下,您必须有效的保持兵力以达到保卫日本及相关地域的目的。一旦无法在朝鲜保有重要根据地,可根据您的希望或判断,继续在朝鲜沿岸的岛屿特别是济州岛继续战斗,也算是达到了前述的意义。最坏的情况,就是我们必须从朝鲜撤退,那么这些方针就成为除了军事手段以外无法达成的了,最重要的是向全世界声明为了抗击侵略,我们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不会甘心失败。”最后,杜鲁门向在困难中坚持战斗的麦克阿瑟指挥下的官兵表示感谢。 麦克阿瑟感到满足了,如果在济州岛也算是坚持抵抗的话,那么总统的话可以对照固守科雷吉多尔岛的情形,可以理解为总统没有要停止朝鲜战争的意思,只要有这层意思,再接下去就很有可能会采用我的提案。 “我们将尽力做到最好!”麦克阿瑟马上给杜鲁门回电,然后召集了霍特尼等幕僚,将杜鲁门的电报向他们朗读了两边,“诸位,到底从朝鲜撤不撤退的问题解决了!就是——不撤退!” 但是,麦克阿瑟的判读是一种误解。杜鲁门既不主张扩大在朝鲜的战争也不打算固守战线,确切的说是这样明言的:“我国国力准备不足,关于扩大交战地域是我们必须最慎重考虑的,我们的行动要是一个正当行动,即使在朝鲜的作战取得效果,我们也不希望日本及西欧卷入这样大规模的纷争。”麦克阿瑟似乎有意识无意识的忽略了杜鲁门电文中包含重要含义的这个地方,在他自撰的《回忆录》中对杜鲁门电文的引用就缺少了这段。 麦克阿瑟在1月14日夜迎接了抵达东京的科林斯上将一行,翌日,在总司令部进行了会谈,在会上又朗读了一边杜鲁门的电文,仍然“省略了那部分”,显出满意的神态。“好了,有关我的责任和使命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总统已发出在朝鲜无限期待下去的指令了。” “等一下,将军。”科林斯注意到麦克阿瑟有一部分电文没有朗读,反驳道,“总统并不赞成将军的提案,而且,总统在电文中说了,电文是私下信件不作为指令的。”科林斯随即传达了出发前国家安全保障会议的决定,并宣读了“一月十二日文书”。 “很好,我同意。”麦克阿瑟轻轻点头说道。科林斯只得继续解释“一月十二日文书”所包含的政治考虑,另外,将杜鲁门及美政府首脑的“真实意思”进行了说明。“关于从朝鲜撤退,首要保证第8集团军和日本的安全,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拖延。关键点,美国政府的目的是为在联合国获得政治性的支持争取时间,并获得给与中国最大惩罚的机会。 麦克阿瑟对科林斯的解释不以为然,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即使决定向日本增兵,兵力到达日本最少需要六个星期时间,如果在这期间事态发生了变化,那么将军您保卫日本的基本使命是不会变的……”科林斯这样的说法等于是表明保卫日本是麦克阿瑟的主要任务,必须要有根据实际情况选择“放弃朝鲜固守日本”的思想,这下引来了麦克阿瑟的怒声。 “那么,为什么美国要在朝鲜作战呢?为什么要让美国的年轻人在这里流血?!还有,为什么要任命我为联合国军司令在朝鲜指挥作战?”麦克阿瑟是很喜欢辩论的,在他生气或高兴时更促进了他舌头的运动。麦克阿瑟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又把之前对华盛顿说过的东西搬出来,还说:战况好的时候就让我前进,出了一点状况就让我放弃,不给我增兵还要让我在朝鲜坚持长期战,还要我保卫日本,这些不都是无视兵理的指示吗?“演讲”范围超出了朝鲜战场,谈及了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的古战史,又跳到了太平洋战争,又回顾了仁川登陆…… “阁下,今天就到这吧,等我们从前线视察回来再谈。”在看了几次手表之后,范登堡终于站起身来,结束了东京会谈的第一回合。 两位上将离开总司令部,乘车直奔羽田机场,时间已经比预定出发时间晚了三个小时。科林斯和范登堡分别前往朝鲜战线的不同地区。 范登堡和空5军军长E.帕特里奇少将乘直升机在第一线各基地巡察。在原州附近,从第一线渗入敌人境内12英里,降落在地上的侦察兵附近,向他们了解情况。《美国陆军朝鲜战争史》把范登堡的这次“敌中侦察”被当作朝鲜战争中最令人惊异的轶事之一记录了下来。作为空军参谋长级别的官员来说,是罕见的勇敢行为,同时也是冒着被中国军队俘虏风险的危险行动。范登堡于当日即1月16日夜回到了福冈,而科林斯到17日早上还在大邱的第8集团军司令部里。 科林斯在第8集团军司令部和飞来的李奇微进行了会谈,然后召开了记者会。 “各位,我们将和现在一样,留在这里继续战斗。”在科林斯做完这个总结后,李奇微以补充说明的形式说道:“参谋长所言不仅仅表明了我们的决心,还表明了我们第8集团军已经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处理目前的战况了,我非常确信这点,毫不怀疑。”李奇微强调,他和科林斯的这番讲话并不是因为他们是指挥官在面临困难时所应该保持乐观姿态的表态,而是基于实际情况的。 李奇微从科林斯那里听到有关东京会谈的情况,觉得有些意外。李奇微不便评论他的上司麦克阿瑟的见解,但麦克阿瑟向科林斯强调的朝鲜战线面临的事态,并没有到他说所的那种必须做出是攻是退选择的程度。反而,根据观察,李奇微认为眼下的危机已经过去了。 前一天,即1月15日,第1军军长米尔潘命令J.迈克尔斯上校指挥的第25师27团进行火力侦察,第9军军长穆阿也派出了营单位的侦察队。 27团有“猎狼犬部队”之称,而此次侦察任务也称为“猎狼犬作战”。侦察结果是27团北上至乌山,基本没有发现敌影。第9军的侦察兵也只是在水原东方37公里的利川发现了少数敌人。根据俘虏的交代,中国士兵的口粮每人只配给了五天量的粟、玉米,侦察结果和俘虏交待相结合,很容易得出中国军队的攻击跟不上了。 李奇微将“猎狼犬作战”的结果告诉了科林斯,并明确表示第8集团军“没问题”了,所以才开了记者会。李奇微在记者会特别强调的第8集团军健在的情况,使得科林斯感到非常高兴。科林斯于1月17日上午回到东京,给华盛顿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拉德雷发了电报:“我刚从朝鲜返回东京,第8集团军状态良好,在李奇微中将的统率下各方面情况正在不断改善,士气已恢复,必要事项都进行了检讨……联合国军最脆弱的部分是韩国部队,韩国部队虽然有对抗北朝鲜军的能力,但现在似乎丧失了自信,另外对中国人有种本能的恐惧,现在,韩国部队虽没有崩溃的征候,但在激烈的战况下很可能会急速发生这种状况……” 科林斯的报告基本采用了李奇微的形势判断,在指出中国军队补给不足和士气低下的情况后,做了这样的结论:“综合来看,第8集团军现在的形势很正常,可以应对大规模的进攻。” 下午,科林斯和范登堡再次和麦克阿瑟举行了会谈,科林斯首先读了发给华盛顿的电报,用很明快的表情说明了自己的视察结果,“根据我的判断,第8集团军已恢复正常,我想步行练习已经结束了。” “是的,情况正在好转,我确信在我军拥有制空权和制海权的情况下,加上中国军队的补给线延长,在朝鲜无限期坚守桥头堡是没有问题的。”麦克阿瑟表示同意科林斯的意见,但是,有扯开嗓子说道,“即使这样仍然留下了到底从朝鲜撤不撤退的问题,而下不下这个决定是个纯粹的政治问题,并不是必须根据军事立场来做决定的。”对于麦克阿瑟来说,他是不愿意被逼入釜山桥头堡,甚至被逼到济州岛继续抵抗的,那实际上就是失败,只离撤往日本差一步而已。当然,即使考虑到撤退抵抗也将继续进行,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态,那是因为华盛顿没有采用我麦克阿瑟的意见的结果,而不是我的责任——这就是麦克阿瑟想表达的意思。 两位上将是理解麦克阿瑟的心情的。“麦克阿瑟是顽固的反共主义者,为了不让自己的子孙沦于共产主义者手中,他想要打垮共产主义中国和苏联。但是,同时,麦克阿瑟又是个精明的官僚,为了在自己陷于不利时能够不承担失败的责任,常要做出慎重的考虑。”科林斯因此明白麦克阿瑟发言中的“官僚性”。晚上十点十分,两位上将从羽田出发返回美国,麦克阿瑟没有去送行。 通过两位上将麦克阿瑟希望向华盛顿表明,他对没有采用他的积极政策表示理解,并没有引发他的失望,相反,他是抱着希望等待新事态的发生。 当天,北京广播电台播发了总理周恩来拒绝联合国政治委员会停战提案的声明。停战提案是由去年十二月设置的三人委员会(委员长纳斯罗拉.恩特萨姆、加拿大代表莱斯塔.皮尔森、印度代表贝内加尔.拉乌)向联合国政治委员会提交,1月13日通过决议,内容如下: 1.即时停战,并保证不进行新攻势的准备;2.停战期间研究朝鲜问题的解决方案;3.外国军队分阶段撤离;4.做出管理停战期间事务的暂定协定;5.为了解决联合国中国代表权问题设置美英苏中四国代表特别委员会。 这个提案相比美国的主张已经作了大幅让步,上院议员W•塔夫特评论说这是“美国的投降”。中国曾主张解决朝鲜战争的前提条件包括“外国军队撤离、美军从台湾撤离、中国加入联合国”等,而联合国政治委员会的这个提案应该是中国方面能够接受的。如果在这个时期进行交涉,那么中国将作为“胜者”出席会议。 但是,周恩来总理认为联合国政治委员会的这个停战提案是为了“给美国军队争取休息时间”,表示拒绝接受,并反过来提出了四项提案:1.以外国军队的撤离和朝鲜人民处理朝鲜内政为基础形成协议,结束战争;2.协议须包括美军从台湾及台湾海峡撤离、远东相关问题等内容;3.协议参加国家为中国、苏联、美国、英国、法国、印度、埃及等七国,会议须确认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地位;4.会议须在中国国内召开。 这个反提案秉承中国之前的一贯主张,令美国大吃一惊,如果不接受中国的主张就无法停战,等于是美国将向中国屈服。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发表了声明:“中国轻蔑的无视世界希望和平的愿望。”麦克阿瑟认为中国“没有希望和平的意思”。反提案第1项可以解释为交涉中仍然可以继续战斗,其背后是因为已将美军逼到了釜山一角,认为能将美军赶下海,所以中国方面抱有这样的“自信”。恰好在这个时候,朝鲜战线中国军队的新攻势如期而至。 根据之前对中国军队的动静分析得出的判断,中国军队通常在攻势中断约两周后开始新的攻势。西部战线的攻势中断是在五号,东部战线在十二、三号趋于平静,以此推算,下一次攻势应在二十至二十五号左右发生。中国在这个时期发表了姿态强硬的声明,也许可以看做是发动新攻势的预告。 麦克阿瑟感到“机会来了”。综合“中国拒绝联合国提案、发动新攻势、第8集团军恢复”等因素,如果采取“适当的处置”,就很可能给朝鲜战线带去新的政治性和军事性的刺激……麦克阿瑟很慎重,但对“适当的处置”下手也很快,首先,1月18日,麦克阿瑟通过电传征求李奇微关于撤退问题的意见。根据霍特尼的说法,两个人是这样对答的:(李奇微)“如果要撤退,那么集结在釜山的部队、船舶、物资、民间团体很容易成为原子弹的目标……我希望您能建议中央情报局调差一下苏联会不会实施这样的攻击,以及我们也没有实施这样攻击的意思。”(麦克阿瑟)“对所有要素进行了检讨,苏联不会将这种武器使用在战术目的上。”麦克阿瑟在和李奇微的电传对话结束后,带着满足的表情对霍特尼说道:“科特,马特不仅对撤退很有信心,对进攻也很有信心啊。” 紧接着,1月20日,麦克阿瑟飞赴大邱。下午一点五十分抵达大邱机场,麦克阿瑟立即和李奇微进行了会谈。李奇微详细汇报了战况,战线依然保持着一般性的平稳状态,只有陆战1师和韩国第11师在大邱北方扫荡游击队,略有些繁忙。关于中国军队的新攻势,根据韩国警察的情报,大田至永同的京釜公路沿线有大部队正在活动,航空侦察报告水原至乌山地区敌人的部队正在集结。“还有其它吗?”听到麦克阿瑟询问,李奇微又报告说西部战线有一些韩国被俘士兵跑了回来,根据这些跑回来的韩国士兵供述,他们被俘后接受了北朝鲜军的政治教育,是因表现良好被释放的,释放时要他们回到原部队,进行亲共思想工作和劝降活动,如果不能留在部队中,则可以进行向中朝军队报告联合国军的配置情况、破坏后方设施、宣传共产主义、暗杀警察和官员等游击活动。“投入这些被俘韩国士兵,也可以看做是发动新攻势的准备之一,考虑到伤寒流行,那么中国军队能力不足的情况可以被证明。”“伤寒?”“是的,根据中国俘虏的交代,由于没有更换衣服和洗澡,又经过了长时间战斗,士兵的衣服都生了虱子,伤寒开始蔓延。” “马特,北进吧!立即北进!”这是最好的情报,麦克阿瑟拍手称快,把李奇微弄得有些惊愕,哑口无言。虽说在不断恢复战斗力,但如果近日中国军队展开新攻势的话,第8集团军目前还不具备反击的力量。现在的配置是在三七线一带,计划是尽可能在此坚持,然后向下一道防线——锦江、小白山脉防线后退,那里的阵地构筑进展很顺利。麦克阿瑟是知道这个计划,那么现在说“北进”的话…… 李奇微显出了疑惑,几次想开口反问,这时,麦克阿瑟又接着说道:“是伤寒让我下定了决心!”随着叹息声,目光又看向李奇微,开始向他说明为什么要北进,先介绍了和科林斯、范登堡的东京会谈,然后说了自己对周恩来总理声明的理解。“现在是必须北进的时刻,为什么呢?中国军队的强硬态势的背后掩盖着其糟糕的情况。伤寒的发生正说明中国军队的补给非常困难,撤不撤离半岛是政治问题,所以,我们必须北进,明白吗?” “……” 麦克阿瑟望着有些转不过弯来的李奇微,微笑起来,“现在,部队之间充斥着我们最终将被赶出半岛的悲观论调,但是,我们的目的不是被赶走,而应该是把敌人赶走!虽然目前在军事上敌人占有优势,使我们有了失败感,华盛顿、联合国都认为美军打不过中国军队,如果现在扭转了战势,将是非常好的事情。为了取得胜利,这种扭转是必须的。中国拒绝了联合国提案,必将引起包括美国在内的联合国各国的谴责,只要第8集团军此时北上能和中国军队形成对峙,我们就非常有利了。把中国军队一直逼到他的补给线能够跟得上地方,并和他们形成对峙的话,华盛顿方面就能够在前进和后退问题上根据政治需要灵活应对了。那时,如果再能发挥联合国对中国的怒气……” “麦克阿瑟虽并没有进一步说明,但是很容易明白他利用中国拒绝联合国提案这个事态,加紧军事紧张,希望能促使华盛顿改变政策的意思。”李奇微终于明白了麦克阿瑟心中的想法,点头表示回应,随后麦克阿瑟向李奇微下了命令:“这是命令,马特,第8集团军前进,一直到敌人的主抵抗线!” 麦克阿瑟之后又在第8集团军司令部召开了记者会,声明“中国军队要把我们驱逐下海这个话题是荒谬的!”,然后返回了东京。 当夜,李奇微起草了给全体官兵的训令草案。根据麦克阿瑟的命令,部队决定北进,而官兵之间还处在“撤退氛围”中,也可以说是处在“失败感”中,这点正如麦克阿瑟所说的那样。科林斯来访时接到的汇报是士气正在恢复,实际上是将韩国部队的内情掩饰过去了。构筑后方阵地等措施都是以撤退到釜山为前提,如果现在北进,就必须对第8集团军的官兵灌输新思想。“仅仅说这是麦克阿瑟将军的决定,加上中国军队得伤寒的情报,这样是不足以提高士气的。”李奇微认为一定要让他们理解在朝鲜继续战斗的使命,除此以外没有办法激发他们的斗志。关于这点,李奇微从上任之际便开始考虑了,所以在起草训令时一蹴而就。 “到朝鲜上任的最初几周,我就在想,第8集团军官兵的心中是不是明白两个疑问,一,我们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二,我们为了什么而战?对于第一个疑问,回答很简单,我们得到了政府根据宪法而下的命令,所以来到这里……无需过多的解释,我们必须以我们的忠诚来毫无疑问的执行这个决定。对第二个疑问,则更是意味深长,我的回答是这样的:为了什么而战呢?不是为了韩国的街道、村庄等不动产,也不是为了韩国的自由问题……结论是共产主义和个人自由谁胜谁败的问题。我们能不能阻止在此处目击的恐怖继续蔓延,为了将来我们所爱的人不陷入苦恼和绝望,这才是问题的根本……” 李奇微的训令于翌日,1月21日下发到全体部队。同时命令第1军、第9军“北进”。第十九章 北进开始 232.霹雳作战(第十九章1) 李奇微将这次北进计划称为“霹雳作战”。 因为麦克阿瑟的指示要求寻找中国军队的主抵抗线,所以首先向各方向派遣营一级的侦察分队。一旦遭遇有力的敌人,就实施第1军、第9军的师级火力侦察。前进到一定的距离,如果还没有和敌人接触,那么第8集团军的大部将在第一线展开向北推进……即本次作战以火力侦察为基础,寻找机会转入反攻。 李奇微于1月21日向各军内示了“霹雳作战”命令,1月22日,第9军令第8骑兵团团长H.约翰逊上校指挥的支队向北进发。交给约翰逊支队的任务是侦察以北方的京安里为顶点、金良场至利川为底边的三角地带。根据航空侦察,这个地区的敌人正在匆忙进行部队移动和补给品的调集。但是,当约翰逊支队在金良场、利川地区小心搜索时却没有发现敌人存在,只看到韩国市民在村庄灭火以及从山中搬取隐藏的家产。航空侦察似乎把住民的行为误认为是敌人部队了。 东部战线下着大雪,韩国第1军和第3军连着两日在雪中派出侦察部队,因为积雪的缘故只侦察到24公里距离前的地区,而且没有发现敌踪。 李奇微获知以上情况后,1月24日,正式启动“霹雳作战”计划。按照计划,首先以第1军的土耳其旅和第25师、第9军的骑1师北上展开火力侦察。 麦克阿瑟立即发表了“我军开始进击敌人补给线”的声明,翌日,1月25日又声称“我们将在朝鲜南部的某个地方给与中国军队以大的打击”。这些发言都是寄希望于“霹雳作战”的。 巧的是,25日,和谈特使J.达莱斯抵达了日本,26日则是麦克阿瑟71岁生日。日本很快就能“独立”了,麦克阿瑟也就可以卸掉占领日本的责任了,而且70岁已到了军人的退休年龄了,到了这个时期麦克阿瑟很希望在军旅生涯的最后阶段再能获取一些战果,所以他很期待霹雳作战的成果。 不过第8集团军的行动一点也不像作战名字“霹雳”那样,而是慢吞吞的甚至是有些延迟的。火力侦察是有讲究的,各部队前进数公里后停下,然后做好充分准备向下一个预定线进发,采用的是所谓“定制前进”方式。依然没有发现敌人的身影,而慢吞吞行进的士兵们的士气倒是高昂了起来。 1月27日,李奇微得出结论,汉江南岸地区不存在中国军队主力,指示第8集团军转入反攻态势。第3师和第24师分别编入第1军和第9军,第1军自左至右为土耳其旅、第25师、第3师,韩国第1师为预备队。这种配置显示了李奇微对“疲惫的韩国军队”没有信心,姑且不论这点,总之,“霹雳作战”由火力侦察转变为五个师起头并进向北进攻的反击作战。 “太棒了!真的太棒了!”麦克阿瑟得知第8集团军转入攻势后,连声欢呼。 1月28日,麦克阿瑟又到前线视察去了,他和远东空军司令斯特拉特迈亚、参谋长黑奇、霍特尼一起于上午七点三十分从羽田出发,十一点二十五分抵达水原机场。李奇微前来迎接,麦克阿瑟右手握着李奇微的右手,左手抱着李奇微的右肩,带着亲切的语调说道:“马特,你给了我最好的生日礼物,如果作战成功,我会给你回礼的。”意思是要推荐李奇微升上将,李奇微两眼放光,回答说很荣幸。 麦克阿瑟乘上李奇微的吉普前往水原北方的第一线,在听说第25师正在水原西方做进攻修理山的准备时,连声称“好”。麦克阿瑟对第8集团军转为积极作战感到很高兴,前线视察中“好”声不断,并激励部队长官“只有攻击才能获取胜利”。下午四点,麦克阿瑟回到了东京。 麦克阿瑟的视察访问更是激发了李奇微和第8集团军的斗志,下决心要使“霹雳作战”获得成功。然而,北进的第8集团军的战斗能力却意外的低下。 前文已述,第8集团军进行了再编和训练,李奇微向科林斯报告说除了韩国部队,士兵的士气都恢复了,现实是,补充来的新兵缺乏实战体验,和老兵之间的磨合还没有完成。北进中的第8集团军就是“新兵蛋子”和“老兵油子”的混合体。 作为军队,战斗是需要团队合作的,而第8集团军具备不具备这样的团队合作呢?关于这点,李奇微也是很担心的。虽然进行过“我们为何而战”的训示,“霹雳作战”也没有采用直接进攻而是分阶段实施,他的胸中还是隐约有些不安的。而他的不安在麦克阿瑟前来视察的次日更加现实化了。 而发生的事件仅仅是个排规模的战斗,战斗内容把第8集团军内藏的危险要素显现了出来。 汉城至原州的京原铁路沿汉江北岸延伸,在杨平向东进入山地,然后经砥平里到达原州。砥平里的东南约四公里有一个“双子隧道”,从砥平里出来先进前阳砚隧道,出了前阳砚隧道立即再进下东隧道,两个紧接着的隧道称为“双子隧道”。 联合国军前线的配置自西向东依次是第1军、第9军、第10军、韩国第3军、韩国第1军,第9军第24师的右侧邻接第10军第2师。“双子隧道”几乎正好在第24师和第2师的作战分界线上,1月28日夜,两个师都向双子隧道方向派了侦察兵。 而在27日,第2师23团1营C连的J.米切尔中尉已经侦察了隧道附近,并报告没有异常。28日下午,侦察机报告敌人部队在集结,所以再一次进行了侦察活动。第2师的侦察分队仍是昨天参加侦察的米切尔中尉带领,共有44人,其中步兵30人,D连派来的9人,3营的驾驶员3人,炮兵营的通信员2人,30名步兵中有20人是四天前刚补充进来的新兵。装备有75毫米无后坐力炮、57毫米无后坐力炮、3.5英寸反坦克火箭炮、60迫击炮各一门,50毫米重机枪2挺,30毫米重机枪3挺,轻机枪2挺,士兵各自还配有步枪或卡宾枪。米切尔分队乘九辆吉普,重武器装在两辆0.75吨武器运输车上,1月29日上午九点,从基地出发了。1营作战副主任M.斯塔伊上尉为了和第24师的侦察队接头随队同行。上午十一点十五分,米切尔分队到了双子隧道南方约17公里的梨湖里。 第24师21团F连的H.缪拉中尉等14人带着步枪及六支冲锋枪、一挺轻机枪已经在那里了。米切尔分队穿着脏污的野战服,而缪拉分队反穿着外套,将白衬里冲外,钢盔上套着白色的兜帽。这两种雪地战斗装束的差别于日后具有重要意义。 米切尔分队和缪拉分队一起乘车前进,中午十二点十五分左右,到达双子隧道南约一公里的新村三岔路口。途中经过左侧的453高地,米切尔中尉因为前天从此走过所以没有派兵侦察,而且连侦察方法中最基本的前哨、侧哨警戒也没有安排,很悠哉的在山道中行进。三岔路口向右去往新村,向左去往双子隧道中间。斯塔伊上尉说了声去村子看看,就一个人到新村去了,米切尔中尉并不知道,斯塔伊进了新村就成了俘虏。 米切尔分队和缪拉分队向双子隧道进发。前阳砚隧道由西向东通过左前方的333高地,下东隧道则通过右手的279高地的山腹,左后方是453高地,侦察分队行进在三个高地包围的山道上。吉普车队很快就到了双子隧道中间的连接路,就在到达之时,前方出现了15到20名中国士兵,并向他们射击,同时10多发迫击炮弹落在车辆附近。 侦察分队的头顶上是第2师23团1营副营长M.安肯少校乘坐的侦察机,安肯少校除了看到侦察分队面前的敌人外,还发现333高地有约50人、453高地约有150人。安肯通过无线电呼叫侦察分队“快逃啊!”,但是侦察分队却没有收到这个信号。 米切尔中尉向周围看了一圈,立刻意识到地形很不利,需要就地隐蔽,他喊着“快撤”跳下了吉普,遭到射击的侦察分队显得有些慌乱,在山道上又不能立即掉头,反而像串珠一样撞在了一起。头顶侦察机上的安肯少校拼命的呼叫无线电,因为后方453高地上的中国士兵正向三岔路口跑去,显然是要切断侦察分队的退路。“米切尔,向东面的山上逃,后面不通!”但是侦察分队依然没有接收到安肯的呼叫,而侦察机的燃料不够了,只得飞走。侦察分队想用50毫米重机枪应战,但因为寒气加上润滑油又涂多了,根本无法发射。23团D连派来的W•潘龙德中尉准备操起75毫米无后坐力炮开火,当发现后方被切断后便放弃了。米切尔注意到中国士兵的动向,“跟我来!”米切尔决心登到右手的山上即下东隧道上方的高地,率队上了斜坡。距离山顶约有160米,最初的90米是缓坡,后面是陡坡,还覆盖着约一英尺厚的残雪,不过,攀爬并不是很困难。 缪拉分队听到这边的喊声,也开始爬山,缪拉用望远镜向南方观察,一下子发出了悲鸣。“中国人朝这来了,要是让他们先上去的话我们就完了!”从453高地冲下来的中国士兵正沿斜坡南面向上攀爬,想爬到侦察分队的顶上。缪拉扯着嗓子给米切尔打气,美中双方展开了“登山比赛”。双方的不利条件上,中国军队方面要少一些,侦察分队一侧是西斜面,有积雪,中国军队攀爬的南斜面虽然比西斜面陡峭一些,但雪都融化了。侦察分队丢掉了吉普和重装备,带着各自的武器,加上两挺机枪和反坦克火箭炮开始登山,分队中有七名新兵,初次面临战斗场面,有些不知所措,蹲在侧面的沟里怎么喊都不肯出来。前面讲过,米切尔分队穿的是深绿色的野战服,在雪中登山相当显眼,因此不断遭到中国士兵的狙击。米切尔和两名士兵负了伤,其中一人是机枪手,他的机枪只得放弃,分队的机枪只剩下了一挺。 缪拉分队的十四人因为反穿着外套,白色在外,所以没有遭到阻击,下午两点不到,首先登上了山顶。中国士兵因为在途中朝米切尔分队射击耽误了攀登,即便如此,在缪拉分队登顶的同时,他们也登上其南方约170米的台地。缪拉登上山顶以为获得了“登山比赛”的胜利,但很快就为地形不利而感到失望。缪拉的位置虽然在下东隧道的上方,但要比北方的333高地低约20米,比中国士兵占据的南侧台地也要低一些,而且顶上的面积不大,连一个班级帐篷所需的面积都不到,如果侦察分队50个人都集中在这的话,将显得很拥挤。“我们就像被赶到了山上的鸟巢里,如果被两三发迫击炮弹击中的话……想想都觉得后怕。”缪拉中尉回忆道,东侧是近乎悬崖的陡坡,几乎不会有攻击从这个方向来,和南侧台地之间有道狭窄的山脊连接,小股攻击的可能性很大。为防备333高地的攻击,缪拉将数人配置在北侧,一挺机枪和八支冲锋枪中的三支集中在南侧的“攻击口”上,等待中国士兵的进攻。十几名中国士兵在侦察分队在山顶集中的同时沿山脊排成一列而来。缪拉等他们到了手榴弹投掷距离内,同时开火,将其消灭。随后轻机枪调到北侧,击退了中国士兵的迂回。中国军队为消灭侦察分队机枪的威胁朝他们集中射击,机枪手次第负伤,前后换了七名。这期间,中国士兵的小股攻击不断,一度,潜入阵前的中国士兵突然跳出来用步枪乱射,使缪拉等五人负伤。 第2师23团团长P.弗里曼上校接到返回的安肯少校的关于侦察分队危机的报告后,立即命令2营营长J.爱德华兹中校前去救援。侦察分队遭到攻击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所以23团没有采取紧急救援措施,等S.塔莱尔上尉指挥的F连接到营长的命令出发已是下午三点十五分了。爱德华兹营长接到团长的指示再给塔莱尔上尉下命令的时候,正是侦察分队和中国士兵“展开登山竞赛”的开始时间——下午一点多,即F连的准备工作化了两个小时。爱德华兹营长认为救援行动会持续到晚上,指示塔莱尔如果不能和侦察分队取得联络就不要贸然行动,可以等到天亮后在出动。F连增配了两门81迫击炮,另有八辆0.75吨武器运输车和十三辆吉普,兵力共167人。 下东隧道的侦察分队开始察觉到弹药不济了,虽然往山上搬了不少弹药,但在防守中国军队的进攻时消耗很多。特别是,中国军队为了消耗侦察分队的弹药,经常跑过来又跑走,或故意在树木间露个脸等等实施伪装攻击。米切尔中尉指示部下从山脊向后撤了数英尺,这样缩起头就不会去主动射击,而且这样看不见敌人,更不会射击了,等监视的人发出信号再射击,这样就节省弹药,提高效率。虽然这是非常常识的想法,也可以说是初等战术,但在战场上等适时应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米切尔的处置使原本暴露在山脊上的士兵增加了安全保障,虽然靠在雪上,但能安静的休息一下。预计中国军队会在日落后发动夜袭,大家瞪着眼睛,数着弹药。“只有50发了……,我们地狱见吧。”随着日暮和寒气加重,一个士兵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双子隧道地区当天的日没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十六分,就在日没前的五点半,一架蚊式侦察机飞临米切尔分队的头上,在上空盘旋,接着两组各四架战斗机向周围的敌人阵地投掷了汽油弹并进行了扫射。原来是安肯少校向23团团长弗里曼报告侦察分队危机的同时,请求了航空支援攻击。米切尔分队对突然出现的新情况欣喜若狂,接着又飞来一架联络机,投下了步枪和机枪的弹药以及带着长长的黄色彩带的通信筒,因为高地顶上的阵地太小,弹药和通信筒都扔到了敌侧斜面,士兵们冒着被狙击的危险跑出去抢了回来。“友军正从南方赶来,很快就能和你们会合。”通信文字很短,意思很清楚,米切尔向士兵们传达了通信内容。似乎是为了印证通信内容,南方453高地传来了枪声,山顶上还冒起了似乎是迫击炮炮弹的爆炸火光。“是友军!”“我们得救了!”士兵们站起身来,在黑暗中欢呼。“别叫,趴下!别被敌人看见!”米切尔和缪拉同时叫道,差不多同时,夜空中响起了军号声,阵地内被扔进了手榴弹。 前往救援米切尔分队的塔莱尔F连于晚上七点二十分到达453高地东北麓的三岔路口,冒着中国士兵的射击,开始攻击453高地。米切尔他们看见的正是F连的炮火。塔莱尔上尉令第1排攻占453高地,等第1排爬到顶上,报告说敌人已经不见了,似乎是被迫击炮炮击下逃走了。塔莱尔令一个班确保453高地,第1排和第3排担任侧卫和后卫,第2排前去接应米切尔分队。 第2排做完准备工作已是晚上九点多,而隧道上方米切尔分队的情况出现了恶化。中国军队像定式一样以迫击炮、机枪准备,然后吹着军号发动突击,被米切尔分队打退了几次。敌人人数不多,还能够击退,到了深夜,寒气加重,衣服冻了起来,出汗的鞋子冻伤了不少人的脚。负伤者躺在阵地东侧,有被冻死的危险,而且东侧面是陡坡,敌人会仍手榴弹上来。米切尔中尉的脚被弹片贯通,左眼也受了伤,不时会“眼冒金星,失去意识”。453高地山脚下的塔莱尔上尉详细指示了第2排排长A.琼斯中尉,特别关照他“深夜里在敌人面前登山是危险的”,因此不要乱来,然后命令出发。 正在这时,黑暗中从新村方向传来了声音,“你们是美军吗?”“你是谁?”塔莱尔从口音中感觉对方是美国人,三个士兵走近前来,两人负了伤,其中一个好像受了重伤,扶着另两个人的肩膀。这三个人说米切尔分队已经“覆灭”了,他们说有数百名中国士兵像大浪一样冲入阵地,米切尔分队在弹雨中全部覆灭,只有他们三个人逃了出来,隧道高地上已经没有美国兵了。 琼斯中尉又想起了爱德华兹营长“不要贸然行动”的指示,下令第2排中止出发。而且隧道高地方向已经没有了枪炮声,似乎证实了那三个人所说的事情。 然而,十五分钟后,第1排排长L.奈皮中尉的无线电话里传来汇报说接应到一名从隧道高地逃出来的卫生兵,卫生兵说侦察分队还在坚守。塔莱尔和那名卫生兵通了电话,卫生兵说自己是缪拉中尉的部下,侦察分队四分之三的人负了伤,阵地还在他们手中。塔莱尔立即命令第2排出发,第2排从南侧开始登山,一边警戒一边前进,比较缓慢,晚上十点半左右到了隧道高地南方的台地。 米切尔分队遭到了中国士兵最后的攻击。中国士兵发觉第2排正在接近,便向米切尔分队的西侧移动并发动了进攻,第一次进攻被击退,第二次进攻虽有三名中国士兵突入到阵地内,但两人被开枪打死,一人被刺死,缪拉分队里的一名上士将中国士兵的尸体推出了阵地,并说:“不愿和他们呆在一起,不管是死是活。”正在此时,西方天空中升起了两颗红色信号弹,美军士兵以为中国军队将开始总攻,流露出了绝望的神情,有人提出了投降的建议,被上士马丁森喝止了。晚上十点半刚过,南斜面传来了踏在冻雪上的脚步声,米切尔分队余下的人一起开始了“最后的射击”,回应即不是射击也不是中国军号声,而是“别开枪!我们是美军!”有人问哪个队获得了橄榄球联赛的冠军,不过回答是23团F连,大家都站了起来。红色信号弹似乎是中国军队撤退的信号。 头顶上下弦月淡淡的月光洒在战场上,黢黑的山岭一片寂静。“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地方。”缪拉中尉的话说出了全体侦察队员的心声。把受伤的人运下山很困难,轻伤者不时唠叨寒冷和步行的痛苦,重伤者则感谢战友的营救,这让F连很感动。米切尔分队于1月30日凌晨三点三十分下到山下,塔莱尔把米切尔分队三十多名死伤者装上了卡车、吉普,下令返回,F连的三个排在车队两边步行。为了迅速和敌人脱离,F连的步伐比较快,凌晨五点回到了梨湖里。一行人在2营营部前停下时,天亮了,阳光照耀了基地。 ——以上就是“双子隧道”战斗的概要。美军的记录认为是遭到了伏击,就战斗本身来看,倒更像是米切尔分队的疏忽冒进而招致攻击。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事情开头所提到的美军战斗能力不高的事实。虽然在战术上呈现出美军训练不足的情况,但在战略上却发觉了中朝军队配备稀薄的事实。 李奇微由此推测中部战线正面也不会有敌人,因此在1月31日命令第10军军长阿蒙德中将(1月16日晋升)展开火力侦察。 2月1日,阿蒙德命遭遇双子隧道战斗的第2师23团前往隧道至砥平里一线,命特别编成的装甲支队从原州向横城进发。两支部队在推进途中没有和敌人相遇,进展很顺利。 2月1日当天,联合国全体会议以44票赞成、7票反对、9票弃权通过了谴责中国和朝鲜侵略的决议。这个“谴责中国”的决议案是美国在1月20日提出的,1月30日联合国政治委员会同意进行表决,决议案要求中国从朝鲜撤军,如果不撤军,联合国“为了对抗侵略将继续在朝鲜展开行动”,这个决议可以说是个把中国列为联合国敌人的决议。 但是这项决议并不代表联合国将直接对中国实施制裁措施,也没有授权美军及联合国军攻击中国本土,而是为了设置朝鲜和平调停委员会。决议一方面职责中国拒绝接受和平提案,另一方面又明确表明为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尽量不使用武力而使用政治调解来达成和平的姿态,同时也促进强化西欧同盟国团结的目的。 但是,不管通过了什么样的决议,仅凭一个决议是无法决定朝鲜半岛情势的。和战场有关系的话就必须在战场上来决定——这是自古以来的兵理,联合国政治活动的成败就必将受到联合国军在战场上获得的战况优劣情况所左右。 “谴责中国”的决议在1月20日就提交了,直到2月1日才通过,这期间中朝军队攻击减弱的迹象对通过这个决议起了很大作用。这也意味着在朝鲜战场维持和促进军事优势是实现决议所必备的条件。 2月2日,中部战线,从原州出发的装甲支队按计划占领了横城,23团派出了双子隧道附近的轻微抵抗后继续北进。 西部战线,第25师正在进攻水原西北偏北的修理山。半圆形山地的修理山下是通往永登浦的国道和通往仁川的碎石公路,是一个战略要地。西端266高地和185高地并排,北端山脊延伸和440高地、431高地构成一个平台,向东南绕一个弯是474高地即修理山,再往南是突出的253高地。253高地的山脊向左右延伸,分别形成250高地和210高地。半圆形的山梁的中央凹地是修理寺,431高地在其北,266高地在其西,253高地在其东。 第25师计划以土耳其旅进攻西端的266高地,35团向东侧山岭进攻,然后合攻修理山(474高地)。中国军队主要集中440高地和431高地的岩石工事里,土耳其旅正好遭到了“伏击”,出现溃乱,而35团则占领并确保了包括修理山在内的整个山地的东半部。李奇微于2月3日得知中部战线的23团已进至砥平里,另外装甲支队报告说北朝鲜军的抵抗越来越强烈。李奇微判断进展顺利,决定发起“围捕(round up)”作战,以第10军和韩国第3军并列北进,前进至杨平、洪川、江陵一线。 这次作战的名字比西部战线的“霹雳作战”显得现实的多。根据俘虏的交代,洪川附近集结有北朝鲜军第2军和第5军,如果实施“围捕作战”,就将在三八线一带围歼这些北朝鲜部队。 另外,东侧的围捕作战和西侧的霹雳作战如果能连接起来一起推进,第8集团军就将进到汉江至江陵一线,确保夺回汉城的态势,如此则朝鲜战线又将迎来新的情势变化。 李奇微并没有期待以上战势的发展,当天发给麦克阿瑟的关于发动“围捕作战”的电报内容如下: ——第8集团军以最小的损失给予敌人最大的打击,成功阻止敌人的进攻; ——中部战线正在策划尽快确保杨平、洪川、江陵一线的作战计划; ——我认为进至汉江或推进到杨平一线的作战付出的代价应加以控制,这才能使获得的战果有意义、有效果。在杨平以东至日本海的地域,大规模推进是没有意义的; ——向汉江以北发动总攻是不明智的,危险因素太多,除了中国军队主动向三八线以北撤退,没有好办法; ——同样,向三八线进军已超出了第8集团军的能力范围,同样保持三八线将付出很大的损失; ——关于夺回汉城,从军事角度看只能是“愚蠢的尝试”,同样,想要确保汉城就必须在防线内侧和后背设置不能渡过的河流; ——因此,设置圈套,发动突袭击破敌人主力,从中寻机夺回汉城是有可能的,也只能等待这种偶然的机会,所以,把汉城暂时当做“中国人的所有”是适当的。 李奇微以以上意见为基础条件,列出了五条项目:(1)敌人仍在进攻中;(2)第8集团军大规模兵力增强目前不现实;(3)交给第8集团军的基本作战指令没有变化;(4)现有兵力不足以守卫三八线;(5)汉江以北的地区就算是付出允许范围内的损失也很难确保……。 李奇微以这些要素为前提,得出见解和结论,并汇报给麦克阿瑟。麦克阿瑟带着闷闷不乐的表情读着李奇微的报告。 霍特尼回忆说,李奇微的报告“使麦克阿瑟陷入了尴尬境地”,麦克阿瑟的本意是一直向北推进并歼灭中朝军队主力,而李奇微止步汉江的意向使他感到不解和困惑。麦克阿瑟的意愿需要靠第8集团军来实现,而现在第8集团军却要反对他的意图,这使麦克阿瑟失去了倚仗。而麦克阿瑟与李奇微的关系不像以前与沃克的关系那样,李奇微接任时是从麦克阿瑟那里获得过口头委任状的,并不是只能单方面接受麦克阿瑟的命令和指示。 翌日,2月4日,麦克阿瑟给李奇微回电,内容的修辞相当慎重:“我完全同意你的一般作战计划。”首先表明原则同意,接着提出了以下几点希望再做深刻考虑: ——我所理解的你攻击前进的目的是为了发现敌人的主抵抗线…… ——我认为汉江是你的次要目标,并不是你最终的目标,如果在汉江以南遭遇敌人主抵抗线,再做向前推进的尝试就没有必要了;相反,如果未遇抵抗,那么一直推进到汉江北岸去接触敌人的主抵抗线不是很好的选择吗? ——关于汉城,夺回金浦机场和仁川港具有很大的价值,确保这两处地方可以大幅解决补给问题和增强对你的航空支援能力。 ——夺回汉城确实缺乏的军事上的具体效果,但在外交及心理上将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对于李奇微提出的在东部地区作战有困难的问题上,麦克阿瑟也很乐观的说:“困难的地形不仅仅对联合国军不利,对中朝军队同样不利,因此,夺回汉城、仁川增强补给能力和航空支援能力,可以不断强化东部地区的制空权、破坏敌人的补给线、使东部地区的补给变得更容易。”结果是麦克阿瑟要否决李奇微的计划,并且要李奇微按他的想法“前进直到击溃敌人”。 霍特尼认为麦克阿瑟的这番说辞,充分考虑到了第一线面临的困难,显示出对现地指挥官的尊重,可以成功让被说服者换位思考,是一个“表现领导艺术的典型事例”。“李奇微肯定会立即接受将军的见解,并且乐意从命。”但是,霍特尼的这番想法却没有成为现实。 麦克阿瑟的电报到达第8集团军司令部的时间是2月4日下午四点左右,李奇微的“围捕作战”命令已经下发了,作战开始时间是2月5日。第1军军长米尔潘看完递给他的电报,向李奇微询问是否有必要变更作战计划,李奇微耸了耸肩,说道:“为什么?这可是我的作战!”“围捕作战”按计划于2月5日上午八点开始了。 第10军军长阿蒙德对本次作战的前景感到乐观,作战的主要任务是让指挥下的韩国第5师、第8师向北并进至洪川地区,与左侧美第9军的前进线持平。韩国第5师的前进目标是洪川及其东方的丰岩里一线,第8师的目标是洪川西方的龙头里至洪川一线。美第2、7师为助攻兵力,在韩国第8师左侧方行动。美第2师23团已在两日前到了砥平里(龙头里西南13公里),确保了左翼安全,所以阿蒙德认为没有什么障碍可以妨碍作战进行了。虽然已发现面前有北朝鲜第5军,但该军在一月攻势中损失巨大,所属的三个师中第12师正在洪川附近重整,另外的第6、7师的兵力和战斗力已大幅衰减。 “剩下的问题只有雪和山了。”阿蒙德在接到“围捕作战”的内部通报时就判断作战的障碍中地形问题比敌人更重要,这样对第8集团军副参谋长W•科里阿上校说。作战区域内有汉城通往春川和堤川的两条铁路,而且是山岳地带,超过千米的山重叠不断,其间群立的略低一点的岩石山也都超过五百米,并且每座山都覆盖着30-50厘米的积雪。行军的难度是可以预见的,但阿蒙德预计除了行军有些困难,其他不会碰到什么问题。 韩国第8师师长崔荣喜准将接到军部的作战命令后,起草了师作战计划——指挥的下的三个团中以两个团齐头并进,另一个团作为预备队。可以预想行军的道路很艰难,还要安常规防备敌人的埋伏。阿蒙德看了韩国第8师的作战计划后,指示崔成信:“不要留预备队,全面攻击推进!”理由是韩国第8师攻击正面约24公里宽,两个团并进会留下缝隙。而崔成信正是基于这点考虑才留出一个团做预备队的,如果三个团全部铺开,一旦被突破就缺乏应付的手段了,崔成信的辩解只被阿蒙德的一句话就否决了:“那无关紧要。” 崔成信没有办法,只能指示各团各营自己考虑预留一些兵力。韩国第8师以第21团(河甲清上校)为右翼、第10团(权泰顺上校)在中央、第16团(李存一上校)为左翼向前进发。第21团沿横城至洪川的五号公路推进,第16团沿西侧的六号公路向龙头里进发,第10团在两团中间向洪川与龙头里之间的阳德院里进攻。 另一个方向,闵机植准将指挥的韩国第5师则在横城至洪川一线的东侧向北推进。计划是左翼第36团(黄烨上校)在横城东侧沿下大里、上下佳里、山田里、浦洞里、柳洞里前进,右翼第27团(李相喆上校)在36团东侧沿鸟项里、所恩里、屯坊内里、禾洞里北进,两团目标是洪川及其东方的丰岩里一线。第35团(朴炫洙上校)为预备队。 韩国第8师的兵力约11300人,第5师的兵力约7500人,北朝鲜军第7师和第6师分别配置在韩国第8师和第5师的前面。北朝鲜第7师自西向东配置在横断于五号公路和六号公路之间的圣至山至大三马岭、五音山一带的山岳里;第6师则正配置在韩国第5师的两条进攻路线上。不过,美军并不了解这些敌情,这两个韩国师在阿蒙德的鼓励下实施起“围捕作战”来。 第一天,两个韩国师的进展很顺利,第二天,2月6日,除了第5师36团碰到小规模的抵抗以及第8师16团遭到侧背方向的攻击外,全线推进没有受到阻碍。然而根据航空侦察的情报,一队由牛车和马车组成的长列正从洪川南下,有可能是西部战线的一部分中国军队正向中部战线转移。 阿蒙德开始担心起来。这种队列反映出情况就像以往一样,中国军队惯以北朝鲜军为助攻,然后从美韩军的右侧和后方展开攻击。“中国军队的计划很可能是向洪川、横城、原州、堤川而去,其右侧由北朝鲜军插至提川与宁越之间。”阿蒙德判断情况就是这样的,下令美第2、7师加强左右侧方的警戒,同时给韩国第5师师长闵机植去了电话:“将军,必须迅速突进至目标一线,部队就是为了突进而存在的,你应该明白吧。” “突进将按计划完成。”闵机植明显感到了话中的“讥讽和不满”,郁闷的答道,然后下令27团和36团全力进攻,预备队的35团给予36团以援护。27团和36团踏着齐膝的雪,冒着冻伤的危险,攀着岩角和树干徒手登山,翻过300米的山丘面前又是400的山岭,登上绝壁一样的山崖后又是山崖矗立在面前,经常是头顶上一个北朝鲜士兵躲在岩石后面就能阻止一个连的行动。尽管如此,韩国第5师缩短了休息、睡觉、吃饭的时间,一直在突进。2月8日,27团到了禾洞里,36团到达下弓里(山田里东方2公里)。 左翼的韩国第8师的21团进至了五音山、大三马岭,10团到了圣智山南麓,16团到了圣智山东南侧。不过,韩国第8师遭遇了埋伏的北朝鲜第7师的抵抗,前进受阻。而韩国第5师也遭到了北朝鲜第6师的反击。 韩国第5师27团团长李相喆命令1营营长李南周少校攻击敌人后方的柳洞里,目的是搅乱敌阵给27团和36团创造前进的机会。李南周指挥的1营于8日上午八点进至柳洞里东南的301高地,被发现并遭到了进攻,转移至北侧的364高地,又被营规模的敌人所包围,只得退了回来。1营的退却使守卫禾洞里的3营及其东侧正门巨里的2营发生了动摇,师长闵机植只得让27团后退,27团拖拖拉拉的退到鸟项里西北约四公里的右用里附近。而第二天,2月9日,36团获得了惊人的进展。36团面前是连在一起的317、412、247高地群,1营组织了以第1连连长李寅德为首的15人特攻队,发动了进攻,特攻队于凌晨四点开始进攻,沿412高地的斜面的雪地向上逼近,呐喊着冲了上去。“手榴弹和刺刀搅乱了喷出火舌的敌人机枪阵地……”《韩国战争史》是这样描述这场“奋战”的,随着特攻队的呐喊声,1营营长李承雨中校下令突击,一口气占领了高地群。 “敌人把十七八岁年幼士兵的脚脖子和机枪铐在一起,以此来督战,但是正义的铁锤扑灭了敌人的据点,敌人丢下了126具尸体、8挺机枪、35支步枪,狼狈而逃。”《韩国战争史》是这样记述36团1营夺取高地群的状况的。 36团1营继续前进,下午六点进至熊谷、蔚屯一线,逼近北朝鲜第6师师部所在地浦洞里。35团进展也很顺利,到达了熊谷西侧的306、242高地一线,并与右侧36团1营取得了联络。北朝鲜第6师主力似乎已向柳洞里、草岘里、栗洞里方面撤退了。 “恭喜,就像九回下半的反超本垒打(译者注:以棒球比赛来形容逆转形势)!”这次阿蒙德向崔成信表达了祝贺。崔成信在第二天,2月10日,来到了第36团1营,向李寅德特攻队的15人颁发了奖金和十天休假的奖励,以表彰这次成功。 而且,2月10日这天对全体美韩部队来说是个好日子。 韩国第8师的前进虽然被阻止在圣智山到五音山一线的山岳地带,但韩国第5师以35团接替36团继续进攻,占领了当面的目标浦洞里。 西部战线,霹雳作战结束了。右翼的美第3师和骑1师虽然没有攻陷南汉山和杨子山,而左翼的美第25师35团确保了永登浦,美第24师确保了金浦机场,已抵达了与汉城隔江相望的汉江岸边。因为美军进抵汉江,仁川的北朝鲜军撤走了,傍晚时分,在港外德积岛待命的金钟琪少校指挥的陆战队一个连登陆并占领了仁川。 中部战线,围捕作战虽未完成,但第8集团军占据了汉江南岸等于表明已将中朝军队驱逐至了汉江北岸。 “敌人绝不是自发撤退的,而是在我军的紧逼下不得不后撤。”麦克阿瑟司令部情报部长威罗比这样向华盛顿作了得意的汇报。威罗比认为西部战线的中朝军队是被击退的,中部战线的中朝军队肯定也会后撤,“第8集团军如能确保汉江,对敌人来说,除了沿三八线设立的原北朝鲜军防线以外,将失去其它防御阵地,而且敌人向三八线撤退,人员和物资的损失将引发其进一步在战场上的失利。敌人已被彻底驱逐了,联合国军应继续施压,不给敌人恢复战斗力的机会,这样,战争的主导权将仍然掌握在麦克阿瑟将军手中。”——一个类似“胜利宣言”的汇报。也许麦克阿瑟自己也觉得“风向变了”。 2月11日,华盛顿的陆军作战部长M.狄拉少将感到威罗比汇报的意思是在通报将要向汉江以北进攻,便询问部队准备前进到什么位置,麦克阿瑟立即发来了回电:“我的目的是发现敌人的主抵抗线,如果在三八线以南没有发现,那么地面推进将继续进行。”利用“绝不松懈的进攻”,阻止敌人恢复战斗力,维持联合国军的火力优势,采用空袭把敌人逼出来。 但是在这之前曾和麦克阿瑟确认过,当在三八线以南没有发现敌人的主抵抗线之际,会有两项措施需要执行:(1)立即将这个事实报告参谋长联席会议,请求获得继续北进的许可;(2)如果没有上级司令部(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授权,不允许跨越三八线…… 当狄拉少将得知麦克阿瑟仍然在考虑扩大霹雳作战的思想时,不禁皱起了眉头。原来说到汉江,结果到了汉江就说要到三八线,到了三八线接下来就说要到平壤,接着就该是要到鸭绿江了吧。狄拉少将的表情随着麦克阿瑟的电报越变越难看,麦克阿瑟在后面又要求道: ——由于没有获得攻击满洲的权力,我们的地面部队为了安全不能在北朝鲜进行主要作战,这是基本事实,我们必须接受。敌人在朝鲜已失去了实施决定性军事手段的机会,这是明确的,但是,由于其满洲作战基地不受威胁,中国有能力再次组织逼迫联合国军撤退的行动。 ——我们准备继续保持在汉江一线进行决定性大会战的态势。 ——即使在汉江会有暂时性的后退,但我们能很轻易的恢复,敌人的补给能力和与鸭绿江的距离成反比关系。 麦克阿瑟所要强调的是希望获得轰炸满洲和向三八线以北进攻的许可。 读完麦克阿瑟最后的几句,狄拉耸了耸肩。麦克阿瑟在最后希望华盛顿不要随便发表关于上述计划的公报,避免对作战造成阻碍。“我认为必须提醒东京注意,东京方面曾多次发表了和华盛顿的政策相悖的言论,给政府造成了不少麻烦。”狄拉不得不佩服麦克阿瑟的“强词夺理”,同时又觉得有些讽刺,麦克阿瑟在霹雳作战获得成功的基础上要求继续北进,但是西欧各国和国内舆论都不希望战争扩大,能把中朝军队击退就足够了,不然可能会造成消极的影响。当前,第8集团军司令李奇微也是主张将敌人驱逐过汉江就必须停止脚步的。 狄拉少将已预想到要想统一华盛顿和东京的思想得费一番功夫了。就在麦克阿瑟给狄拉回电几个小时后的,2月12日未明,朝鲜战线的事态发生了急剧变化——中国军队发动的“二月攻势”开始了。 东部战线,之前就已侦察到从洪川地区南下的牛马车队,之后在杨平、砥平里北方地域发现有大部队集结,另发现数列纵队正从洪川西方向横城进发。 情报显示汉城市内为中国第50军,周边地区北朝鲜第8师、第47师在集结,摆出了反击的架势。 中部战线的韩国第8师正面依然处在胶着状态,然而各团都开始报告说面前出现了中国军队。 11日晚上十点左右,韩国第8师师长崔荣喜准将根据收集的情报分析得出中国大兵力正在机动,立即建议阿蒙德将前沿后撤至梨木洞、苍峰里一线,并采取防守态势。韩国第8师自右至左依次是21团、反坦克炮营、10团、16团,布防在五音山至曾安里一线,正面宽约21公里。如果遭到大部队攻击,可能很快就会被突破。阿蒙德没有在意崔荣喜的报告和建议,因为第8集团军司令部和麦克阿瑟司令部都没有任何关于中国大部队将会进行反击可能性的指示。 而中国军队正如侦察和情报所反映的那样在中部战线展开了。李天佑将军指挥的第13兵团中,萧新槐将军的第66军三个师(第196师、第197师、第198师)在洪川南方约三公里的三岘里、韩先楚将军的第40军三个师(第118师、第119师、第120师)在阳德院里附近集结,吴信泉将军的第39军三个师(第115师、第116师、第117师)将攻击起点选在了砥平里北方。 2月12日凌晨两点,中国军队三个军同时发起了进攻。军号、哨子、喇叭、钲鼓声响彻中部战线,枪炮声和爆裂声震动了夜空,炮火和照明弹照亮了战场。中国军队第66军杀向大三马岭的韩国第21团,第40军翻过葛基山进攻韩国第10团,第39军向韩国第16团发起攻击,每一个团都有三个师进行攻击。 中国军队虽有坦克和炮兵伴随,但真正让韩国人感到害怕的不是火力而是从四面八方袭来的“人海”。中国军队在攻击前利用黑夜派出一部分兵力潜入韩国军队的侧方和背后,当韩国军队意识到敌人袭来时他们已被枪炮声、喊杀声、哨子声所包围了。第10团由于团长全泰顺上校阵亡而陷入溃乱,第21团被击溃而四散后撤,孤立的第16团在第39军的攻击下向后退去。 阿蒙德乘侦察机飞到横城是上午十点前后。“将军,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将被‘围捕’了!”崔荣喜告诉阿蒙德,第8师右翼的韩国第5师、第3军同时遭到了北朝鲜军的攻势,已经在向后退了。阿蒙德恨恨地嘟囔着什么,然后命令韩国第8师向作战开始前的位置——周浦里撤退。 联络和通讯都已断绝,崔荣喜将撤退命令装在袋子里,再填了点石头,亲自上了侦察机到前线去空投。命令有没有传达到不得而知,等到命令投完,崔荣喜离开了战场,正午时分降落在周浦里。麦克阿瑟于2月13日上午八点离开羽田机场前往水原,为了应对中朝军队的“二月攻势”进行前线视察,主要是受了陆军司令佩斯的提醒。 佩斯是华盛顿方面强力支持麦克阿瑟的一员,非常赞同麦克阿瑟的“北进论”。根据佩斯的记述,最近有关朝鲜战线的有利报道使美国舆论偏向乐观,这个结果可能将导致联合国军无法北进,“‘战斗的实情’必须被报道……这样的话,舆论对有关问题的错误思考倾向将失去控制。”强敌当前,必须引导舆论强调北进的重要性,这点佩斯与麦克阿瑟的意见是一致的。恰好此时敌人的“二月攻势”开始,麦克阿瑟决定亲临一线视察“战斗的实情”。 麦克阿瑟于正午时分抵达水原机场,在和李奇微会谈后,乘吉普车到金浦机场和永登浦绕了一圈,再返回水原机场,晚上六点五十五分回到东京。 晚上九点麦克阿瑟发表了声明:“朝鲜战争的将来取决于联合国的考虑和总司令部没有获得批准的诸项建议。”麦克阿瑟在一开头就这样强调,然后指出现在的作战成功的拉长了敌人的补给线,但是“敌人的潜在力量”是不能忽视的,接着又说:“有一部分主张认为我们可以在朝鲜设立了一条防线,但是为了维持这条防线我们必须进行对攻战,这完全是非现实的空想!”这个声明响应了佩斯的意见,也表明了麦克阿瑟的态度。佩斯对这则声明当然感到满意,但是参谋长联席会议和杜鲁门却很不高兴。 麦克阿瑟声明中只有“敌人的威胁”这点是恰当的,第8集团军所面临的“战斗的实情”确实很严酷。 突破中部战线的中朝军队于2月13日当天早晨从平昌、原州逼近堤川。中部战线的最左翼是位于砥平里的美第2师23团,而且是突出在敌阵中,吴信泉将军的第39军对砥平里采取了包围态势。侦察兵在东、西、北三面发现敌人的大部队在集结,侦察机通告从北方和东方有大纵队正在接近。第23团团长P.弗里曼上校考虑向骊州后撤,并向师长C.拉夫那少将(注:1月10日从第10军参谋长调任而来)提出了此建议。第23团的兵力以1营、2营和R.蒙克拉尔中校的法国营为基干,另有第37野炮营、第82高炮营B连、第503野炮营B连。由于右翼的韩国军队被击溃,和以师为单位的中国军队交火只能说是力不能及的。正午时分,也就是麦克阿瑟抵达水原机场的时候,阿蒙德接到美第2师师长拉夫那少将的连络,随即乘直升机飞抵砥平里。 阿蒙德听取了23团团长弗里曼的情况包括,对后撤建议沉吟起来,“那么,什么时候后撤……”“明天,14日早晨,我认为在此期间我们还有后撤的时间。”阿蒙德了解情况后告诉弗里曼他要向李奇微征求意见,然后乘直升机走了。对阿蒙德来说,他不打算让已经孤立的23团固守阵地,而是必须在“适当的时候”后撤。 李奇微此时正在接待前来视察的麦克阿瑟,阿蒙德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正在陪同麦克阿瑟一行吃午饭,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多一点。 略早一些的时候,弗里曼紧急联络了第2师师部,报告说从梨湖里北上的侦察连在砥平里南方六公里的曲水场与敌遭遇,退了回来,这个情况表明敌人正准备包围了砥平里并切断给及线,希望能立即后撤而不是等到翌日早晨。第2师师长拉夫那马上将弗里曼的意向转达给了阿蒙德,而这个时候李奇微的命令已经下来了:“不许后撤!失去砥平里将使第8集团军的作战完全失败!”李奇微在听了阿蒙德的汇报后,当即否决了他的意见。 砥平里是西部战线和中部战线的分界点,确保了砥平里,就将牵制住涌入中部战线的敌人,敌人将必须防卫后方的安全而不能轻易进至第8集团军主力的第1军和第9军的侧背。一旦失去砥平里,敌人将像钉子一样一下子进至西南的利川方向,第8集团军就会被分为两截。“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决不能丢掉砥平里,绝对不能!”李奇微严令电话那头的阿蒙德不许后撤,强硬的口吻近乎呵斥。放下电话,李奇微皱着眉头对参谋长阿兰少将说:“围捕作战遭遇了反围捕,如果丢了砥平里,那么这里的霹雳作战也就变成‘被电击’了。” 阿蒙德接到李奇微的严令,立即改变了决心,指示拉夫那派遣第38团(G.佩普罗上校)向砥平里增援。但是,第38团又遭遇了一月摸发生的“双子隧道”事件,在隧道前的453高地被中国军队伏击,无法前进。 第23团团长弗里曼也改变了决心,并不仅仅是因为接到了固守阵地的命令,而是觉悟到砥平里的重要性。侦察结果显示,包围砥平里的中国军队至少有两个师,甚至是三个师即一个军。三个师对三个营——美国陆军战史上难见先例,结局是不是显而易见的呢?“各位,我们必须直面困难的情况,救援一定会来的,只有勇者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让我们祈祷吧。”弗里曼召集连以上军官进行了动员,然后强化了圆形阵地等待敌人的攻击。 砥平里的圆形阵地并不大。砥平里是个以南侧火车站为起点向东北方向延伸的一个小村庄,沿铁路向东南双子隧道方向的公路和通往南方曲水场的公路在此交汇,周围有八个平均850英尺高的山丘,将这些山丘联系在一起是个很好的防御阵地,那样的话圆形阵地的直径将有3至4英里,周长约12英里。由于只有三个营的兵力,无法形成紧密的圆形阵地,弗里曼将指挥下的兵力收缩成一个直径约为1英里的圆形。铁路和公路的走向基本是东西向和南北向,在南北向道路的西侧是法国营,铁路的北半部是第1营,铁路的东北部是和南部由第2营守备,营部设在停车场,炮兵设在中心可向四周开火。圆形阵地的西侧北部是一片水田,东部的棉衣谷也有一片水田,只有南侧是丘陵。 可以预想特别惯于通过夜间下山攻击的中国军队多半会把主攻路线放在南侧,因此弗里曼将团里最精锐的第2营摆在了南部。第2营营长J.爱德华兹中校将E、F、G分别布置在东、东南、南侧,尤其是布置在丘陵地带正面的G连另外加强了第503野炮营B连的六门155榴弹炮,G连连长T.西斯中尉将第1、第3、第2排自右至左排列。第1排和第3排各在一块小土丘上布防,两个排中间的凹地成为自然分界线,从凹地经水田有一条通往到一个叫马山的小村子的道路,第3排的前面是望美山(406高地)的斜面。第3排在水田里构筑阵地,第1排沿通向曲水场的道路两侧布阵,并和法国营相衔接。 团长弗里曼、2营营长爱德华兹推测中国军队首先会从望美山的山上冲下攻击第3排,从马山小村庄沿第1、3排的结合部进攻,以一部兵力侵入圆形阵地内部,然后再从四周发起总攻。爱德华兹下令在第1排前面的道路和第2排正面的水田里各埋置了一个汽油桶,一旦敌人按推测的那样前来攻击,就点燃这两个汽油桶,这样可以照亮敌兵的身影。 砥平里一带积雪很深,寒风飕飕,气温在零下二十二、三度左右。第23团在2月3日即进驻砥平里,圆形阵地早已准备完毕,现在又重新埋设地雷、挖战壕、调整射击诸元,等待中国军队的到来。圆形阵地四周高地的山脊上炮弹爆炸的烟火林立,炮声似乎被山间的积雪吸收了,砥平里沉寂在一片寂静之中。侦察机不断报告着中国军队正在移动接近的消息,那是山脊另一头发生的事情,第23团仍然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 日落之后,侦察飞走了,消息断绝,砥平里静静地迎来了寒夜。随着时间推移,气温下降,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也发生了变化,反映着地面的积雪转化为冰雪的过程。也就是东京的麦克阿瑟发表声明的时候,第2营G连散兵线后方的第503野炮营B连的帐篷里,连长R.马奇尼中尉正在折叠床上休息,为了应急所以只脱掉了鞋子合身而睡,帐篷里另一名军官皮特斯中尉正在给家里写信:“……总之,一定要告诉弟弟吉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地狱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在这个地狱里,我真不知道地狱是如此的寒冷和肮脏,我第一次知道了这么冷的地方还有臭虫和虱子,这些家伙就在我的身体里安了家,无论你怎么抓都不可能将它们抓尽……”皮特斯中尉自登陆朝鲜半岛以来就一直饱受臭虫和虱子之苦,泡在DDT里虽能一时驱除,但只要一换地方,就算是废墟化的村庄,只要帐篷一立,它们就立即上身了。砥平里也不例外,B连三天前刚到,就被这些虫子缠上了。皮特斯中尉在信中写满了对砥平里环境恶劣的牢骚,便笺快写满时总算停了笔,他躺下身去准备休息,还没入梦,枪声灌入了他的耳中。看看手表,晚上十点不到。皮特斯探出头去,看见望美山方向有六个火把正沿山梁下来,六个火团摇曳着闪耀着静静地从黑暗的山上移近,无声接近的火把看上去显得很美,皮特斯呆呆地凝望着黑暗中晃动的火光。 与此同时,在水田的战壕里G连2排担任警戒的士兵听见前面有响声,“嗨,快起来,好像有谁在挖洞。”二等兵D•尼尔森捅了捅同伴J.华德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 后方帐篷里的皮特斯虽听不到挖洞的声音,但是火把已引起了他的主意,他赶紧去找连长马奇尼,“起来,马奇尼!来啦来啦!”突然第1排和第3排的正面手榴弹炸裂开来,机枪的声音响了起来。火把和挖洞的声音很可能是中国军队的佯动。皮特斯主意到火把、尼尔森听到挖洞声的时候,中国士兵已经偷偷进至了G连第3排的前面。 攻击第3排的中国军队以班为单位,排长P.马基中尉和连长西斯中尉取得联络,然后指示各班长确定敌人后再射击,要节约弹药,指示完毕,敌人也后退了。似乎是敌人的火力侦察,真正的攻击肯定在后面,不仅是G连,整个23团都进入了警戒状态。 弗里曼向第2师师部汇报了中国军队开始攻击的情况,希望重新派救援来。 砥平里之战,中国军队三个师对美军三个营(正确的说是美军两个营加法国一个营),这是朝鲜战争史上一个特例。特别是三个营顶住了三个师三天的进攻并守住了砥平里,除了体现美军的英勇外,还有一个特点,中国军队因为完全包围了砥平里,所以没有采用惯用的“人海战术”,而是只盯着G连的正面反复攻击,其他方向只有枪声没有行动。连着望美山山腹的G连正面第1排、第3排的阵地遭到集中攻击。在狭窄战斗面以小兵力做波状攻击可以说是砥平里攻略失败的主因,为什么占尽优势的中国军队会采取如此消极的战术呢?其他三个方向的水田里埋设有地雷,难道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放弃攻击了? 砥平里战斗被认为是朝鲜战争中中国军事行动的一个谜不是没有原因的……中国军队在进行了几分钟的火力侦察后,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没有任何动作。 晚上十一点,其他正面都没有发生什么状况,只有G连3排的前面冲来约一个班的敌人,并投来了手榴弹,只有一个人受伤,3排一齐开火将敌人击退。 排长马基位于阵地右翼靠近和1排分界线的位置,在黑暗看见眼前有几个身影,“路特南.马基!(马基中尉)”那几个身影中有人喊道,马基问身边的士兵那是谁,士兵轻声答道:“是‘钦克’(中国士兵的蔑称)!”马基将去掉安全拉扣的手榴弹沿阵地前的斜坡滚了下去,火光中可以看见中国士兵被炸倒了。 1排的50毫米机枪响了起来,3排同时向前方开火,中国军队那侧也开始射击了,圆形阵地内的火炮开始也响了起来。砥平里枪炮声一片,弹道的光亮在夜色中交错着。 中国军队并没有发动突击,就这样时针指向了2月14日凌晨两点,这时,G连右翼的法国营正面遭到了攻击。约一个排的中国士兵展开在宽一百五六十米的幅面上,在喇叭、唢呐、钲鼓的声音下挺着刺刀突来。 “又是‘钦克’,真是吵啊!”马基身边的士兵皱着眉头唠叨着,不过‘吵’的并不是中国兵,而是法国营。发现中国士兵开始突击之后,法国立即摇动了手动警报器,呜呜的叫了起来,因为周围是山丘环绕,警报声的回响声异常响亮,警报器发出的声音像数十台救护车或消防车一起拉警报一样,响彻了整个砥平里的夜空。可能是因为以前没有听到过这种警报器的响动,中国军队的喇叭声、唢呐声一下子停了下来,突击中的士兵的步伐也散乱了。 美国士兵也是大吃一惊,警报声直灌第3排士兵的耳朵,射击一度中断。连停车场团部的弗里曼团长也跑到屋外四处张望。弗里曼回忆说“以为是纽约的警察前来增援了”,日后回想起来都认为那是一个玩笑,但在当时那阵响彻朝鲜战线的警报声真的是很异样的。 敌我双方都屏住了呼吸,哑然以待,这时约一个班的法国士兵冲出阵地,发出呐喊,端着刺刀,投掷手榴弹,向中国士兵冲去。那一个排的中国士兵正呆立着,当法国兵接近到还有二十米距离时,迅速撤走了。 从法国营正面遭到攻击至中国士兵撤退,其间只有五分钟左右而已。中国士兵似乎对警报器的声音感到恐惧或是厌恶,在这之后再也没有对法国营发动过进攻。中国军队对砥平里圆形阵地发动的攻击在2月14日天亮后归于平静。 遭到夜袭的不仅有G连和法国营的正面,基本整个圆形阵地的四周都遭受了进攻,但是攻击兵力基本是班一级规模,而且还吹着哨子和军号,美军方面应战相对比较轻松的。 中国军队的主攻对象是G连,到14日早上,第一次夜袭结束,这个时候还无法判定中国军队的企图。似乎是火力侦察,连23团团长弗里曼上校也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