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十纵构筑阻击阵地的时候,廖耀湘命令第四十九军主力和骑兵第三旅向黑山地区接近,国民党军推进到半拉门地区时,遭到独立第二师的阻击。战斗进行了一天,虽然廖耀湘的炮火猛烈,第四十九军还是没能向前迈进一步。二十二日,廖耀湘命令新三军十四师继续向黑山攻击前进,十四师再次与独立第二师发生激战,仗打到天黑依旧没有任何成效。独立第二师完成阻击任务后,撤出了阵地。下午,廖耀湘改命新一军军长潘裕昆为总指挥,要求他二十三日必须占领黑山。二十三日,潘裕昆下达的作战命令是:拂晓,新一军向黑山正面阵地发起攻击;第七十一军侧击黑山的左翼;二0七师侧击黑山的右翼;骑兵团威胁共军的后方交通线;步兵事先利用夜晚接近攻击出发地;炮兵主力迅速占领射击阵地,拂晓前一小时进行炮火准备,炮弹使用量为五个基数。但是,新一军新编三十师师长文小山对这个作战命令提出了异议。他提醒潘军长:"廖耀湘平时的指挥多损人利己,我们对此不能不有所顾忌。"文小山主张:第七十一军执行正面攻击黑山的任务,新一军可以承担"炮兵支援之副任务"。同时。他对林彪的部队特别善用游动炮兵感到担心,认为沿着公路两侧必定有"难以应付"的炮兵埋伏着。潘裕昆一听很有道理,立即打电报给廖耀湘,要求改变作战计划。廖耀湘在回电中口气严厉:"此系不计牺牲,务求攻占黑山走廊之命令,仍限即着手准备攻击部署。"林彪、罗荣桓、刘亚楼、谭政联名致电各纵队,要求官兵必须抱有"决一死战"的决心:以下指示,请仔细阅读:(一)沈阳、新民、彰武、新立屯之敌,正全部经打虎山、黑山向南总退却。(二)我军决全力乘敌撤退中,与敌决一死战,以连续作战方法求得歼灭全部敌人。此战成功,则不仅能引起全国军事形势的大变,且必能引起全国政治形势之大变,促成蒋介石的迅速溃灭。我全体指战员须振奋百倍勇气与吃苦精神,参加此一光荣大决战,不怕伤亡,不怕疲劳,不怕遭受小的挫败,虽每个连队遭受最大伤亡[每个连即打散,或剩几个人,也不害怕],但对全国革命说来,仍然是最值得的。(三)争取此战完全胜利的基本条件有三:(1)在干部和战斗员中有充分之认识和动员。(2)各级干部每次攻击之前,均须走在部队前面,迅速侦察地形,指挥员勇敢积极的标志,是肯自动走在部队前面,亲自侦察地形和布置攻击准备,但并不是指随便暴露目标,或在部队冲锋时也跑在前面,这仅仅是个人勇敢,对战斗指挥无大益处。(3)须严戒……在未侦察地形状况,未等部队大部到齐,未将兵力、火力很好配备,未将敌人退路截断,及仓促地乱打乱冲。这次大战只要我各级干部严守准备好了再猛攻的原则,则必然横直打胜仗。这就是在接近敌人前,指挥员迅速侦察地形,选好主攻点,将最大部分之火力、兵力集中于该点附近,并采取纵深配备,然后先将敌人的重要建筑物以炮火实行破坏射击,待已大体破坏后,即以火力进行数分钟的压制射击,步兵即开始猛冲猛追,只要采取这种打法,则横直打胜仗。我们所担心就是怕部队不实行这个打法而将仗打坏。因此,你们必须将此电印发各级,各级均应开会研究此电,特别是战术办法必需使每个干部弄明白,因许多干部是新提升的,原有的干部也有许多还没有弄明白。(四)敌在锦州、长春失败之后,实行退却之敌人士气甚低,且进至乡村后,每个乡村所容兵力有限,又无坚固工事,只要我军采取以上打法,则必然胜利。二十三日天一亮,黑山前沿阵地枪炮声骤起。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血浸黑山(4)继塔山阻击战之后,辽沈战场上又一场艰苦的阻击战,在这个寒冷的早晨开始了。国民党军的炮火倾泻在黑山前沿阵地上。担任前沿警戒任务的内蒙古骑兵一师一团立即进入战斗准备。骑兵部队没有阵地防御作战经验,加上远道奔袭而来官兵疲劳,在阵地遭到重炮轰击的时候,部队就已出现了伤亡。国民党军二0七师三旅在作战飞机的掩护下蜂拥而上,其一部同时悄悄地迂回到主阵地的侧背,对骑兵一团形成了三面包围。敌人的逼近令残酷的白刃战随即开始,国民党军步兵的美式枪刺与解放军骑兵的马刀撞击交错,阵地上一片呐喊声和呻吟声。在各连阵地都已出现危机的时候,骑兵一团团长平安负伤。在最前沿的二连阵地上,指导员图门和连长布和吉雅也先后负伤,二连的蒙古族汉子宁可战死也不后退,直至拼尽最后一个人。接近中午的时候,骑兵一团奉命转移至大虎山阵地,黑山前沿阵地即被二0七师三旅攻占。国民党军第七十一军九十一师二七二团的两个营,对尖山子前沿警戒阵地发动了攻击,在这个阵地上防御的是十纵二十八师八十二团二营七连。七连长田老保是土家族人,十三岁参加红军,经历过无数血战,但他依旧对国民党军攻击的凶猛程度感到吃惊。国民党军先从平缓的西坡往上攻击,在距离山顶五十米的地方被七连击退;接着又从山势陡峭的东坡强行攀爬,再次被七连打下去;最后,国民党军采取多路同时攻击的战术,在加强了炮火的支援力度后,一波接一波地连续发起冲锋,七连的阵地几次丢失又几次夺回,最后七连奉命放弃警戒阵地后撤。中午时分,十纵突然发动猛烈反击,国民党军攻占的几个前沿据点马上丢失了。下午十五时,潘裕昆组织起第二轮攻势,五十分钟后再次受阻。太阳快落山了,潘裕昆将第七十一军全部投入到正面,发动了第三次攻势。在第七十一军九十一师的先头部队将要接近核心阵地的时候,十纵再次发动反击,九十一师官兵没有交锋就往回溃逃,以致引起其他攻击部队争相撤退。在暮色中观察战场的潘裕昆意识到,今天占领黑山的任务已经不可能完成了。廖耀湘下令将九十一师师长戴海容就地枪毙——"后来戴趁机脱逃了"。戴师长"趁"的什么"机",怎样逃脱的,不得而知。也许当他看见自己的部队在解放军的刺刀面前溃不成军时,他就意识到可能要掉脑袋了。廖耀湘枪毙他的命令还没有下达,他已经主动从战场上消失,并且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晚上二十时,梁兴初和周赤萍召集十纵师以上干部开会。梁兴初首先传达了两小时前林彪和罗荣桓发来的电报,电报说锦州方向的主力部队已隐蔽出发,预计三天之内到达黑山、大虎山战场,完成对廖耀湘兵团的包围。电报中的一句话令在场的干部们热血沸腾:"务使敌在我阵地前横尸遍野而不得前进,只要你们坚守三天,西逃之敌必遭全歼!"午夜时分,二十八师侦察队送来一名他们捉到的"舌头",这令梁兴初喜出望外。这是国民党军第七十一军八十七师师部的一名传令班长,班长的军装口袋里鼓鼓囊囊地装满了送往各团的作战命令——后来,八十七师上校参谋主任胡煅夫是这样记述他们的作战命令是如何到十纵手里的:"军部召集各师师长和参谋长开会,研究兵团部下达的作战命令和我军次日的战斗方案,决定仍以八十七师担任攻击。作战命令大约在当晚二十四时许付印完毕。在军部传令班长送命令给各部队的途中遇到解放军的埋伏部队,传令班长被俘,战斗命令被缴获。"上校参谋主任接着强调说:"此事发生后,引起极大的恐慌。"从这些作战命令判断:明天,国民党军的攻击目标,主要集中在二十八师的正面防线上,目的是拼死打通黑山和大虎山走廊。梁兴初立即调整了防御部署,让二十八师抓紧时间加固工事,准备迎战。此时,廖耀湘也在阅读二0七师三旅送来的一份"共军文件",这份文件是他们在战场上缴获的:"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固守大虎山阵地,俟后续主力部队的到达,将敌人包围歼灭之。"——面对交战对手的这样一张阵地传单,廖耀湘恐慌的已不仅仅是作战命令的丢失了。廖耀湘判断,在黑山阻击的解放军,兵力已经得到加强,而且任务是死守,那么目的只能是一个:等待攻击锦州的主力到达战场。廖耀湘立即决定,不再等待攻下黑山,现在就向营口撤退。当他把自己的想法用电话报告给卫立煌时,卫立煌同意向营口撤退,他同时提醒廖耀湘:"万不得已时,可退回沈阳。"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血浸黑山(5)廖耀湘即刻下达了全军向营口撤退的命令:新六军明天拂晓强行通过黑山,新三军和第四十九军紧随其后,新一军和第七十一军负责掩护。廖耀湘给新一军军长潘裕昆下达的作战任务是:两天之内,不惜一切代价攻占黑山,以掩护整个兵团通过这条走廊——"能占领黑山更好,不能占领,则以猛烈攻击,阻止黑山守军之反击,以免截断或扰乱兵团主力之转移。"夜幕降临,国民党军的精锐部队就要上来了,梁兴初对那个血战前的夜晚印象深刻:"深夜,我站在黑山城南山头上,夜幕笼罩大地,越向北,越发漆黑一团。随着一阵令人沉闷的寂静之后,不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和短暂的爆炸声,这正是我小股出击部队,在炸断敌人的冲锋要道,袭扰敌人的夜间调动。我好像看见那根无形的战斗导火线,正在作响地燃烧起来。明天,明天该是这些狂妄、愚蠢的敌人遭到狠狠痛击的第一天吧?"二十四日拂晓,廖耀湘集中第七十一军、新一军和新六军以及二0七师三旅,共六个师的兵力,在两百余门火炮和两百架次飞机的支持下,向黑山、大虎山发动全线攻击。第七十一军和新一军暂编二十二师向大虎山迂回攻击,二0七师三旅和新六军一六九师的突击方向是黑山以东的高家窝堡一线。战斗一开始,梁兴初就紧张起来。在黑山城北二十八师的正面防御线上,主阵地前山坡平缓,地势开阔,有公路和河道通往县城,便于机械化部队运动,应该是敌人突击的理想方向,但是这里却没有动静。可是,城西的三十师师长方强报告,新六军的第一次攻击已被击退,发现敌人大部队有向西迂回的模样;城东的二十九师师长刘转连报告,第七十一军向白台子八十三团三营阵地实施了突击,但开始的时候仅仅投入了一个排的兵力,三营很快将其击退。现在,只有八十六团五连的阵地还处于激战状态。梁兴初顿时觉得不对劲,他立即上了二十八师指挥部。师长贺庆积报告说,敌人向高家窝堡一线的攻击很猛烈,第一次就投入了三个营的兵力,分别向一0一高地、九十二号高地和石头山高地同时冲锋,尤其以对一一高地的攻击最为猛烈。贺师长话音未落,高家窝堡方向的爆炸声再次响起。梁兴初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一高地、九十二号高地和石头山高地完全被烈火和硝烟所覆盖,天上的数架飞机在疯狂地盘旋轰炸,地面重炮也在实施密集轰击,几个高地上浓烟夹杂着火光令人心惊——梁兴初明白了,国民党军放弃了正面攻击,采取两侧迂回的战术,而且将攻击重点放在了一0一高地附近的几个阵地上,因为一0一高地靠近黑山县城,如果这一点被突破,整个黑山的防御体系将被割裂。梁兴初对贺庆积说:"敌人躲开了咱们的刀锋,从侧翼攻击刀背,你要把刀尖给我翻转过来!"贺师长说:"你要相信我的二十八师!"一0一高地一线阵地,战前曾被视为侧翼掩护地域,因此兵力部署相对薄弱,只有八十四团二营防守。向这个方向攻击的是国民党军二0七师三旅。廖耀湘毫不动摇地把这支作战凶猛的部队当做一把尖刀,从侧面朝着黑山防御线的核心部位猛插下去——从兵力上讲,二0七师的规模相当于军,其下辖旅的规模相当于师。在敌人猛烈的火力准备中,二营阵地上的工事全部被毁,尤其是一0一高地,战前在石山上堆起的土山工事已成为一片废墟。二营官兵从坍塌的工事中爬出来,一边抢救伤员,一边向冲上来的敌人进行反击。连队指挥员们不断地提醒战士:"走不近不打,瞄不准不打。"在敌人几乎拥上阵地的时候,二营官兵突然猛烈射击,然后跳起身迎敌而上。几个小时之后,二营的几个高地前敌尸累累。下午,敌人的轰炸再次开始。二0七师得到了廖耀湘兵团几乎所有重炮的支援,成吨的钢铁炮弹倾泻在小小的阵地上,然后巨大的冲锋人流又开始向上涌。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血浸黑山(6)首先是石头山阵地失守。这个阵地上只有二营的一个排,坚硬的石头阵地没有任何隐蔽之处,修筑的工事早已荡然无存,官兵们用机枪、步枪、石头连续击退敌人的三次突击。当阵地上只剩下四名战士的时候,二0七师的第四次突击开始了。两小时之后,这个排的官兵全部阵亡。接着就是九十二号高地失守。石头山阵地被攻占后,九十二号高地的侧翼暴露,致使二0七师得以从西面和北面同时发动冲击。高地东侧的阻击阵地因为受到敌人正面炮火的猛烈轰击,无法对九十二号高地进行火力支援。防守这个高地的是二营四连。指导员刘宝珊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对他的官兵们说:"同志们!显出我们的阶级本色吧!刺刀见血才是英雄好汉!"一排长李勇发决心一死,他把自己口袋里的一支钢笔和一些零用钱掏出来,交给刘宝珊作为他最后一次党费,然后他对指导员保证说,一排没有一个人是草包!李勇发的排里有个班在全师赫赫有名,这就是宁死不屈的"大功赵连才班",李勇发决心让这面荣誉之旗染上自己光荣的鲜血。在即将冲往前沿的时候,李勇发朝着刘宝珊笑了一下,他说:"指导员!为我们感到高兴吧!"在短短的二十分钟之内,敌人连续发起三次突击,上百具尸体布满高地的前沿。一排的官兵前仆后继,耳边响彻着排长李勇发嘶哑的喊声:"打呀!林彪的投弹手们!狠狠地打他们呀!"敌人又调来一个营,在阵地下黑压压的,九十二号高地上,四连只剩下二十多人。猛烈的炮弹又倾泻下来,炮火准确而缓慢地节节延伸,敌人跟在炮火的后面一点点地向上爬。四连还活着的官兵已没有子弹,阵地上的石头也扔光了。六连增援的两个班全部伤亡在半路上,最后时刻,团指挥所命令四连撤到一0一高地上去。转移的时候,李勇发发现几名战士依旧在阵地上与蜂拥而上的敌人搏斗,他端着刺刀返身跳入敌群中。在厉声命令战士按照命令撤退的同时,李勇发被敌人团团包围。他的刺刀随着他的身体剧烈地旋转,敌人的美式枪刺在他的身体上插进去又拔出来,这个希望战友们为他高兴的勇敢的排长始终未倒。直到他刺倒了第五个敌人的时候,数粒子弹穿透了他的腹部和腰部。九十二号高地失守后,一0一高地完全孤立。阳光穿透寒冷的空气照在这片颜色苍白的低矮丘陵上。这是下午十四时左右,在二十九、三十师的防御正面,敌人不但有配合高家窝堡方向的企图,而且向西迂回的迹象十分明显。至此,南起大虎山铁桥,西至水淦,十纵全线进入激战状态。占领九十二号高地后,二0七师立即向一0一高地发动猛攻。高地上所有的工事都已坍塌,六连大部伤亡,连同撤到这里的四连和营部通信班在内,阵地上只有二十多个官兵。在抗击了二0七师的四次冲击后,大量的敌人从阵地的三面一齐冲上来,一0一高地失守。高家窝堡一线阵地的全部失守,使黑山城暴露在国民党军的攻击前面。整个黑山阻击线因此岌岌可危。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血浸黑山(7)二十八师师长贺庆积集中了所有的山炮,开始向一一高地实施猛烈轰击,同时命令预备队八十二团一营和三营,由八十四团团长蓝芹统一指挥,坚决恢复高家窝堡一线阵地。刚刚占领一0一高地的国民党军在光秃秃的石山上无法躲避猛烈的炮火,蓝芹团长指挥的反击部队不顾一切从三面冲了上来。前两次的冲锋,都因敌人的炮火封锁了冲击线没有成功。第三次,冲击发起后,一营一连长倪恩善被剧烈的爆炸震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包扎所里,他跳了起来,朝正在冲锋的连队奔去,战士们看见连长不但没有光荣,而且还举着驳壳枪冲上来了,都跟在倪连长的后面拼死向上突。战士张连发第一个冲上一0一高地,他扔出几颗手榴弹后,连续刺倒四名敌人,为后续部队打开了冲击道路。一连官兵都冲上去后,交战两军在狭小的高地顶端扭打在一起。半小时之后,占领一0一高地的国民党军留下百余具尸体退了下去。二十八师乘势在各个方向进行局部反击,数支小部队直接插入国民党军当面的阵地:八十六团一营袭击了水淦,俘虏国民党军第七十一军八十七师的一个班;八十二团一连袭击了高家窝堡防线西北方向的十里岗。新六军新编二十二师六十六团向大虎山迂回,他们占领了五台子阵地。接着,这个师在重炮的支援下,连续向三台子和四台子猛攻,并派出部队开始向纵深迂回。三十师八十八团三营跑步抢占了一个名叫青台泡的村庄,截住了正在迂回的国民党军,随即利用村庄里的民房和土围子进行阻击,致使新编二十二师六十六团伤亡五百多人后被迫退回。主攻部队攻击受挫,令廖耀湘十分不安。就在黑山、大虎山一线阵地发生激战的时候,廖耀湘的主力部队正在缓慢地向前移动。下午,新六军军部和一六九师到达胡家窝棚附近,新编二十二师已经推进到大虎山附近,廖耀湘的兵团指挥部紧跟在新六军的后面。由于黑山、大虎山走廊依旧在东北野战军手中,廖耀湘命令新六军停止前进,转为向黑山、大虎山发动攻击,攻击部队由新六军军长李涛指挥,一六九师支援二0七师,新编二十二师直接攻击大虎山。同时,廖耀湘还命令第四十九军和新三军十四师为兵团先头部队,在新六军的掩护下强行前进,为整个兵团撤退开路。黄昏时分,第四十九军推进到黑山东北通向沈阳的公路上。廖耀湘觉得一天的厮杀虽然没有多大进展,但部队已经全面撤行至走廊附近,他所在的胡家窝棚距黑山县城仅仅还有六公里,只要二十五日李涛指挥二0七师三旅和新六军一六九师联合对黑山、大虎山实施突击,当面的共军定会无法支持而溃退,那时候整个兵团就可以一举突破这个倒霉的地方了。夜幕降临,黑山、大虎山一带的战斗暂时停歇。一整天的战斗,国民党军损失很大,其中二0七师伤亡官兵千人以上。十纵各师也出现较大的伤亡,仅在高家窝堡一线,伤亡官兵已达五百,其中二十八师八十四团二营基本上打光了。晚上,十纵召开了作战会议。根据战场通报,锦州方向的主力正昼夜疾驰,明晚之前定会到达战场。而在廖耀湘兵团的后面,五纵和六纵正像赶鸭子一样在驱赶他们,今日黄昏已把廖耀湘赶到黑山和大虎山的跟前。廖耀湘明天必定拼死突击,十纵能否顶得住,明天是关键。但是,明天敌人的主要突击方向会在哪里?会不会因为今天在高家窝堡一线受挫,明天他们又回到正面来实施攻击?各位师长意见不一。梁兴初倾向于这样的判断:敌人在明知正面阵地防御工事坚固、防御兵力大的情况下,一般不会往刀尖上碰,今天他们躲开正面侧击高家窝堡就是证明。今天发生在一0一高地上的反复争夺,定让敌人感觉这个方向的防御工事相对薄弱,地形也暴露出易攻难守的弱点,他们已经往这几个高地上打了上千发炮弹,他们不会让这种轰炸效果只起一天的作用,明天定会继续在这个方向上加大兵力,企图一举突破后直接攻击黑山县城,彻底打开向南撤退的大门。梁兴初对他的师长们说:"今天我们头上挨的是千磅炸弹,明天就是万磅炸弹。只要主力没有赶到,十纵的任务就没有完成,打光了也要打下去!"为了加强一0一高地的防守,纵队对防线进行了局部调整:三十师的防御地带向北延伸,以适当缩短二十八师的防御正面,二十九师集中力量防御城北。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血浸黑山(8)深夜,贺庆积师长赶回二十八师后,提出加强一0一高地防御的三条建议:一、连夜抢修工事,二、八十二团上去,三、在高家窝堡前沿开设师指挥所——"我是师的主要指挥员,我应该到第一线去指挥。"——最后一条遭到大多数人的反对,副师长说要上前沿也应该是我去,贺庆积火了:"师长和副师长谁的职务高?谁官大就服从谁!"这个夜晚,一0一高地上人声嘈杂,十纵官兵和当地百姓一起,再次扛着铁轨、木料和泥土在这个被战火烧焦的石山上紧急加固工事。伤员们已经被转送下去,阵亡官兵的遗体已裹上百姓事先准备好的血被抬了下去。但是,充满血腥味的阵地上依旧随处可见残肢。十纵和二十八师的指挥员们上了阵地,送上来一些御寒的衣服,战士们可以识别出哪件衣服是从哪位首长身上脱下来的。当地百姓也筹集了不少棉衣和大衣送了上来,还有热水和食物。在一0一高地旁边的九十二号高地上,贺师长的临时指挥所也在搭建。官兵们在夜色中看过去,心中弥漫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明天恐怕要战死在这里,和自己的师长一起战死。二十五日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贺师长就到了九十二号高地,八十二团的鲁团长汇报了他的作战部署:二营守一0一高地,三营控制附近的小高地和公路,一营担任预备队。国民党军的攻击开始了。攻击重点果然是一0一高地。廖耀湘命令所有的重炮集中火力进行轰击,天上的十几架飞机也投下了五百磅的重型炸弹,这种炸弹每一颗都能在石山上炸出一个巨大的石坑。一0一高地顿时地动山摇,八十二团不但要对付敌人步兵的冲击,还要组织对空火力逼迫敌人的飞机不能低飞。新六军一六九师和二0七师三旅在一个小时内,发动了三次全线攻击,第四次攻击时,一个连的兵力猛冲石头山阵地,八十二团二营的一个排与冲上山顶的国民党军混战在一起,敌人的重炮群突然对这个混战中的小高地进行轰炸,致使双方官兵全部伤亡,突然寂静下来的石头山高地被国民党军占领。与昨天一样,石头山阵地失守,对九十二号高地形成了巨大威胁,四个营的国民党军从两个方向向九十二号高地进行夹击。八十二团二营五连长和指导员先后阵亡,最后阵地上只剩下十名战士。在敌人大量拥上阵地的时候,十名战士全部战死,九十二号高地再次失守。在一0一高地,国民党军在突击受阻后,对高地实施了报复性的狂轰滥炸,然后以每个波次两个营的规模,接连不断地发起冲击。八十二团二营四连和六连,在营长侯长禄的指挥下殊死抵抗,最后将阵地前的国民党军尸体堆起来作为掩体,等冲上来的敌人到达二十多米的距离时,四连和六连的官兵突然跃起射击,同时投掷大雨般的手榴弹和爆破筒。时间已近中午,廖耀湘对他的整个撤退计划有了万分紧迫的感觉,他几乎把所有能投入的部队都派到了黑山、大虎山一线,这使各个阵地的战斗很快就进入混乱的白热化状态,以致无法辨别双方争夺的要点是在哪里。八十二团的鲁团长和方政委都已负伤。一0一高地再次出现危机。在新六军军长李涛的督战下,攻击部队组织起一支大约三百人的"敢死队"。同时,尉级军官也组成了一支"效忠党国突击队",在两个团的配合下,"敢死队"和"效忠党国突击队"排成五六道人墙,开始轮番冲击一0一高地。坚守在一0一高地上的二营弹药耗尽,当阵地被突破之后,战斗瞬间演变成肉搏战。下午十五时左右,在二营全部伤亡的情况下,一0一高地再次丢失。整个黑山防御线危如累卵。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血浸黑山(9)二十八师决心在天黑之前夺回一0一高地。八十二团得到纵队从三十师八十九团抽调的一个营的增援。傍晚十八时,五个连的兵力对一0一高地、九十二号高地和石头山阵地同时发起反击。夜幕降临前,丢失的阵地再回十纵之手。连日的苦战中,一0一高地旁边的下湾子村百姓冒死往高地上送饭,全村男女老少往返阵地达九百多人次,送上去的干粮达两千多斤。村子里的罗天瑞的大娘,在子弹的呼啸中多次往返高地,最后一次她被炮弹震昏,满脸是血地仰面躺在地上,战士们爬到跟前去救她,看见她在怀里死死抱着一口袋干粮。战后统计,下湾子村牺牲在一0一高地上的百姓竟达四百多人。死去的黑山百姓与东北野战军官兵葬在了一起。天又黑了。二十五日一整天的战斗,还是没能突破黑山、大虎山走廊,廖耀湘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首先,向营口撤退的路在大虎山以南已被完全截断。为整个兵团开路的第四十九军先头部队被不明番号的共军大部队包围,军长郑庭笈直到黄昏时才报告这一可怕的消息。虽然有新编二十二师浴血奋战的掩护,第四十九军不但没有向前突击开路,反而就此擅自停留在了大虎山附近。更严重的是,那个郑军长竟然直接向沈阳的卫立煌请示行动方向,而卫立煌竟然让第四十九军的两个师、新六军的新编二十二师和新三军的十四师不再执行向营口撤退的预定计划,改道直接向沈阳撤退。其次,经黑山去沈阳的路也被截断了。新三军的一个师受到共军的袭击,该师在后退的时候,不是立即控制公路要点等待新一军的跟进,而是一路狂逃,结果同样被不明番号的共军大部队包围——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林彪的大部队已经向黑山方向渗透过来。如果向营口和沈阳撤退的路都已被截断,那么整个兵团该往哪里去?廖耀湘顾不得多考虑,决心按照自己的预定计划,不顾一切地往营口方向突击。他命令新一军、第七十一军和新六军在黄昏前停止对黑山的攻击,由新六军一六九师和二0七师三旅掩护,兵团主力向胡家窝棚撤退,第七十一军今晚接替一六九师和二0七师的阵地,掩护全兵团后撤。各军军长都表示接受这个命令,只有第七十一军军长说他们在黑山打了三天,部队伤亡巨大,官兵十分疲惫,今晚不能行动,请求明天拂晓后再接防,因为夜间交接阵地容易受到共军的偷袭。不知为什么,廖耀湘居然答应了——几个小时之后,廖耀湘才发现,他的部队被阻击在黑山、大虎山整整三天,第七十一军又加上了这个不识时务的请求,他的人生和他的整个兵团恰恰因此被彻底断送了。二十六日凌晨三点,已经打得筋疲力尽的十纵接到了东北野战军司令部的电报:"北上主力已到达,敌已总溃退。望协同一、二、三纵队从黑山正面投入追击。"十纵官兵用血肉之躯堵在黑山,硬是没让廖耀湘的五个军闯过去,四千一百四十四名官兵为此付出了生命。战后,黑山百姓在黑山城北修建了烈士陵园,陵园中矗立着一座十米多高的纪念碑,东北野战军政治委员罗荣桓的题词是:为人民而死,虽死犹荣。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六日,明晃晃的太阳被包裹在冷冽的晨雾中,东北国民党军最黯淡无光的日子来临了。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胡家窝棚(1)胡家窝棚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在锦州以北、沈阳以南那片范围不大、村庄稀疏的地域内,国共双方总数已达百万以上的主力部队,前所未有地密集地扭结成一团。双方的任何一支部队,都可能与对手擦肩而过或者迎头相撞,战场呈现出纷杂交错的局面。在黑山被迫停滞了三天,廖耀湘仍下定决心向营口撤退,虽然似乎为时过晚,但他的主力部队依旧在缓慢地移动。移动中的各部队掩护阵地的交接仓促而草率,行军秩序也随之自行其是,最后甚至连各军的行军方向都不一样了,有的部队向南面朝营口,有的部队向东面朝沈阳,这种近乎失控的状态令廖耀湘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他的部队在撤退路上不要发生什么致命的意外。而此时,东北野战军的数支主力纵队在林彪的严令下,正向这个狭窄的地域日夜兼程地合拢。出发前,没有哪个纵队得到过到达目标的明确指示,命令仅仅是朝着可能发生战斗的方向迅速逼近,寻找廖耀湘兵团并且抓住他们——双方都在游移的状态中,发布的命令因此朝令夕改,部队官兵更是高度紧张,双方的军事指挥员日夜焦虑不安。林彪给各纵队下达的命令是:第五、第六纵队插入敌后,切断廖耀湘兵团向沈阳的退路;第一、第三、第八纵队担任正面攻击,直逼廖耀湘所在的黑山地区;第二、第七、第九纵队作为第二梯队迅速向前靠拢;位于长春的第十二纵队和各独立师兼程往南压。东北野战军中,只有第四、第十一纵队的到达命令是具体的:留在葫芦岛方向,与塔山当面的国民党军继续对峙,决不让刚上任的杜聿明突破防线威胁锦州,绝不能让他加入到廖耀湘的战场上来。究竟在哪里与廖耀湘决战,林彪并不十分清楚。在野战状态下一次吃掉十万以上的精锐对手,这样的仗林彪还没打过。廖耀湘的主力到底要往哪里走,林彪也没能最后确定。因此,各纵队走走停停,始终在等待攻击目标的明朗。八纵到达北镇的大吴屯后,接到停止待命的电报;几个小时后,他们又奉命向正安堡、大虎山一带前进;刚要动身,又让他们原地继续待命。六纵奉命攻击彰武,以为廖耀湘的主力在那里,结果十八师冲进了城却扑了个空;林彪又命令他们到泡子地区寻找敌人,司令员黄永胜率领部队急促行军到达预定位置,结果又扑了个空;黄永胜判断廖耀湘主力可能在新立屯附近,要求继续寻战,林彪却让他们原地隐蔽。在这种局势不明朗的频繁调动中,东北野战军的一支非主力部队——以左叶为师长的独立第二师,意想不到地成了围歼廖耀湘兵团的巨大战役中的关键一环。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胡家窝棚(2)独立第二师自战役发动以来,执行的作战任务基本上是在战场边缘钳制和机动。锦州攻坚战进行期间,他们在黑山以南的绕阳河西岸,缠住了廖耀湘的第七十一军的一个师,清一色的日式"三八大盖"枪长刀利,阵地白刃战打得异常艰苦,却把敌人纠缠得苦不堪言。二十日,林彪命令他们从盘山南下进攻营口,阻止敌军从海上增援或逃跑。为了完成这一任务,林彪专门派野战军作战处长苏静带领一个重炮连从锦州出发,直接去找独立第二师并参与指挥。二十二日,苏静还在半路上,林彪发现国民党军并没有向营口撤退的迹象——实际上,廖耀湘已经决心从营口撤退,只是兵团主力被十纵死死地挡在黑山无法脱身——林彪认为独立第二师到达营口后可能无仗可打,遂又命令他们北上新民对廖耀湘兵团实施侧击。于是,在地域狭窄而又部队密集的战场上,他们与国民党军第四十九军、新三军十四师和骑兵第三旅先后遭遇。独立第二师且战且进,二十三日到达盘山时,苏静处长到了。经过研究,他们决定在大虎山以东地区阻击敌人,并等待林彪对他们作战请求的批复。二十五日中午,北面黑山方向的阻击战接近尾声,南面却传来营口已被国民党军占领的消息。苏静和左叶师长紧急磋商后,认为独立第二师不能再等了,廖耀湘肯定要从营口逃跑,独立第二师必须立即出发,在廖耀湘可能逃跑的路上去撞,撞到敌人就开火,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把敌人死死地缠住——这是在没有接到野战军司令部命令的情况下,独立第二师自行赋予的任务。夜幕降临后,独立第二师开始向南急行军,因为无法预料前面会出现什么情况、遇到什么对手,官兵们都处于随时战斗的状态。师长左叶宣布了"战斗当先,缴获不计"的作战规定,即不准因为贪图缴获就停下来,不准因为要抓俘虏而去追击溃敌。晚二十二时左右,独立第二师到达大虎山至台安的公路与绕阳河的交会处。刚上公路,前面就传来报告说,侧面发现敌人。左叶定神一看,顿时紧张起来:仅仅二十米开外,正走着一大群戴着钢盔的部队。左师长立即命令不要惊动敌人,设法截断敌人的退路,全师做好战斗准备。这是一支被夜行军折磨得疲惫不堪的部队,官兵都摇摇晃晃半睡半醒似的,整个队伍呈散漫的四路移动状——这是廖耀湘派往营口方向开路的第四十九军一五师的前卫团。一五师二十五日从半拉门出发,虽然廖耀湘心急火燎,但先头团却走得缓慢拖沓。独立第二师的包围阵形形成后,左叶师长下达了攻击命令,这个命令十分特别,左叶师长说:"不许开枪,上去就掐脖子,哪个敢反抗就用刀捅。"仅仅二十分钟后,这个懵懵懂懂的先头团就被静悄悄地解决了——俘虏供认:在后面跟进的大部队是第四十九军军部、新三军十四师和一九五师。苏静和左叶意识到,廖耀湘兵团果真要从营口逃跑;更重要的是,开路的第四十九军几乎已经逃出即将合围的包围圈了。现在的问题是:独立第二师敢不敢冲上去,堵住这支数倍于己的国民党军精锐部队。漆黑的夜晚,独立第二师附近没有兄弟部队;部队刚刚组建,新兵只进行了半年的军事训练,缺乏战斗经验,尤其是残酷战斗的考验;部队的装备与当面敌人的装备相差甚远,携带的弹药也不多;他们并没有接到必须发动攻击的指令,他们可以将情况向上级报告,在得到增援后再行动。但是,左叶师长没有犹豫,当即决定扑上去。因为敌人要跑了,让敌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跑掉,是独立第二师全体官兵的耻辱。一声令下,官兵们朝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敌人冲了过去——独立第二师,干部不是河北人就是山东人,个个有北方人的倔犟秉性;战士是清一色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的辽河流域的翻身农民,苦出身的孩子吃得苦不惜命。一五师不知道先头团出了事,仍然散漫地向前走着,直到机枪响起来,才发觉受到攻击,顿时四下逃散。独立第二师官兵遵照师长的命令,没有追击逃敌,而是拉开架式往前打,先把第四十九军军部率领的两个师打跑了,又发现前面的一个村子内外住满敌人,敌人正在开早饭,连警戒哨都没有派。独立第二师一阵猛冲猛打之后,国民党军在朦胧的天色里跑得乱成一团。二十六日天亮的时候,独立第二师在大虎山以东冲过了北宁铁路。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胡家窝棚(3)官兵们并不知道,此刻,他们距廖耀湘兵团指挥部所在地胡家窝棚已经不远了。由于廖耀湘向营口方向突击的意图已经明确,二十四日午夜,林彪紧急电令从锦州方向赶到大虎山地域的八纵司令员段苏权率二十三、二十四师向狼洞岗子一带前进,彻底截断敌人逃向营口的退路。国民党军新六军新编二十二师六十五团迎头撞上的,是与他们番号一致的八纵二十二师六十五团。两个六十五团遭遇在一个名叫赵家窝棚的地方,八纵六十五团在副团长蔚彰的指挥下,坚守阵地达十二个小时,三营副营长赵存志牺牲,一营副营长肖悦荣身负重伤。一连副连长蒋林布率领一排与敌人展开肉搏战,蒋林布在刺死一个敌人的同时,被敌人的刺刀刺中头部,他在倒下的那个瞬间拉响了手榴弹,与包围他的敌人同归于尽。阵地上的一排最后除三名战士外全部伤亡。数十年之后,八纵六十五团的十四名战士,依旧被记忆在当年的纵队司令员段苏权的心中:黄召化、刘淳夫、刘海洲、邵才、徐志远、杨宝珍、杨震宽、周被清、贾贵、张彬、冯鸿奎、王勤禄、张得顺、周玉迟——他们都在阵地上拼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独立第二师的主动攻击和八纵付出的重大伤亡,无意间造成了战场态势的一系列重大变化,使东北野战军围歼廖耀湘兵团的战役出现重要转机,同时也弥补了林彪在战役部署上的一个重大疏漏:首先,独立第二师义无反顾的攻击,给国民党军第四十九军军长郑庭笈造成一个致命的错觉。在受到攻击的那一瞬间,从猛烈程度上判断,郑庭笈不但认为自己遇到了林彪的主力部队,而且认为这些部队早就等在这里准备将他吃掉。同时,他得出了撤往营口的路已被林彪封死的判断。当遇到的攻击被他夸大数倍之后,郑军长没有向廖耀湘报告,而是直接向沈阳的卫立煌请示,他的描述严重影响了卫立煌的判断,促使卫立煌彻底放弃了从海路撤退的计划。其次,郑庭笈的判断也严重搅乱了本来比卫立煌清醒得多的廖耀湘的思路。廖耀湘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从锦州方向撤退,他认定走营口海路是唯一可靠的撤退方式。当锦州攻坚战还在进行的时候,廖耀湘的主张是否能被实施,就已成为毛泽东的巨大担心。即使在黑山地区的突击被阻之后,廖耀湘依旧有率领整个兵团向营口撤退的机会,因为东北野战军的合围还没有形成,第四十九军的突击进度已证明跑出去的机会是存在的。但是,当廖耀湘得知郑庭笈遭遇"共军主力的猛烈阻击"而无法前进的时候,他也作出了"营口之路已经被截断"的判断,并由此开始在原地举棋不定、徘徊不前。廖耀湘的难以决断,无疑为东北野战军最终对他形成合围提供了宝贵的时间。再者,基于郑庭笈的这个判断,第四十九军受到攻击的时候,不但没有实施正面对攻,按照廖耀湘赋予的任务向营口方向坚决突击,反而向后退缩了。第四十九军的这一举动,引起后面部队的连锁反应,那些本来已经冲到了东北野战军合围圈边缘的国民党军,也开始纷纷往回跑,这一跑,他们就重新跑进林彪预设的口袋里去了。应该说,二十五日晚上,如果郑庭笈在后续部队的依托下强行推进,至少他的第四十九军和跟在后面的新三军十四师,也许可以避免被东北野战军全歼的下场。因为,此时营口已被国民党军第五十二军占领,毛泽东正在为此焦急不安,并对林彪的疏漏表示出极大不满:"你们事先完全不估计到敌人以营口为退路之一,在我们数电指出之后,又根据五十二军西进的不确实消息,忽视对营口的控制,致使五十二军部队于二十四日占领营口,是一个不小的失着。"毛泽东的担心是,一旦廖耀湘打开通往营口的通道,就等于在付出巨大代价关闭了锦州这扇"大门",却让东北的国民党军主力从"侧门"溜走了。二十五日这天,蒋介石再次飞抵沈阳,他在北陵机场召见了卫立煌,他给卫立煌的指示是:严令廖耀湘兵团"按照原定计划日夜兼程,继续西进"。所谓"原定计划",即向锦州方向推进,进而收复锦州,从陆路撤出东北。此时的蒋介石至少大致知道廖耀湘兵团的处境和危机,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仍旧让廖耀湘继续执行那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计划。二十六日,东北野战军各纵队相继赶到战场,对廖耀湘兵团的合围最终封口。无论是向锦州推进,还是向营口撤退,廖耀湘都没有机会了。六纵接到的命令依旧在不断地更改:二十四日,命令在半拉门一带修筑阻击阵地;部队赶到预定地域后,又命令他们向台安前进;刚刚出发,又接到命令,让他们转向大虎山方向。二十六日凌晨,六纵十六师向大虎山以东、北宁线以南地域急行军,十八师向厉家窝棚和十七户方向前进。凌晨四时,部队到达指定地域后,与正向沈阳撤退的国民党军新三军十四师遭遇,六纵立即在一片没有任何遮拦的开阔地上展开并投入战斗。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胡家窝棚(4)新三军被六纵截住,是国民党军内部混乱导致的:昨天黄昏,空军侦察机飞行员报告说,在彰武以南,发现了长达五里的大队伍,问是不是自己人,不是就开始轰炸。这本是个万分重要的情报,因为这一情报显示,通往沈阳的道路很可能将被截断。但是,廖耀湘的参谋长杨盤除了提醒新三军军长龙天武小心一下之外,并没有把情报报告给廖耀湘;更致命的是,龙天武军长竟然也没把这个情报当回事。晚上,新一军军长潘裕昆来到新三军军部接防时,提醒他赶快走,龙天武却坚持天亮以后再说——"兵团部而后与新编第三军失掉联络;新编第三军的三个师而后被分别包围、歼灭,就是由于解放军的这个纵队的深入造成的。后来知道这个纵队就是第六纵队。"六纵十六师四十六团在遭遇敌人的那一瞬间没有任何犹豫,尖兵班打死姚家窝棚村口的哨兵后突入村内,一个班受到村内敌人的围攻全部牺牲。在查明村内是新三军十四师的一个营之后,四十六团立即组织四个步兵连和一个机枪连发起攻击,官兵们突入村庄与敌人展开逐屋争夺战,敌人利用优势火力拼死抵抗,四十六团的五个连苦战四个小时,付出了伤亡数百人的代价,才把村庄里的敌人肃清。四十六团占领姚家窝棚后,位于附近的姜家窝棚、朱家窝棚和铁家窝棚里的国民党军开始猛烈反击,交战两方来回冲杀,在铁家窝棚方向的四十六团二连二排官兵全部战死,团政委张天涛,营长何仑元、贾连克,副营长李甬祥,连指导员孟宪章先后阵亡,但是四十六团的阵地稳固如山。与此同时,四十七团以两个连出击孙家窝棚,堵住了敌人的退路;十八师五十二团二营把厉家窝棚里的敌人赶了出去,五十三团在丁家窝棚与敌人形成对峙。早晨七时,六纵司令部进至姚家窝棚。因为受到炮火攻击,后又转移到辛家窝棚。十六师侦察队伏击了国民党军的一个汽车队,俘虏了东北"剿总"司令部的一名少将参议。参议说,廖耀湘决定往新民方向撤退,四个主力军已经集中在胡家窝棚一带,准备沿着公路集团推进。司令员黄永胜立即感到了局面的严重:四个军的主力部队,这就意味着六纵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而能不能把敌人堵在这里,关系到能否全歼廖耀湘兵团。来不及请示并等待回复了,黄永胜和政治委员赖传珠、副司令员李作鹏当即决定:六纵就在这里死堵,打到最后一个人也在所不惜。此时,由于六纵在来回穿插中不断地变化战斗位置,林彪一时间找不到他们了,他在司令部里不断地问参谋长刘亚楼,六纵跑到哪里了?刘亚楼说他也不清楚。很少表露情绪的林彪火了,说黄永胜简直是乱弹琴,如果让廖耀湘跑了,非要严办他不可。刘亚楼再次给六纵发去电报,要求他们迅速寻找敌人并实施攻击,否则严厉处分。不一会儿,六纵的电报到了,黄永胜报告说,六纵为了截住廖耀湘,一天两夜急行军一百公里,没有时间吃饭,也没有时间架设电台,现在终于把所有的敌人都堵住了,六纵决心以十六师死守阵地,十八师向东北突击,决不让敌人跑掉一兵一卒。林彪大喜,立即回电,命令六纵保持阵地,等待各纵队加入最后的战斗。新三军十四师遭到阻击后,龙天武和新一军军长潘裕昆商量,决定绕道翟家窝棚向东北突围。六纵得到情报后,立即抽调十八师五十四团跑步前进,坚决把翟家窝棚的敌人堵回去。为了加强防线,黄永胜指定李作鹏统一指挥战斗,防守重点是北宁路上的厉家窝棚火车站。六纵还在修筑工事的时候,新三军强大的突围行动开始了。阵地上沙石腾空,弹片横飞,村庄里的民房和草垛被炮弹击中后燃烧起来,整个厉家窝棚烈焰熊熊。六纵所有阵地都进入了激战,五十二团二营打退敌人的十四次攻击,十六师的九个连打到最后只剩下不足十人,残酷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在六纵的阻击战打得最苦的时候,五纵赶到了半拉门一带,与新一军新编三十师遭遇,五纵队猛烈穿插,一下子就把新一军的序列打乱了。然后,五纵和六纵一起彻底堵住了廖耀湘向沈阳撤退的道路。一纵是从锦州以南面向黑山急行军的,因为路途长,他们连续走了三天四夜。部队没有时间吃饭,更没有时间休息,官兵们边走边啃干粮,一刻不停地往北赶。他们必须渡过那条几百米宽的大凌河,十几天前他们南下打锦州的时候,曾经徒涉这条河,但这次徒涉时河面上已经漂浮着薄冰。官兵们在河边脱下鞋袜和裤子,在腿上擦上猪油、羊油或者牛油,在班长的督促下喝了御寒酒,然后相互搀扶下了河。河水冰冷刺骨,官兵们牙齿直打颤。大凌河附近的百姓们听说大军过河,纷纷提着开水壶跑来,官兵们上岸后立即被百姓围住,百姓递过来热水,干部们在黑暗中喊声不断:"集合!检查装备!立即出发!"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胡家窝棚(5)二十四日,由师长江拥辉、政治委员黄玉昆率领的一纵一师到达黑山西面的药王庙,由师长贺东升、政治委员王树君率领的一纵二师到达岗营子地域,由师长刘贤权、政治委员方国南率领的三师在完成后卫阻击任务后也赶了上来。二十五日凌晨,没有休息的一纵官兵立即投入穿插作战,方向是自西向东,不管前面是哪股敌人,插进去将其打乱再说。三师向杨家窝棚和王家屯方向的穿插进展很快;二师在三师的左翼向东直插杨家屯,截住了新三军的一个炮兵营;一师在三师的右翼投入了战斗。一师三团插到大兴庄附近的时候,发现有一大股敌人正在修筑工事,同时还发现了敌人的一个重炮部队。团长王敬之和政治委员张集华当即决定:一营在右,二营在左,猛打猛冲。在突然的攻击中,国民党军混乱起来,纷纷向东猛逃,三团紧追不舍,歼敌两千多人。在这次战斗中,三团的一名战士出了名:在大兴庄东侧,有一个敌人的火力点,一营二连几次冲击都被打了回来,这让入伍不到一年的战士白玉清很是愤怒。他顺着一条小水沟绕到村头,准备从侧面消灭这个火力点,谁想迎头撞上五十多个敌人。白玉清在击毙了领头的军官后,跳上一道断墙,扯开嗓子喊:"一排向左!二排向右!坚决消灭敌人!"五十多名国民党兵顿时惊呆了,全部放下了武器——战后,聪明勇敢的白玉清被授予"孤胆英雄"称号,并获"英雄奖章"一枚。一师一团追到黄家窝棚发现了敌人。团长杜秀章和政治委员柴川若顾不得后面的部队没跟上来,立即命令二营从正面发动攻击,警卫连绕到敌人的后面进行堵截。两个小时之后,战斗结束,清查一千五百多名俘虏时才发现,他们攻击的是国民党军的一个师部和一个团部,官兵们把新三军十四师师长许颖和副师长董觉民捉到了。接着,一师又奉命经黑山城北向前穿插,命令要求他们不管敌人有多少,一旦接敌就决不能放手。刘贤权师长到达黑山县城的时候,在一座教堂里见到十纵司令员梁兴初,被数天艰苦的阻击战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梁兴初看见刘师长,在电话里喊:"同志们!一纵上来啦!总攻就要开始啦!"二十六日清晨,廖耀湘发现了自己面临的危机。先是第七十一军与新六军一六九师、二0七师三旅交接防务的时候发生混乱,遭到解放军的猛烈攻击。战斗一直延伸到黑山以东的胡家窝棚附近,四面的枪声已经清晰可闻。新三军军长龙天武打来电话,说他的司令部附近也发生剧烈战斗,西面的第七十一军已经开始后撤,解放军快要打到他的司令部来了。廖耀湘命令他离开指挥所立即去掌握部队,并且按照计划继续向营口方向撤退,龙军长答应之后,廖耀湘就再也没有得到这个军长的任何消息。廖耀湘不知道,龙军长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不能掌控他的任何一个师了,放下电话后他确实离开了指挥所,但不知去向。后来才知道,这个军长扔下部队独自一人逃出战场,一直逃到沈阳。失去指挥的新三军的三个师已被紧紧包围。放下龙天武的电话,廖耀湘又试图与新一军军长潘裕昆通话,但是电话未能接通。八时左右,廖耀湘到胡家窝棚附近的新六军去找李涛军长。李涛也不知道第七十一军、新六军一六九师和二七师三旅的确切位置和情况,廖耀湘命令他务必掌握那两个部队,把阵脚先稳下来再说,然后设法掩护胡家窝棚的兵团指挥部、直属部队和新六军军部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大虎山以东地域,因为新编二十二师还坚守在那里。李涛痛快地答应了——实际上,李涛知道新编二十二师也出现了危机,因为昨晚他们报告说发现共军的大部队在向南移动,这显然就是冲着新六军来的,但李涛竟然没有向廖耀湘报告这个情报。或许,李涛知道此时任何情报都没有实际意义了,最关键的问题是自己的安全和出路。从李涛那里出来,廖耀湘带着随从副官跑到胡家窝棚东面的开阔地去观察战况,他亲眼看见胡家窝棚以西一带正发生着激烈的争夺战——那就是六纵正与新三军交战;廖耀湘还看见东面新一军军部所在的村庄硝烟四起,估计也在混战之中。胡家窝棚以东有一条小河,解放军正沿着这条小河插进来,看来是要截断新一军与兵团指挥部的联系。解放军官兵距廖耀湘仅仅只有几百米了,子弹在他的头顶上乱飞,廖耀湘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回到兵团指挥部了,于是他决定去七八里之外的新一军新编三十师司令部去——"还没走到新三十师师部,我回头一看,胡家窝棚村庄内已发生战斗,兵团指挥部与新六军军部可能已被打散了。"廖耀湘心中弥漫起一种无可名状的绝望:胡家窝棚,兵团指挥中枢,就在自己出来的这么一会儿,共产党军队居然打了进来,自己的指挥部都完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指望?袭击胡家窝棚的是三纵七师二十一团三营。这个营的官兵没有想到他们袭击的是廖耀湘的指挥部;更没有想到他们攻击的时候,廖耀湘竟然就在距离他们仅仅几百米的地方看着,然后跑了。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胡家窝棚(6)三纵打完锦州后,从锦州出发向北连续行军,二十四日越过十纵的防线向前突击,二十五日清晨进入一块平原地带,庄稼收割完毕的田野空阔寂寥,三纵正准备休息一下,突然遭到猛烈的炮击,官兵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深入到犬牙交错的战场上来了。各部队立即散开,九师首先占领詹家屯,然后向黑山东北部的五间房和烂泥泡发起攻击。同时,八师也在左翼向当面的第七十一军展开攻势。第七十一军后撤,三纵跟踪追击,二十六日凌晨追到胡家窝棚东北地域。九师主力在小谢屯附近遭遇新三军的南逃队伍,二十五团当即猛冲,歼其一部;七师则经过尖山向胡家窝棚方向继续追击。七师的前卫营是二十一团三营。他们在得知北山有国民党军第七十一军的一个营后,立即前去寻敌,但到达时发现敌人已经逃跑。三营在副团长徐锐的率领下尾随其后寻找战机。在公路上,他们碰上了几个被国民党军拉去当差逃出来的百姓,百姓告诉徐副团长,前面那个叫胡家窝棚的村里,国民党军佩戴短枪的比拿长枪的多,小汽车也多,而且还拉了不少电话线。村庄附近,不少国民党军的汽车、大炮和马车正在过河呢。徐锐副团长迅速和三营副营长李德章商量,两个人共同认为:那个叫胡家窝棚的村子里,至少是个国民党军军部,而且正在准备逃跑,三营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去打他个措手不及。三营的作战部署是:八连配属重机枪两挺,迅速穿过胡家窝棚西北开阔地,在村东头截断敌人的退路;七连配属重机枪一挺,首先攻占村庄西北的高地;营部跟随七连行动,九连为预备队。二十六日清晨六时,三营开始向胡家窝棚接近。那时廖耀湘刚从胡家窝棚的兵团指挥部出来。守在胡家窝棚西北小高地上的国民党军竟然认为接近的八连是后撤的友军,所以没有阻拦射击,致使八连三排安全地通过了开阔地。到达胡家窝棚西北边的时候,八连才被发觉,三排官兵迅速展开,向一个无名小高地发起攻击。即刻,胡家窝棚里所有的拦截火力——重炮、迫击炮和各种机枪一齐向他们压下来,三营被压制在没有遮蔽物的旷野里。直到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攻击的是有严密警戒和强大火力的廖耀湘的兵团指挥部。但是,三营没有退缩,官兵们知道,火力越猛,证明胡家窝棚里名堂越大,三营就是全死在这里,只要缠住敌人就是胜利。八连二排在朝鲜族排长任炳全的率领下,冲到村东头的一座小桥上,堵住一辆汽车,车上坐满了国民党军军官,军官们没有抵抗就下车投降了。二排把这些军官关在路边的一座民房里,继续向前冲。冲到河滩上的时候,他们眼前一亮:整整十八门榴弹炮排列成一排正在发射,旁边是近百辆汽车。这些大炮和汽车让二排官兵分外眼红,他们根本没有顾及炮兵阵地上到底有多少敌人,立即扑了上去。瞬间,国民党军的这个重炮阵地就成了肉搏场。炮兵阵地上至少有国民党军的一个营。敌人在瞬间的惊慌之后,发现冲过来的不过二十几个人,立即开始了疯狂地围攻。二排,这个不顾一切的小小战斗单位,随即被淹没在残酷的厮杀之中。二排一名副班长从肉搏战中冲出来,跑到营部报告了情况。副团长徐锐心情复杂,敌人火力封锁严密,暂时没有办法前去增援,只能集中兵力尽快攻占胡家窝棚村西各高地,以解救孤身作战的二排。早晨七时——廖耀湘已经在村东的开阔地观察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不返回遭到攻击的胡家窝棚而去新编三十师师部——就是这时候,八连三排在机枪的掩护下攻占了村西北的几个小高地,胡家窝棚里的国民党军开始反击,三排在击退敌人的三次反击后大部伤亡。最后,三排长阵亡,阵地上只剩下战士楚长发一个人。八连指导员率领一排拼死增援,但与敌人厮杀几个回合之后,一排也大部伤亡。副团长徐锐把迫击炮连的十二名炮手全都派到了这个方向,但阵地依旧万分危急。八时,七师的山炮连赶来了。九连拿下无名高地后,七连也拿下了另一个高地,胡家窝棚西面的阵地全部被突破,村庄里的国民党军纷纷向东溃逃。八连和七连乘势往村庄里冲,冲进去之后才发现打的是廖耀湘的指挥部,这让官兵们很是惊讶。徐锐副团长和三营副营长李德章直奔河滩,他们看见了一生都难以忘却的情景:百余辆汽车和十八门榴弹炮尚在,但是,二排所有的官兵全部战死,交战两军官兵血肉模糊的遗体凌乱地散布在旷野上。这片河滩本是当地百姓的坟地,坟地间原本枯草摇曳,搏斗后这里的枯草已被压平,大片的血迹已经凝结。掩埋二排官兵遗体的时候,徐副团长和三营官兵边挖坑边哭。胡家窝棚村东,自此出现了许多新坟,混合着血浆的新土微微隆起呈暗红色。林彪突然收不到廖耀湘兵团司令部的电报信号了,大为疑惑不解。三纵的一支小部队在总攻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把廖耀湘的兵团司令部、新六军军部连锅端了——三纵七师二十一团三营的攻击虽然偶然,但意义重大。他们不但使廖耀湘兵团的十万大军因失去指挥而陷入混乱,更主要的是,林彪终于十分精确地判明了廖耀湘的位置,并随即制定出东北野战军即将发起的围歼战的核心所在。林彪下达的命令是:不要休息,不要睡觉,不要吃饭,哪里有廖耀湘的部队就往哪里打!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打!直到把廖耀湘兵团彻底歼灭为止!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胡家窝棚(7)二十六日上午十时左右,廖耀湘跑到新编三十师师部。这里靠近黑山,东北面是新一军的五十师。从胡家窝棚方向突进来的解放军官兵仍在继续深入,试图把新一军与新三军分割开来。廖耀湘命令新编三十师和五十师就地抵抗,同时派人去把新一军军长潘裕昆叫来。一个小时之后,从胡家窝棚逃出来的兵团参谋长杨盤和新六军军长李涛以及司令部的军官们也跑到这里,廖耀湘证实了:胡家窝棚的兵团指挥部已被冲散,一个专门负责作战的参谋被打死,还有一部分司令部的军官被俘。廖耀湘当即命令新六军副军长刘建章指挥一六九师向胡家窝棚实施反击。接着,新一军军长潘裕昆和第七十一军军长向凤武先后赶到。两位军长报告说,新一军的司令部也受到攻击,但军部突围出来了,损失不大,已经命令所属部队向新编三十师靠拢。而第七十一军主力现在正集结在新编三十师和一六九师之间。廖耀湘命令第七十一军仍归新一军指挥,特别命令把负责胡家窝棚防御的那个师长抓起来听候处置。目前,还有新三军、第四十九军和二0七师三旅没能联系上。廖耀湘利用新编三十师的电台向卫立煌报告了战况,并说他的决心仍然是向营口方向撤退。下午十六时,让廖耀湘感到一丝安慰的是,新六军新编二十二师师长罗英带着一辆卡车和警卫部队来了,要接廖耀湘和李涛去他们那里——新编二十二师是廖耀湘和李涛的基本部队,两个人在抗战期间都曾当过这个师的师长——罗英向他的两位前辈和上司报告说,他的一线部队虽然受到攻击,但目前情况尚好,师部位于大虎山附近公路边的唐家窝棚,第四十九军军部就在距他不远的陈家窝棚。说到第四十九军奉卫立煌之命向沈阳撤退之事,罗师长十分气愤,说卫立煌也命令他这样做,但除了廖司令官的指示,他不执行其他任何人的命令。廖耀湘决定自己跟着罗英走,至于目前部队应该如何,新一军军长潘裕昆认为,无论是沈阳还是营口都不能去,部队只要一移动就有被分割的危险,唯一的办法是就地抵抗——"共军在不能忍受我们的火力杀伤后,会自行撤退。"廖耀湘说,各部队就地防御,等到把新三军和第四十九军的情况搞清楚之后,再作之后的决定。廖耀湘离开新编三十师师部,向南过了大虎山至沈阳的铁路,黄昏时到达新编二十二师师部所在地唐家窝棚。在那里,他终于与第四十九军军长郑庭笈取得了联系,郑军长解释了他直接向卫立煌请示的原因后,说大虎山移动至辽河边的沼泽地带是旧地图的标识,现在沼泽地已经干涸,全部都是庄稼地,部队可以通过。他的军部旁边有一条公路,直通辽河边的老达房,再经大民屯就可到达沈阳,这是目前唯一没被截断的一条退路,且沿途还没有发现共军的行踪。廖耀湘追问:"凭什么说沿途没有共军?"郑庭笈说,他的军部特务营已经到达老达房,正在那里征集船只,渡过辽河不成问题。郑庭笈劝说廖耀湘顺着他提供的这条路线赶紧撤往沈阳。就在这时候,卫立煌来电,口气已不再是商量,而是命令廖耀湘迅速率兵团退回沈阳。"我感到恐惧,感到羞愧,因为我退营口的主张现在彻底失败了。"晚上,精神恍惚的廖耀湘躺在床上,陷入一种极端的矛盾和痛苦中。枪炮声不断地传来,新编二十二师师部附近也发生了战斗。师长罗英在与他的团长们通电话时,明显地感到各个团长都在埋怨和叫苦。新三军还是没有联系上。据说二0七师三旅已经被打散了。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三种选择:一是按照潘裕昆军长的主张就地抵抗,但这只能是把覆灭的时刻稍微延长一点儿而已,因为部队已经严重缺乏弹药,特别是炮弹,十几万人聚集在几十个村庄里,当地的粮食很快会被吃尽,空投也没有指望,蔓延的饥饿足以让全军崩溃。二是按照郑庭笈军长的主张退向沈阳,但是退向沈阳的行动也绝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容易,前边不但有大河,必定还有强敌,林彪绝不会低能到为自己敞开通往沈阳的大门;况且身后已经有了强敌,部队一旦开始移动,"就可能在运动中被层层包围截断"。三是继续坚持当初退往营口的主张,但是,扪心自问一下,这种可能性是否还存在?——"我当时很痛苦地最后下决心,经由老达房地区退向沈阳。"——廖耀湘痛苦的是,如果退往沈阳,有可能突围而出的是新六军的新编二十二师、十四师和新一军的新编三十师以及第四十九军的一个师,而其他的部队就很难有生存的希望了。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胡家窝棚(8)廖耀湘打电话给郑庭笈军长,命令他立即派部队前去通往沈阳的道路上搜索。郑庭笈军长仍信誓旦旦地说,撤退沈阳的路上没有敌踪。廖耀湘下达了全兵团向沈阳撤退的命令。这一命令在二十六日深夜下达,规定二十七日拂晓执行。可是,连廖耀湘自己都认为,一切都可能来不及了。潘裕昆军长接到这个命令后告诉廖耀湘说:"这是很危险的。"廖耀湘说:"这是卫总司令的命令。"潘军长"声音颤动"地表示:"我将尽我的力量去做。"廖耀湘在这场战役中犯了太多的错误:攻击黑山和大虎山的时候,他舍不得使用最精锐的新一军和新六军,让作战力并不强的第七十一军去进攻,结果因为攻击未果严重耽误了突围时间。在已经意识到东北野战军主力合围而来的时候,他在向哪条路突围的选择上犹豫不决,再三反复,如果他在第一时间果断地选择,并在事后始终坚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在预计向营口撤退的路上,一个小小的独立师就导致他认为撞上了林彪的主力,他在国民党军中服役多年的经历使他形成了某种思维定势,他无法设想也无法理解一支小部队怎么能够毫不犹豫地以卵击石。在到达新编二十二师师部之后,也许是认为自己到了老部队便安全了,他竟然用明语在电台中呼叫和调动部队——有史料证明,廖耀湘的呼叫全部都在东北野战军的监听之中,他呼叫的电台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受到攻击——先后毕业于中国黄埔军校和法国陆军大学的廖耀湘,在一九四八年的初冬时节里表现失常了。此时,东北野战军第一、第二、第三、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纵队和炮兵纵队,对合围在黑山、大虎山以东、绕阳河以西、无梁殿以南、魏家窝棚以北约一百二十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廖耀湘的五个军,展开了大规模的分割和围歼。其中,第一、第二、第三(附属十七师)、第十纵队和炮兵纵队由黑山、大虎山正面自西向东突击;第七、第八、第九纵队由大虎山以南向北突击;第五、第六(欠十七师)纵队由二道镜子、绕阳河自东向西突击。廖耀湘在新编二十二师师部等待着二十七日拂晓的到来。此刻,一个名叫齐一飞的战士,在攻击胡家窝棚的战斗中身负重伤,他的战友将他安置在距胡家窝棚不远的一个村庄里。齐一飞的家,在距胡家窝棚一里半的东尤屯。齐一飞苏醒后,首先想到的是连长李德山。在向胡家窝棚穿插的时候,按照打到谁的家乡就向谁表示祝贺的老规矩,全连提出了"为解放齐一飞的家乡而战斗"的口号。连长李德山还特意说他应该回家看看,还说很想吃一顿他的家人包的饺子。但是,冲到胡家窝棚西面的开阔地时,出事了。一排炮弹打过来,李德山连长被炸倒。齐一飞正要上去救连长,另一排炮弹把他也炸倒了,他被埋在泥土里。当他挣扎着从泥土中爬出来,爬到连长跟前时,发现连长头部中了弹片,满脸是血。他想背连长去找担架,刚站起来,就昏了过去。战斗结束后,齐一飞被救下战场。躺在担架上他慢慢地醒过来,他问身边的炊事员老刘,连长在哪里?老刘半天没说话,只是流眼泪。天亮了,院子里又抬进来不少伤员,急救人员来回忙着,四周声音嘈杂。齐一飞突然发现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熟悉,特别是院子里的那座镶嵌着大大的"福"字的影壁和大门口的那棵老榆树——这不是地主毛奎山的家吗?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同志!咱东尤屯屯子小,不能叫你们全都到屋子里去,大清早的让你们受罪啦!"齐一飞听出来了,这是屯西头的齐贵田大爷。自己就躺在自己家的村子里!齐一飞让炊事员老刘到对面的院子里去问问,那是不是自己的家。如果是,就告诉他爷爷,说他的孙子已经参加了毛主席的队伍,让家里别挂念他,千万别说他在这里,也别说他受伤了。不一会,老刘回来了,紧跟着,齐一飞听见了爷爷的大嗓门:"齐一飞?那是我的大孙子!他在哪儿?"老刘把爷爷引进屋子的时候,齐一飞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他不想喊爷爷,不想让爷爷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因为爷爷会心疼死的;他也不想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自己就被留下来养伤,他要跟着部队走,死也要死在队伍里,连长的仇还没报呢!老刘返回到他的担架边,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很好,土改时分了三垧好地和地主毛奎山家的几间好房。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一) 胡家窝棚(9)老刘顺从齐一飞的意愿,没有让他与家人见面,把他送到另外一个村子里养伤去了。两个月之后,战士齐一飞伤愈归队。他跟随部队跨黄河,过长江,一直打到海南岛。整整九年后的一九五七年,齐一飞请假回家探亲。东尤屯家里的爷爷和奶奶白发苍苍,最小的弟弟已经上了高中,只有村子里的井台、小庙和那棵大榆树依旧是那般模样。临归队前,爷爷领着他往村外走,在一块地头上,有一座被绿油油的庄稼环绕着的砖砌的坟。爷爷说:"当年打胡家窝棚的时候,一个连长牺牲了,我们把他埋在了这里。"齐一飞看见墓碑上写着:烈士李德山同志之墓。齐一飞放声大哭。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七日拂晓,蒋介石在他日记本上写道:东北全军,似将陷于尽墨之命运。寸中焦虑,诚不知所止矣。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二) 不说老实话我揍你(1)不说老实话我揍你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七日清晨,杜聿明被专机从葫芦岛接到北平。见到蒋介石,杜聿明发现他已"变得很虚心":"现在廖兵团电讯已失去联络,罗参军有个很好的意见,马上调海军运输舰将葫芦岛的部队海运营口登陆,策应廖兵团从营口撤退。你看怎么样?"我想蒋介石听信了罗泽的意见,已将沈阳主力送完,现在又要送掉葫芦岛的部队,心中对罗愤恨已极,就转身对罗说:"罗参军的意见'真好',是一个很好的战术作业,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调兵舰要几天?"蒋介石见我的口气不对,怕同罗闹起来,就接过来说:"我想两三天。"我又问:"由葫芦岛运到营口要几天?"蒋又说:"三四天可能运完。"我说:"这就是说,要将葫芦岛的部队运到营口,至少也要一个星期。在这一周内,廖耀湘要是存在的话,就可以自己打出来退到营口,否则一两天就完了。再把葫芦岛的队伍调去,不是等于送死吗?"这时蒋介石完全没有前几天那种逢人便骂的威风,变得很虚心,甚至表现出对我言听计从的样子。他问我:"你看怎么办好?"我考虑了一下说:"我看廖耀湘已经靠不住了,只有赶快调船把营口的部队撤退。沈阳是否能撤得出来还有问题。"蒋介石说:"好!好!我叫桂永清准备船,沈阳叫周福成指挥第五十三军、第六军、第二0七师[该师只调一个旅去辽西归廖指挥]死守,你马上到沈阳去见卫总司令,召集周福成、赵家骧[已发表为第六军军长]等部署沈阳防务,等部署完毕你再回葫芦岛。"我当时觉得罗泽可恨,蒋介石可怜,现在蒋既然信任我,明知无法挽救也只好再去一趟。我站起来说:"那么学生就去了。"蒋介石说:"你赶快去吧!"至少在这天上午,蒋介石对东北战场形势的判断是混乱的,混乱发生在最高军事统帅身上,无疑是国民党军的又一个灾难。一个细节证明了这种混乱到了什么程度:杜聿明告辞刚要走,蒋介石接到空军的电话,说侦察机发现"现在有一万多人由辽中向沈阳前进中"。蒋介石立即说:"我料定是廖耀湘,赶快派飞机去同他联络。"——刚才还决定调军舰去营口接应,没过几分钟就判定廖耀湘正向沈阳撤退,蒋介石凭什么断定那"一万多人"就是廖耀湘?杜聿明离开北平前往沈阳。飞机飞过锦西的时候,他觉得有必要先在葫芦岛停留片刻,于是命令飞机降落。此时,锦西方向的国民党军还在根据杜聿明的指令,在打了十几天也没有进展的攻击线上实施突击——从战役大局上看,当廖耀湘兵团已被围歼的时候,国民党军依旧在这个方向根据与廖耀湘兵团南北夹击收复锦州的预案发动攻势,其行为显得荒诞而令人费解。二十五日,国民党军一五七、一九八师和新二师,全部展开在塔山侧翼的东西尖子山、靠山屯、前后瓦庙一线,炮兵也进入了攻击阵地。东北野战军第二兵团司令员程子华在召集指挥员开会的时候,判断国民党军不但还要发动进攻,而且会避开塔山当面四纵的阵地,将主要攻击方向转向十一纵的阵地,企图沿着老锦西大道迂回塔山的侧后北上。果然,二十六日拂晓,十一纵三十三师的阵地遭到猛烈的炮火轰击,接着,一九八师和一五七师兵分两路开始进攻。一五七师动用团的规模,波浪式地冲击九十七团的阵地,九十七团一营连续击退敌人的两次进攻后,二连长王长海和指导员王金禄指挥全连实施反击,扑入敌阵展开白刃战,在一连和三连的配合下把敌人压了下去,但是阵地上只剩下二十八名官兵,巨大的伤亡令他们全部退入二线阵地。这天拂晓,九十八团在魏家岭的警戒阵地同时受到猛烈攻击,一营三连三排副排长崔占发率领全排连续打退敌人的五次冲锋,弹药打光之后,官兵们就跳出战壕与敌人展开肉搏战,最后除四名重伤员被转移到二线阵地外,三排其余官兵全部阵亡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二) 不说老实话我揍你(2)黄昏的时候,九十七团团长夏绍林和九十八团团长于庆华分别指挥两个团的预备队实施反击,将丢失的阵地重新夺回。二十七日清晨,国民党军再次发动攻击。三十三师各团阵地都遭到长达两个小时的炮火轰击,随着上万发炮弹的倾泻,阵地上所有的防御工事全被摧毁。三十三师的山炮营企图对敌人的炮火进行压制,但反而受到敌人炮火的反压制。直到上午十时,国民党军的炮火开始延伸,步兵才发起冲击。一九八师和一五七师齐头并进,九十七团一营和三营因为伤亡过重,一线阵地再次丢失。与此同时,国民党军新二师和一三师向九十八团一营阵地也发动了猛攻,一营在副团长郭宝玺的指挥下,利用有利地形顽强抵抗,一度将敌人压制在阵地前,但当国民党军投入第二梯队后,九十八团的一线阵地丢失。国民党军此时的攻击,已不再是威胁锦州的问题,而是一旦让他们突进来,将会影响野战军对廖耀湘兵团的围歼作战,尽管他们距离黑山战场还有相当的距离,但在主力集中打围歼战的时候,侧后方冲来兵力不小的一股敌人,总是会让围歼战打得不怎么舒服——罗荣桓直接把电话打到三十三师,要求他们坚决顶住。国民党军的四个师在夺取一线阵地后,开始用炮火实施大面积、大纵深的延伸轰击,掩护步兵向二线阵地冲击,企图一举占领老锦西大道两侧的要点。坚守福寿屯阵地的九十七团二营,在营长段勋臣的指挥下艰苦作战。六连长程栋和指导员韩运武与当面的国民党军一个加强营苦苦纠缠。沙河营阵地上的九十八团一营二连在击退敌人的多次冲锋后,杜连长率领一个排从侧翼冲进敌人的一个连阵地,敌人向他包围过来,他连续刺倒十六个敌人后,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气绝。危急时刻,九十七团副团长胡兆友指挥三营九连和团警卫连冒死实施反冲锋,导致敌人的冲击队形一下子出现混乱。九连长窦怀生中弹牺牲,副连长刘成义打红了眼,负伤之后拒绝包扎,呐喊着带领战士继续冲锋,当把阵地夺回来的时候,他躺在阵地上血流殆尽。三十三师尽了最大的努力。十一纵司令员贺晋年打电话给纵队副司令员兼三十三师师长周仁杰,建议他把师指挥部向后移动一下,这个长征时就英勇善战的指挥员坚决不撤,周仁杰说:"我们一定坚守指挥阵地,有进无退!"国民党军再次加强了炮火强度和步兵数量,三十三师全线阵地陷入惨烈的激战中。九十七、九十八两团伤亡巨大,最终二线阵地被敌人突破。这是整个防御作战千钧一发的时刻,三十三师动用两个营加两个连的预备队,在九十九团参谋长刘仁绪和师警卫营副营长廉登富的率领下,兵分两路向敌人发动反击,国民党军没有任何抵抗,退潮般地滚滚而去,三十三师夺回了大部分丢失的阵地。杜聿明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二) 不说老实话我揍你(3)杜聿明的命令,让觉得攻击还算顺利的将领们很是诧异,因为他们听说此时塔山正面的解放军已经撤退,第六十二军的弟兄们已经进入塔山村,"一举收复塔山"的消息已经传到南京去了——"塔山、白台山之线的解放军不知去向,也看不见阵地前线各处的行人来往,查不到解放军的行动意图。"第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颇为疑惑,他判断这一定是共军有计划的举动,意在诱使他离开阵地再加以歼灭,或者是准备袭击葫芦岛后方然后实施合围。林军长制止官兵冒进,派出搜索队前出侦察。可是,塔山阵地前的村庄里找不到任何一个村民,更看不到任何一个解放军官兵。搜索队不敢再前进,在塔山阵地上停下来报告。林伟俦亲自上了阵地,他还叫班以上人员都上来,看看共军死守不退的阵地到底是什么样子。林伟俦很快就为他的这个决定后悔了,因为他看见的情景让他心惊肉跳:国民党军横尸累累。在这些官兵的尸体上,大部插着竹签标语:"你为四大家族殉葬","你为什么这样来送死","你的家中妻子在怀念你"等等。我当时认为这种标语能瓦解军心,影响士气,就叫随从人员拔掉。但尸体遍野,拔不胜拔,即调集卫生队迅速掩埋。我继续在阵地侦察,虽然是白天,也无法通过解放军原来设置的纵深鹿砦、木桩、铁丝网,还怕遇到触发地雷和拉发爆破筒,乃急调工兵部队排除各种障碍物。我进入塔山村时,村中空无一人,见不到解放军一个尸体,足见是有计划的行动。我恐怕在村中遭遇伏击,不敢随处行动。我从塔山转到白台山脚二七高地一带时,沿途堡垒星罗棋布,障碍物纵深,交通壕连贯,构成了铜墙铁壁般的坚固阵地。在许多堡垒工事中插满了标语,如"沉着瞄准杀敌","与阵地共存亡","为人民立大功",等等。解放军在塔山的阵地是如此完整。我环顾塔山周围,几十里内树木很少,解放军怎能在十多天的时间里,找来这样多的木材,做出这样的奇迹呢?这真是我们所不能想象的……当时国民党军的班以上人员观看塔山工事时,有些人还夸口说:"这样的阵地堡垒我们攻不下,将来我们照样做出来,他们也是攻不下的。"杜聿明对葫芦岛增援部队的将领们说,现在廖耀湘兵团情况不明,共军很有可能来攻锦西,你们各自退回原来的阵地守着,等我从沈阳回来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各将领这时恍然大悟,一致认为只有守不能攻了。"杜聿明当天飞往沈阳。卫立煌一见他就说,我早就在老头子面前划了十字,一出辽西走廊定会全军覆没,他不相信,现在我说中了吧。杜聿明、卫立煌和赵家骧开始商量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三个人一致认为,现在东北的国民党军已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从营口调回部队来没有把握,从沈阳向营口撤退更没有把握,万一调不来又逃不掉,最后不是被俘就是被蒋介石惩办。还是按照蒋介石的指令,叫周福成(第八兵团司令官兼第五十三军军长)守沈阳好了。于是,他们把周福成叫来了——"周本来是一个迟疑不决,好讲困难的人,可是这次接受任务很痛快,接着就回去部署了。"周福成走后,赵家骧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他低声对卫立煌说:"我看周有问题。"卫立煌惊恐地看了他一眼,两个人话未说但心里都明白,"有问题"就是也许要起义?说到廖耀湘兵团为什么这么快就完了这个关键问题,卫立煌强调说:"我始终未给廖下过命令。他的攻击部署、撤退计划,我都不清楚。"——当时,连杜聿明都觉得这话未免有点离奇,一个战区总司令,不但没有给他的下属下达过任何命令,而且连下属的作战部署都不知道,这打的是什么仗?杜聿明提起在北平时蒋介石接到的那个电话,说蒋介石判定空军看见的那"一万多人"是廖耀湘的队伍,卫立煌很是不屑一顾:"要是廖耀湘能回来的话,郑庭笈早就回来了。"——二十五日晚上,卫立煌命令郑庭笈撤回沈阳,可是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很快,卫立煌就查明了,空军发现的"一万多人",既不是廖耀湘,也不是郑庭笈,而是国民党辽宁省府派到辽中和台安一带趁火打劫的保安部队,以及混杂在他们中间往战场外逃跑的地主富农和他们的家眷——这群与战役毫无关系的乌合之众人数竟然达到了万人以上。终于,有两个人出现在杜聿明面前:身穿百姓衣服的新一军军长潘裕昆和新三军军长龙天武。杜聿明问,你们的部队在哪里,他们说不知道。杜聿明又问,你们的司令官廖耀湘在哪里,他们也说不知道。这是十月二十八日上午,此时此刻,廖耀湘正将自己埋在一堆高粱秸里,地点在绕阳河边一片收割后的旷野中,他的身边只剩下新编二十二师副师长周璞。二十六日晚二十一时,林彪给各纵队下达的命令是:一、今夜及明日、后日各部队均应勇敢主动寻敌攻歼。二、应集中主力各个击破敌,最好以三个师围敌一个师,以二、三个团歼敌一个团。三、应各抓住一股敌人,先包围后,经过几个小时准备再发起攻击;对溃退的敌人立即发起冲锋。二十七日凌晨,东北野战军对廖耀湘兵团发起最后总攻。辽沈战役:死亡的开端(二) 不说老实话我揍你(4)九个纵队从各个方向向以胡家窝棚为中心的狭小地域展开了迅猛突击。这是这片国土上罕见的奇特战争场面:双方都无法辨明攻守阵地,双方的建制混杂在一起,数十万人马在一个漩涡般的战场上急速地周旋作战。被追歼的国民党军弄不清到底哪个方向受到了攻击,更不知道攻击他们的是林彪的哪支部队,他们从这一天的凌晨就开始奔逃,与上级指挥机关瞬间就失去了联络,部队的各级长官纷纷没了踪影,不同建制的官兵本能地拥挤成一团,在方向不明的奔跑中忽而停下来忽而又继续跑,看见身边的人扔了枪举起手就跟着举起手,然后在解放军官兵的喊声中,懵懵懂懂地朝着方向不明的地方走。走累了,黑压压的俘虏群蹲下来歇一会儿,这时候茫然四顾,身边的官与兵谁都不认识谁,四周的旷野上枪炮声连成一片,不远的地方还有部队在向不同的方向跑,忽而又听见解放军官兵喊:"到这里来集合!有吃的有喝的!谁再跑就打死谁!"东北野战军各纵队各师指挥员都已进入各自为战的状态,只要大致方向正确,师长们就带着自己的部队朝可能有国民党军的村庄冲过去。打起来的时候,也弄不清攻击的到底是敌人的哪支部队,更弄不清当面到底有多少敌人,已经打红了眼的官兵如入无人之境,他们奋力追击,大喊大叫,追上一群敌人就让少量战士看管着,部队继续往前追。各级干部都有点手忙脚乱,面对遍地被丢弃的枪支、火炮、弹药、汽车、坦克,他们一时不知道如何收集才好,更无法明确地标出哪些物资是自己部队缴获的。政工干部带着几个战士在管理和甄别俘虏的过程中满头热汗,数百数千名俘虏来自好几个番号完全不同的部队,他们除了重点清查团以上军官,特别是那些可能藏在俘虏群里的师长、军长以外,干脆就现场号召国民党军官兵加入解放军,使自己迅速成为一名"解放战士",然后只要换上顶帽子就能帮着管理俘虏,或者跟着部队去参加追歼作战。不可能一个人一个人地做工作了,索性临时用树枝搭起一个"解放门",只要从这个门里走过,就算是被"解放"了,门那边就握手拥抱成为同志和兄弟——这个办法显出奇效,绝大部分被俘的国民党军官兵从"解放门"蜂拥而过,然后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辽沈战役中这场规模巨大的围歼战,是东北野战军主力在长途奔袭之后完成包围并且迅速转入作战的一场战役,因此它的战场情景与解放战争中任何一场大规模的战役都有所不同。对于被围歼的国民党军来讲,中枢指挥机关过早地被打乱,主要指挥者的犹豫不定,主力部队之间联络中断,官兵普遍士气低落以及各级军官无一例外地临阵逃脱,造成了一个巨大军事集团战斗序列的迅速瓦解和溃散,从而导致十几万人的部队在受到攻击的时候陷入盲目乱撞的境地。而对于东北野战军来讲,这不是久困之后缓慢的蚕食,也不是备战之后顽强的攻坚,而是急速地赶过来、凶猛地杀进去。从干部到战士都懂得冲进去把对手搅乱了再说的道理,将敌人割裂并分别歼灭是他们惯用的战法。一个纵队可以撕开当面敌人防御线的连接点,将其切成几段后再逐一歼灭;一个班长也能熟练地使用中间突击两面迂回的战术——严格地说,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七日,东北野战军对廖耀湘兵团的攻击,是世界战争史罕见的全方位、大纵深的追歼战。国民党军第七十一军八十七师上校参谋主任胡煅夫回忆道:当第七十一军接到"争取时间,夺路撤回沈阳"的命令时,"全军上下欣喜若狂",官兵们终于"认为有了一线希望","可以避免彻底覆灭的命运"——二十七日凌晨,在黑山作战期间损失惨重的第七十一军,就是怀着这样死里逃生的心情,丢弃了伤员和所有的重武器脱离战场的。当他们撤到胡家窝棚附近时,发现那里人山人海,各军各师的部队都有,场面一片混乱,特别是大量的伤员躺在被遗弃的大炮和汽车下面无人顾及,令官兵们感到极度恐惧。更让官兵们茫然的是,不但一些东北籍的军官跑了,而且军长向凤武也不见了。之前,当廖耀湘将第七十一军归新一军军长潘裕昆指挥后,第七十一军的军官们很是不服,因为论资格他们的向军长要比潘裕昆老得多。于是,向军长在发了几句牢骚之后,突然从军部消失了。接着,参谋长王多年也找不到了。有人说参谋长是辽宁人,人地两熟,化装之后投奔他的朋友青岛绥靖区司令官刘安祺去了。第七十一军自从无人指挥后,各师和各团开始各自为政,但在这个时候,已经没人知道向哪个方向逃跑最安全,结果在厉家窝棚附近大队人马被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