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军未按规定的26日期限攻克松山,已令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大为恼火,收此电报更为羞愤。遂于27日中午,派其参谋处长季鼎生、兵站总监蒋炎两位中将及各兵科指挥官组成督察组,来到松山现场解决第8军攻击困难。首要困难自然是粮弹供给问题,在战斗期间美军以一百多辆十轮卡车从保山运送粮弹到松山前线,但三天的运送量只够攻击部队使用一天。 第8军指挥官在提出弹药保障等问题外,特别提请督察组将本军目下态势、兵力概要及不能做“孤注一掷”攻击的理由转报卫长官,并表示本军官兵绝不有违长官之命。经双方研究,后续攻击弹药补充种类数量如下表所示,兵站总监部表示在三日内送达腊勐街:第8军攻击松山弹药补充种类数量情况(1944年年8月27日)种 类单 位数 量备 考792步枪弹粒300000045机枪弹粒3000060迫击炮弹颗1200082迫击炮弹颗8000左列数字均为榴弹小型木柄手榴弹颗7500英式手榴弹颗2000白磷手榴弹颗500火箭弹颗300枪榴弹颗4000掷榴弹颗1000美式37战炮弹颗5000左列数字内爆炸弹3000颗,破甲弹2000颗美式75山炮弹颗8000左列数字为先期运送部分,而后视需要情形再行补送762战炮弹颗1000150榴弹颗1000火焰喷射器具6麻袋个100大锯大斧303机枪弹粒300000左列数字为请求增加数附记:1、表列数字均系8月27日于大寨议定核准;2、除75山炮弹及82迫炮弹分两次运送外,其余均一次运送交付。随后,各团团长带所属营连长们做进一步绵密侦察。预定28日发起本军第8次总攻击。为此,将原配属荣3团的炮兵拨归担任主攻的第309团。 该团第1、2两营,于27日当晚在子高地集结完毕。因第103师所部下阶段将担负两个方面作战,为便于指挥起见,师长熊绶春决定分别在温果坪、滚龙坡两地开设指挥所。至此,荣1师荣3团、荣2团第3营,第82师第245团、第246团,第103师第307团、第308团、第309团全部投入战场。自7月上旬起,基本上每个团都打了一次主要方向上的“主攻”,也基本上是一仗即大伤元气。当下,指挥部对新到的生力军第309团给予了厚望,期能创造辉煌战果;其余各团仍自原守备阵地猛力推进。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1)时间:1944年9月2日—9月7日。指挥:第8军副军长李弥、第103师师长熊绶春。主力:第103师各团及直属队、荣3团、第245团、第246团。进展:夺取大寨、黄家水井、黄土坡、马鹿塘,收复松山。9月2日:D+90日拂晓前,原设在竹子坡的第8军指挥所推进到了子高地,居高临下地指挥整个战场。炮兵第4连推进至公路774公里路标附近构筑阵地,以便支援对黄土坡的攻击;第5连推进到滚龙坡己高地,归第103师指挥,支援步兵攻击大寨。清晨6时,军长何绍周以电话命令各部:限本日肃清松山之敌,准备通车。自攻打松山以来,由于日军占据全部高地,远征军基本上是仰攻;此时,则对敌完全呈俯攻之势,从心理上也占据了优势。从拂晓起,左、右两兵团相互协同,从三个方向对残余日军形成合围,向釜底猛扑。邻近公路东边的大寨、黄家水井一线,在日方资料中属于“里山阵地”范围,最初由第2机枪中队中队长只松茂大尉和辎重兵第1中队小队长田中省五郎少尉率150余名日军据守,此前从滚龙坡逃窜的残兵也多猬集于此。这个只松大尉堪称日军战斗骨干,在我攻击滚龙坡时曾率部增援,后来当我攻克大寨后又逃往西山阵地,最终毙命在野炮第9中队的战壕里。由于里山阵地没有活下来的日军,所以日方未留下战况资料。据我方记载:9月2日,第308团全力向大寨“天”、“地”堡垒进攻,并包围敌联队司令部驻地钢筋混凝土坚固掩蔽部。该团组织爆破手两度实施爆破,日军死伤枕藉,且毙命者有多名军官。第307团相继攻占“宙”堡垒、松林高地“荒”堡垒及滇缅公路上的黄土堡垒数处。 覆灭在即,顽强之敌仍作困兽斗,点点据守,寸步不让。敌我短兵相接,阵地几得几失,激烈空前。据载,当日又是雨雾弥漫,炮兵难以给步兵有力支援。但还有比恶劣天气更令人心焦的事。午后1时,第8军接到远征军司令长官部传达卫立煌的“申冬未”命令:1、松山残余之敌为数甚少;2、目前全局成败,转捩点全在松山;3、限该军于本日将松山及大寨之敌全部肃清,不得藉口先后及顾虑任何牺牲;4、如逾限未能达成任务,着将负责之师长、团长一起押解长官部,以军法从事,该军长亦不能辞其责!显然,卫立煌对第8军未在自己屡次限期内攻克松山大为愤怒,一周前派督察组前来督战效果也不明显,为此该命令口气严厉异常,且直接敲打到了军长何绍周头上。对此,何绍周已有心理准备。但让他感到诧异的是,电文中“藉口先后及顾虑任何牺牲”似有所出,一时心绪纷乱。但仍努力平静自己,向各部队转饬长官严令,要求部队不必顾任何牺牲,坚决达成任务。自上午10时许,第309团攻击部队即被敌机枪强火力阻滞于3号高地近前百米内。因兵力薄弱,难以从正面(南)突破,于是改从侧面的双尖峰南部仰攻。团长陈永思接军部通报卫长官严令后,亲临一线督战。14时许,该团官兵攀登八十多度的陡峻斜面奋勇直上,但却遭到隐匿在各处的敌侧防火力猛射,部队伤亡过半。第2营营长滕兴成负伤,副营长率领奋起突击,转眼又负伤。连长多数负伤或阵亡,只有一名副连长代理指挥残部,始终无法前进,遂与敌相距约50米,陷于胶着状态。激战至黄昏,占领敌最东端一座大堡垒,进攻部队只剩下将士10多名,只能固守待援。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2)但此刻,第307团、第308团终于完全攻占大寨。师长熊绶春当即以第308团确保大寨既得阵地,令第307团继续向黄家水井推进。黄家水井为松山日军军需供应基地,利用山谷内斜面挖洞作为仓库和材料存储所,并收容重病号疗养,工事构筑极端坚强。堡垒盖材直径多为七八十公分,四周皆以汽油桶盛土被覆,所有房屋均有射击设施。因其周围茂林丰草,异常荫蔽,第307团屡遭敌伏击,攻击未得手。第8军司令部于深夜下达“怒战字第33号”命令,确定次日拂晓发起最后攻击,歼灭松山全部日军。将攻击部队区分为左、右两兵团,令第82师副师长王景渊为右兵团指挥,率荣3团配属荣2团第3营、第309团攻击黄土坡第1、2、3号高地;以第103师师长熊绶春为左兵团指挥,率本师主力第307团、第308团及彭剑鸣支队(第246团余部约一连),协力扫荡黄土坡以西黄家水井、马鹿塘残敌。另以第245团担任松山既占地区守备队;以副军长李弥统一指挥该守备队及右兵团。 具体部署为:1、荣3团配属荣2团第3营,移至第309团之右,攻击黄土坡1、2号高地;2、第309团以全力攻占3号高地;3、第245团接替守备寅高地,继续清扫5号、4号高地;4、第308团以主力肃清大寨之残敌后,以一部协力第307团攻击;5、第307团配属第246团加强连,攻占黄家水井后向马鹿塘进击;6、军搜索营及特务营各一连,推进松山,为军预备队。9月3日:D+91日清晨,第308团清扫大寨战场,发现阵地上敌尸狼藉遍地,不下300余具,却没有一个伤兵可抓做俘虏。因日军各掩蔽部被火焰喷射器焚烧,无法进入逐一查清。自本日拂晓后,荣3团逐次攻击到达第309团右翼,向黄土坡1、2号高地发动进攻。第309团见友军协同,斗志激发,奋力再攻,终于在午后1时占领3号高地的一座堡垒,该团第1营营长张炳其头部负伤。荣3团与1、2号高地之敌激战至黄昏,陷入胶着状态。这天午后,沉默已久的日军炮兵破天荒地打出了一枚榴弹炮。当时,横股阵地野炮第7中队的日军发现,在松山主峰音部山高地上,一排排我军官兵正站立着向此处指点观望,其中有一位举望远镜者似为高级指挥官。此时,日军仅剩最后一枚105毫米榴弹炮,本来是留着在最后时刻破坏大炮的,这时小队长木下昌巳忙下令搬出来装入炮膛。因为此前已破坏了火炮瞄准具,只能凑合着目测瞄准了,木下昌巳下令,炮兵伍长浜田正义将炮弹打了出去。炮弹一出膛就偏高了,弹道抛物线掠过了松山主峰山头,飞到背后的怒江峡谷里去了。木下当时遗憾不已。后来,木下奉命逃出松山后,在芒市的第56师团本部整理监听到的远征军情报时,看到一条消息:拉孟日军最后还向惠通桥炮击。原来,那枚最后的炮弹阴差阳错地落在了惠通桥附近,还对桥体造成了一定破坏。 木下后来常常跟人提起这瞎猫撞上死耗子的一炮,显出自鸣得意之色。这是最典型的日本人思维方式——当战争的结局无可争辩后,就在过程上抓一些“闪光”的细节聊以自慰。辻政信、服部卓四郎战后所写的书都是这个路子。据方国瑜《抗日战争滇西战事篇》载:“3日夜,日军组织兵力向第309团所占领的堡垒猛烈反扑,阵地得而复失。团长陈永思奋不顾身,亲自抽集其勤杂兵、通信兵及重武器兵组成的‘杂牌’部队约200余人反攻。”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3)关于3日夜日军这次反扑及第309团阵地“得而复失”,在有关松山战事的撰述中,形成了一个“焦点”。据日方资料印证,确有这次夜间偷袭行动。品野实在《中日拉孟决战揭秘——异国的鬼》中披露:“松山阵地 被远征军占领,对坡下300多米的横股阵地即形成瞰制之势,因此日军无论如何也要反击夺回。”真锅大尉决定由野炮第9中队中队长毛利昌弥大尉担任总指挥,发动一次夜间逆袭。出击的兵力是西山阵地野炮第9中队的二十几个人,及由横股阵地增援的野炮第7中队中队长泽内秀夫中尉带领的二十几个人,加起来四十多人,自南、西两个方向突入。经夜间偷袭后,阵地一度被日军夺回。后来活下来的野炮第7中队小队长木下昌巳,也参加了这次行动。不过他对偷袭时间记忆模糊,有时说是2、3日左右,有时却说是3日拂晓 ——根据当时我战线推进情况,方国瑜所述3日夜似为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后面另说——据木下昌巳回忆,当他与本中队的二十几个人刚跃出横股阵地山坡时就被我军发觉,开始爬坡时我军的机枪就扫射过来,夜间枪口喷射的闪光十分耀眼,耳边“嗒嗒嗒嗒”声响成一片。这时,木下感到右肩像被火筷子穿透了一样,摔倒在地,接着眼前数米的地方有一颗手榴弹爆炸了。这时,他看见一个黑影从左侧一两米处扑过来,双方面对面时,因为无法分清敌我,对方犹豫了一下,而木下已抢先用左手抠动扳机开枪,对方随即倒下。木下爬过去摸到对方的棉布长条子弹带(日军为牛皮子弹包),确认是一名中国士兵,才松了一口气。在这次偷袭途中,野炮第7中队中队长泽内中尉的头部被我军子弹击中。夺回阵地后,木下等人把他抬进3号阵地战壕,这时他的喉头就像被痰堵住一样直冒血,神志已经不清,已经没救了。后来木下用手枪对准他的太阳穴补了一枪,让他断了气。然后,割下他的一绺头发,回到了横股阵地。第7中队和尚出身的一个曹长,也被机枪打中了手,回到横股阵地后疼得一个劲惨叫,尽管木下右肩的子弹贯通伤也疼痛难忍,在部下面前只能强忍着。而中方资料关于第309团丢失3号阵地之事,却颇具争议。参加过松山战役的不少贵州籍将领,在解放战争后期起义,新中国成立后在贵州政协系统任委员。贵州政协工作人员汪德仲曾采访过几位当事人,后来在《贵州文史资料》丛刊上撰文披露:“面对日军逆袭,第309团因弹药耗尽,无法击退敌人,陈永思命令暂时后退,待弹药补足再攻击。不知何人因不了解情况而谎报上级,说松山已经占领,因系第309团陈团长后退,致使攻下的阵地丢失了。卫立煌获报急电令何绍周立即就地枪决陈永思。何绍周知道,第309团担任攻击任务以来,部队损失达三分之二。此番丢失阵地事出有因,拒绝执行处决陈永思的命令,决定派军部高参王光炜代理第309团团长指挥攻击。”而著名网络作家“王外马甲”,近年采访到一位昔日在第309团参加松山后期战斗的贵州籍老兵蔡智诚,根据其口述著成纪实作品《战场上的蒲公英》,在网上人气颇旺。他对此事陈述说:“第309团付出3个营长全部重伤的代价,总算冲上了长岭岗(应为黄土坡)。部队刚杀上山头(指3号阵地),李弥就向卫立煌报告:‘我军收复松山!’可他刚放下电话,日军一个反击,第309团又被赶下来了。李副军长恼羞成怒,指责第309团团长陈永思‘擅自放弃阵地’,远征军总部立刻打来电话,命令第8军枪毙陈永思,即日收复松山。”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4)“王外马甲”这一陈述肯定有值得商榷之处,比如,即便李弥急功近利,怎么可能在第309团刚“杀上山头”就敢报告卫立煌“收复松山”?且不说3号高地,黄家水井、马鹿塘还在日军手中呢。但是,笔者由此却再次感触到了第8军中的“派系”矛盾。以何绍周为首的贵州籍官兵,对本部在战斗中的表现,均予以肯定和维护。而副军长李弥显然有很多不满之处,松山之战对他无疑是个重要机会,所以必须借此多挣“表现分”,向远征军司令长官部反映主官指挥不当自然是突出个人功绩的手段之一。如此来看昨天卫立煌来电对第8军“藉口先后”及“顾虑牺牲”的指责,就可以想到一定是李弥反映的结果。到底真实情形如何,今天也许很难做到完全客观地把握了,因为对于历史,每个当事人都难免有与自身利益相关的立场和态度,后人面对的都是此类矛盾参杂的“公婆”之说。我们只能努力听到尽可能多的声音,也许才会在内心形成较为接近真实的判断吧。从大后方到松山送新兵的补1团团长王光炜被何绍周临危授命,令其代理第309团团长,接替陈永思指挥后续战事。王光炜本是冲着当官来的,却毫无准备地当上了敢死队,承蒙老长官厚爱器重,该效力的时候哪能退缩,按军中规则来说这就是“关键时刻得冲得上去”,战争时期升官光靠“潜规则”是行不通的。据方国瑜在《抗日战争滇西战事篇》中所述,直到4日拂晓,陈永思仍手执冲锋枪在距敌堡约百米处督战猛攻,并未因免职而撤下阵地。并且在当日中午12时许,得以恢复3号高地既失堡垒一座,而陈永思也于此时身负重伤,王光炜这才被派往代理指挥。 即,王光炜从参战代理陈永思指挥,到后来负伤撤下阵地,时间从4日中午至5日天亮。但因为此战是其一生的亮点,并且战后因此荣获“青天白日勋章”,所以他在回忆文章《回忆松山之战》中描述得颇有波折:卫立煌得知第309团丢失阵地,非常生气,电令何绍周就地枪毙第309团团长陈永思,并斥责第8军指挥官指挥不力,要以军法从事。继后又下达命令给何绍周,限期攻下松山,否则第8军团长以上人员一律押解长官部法办。同时还给何绍周一封亲笔信说:“绍周,切勿以熟相欺,以身试法!”何绍周把卫立煌的手令给我看,并对我说:“光炜,现在只有你来喽!就按你的打法,要怎样打就怎样打。”我问:“部队呢?”何说:“别的部队没有了,就是第309团这点部队了。”当时,我感情激动,目睹曾在上海、武汉、宜昌等地共生死的长官目前困境和老同事、第309团团长将要面临的不幸,以及过去曾共同战斗的许多官兵的牺牲,我怎能袖手旁观!但是,刚败下来的第309团还能不能继续再战?经过思索,我想:古代孙武子吴宫练兵,妇女尚能赴汤蹈火,难道这些黔中健儿就不能冲锋陷阵?只要鼓起他们的勇气,是一定能够战胜敌人的。因此,我毫不推辞地接受了战斗任务。受命后,考虑到过去战斗中因多头指挥造成的混乱情况,我向军长何绍周提出了要求:“军长!我这次去战斗,是组织敢死队与敌人进行搏斗,战况是十分紧张的,变化也是很大的。我只接受军长一人的指挥,其他指挥官的电话我一概不接,否则就顾不上指挥部队,影响战斗。”何绍周说:“你由我直接指挥。”接着他用电话通知了第103师和第309团团长陈永思。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5)这时,我想到遵义的七口之家,和这次去进攻能否生还的问题。还想到妻子要临产了,就匆匆写了一封信给她,告诉她我又要打仗了,这次如果生个儿子,就给他取名“明武”,小名“松山”,作为我打松山日本强盗的纪念。超链接之二十:卫立煌威服何绍周考证在很多战争亲历者的回忆和有关著述中,都提到了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威服第8军军长何绍周的故事。其中第20集团军第53军第130师师长王理寰在回忆文章《卫立煌率师反攻滇西》中的记述较有代表性:到8月底,第8军攻击尚无进展,伤亡甚大。卫立煌亲自到松山前线视察,对第8军军长何绍周反复指示,并说:“敌人已是山穷水尽,精疲力竭,可选用适当战术,出奇兵攻之,松山很快就能攻下。”卫立煌回指挥部后,给何绍周一个详细的攻击命令,限该军于两周内攻下松山,以绝后顾之忧。何绍周当时在电话里表示,攻击不下来。并说:“长官先把我枪毙,另找旁人来松山吧!”卫立煌在电话里笑说:“不用急躁,不服从命令,当然枪毙!”后经参谋长萧毅肃多方晓以大义,并告诉何,在战场上,依恃家庭势力是要吃亏的。卫长官是敢做敢为的。何绍周这才不得不按命令实行。结果不到十天,果然把松山攻下,敌人被全部歼灭。王理寰写这篇记述卫立煌功绩的文章,一定是代表了很多第53军将领对这位卫老总的感念之情,因为第20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曾以第53军为“东北军张学良余孽”,打腾冲“作战不力”为由报请蒋介石解散吞并该军部队、并将军师长一律以军法治罪,卫立煌主持公道给予了公正对待。 但第130师师长王理寰一直在腾冲方向作战,他的这一叙述肯定以“后来听说”的成分居多。笔者综合众多资料分析,卫立煌的这次震怒,应该发生在9月3日晚第309团丢失3号高地阵地之后。据说他听了第8军副军长李弥的报告,非常愤怒,当即打电话要求何绍周马上枪毙第309团团长陈永思。大概何绍周正是在此时情急之下顶撞了卫立煌。第309团团长陈永思是否该被枪毙?经过作者研究资料,应是李弥向卫立煌做了偏颇的报告,卫立煌有冲动失察之处,而何绍周的抗上言辞不乏爱惜部下的上官之德。第309团是8月24日开到松山战场的,在28日开始的第8次攻击中的表现可圈可点。尤其是29日夜在寅高地,其第3营在白天激战半日后,又于午夜连续打退日军7次反扑,营长黄人伟身负三伤犹喋血督战,全营伤亡200多人,且刀伤最多。叙事严谨的历史学家方国瑜曾有评价,其“牺牲壮烈,堪与荣3团之子高地争夺战相比美”。9月2日,第309团第2营营长滕兴成、第一营营长张炳其又先后负伤,全团3个营长全部负伤,可想官兵已尽力战斗。至于3号高地之难打,后来证明确实事出有因。这个日军所谓的“西山-松山联合阵地”,是其野战炮兵阵地、炮兵观察所所在地,丢失松山主峰后,这里就成了日军的核心支撑点。事实上,这个阵地的日军是直到9月7日拂晓才被荣3团、第245团和第309团3个团的剩余兵力联合肃清的。据说,卫立煌在震怒之余,还让人给何绍周带来了一纸手谕,上书:“绍周,切勿以熟相欺,以身试法!”以卫立煌的辈分和职务,断不会是说与何绍周“熟”的,这里的潜台词不言而喻:别拿你的那个靠山何应钦来要挟我! 这几乎是发出“斩马谡”的预令了。但何绍周仍没有枪毙陈永思,而是让另一心腹、军部高参王光炜代理指挥。按“王外马甲”在《战场上的蒲公英》中的说法:王光炜代理指挥后,就多了一个责任——“何绍周暂时压着‘枪毙309团团长’的命令不办。如果王光炜能把松山拿下,陈永思的命就能保住;如果这一仗打输了,两个贵州老乡的脑袋一起搬家。” 王光炜到位后,陈永思不但未撤出阵地,而且与王光炜并肩指挥,并在后续战斗中身负重伤,说明陈永思确实不应是该被枪毙的优秀团长。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6)何绍周一个军长敢当面顶撞远征军最高司令长官,固然有爱惜部下的原因,但主要资本还是因为有叔父何应钦这个“靠山”。这时何应钦的亲信、远征军参谋长萧毅肃赶紧出来打圆场,在处事圆滑、熟知卫立煌性格的萧毅肃开导点拨下,何绍周马上意识到自己这种“太子脾气”在卫立煌面前是吃不开的,弄不好真有杀头之祸。卫立煌当时没有暴跳反倒报以冷笑,确实是那种特立独行、敢于阵前杀将立威的统帅性格。假如何绍周不识时务,逼着卫立煌真的开了杀戒,即便是制造了冤案,那也只能等后人在研究文章里为他昭雪了。这就是战场法则:统帅行使生杀大权,总是有他的理由,无法以常理来评判。当日在黄家水井方向,左兵团以第308团任守备队,以第307团为攻击队。7时半,第307团利用夜袭成果,指挥所属及配属部队乘炮兵猛烈射击后,即以主力向黄家水井南侧,一部向其东侧开始进攻。初颇顺利,迨进至村落附近,因地形复杂,草木丛密,遭受敌各处隐密侧防火力之射击,及与敌反复肉搏,预备队无法增援,所有突入部队伤亡殆尽,攻势即告顿挫。旋以第309团第5连(军预备队)增加火线,实施第二次攻击,冲杀4次,终为敌炽盛火力所制压,伤亡过大,迄未得手。午后1时,为挽回颓势,师长熊绶春饬该团挑选敢死队,诱导步兵主力分三路向敌阵突击,反复争夺,损伤甚重,仅占领黄家水井南侧房屋五栋。午后5时,为扩张战果,再组敢死队强攻,因敌凭坚固堡垒顽抗,无法接近,仍未奏功。9月4日:D+92日4日拂晓,左、右两兵团接到军部昨夜9时发出的“怒战字第35号”命令,内容如下:“查各部队对于9月2日军部‘怒战字第33号’命令仍未彻底达成,依限肃清松山附近之残敌殊有未合。兹再重申前令,务彻夜攻击,期于明(4)日内一举扫清,除呈报长官部请予宽限外,仰各部队长不得再违致干法令为要。”第103师据此以作“命滇字第17号”命令,转饬各部遵照。其要旨为:师决于本(4)日黄昏前攻占黄家水井,并于奏功后续向松山尾1、2、3号目标攻击;程团(第307团)应不顾任何牺牲,以全力攻击黄家水井而确保之,成功后续一部向1、2、3号目标攻击;文团(第308团)应攻占寅高地东南角独立家屋,并将山腹小公路上敌两个小堡垒攻占之。左兵团指挥熊绶春令第246团残部组成的加强连(彭剑鸣支队),及师部工兵连、搜索连,加强到第307团方向,各部分三路向黄家水井合力猛攻。鏖战终日,伤亡异常重大。至黄昏时,仅占领黄家水井南半部两个堡垒。师为扩张战果,另饬第308团派队由午高地向黄家水井东侧攻击,配合主力攻击。在黄土坡北端,荣3团配属荣2团之第3营向1、2号高地反复猛攻,占领1号高地东端一座堡垒,兵员只剩下18名;又占领2号高地,兵员仅剩6名。由于兵力薄弱,也无力再扩张战果。当日中午,前来代理指挥的王光炜在3号高地前与负伤的第309团团长陈永思交接指挥权。此二人均为何绍周心腹爱将,何如此安排也是深知他们能协力配合。据方国瑜《抗日战争滇西战事篇》的记载,此后两人协力指挥攻击3号高地其余两座堡垒,至当日黄昏攻占,但当晚再次遭到日军夜袭。 王光炜本人对这一过程的描述显得非常拖沓,从编组敢死队、制定攻击方案、动员部署及投入战斗,似乎经历了两三天时间,而此时的战况显然不允许如此。“王外马甲”在《战场上的蒲公英》中,将王光炜代理指挥的时间从9月2日算起,但是笔者综合各种资料来看,2日之前第309团的战斗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8月29日第3营在寅高地的反击战还是“堪与荣3团子高地争夺战相比美”的亮点,卫立煌没有理由发怒到要下令枪毙团长陈永思而导致临阵换将。笔者感到,应是王光炜对其一个昼夜的战斗经历,做了过于铺排的表述。因此,仅择其大要转述如下: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7)当时,陈永思对王光炜的到来表示真诚的欢迎,说:“你肯来团带部队作战,是我生死相交的好朋友,我决不下去,一定和你一起带部队战死!”王光炜听后很感动,说:“我们不仅不会死,还一定要打胜仗!”两人把部队集中起来清点人数,全团尚有400多人,3个营长和一些连长负伤下去了,没有负伤的只有副团长周志成 和几个副营长及连、排长。遂决定将现有人员编成9支突击队(一说是5支突击队),指定副营长和一些连长担任突击队长,并组编了3个爆破小组,在进攻时为突击队开辟通路 ——第309团卫生员李文德多次回忆到这天的情景,他说,当时团长陈永思把全团的人集中起来清点,还剩下450人。陈永思什么也没有说,就用贵州话问了大家一句话:“勇敢前进不怕牺牲这种人咯还有?”当时150多人举起了手,李文德也举了。这批人,就是冲在最前面的敢死队。而后当场给每个敢死队员发了2000块国币,李文德说,当时在保山城吃一碗洱丝的价格是5块国币。王光炜集合全体官兵讲解战斗要领:“这次我们组织的是敢死队,分成主攻部队和助攻部队,我和陈团长带6个突击队为主攻,周副团长带3个突击队为助攻。冲入敌阵地后,要求沿壕与敌人搏斗。距敌远时开枪射击;稍近就投手榴弹;靠拢敌人就拼刺刀、用枪托打。夺得敌人阵地的立即固守,改造工事,射击敌人。”又宣布了战场纪律:“在进攻前进中,我在中央突击队的先头指挥战斗。前进中,如果哪一位弟兄发现我离开了指挥位置,那就是我临阵退缩,你们任何人都可以开枪打死我。同样,你们在进攻前进中,如果有哪一位弟兄畏缩不前,那就要就地枪毙,决不宽恕。进攻前进中受重伤的,就找适当地点隐蔽,等待战场救护,但不要嚎叫,以免影响军心;轻伤要忍痛继续战斗!”午后,我军炮兵一开始射击,王光炜就用信号弹令副团长周志成指挥他带的3个突击队向敌佯攻,日军果然被吸引住了。王光炜和陈永思趁机带着隐蔽在敌阵地右翼山脚下的6支突击队,接近敌阵地前沿,在破坏组的前导下,出敌不意,一举突入敌阵地内,与敌展开激战。佯攻部队随即也转为强攻,突入敌阵地,两队会合,与敌展开搏斗。这时,我炮火已延伸射击,敢死队员沿着敌壕向敌冲锋,手榴弹、机枪、刺刀都用上了,敌阵地内硝烟弥漫,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和杀声交织在一起……王光炜对战斗过程的叙述一带而过,但在一线冲锋陷阵的老兵蔡智诚的记忆中,却是细腻非常。时年22岁的蔡智诚是贵州遵义的一个名门富家子弟,跟第8军军长何绍周过继四弟何辑五的女儿何丽珠是中学同学。本来在抗战爆发后南迁至遵义的浙江大学电机系读书,因一名中央军校教官一事不顺用军棍暴打了自己的实验室主任,在“美国援华协会”当医生的亲姐姐也在街上被一伙兵痞欺负,一怒之下决定弃笔从戎,要参加刚刚组建、正在招兵买马的“青年远征军”,想混出个名堂来“改造旧军队”。 这自然是一份书生意气。但正好遇到正为征兵发愁的王光炜,就把他带到了保山前线。毕竟是个“关系兵”,王光炜本想让他先在第103师过渡一下,就推荐到昆明的“青年远征军”第207师,不料蔡智诚忽然改了主意,要跟当了敢死队长的王光炜去打松山。急着用人的王光炜只好同意,何况大学生蔡智诚因为能看懂英文兵器教范,在新兵教导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美式火焰喷射器,成了人才难得的“喷火枪”射手。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8)王光炜率队将要攻打的3号高地,是由三个山头组成的“品”字形阵地。第309团经过两日激战,已占领了最东端的一座,姑且称之为A山头;眼下正进攻的是B山头。B山头前是一个60度左右的陡坡,坡上是日军的阵地,坡下是一堆乱坟岗。我突击队组织了几次冲锋都失败了,最久的一次在坡顶上停留了大约十分钟,但最终还是退了下来。几名军官正商量着继续发动进攻,突然,坡顶上出现了几个鬼子兵,抱着105毫米榴弹炮炮弹就往下扔,没有了手榴弹的鬼子真是急疯了。炮弹蹦跳着滚下山坡,引信撞上乱坟岗里的石碑,立刻爆炸,我军官兵躲避不及当场被炸死了几个。突击队不得不重新组织兵力。一个多小时以后,攻击部队再度集结起来,这一次,由副团长周志成带队。蔡智诚全副武装,参加了新一轮的突击。开始的情形和前几次一样。我军爬坡的时候,日军不射击,等突击队员攀上坡顶,枪声就一齐响了,士兵们立刻中弹滚了下来。王光炜和陈永思守在坡底督战,催促着大家继续往上爬,这样反复了几个回合,攻击部队终于在坡沿上站住了脚。蔡智诚在助手罗烟杆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爬上去。上到坡顶,他发现60米开外就是日军阵地,有战壕,还有一大一小两个碉堡。战壕里的鬼子已经被我们的机枪火力压制住了,可大家面对碉堡却束手无策。碉堡露出地面一人多高,大碉堡有3个射击孔,小碉堡有1个,4挺机枪喷出的火舌覆盖了整个阵地前沿,打得人无法直起身来。我军十几个射手用枪榴弹进行攻击,可枪榴弹或者打在射击孔的旁边落了下来,或者砸在碉堡的顶上爆炸,对日军的工事根本不起作用。第309团有一个喷火小队,原本装备有3支“喷火枪”,这时只剩下了一个人。那个喷火兵在火力的掩护下滚过来,爬过去,好不容易爬到了碉堡的正面,探出喷火枪刚要发射,就被日军重机枪击中了。接着,子弹又打穿了他背上的压缩空气瓶,爆炸产生的气浪把这个喷火兵掀起来好高。这情景把毫无战斗经验的蔡智诚看得目瞪口呆。突击队被压制在阵地前沿。人堆里,蔡智诚背着两个大铁罐,还带着助手,显得十分耀眼。周围的士兵都望着他,意思是“你有这么威风的武器,还不赶紧想个办法……”蔡智诚急了,一咬牙,就准备照着那个射手的样子朝碉堡前面滚。助手罗烟杆是个老兵油子,连忙拽住他:“不行!没有火力掩护,一上去就是死!”蔡智诚赶紧请示长官:“掩护我!我冲上去喷火!”“小蔡,快过来!”不知什么时候,陈永思团长已经到了阵地上,蹲在副团长周志成旁边向他招手。“你看见没有,那里有一个弹坑。”陈永思指着大碉堡的侧面,“我们组织火力掩护,给你10秒钟的时间,能不能冲过去?”蔡智诚看见了50米外的弹坑,那里距离日军碉堡只有30米左右。“能过去!”——可是,喷火枪在那个位置根本无法瞄准敌人的射击孔,而碉堡的侧面又没有门窗或者孔洞,冲到那里能有什么用处?“你不用把火焰打进碉堡,只要在地堡前打出一道火墙,挡住敌人的视线就行了。我带爆破队上去炸了它!”9个敢死队员已分成了3个组,陈永思也拿着爆破筒准备一起上。副团长周志诚急了,伸手就去抢爆破筒:“你不要上,我上!”陈永思说:“有什么好争的?今天拿不下阵地,回到山下也是死,还不如死在山上痛快些!”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9)蔡智诚和爆破兵们顿时十分激动:“团长,要死大家一起死。我们先上,等我们死光了你再上去!”周志成咬牙一声令下,机枪、步枪和枪榴弹的火力一齐射向了大碉堡。爆破兵立刻跃出坡沿,滚翻爬跳,冲向各自预先选定的掩体。蔡智诚朝着那个弹坑奔去。在10秒钟里,全副武装的他跑过被炮火肆虐得坑坑洼洼的50米泥地,当他终于扑进弹坑的时候,觉得自己紧张得快要虚脱了。但他不能停下休息,短暂的火力压制之后,那些爆破队员又被日军的弹雨拦阻在阵地上了,现在正等待着喷火兵的掩护。这时,日军已经发现碉堡侧面上来了两个突击队员,战壕里的步枪手立刻向这里射击,子弹“嗖嗖”地从头上飞过。蔡智诚挪动身子,观察碉堡的位置距离,心里默算着应该使用多大的喷枪压力。一切准备就绪,他在弹坑的边上刨出个缺口,探出枪口,扣动扳机,“噗——噗——噗——”灼热的火龙飞出了掩体。3秒种的标准射击之后,蔡智诚探头看了一眼,喷枪的角度和气压计算得非常正确。凝固汽油从斜侧方喷出去,划出一道抛物线,正好浇在碉堡正面的外墙上,熊熊的火焰立刻把射击口封得严严实实。日军的机枪停顿了,就等着爆破手炸碉堡了。蔡智诚和助手捂着头在弹坑里趴了老半天,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爆炸的震动。终于忍不住探出脑袋张望,发现鬼子的射击口虽然被烈焰封着,但机枪隔着火焰盲射,照样把试图突击的敢死队员拦阻在阵地前沿。可是,这时候日军的地堡却和先前不大一样了——厚实的顶盖上热气腾腾地冒着烟,看上去就像包子铺里的“大蒸笼”。原来,松山日军碉堡的材料并不是钢筋混凝土,而是用几层木柱铺上泥土搭建而成的。经过长时间的炮击,泥土震散了,木柱也震松了,凝固汽油喷上去就渗进了木架的缝隙。松山当地的木料大多是松木、核桃木、栗木,所含油脂比较多,遇到灼热的火焰,木头里的油脂和水分就被迅速蒸发出来,使碉堡的顶盖变得烟雾缭绕。鬼子的地堡能燃烧?那就好办了。蔡智诚二话不说,抬起枪口接连打了两个“三秒”,这回也不必考虑落点,只管加足压力,把凝固汽油直接喷到堡垒壁上就是了。随着“嘭嘭”的爆裂声,浓烟里窜出了一股股火苗——“大蒸笼”变成了“烽火台”。这时候,山顶上正起风,风从地堡的射击孔灌进去,就像生炉子一样,把堡垒烧得噼哩啪啦直响。到这个地步,鬼子再顽强也没办法还击了,阵地前沿的第309团官兵都高兴得欢呼起来。干掉了大地堡,还剩下个小地堡就好办多了,四五挺机枪同时开火,把它唯一的射击口封锁得严严实实,一粒子弹也打不出来。陈永思团长兴奋得嗓门都变了调:“小蔡,点了它……给我把它点了!”又是两个标准射击,小碉堡就变成了“大火炬”。蔡智诚正在得意,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日本兵,恶狠狠地扑上来,伸手就抓住了喷火枪。刚射击过的枪口灼热得直冒烟,可鬼子兵却不管不顾,虽然攥住枪头的那只手被烫得“吱吱”响,可另一只手却夺过喷枪扣动了扳机——幸亏,这家伙不懂科学——喷火枪的枪机只是个点火装置,射击之前要先调动气压旋钮和油阀门,光扣扳机是打不出火的……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10)这时,蔡智诚才从惊恐中清醒过来,随即和这个日本兵厮打在了一起。蔡智诚背负着沉重的装备,被鬼子压在地下翻不过身来,脸对脸的看着鬼子凶神恶煞的模样,蔡智诚急了,张嘴狂叫:“老罗哥呀!快来帮我呀……”喊声未落,就听“砰”的一声,小鬼子仰面倒下了。原来是罗烟杆拎着个压缩空气钢瓶从后面给了鬼子重重一击!第309团的将士们呐喊着冲进敌人的战壕,3号高地B山头拿下了。蔡智诚跟着大家在B山头上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是日军的野战重炮“十榴”阵地。阵地上有两门105毫米榴弹炮,早已被我军炮火所摧毁,歪七扭八的,成了一堆废铁。 让人意外的是,有一门九二式步兵炮却完好无损——日军用木头做了轨道,轨道的前端是射击掩体,后端是一个很深的防空洞,把大炮推出去打两发,然后再拖回洞里藏起来,难怪我军的炮火和美军的飞机都拿它没办法。找来找去,山头上只有十几个日本兵尸体,最多不超过二十个。就是这么点兵力,竟把第309团的五百多人阻挡了六七个小时。究其原因,日军的“玉碎”精神和防御工事固然起到了主要作用,可我军的战场侦察也太不细致了——如果早知道日军堡垒是木头做的,就用不着打那么多高爆弹,丢几枚燃烧弹就可以省事得多。攻克阵地,王光炜兴冲冲地举起信号枪朝天上打了3发红色信号弹,通知其他突击队向这里会合。随后,命令留下部分人员在B山头修筑工事,自己带着大队人马继续杀向C山头。王光炜决定加固B山头的工事是十分明智的举措。昨天夜里,第309团攻克阵地以后,就因为没有做好防御准备,结果被日军一个反扑打了下来,伤亡惨重不说,陈团长还几乎被枪毙,这可是个血的教训。C山头距离B山头不远,没有大的火力点,只有个炮兵观察所还算是座堡垒,但也被我军的炮火摧毁得差不多了。进攻部队轻而易举地冲上了山头,没有遇到什么抵抗。蔡智诚站在山头东张西望,心想:“难道日本鬼子都跑光了?”这时候,旁边有人呼喊:“喷火兵,快过来!”C山头的与众不同之处是它的坑道特别深,一般的地方在3米左右,有些地段甚至达到了五六米。坑道的侧壁上还挖了防炮洞,防炮洞的直径有1米宽、1.5米高,能弯着腰进进出出,从洞口看进去,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有多长。“喷火兵,烧一下。”军官们指着防炮洞。“里面有人么?”“听着有个伤兵,跑不掉了。”“那……叫他出来投降吧。”当时,远征军司令长官部有指示,抓住日军俘虏有奖赏。“你做梦呢!他们不会投降的,鬼子都是死硬分子。”这倒也是实话,松山阵地上随处可见日语传单,那都是些规劝日军放弃抵抗的劝降书。美军飞机撒了两个多月的宣传品,也没见一个鬼子下山缴枪。既然如此,那就放火烧吧。接连打了七八枪,小半截坑道都着火了,只听见几声歇斯底里的咒骂和惨叫,却没看见日本兵出来。不过,蔡智诚也只能罢手了,因为他的气罐子空了,凝固汽油也用光了。日军的炮兵观察所碉堡原本挺大,现在已经被炮弹和炸弹轰掉了大半边,塌下去的地方露出个洞口,一群官兵正朝里面扔手榴弹。代理团长王光炜也在这里,他看见蔡智诚就喊:“小蔡,快来,点把火。”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11)“点不成了,没汽油了。”“哎呀哎呀,哪里还有油?”“我不知道。”“军部有个喷火大队,正在子高地那边清理战场。”陈永思团长说。于是,王光炜就与军长何绍周通话,何很痛快地答应说:立刻把喷火队调过来。这时候,整个3号高地上到处都在扔手榴弹,没过多久就全甩光了,可那些坑道口、地道口却还是黑乎乎的深不可测,大家都不敢进去查看。王光炜说:“算了算了,等喷火兵来吧。”也只好这样,官兵们都随地坐下休息,等了很久也不见喷火队上来。 蔡智诚正觉得纳闷,却看见王光炜骂骂咧咧地走过来,陈永思团长也拉长着脸一声不吭。原来,王光炜和副军长李弥吵架了。对于与副军长李弥的冲突,王光炜是这样叙述的:在战斗十分激烈的时刻,忽然通信排长要我去接李弥副军长的电话。本想不接,但又想到我在湖南芷绥师管区任团长时,他是司令,老上级,我勉强到距离好几十米远的电话机旁接了电话。李弥在电话中对我说:“光炜,你们进攻的路线选在左边就可以减少许多伤亡……”我着急地说:“副军长,我现在正和官兵一起与敌人拼搏。我下来接电话,跟着的士兵就死了两个。现在已经这样做了,改变已来不及,待战斗结束后,再请副军长给我们讲评。”我放下话筒,又赶到前面去指挥战斗。“王外马甲”在其《战场上的蒲公英》中评论说:李弥的这个意见是对的,因为日军西山阵地右侧炮兵营房前有战壕依托,左侧炮兵观察所因原有松山火力瞰制,阵地薄弱。想必是李弥用望远镜从远处看到这一点才提醒王光炜的。但在已经展开近战之际是否容许更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王光炜的愤怒在于李弥干扰了自己的注意力。而后,王光炜继续追述当晚遭日军逆袭的情景:直到深夜,敌人阵地全部被我们占领,枪声稀疏,只有敌掩蔽部内个别未死的敌人向外放枪。我命各部队立即改建工事进行固守,并和团长、副团长、周彭俊(王光炜从遵义带来的中尉副官)带着团指挥所人员冲到敌掩蔽部上面。敌掩蔽部内的少数敌人,虽然我们用机枪(打)和手榴弹爆炸,但都没有把他们消灭掉。我们就坐在敌掩蔽部上,等军部派火焰喷射器前来,消灭敌掩蔽部内的残敌。不久,在黄家水井方面的第103师副师长郭惠苍来电话,对我说了一些客气话之后说:“光炜,你怎么搞的,副军长对你很不高兴哩!你打仗很勇敢,就是有点不听指挥。”(这话听起来有点挑事的味道,所以推测何绍周打算起用王光炜的风声传出后,第103师副师长郭惠苍也有点危机感——笔者)我听后十分生气,便气愤地对郭说:“我在第8军还未任职就来当敢死队,难道还对不起第8军吗?本来我这次指挥战斗,事先就同军长讲好了的,只由他一人指挥。在与敌人拼命的时候,副军长忽然来电话,说我进攻的路线走错了,人员伤亡大。我因和他熟,解释了几句,还向他请示有无指示,他说没有,我才离开电话到前面指挥战斗的,根本没有不服从指挥的事实。这样干还得不到谅解,我在第8军还有什么意义?我决定这次战斗一结束就离开第8军。”电话讲完,我余气未散,在阵地上和团长陈永思、副团长周志成一起谈这件事,大家都感到气愤和不平。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12)过了一会,第103师副师长郭惠苍又来电话说:“你们要注意!我们阵地前面黄家水井那边大约有100多敌人,其中一部分人头上扎了白绷带,拿着战刀,牵着警犬,沿着小路向你们那边来了,你们要特别注意!”接电话后,我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从他围攻的黄家水井敌阵地上抽出来反攻我们的敌人,应当要求郭惠苍派部队截击;也没有想到应即报告军长何绍周,由他设法去对付。因此,我未加思索,就对副团长周志成说:“志成,你带着你的3个突击队,立即进到通向黄家水井小路山垭口上占领阵地,消灭由黄家水井来犯的敌人。”周志成受命后,毫不犹豫地带着部队去消灭由黄家水井方向来犯的敌人。我和309团陈团长仍在临时指挥所位置注视着占领地面的情况,继续等待火焰喷射器部队。王光炜提到4日午夜日军的这次逆袭3号高地,在《第八军松山围攻战史》中也有记述,但日方资料未见提及。从规模上说,也很难想象日军此时能组织起100多人。但援兵来自黄家水井方向的说法,却与前面所述3日夜日军野炮第7中队从横股阵地(马鹿塘)增援偷袭西山阵地大致吻合。以第103师副师长郭惠苍的指挥位置大寨为视角,黄家水井与稍远的马鹿塘是一致方向。因此,笔者推测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木下昌巳记错了时间,即日军组织偷袭不是在2、3日,也不是3日拂晓,而是4日午夜。偷袭日军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就是此刻从马鹿塘上来增援的木下昌巳所在的野炮第7中队;另一部分是4号高地方向袭来的野炮第9中队残余,两部由中队长毛利昌弥统一指挥。如果这一判断不错,说明此时日军这两个阵地间仍能通过深埋地下的电话线保持联络和作战协同。其二,若这一推测成立,那么3日晚第309团陈永思遭遇的就并非日军组织的这次大规模偷袭,而是3号阵地残敌的小规模反扑。如果是这样,陈永思当晚丢失阵地确实有大意失职之责。笔者所以将日军偷袭之事放在3日晚来讲,从心里来讲是不希望是后一种情形,但也许真相并非如我所愿。且看王光炜随后的叙述:周志成带着部队去后不久,我们听到他那方面的前方有狗叫声,接着听到我们向敌发射的机、步枪声。枪声稍停,又听到日寇的喊叫声,紧接着又是我方的枪声、手榴弹爆炸声。之后,双方的厮杀声不断,敌我展开了肉搏,战斗十分激烈(从此记述看,确实很像与日军横股阵地援兵遭遇——笔者)。不久,部分日军冲到我和团长所在的团临时指挥位置。团指挥所人员与敌搏斗,有许多官兵阵亡,指挥所被冲乱,陈永思与我也失去了联络。此时,在我身边的只有周彭俊一人。周彭俊说:“团长,陈团长他们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我们不能呆在这里。”他拉着我翻出敌指挥所掩蔽部铁丝网外,转到敌掩蔽部岩坎下,敌人遂占领了我和团长原占的位置,向下盲目投弹(据资料,当晚日军偷袭我军伤亡并不大,部队完全是因恐慌而丢失阵地,几个指挥官逃散,着实狼狈得让人痛心——笔者)。一时情况不明,造成这种局面,使我们攻占的敌人阵地有功亏一篑的危险。我非常悲愤,悔恨自己对黄家水井来的敌人没有认真对待,没有亲自带队去消灭他们,实属处置欠周,应对此负责。同时我也痛恨副军长李弥,他在我们与敌生死搏斗处于艰难危险的情况下,不仅没有支持我们,反而横加责难,强加给我不听指挥的罪名,因而分散我在战斗指挥中的精力,以致造成差错。我准备一死以承担罪责。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13)不久,和我们分散的一部分士兵找到我们,又和我在一起,也恢复了与军的电话联系,并派出传令兵分别去找我们占领阵地的部队指挥官,要他们固守已占领的阵地,并齐向占领团临时指挥所位置的敌人开火,消灭他们。我向军长何绍周报告当前的情况,请他派部队增援。何绍周询问了我所在的位置和团部各部队所占领的位置后,命令荣誉第1师赵发毕团增援,这时,天已拂晓……据《陆军第八军第一零三师围攻松山战斗详报》载:“是(4)日夜,我右兵团之陈团倾全力(官兵共270余员名)以决死精神攻占黄土坡第3号目标。敌我伤亡奇重。陈团长身负重伤,仍在前线督战。接续指挥之王团长亦负伤。是夜敌倾巢反扑,经抽调防毒连一排驰援,甫到遭敌猛袭,该排已全部壮烈牺牲矣。” 而《第八军松山围攻战史》的记述为:“(4日)午夜,百余名日军突袭3号高地第309团既得之堡垒,使得3号高地所得堡垒又被攻占。各部队闻讯纷纷支援反攻。荣3团赵团长亲率‘杂牌’兵20余名驰援助战,亲持冲锋枪突入3号高地。” 荣3团主要力量此时在右邻的1、2号高地战斗,团长赵发毕接到何绍周命令却毫无二话,带领身边的勤杂兵投入救援,亲自手持冲锋枪突入3号阵地,实在是令人敬佩的英勇行为和战场道义之举!而此刻,在黄家水井方向,第307团团长程鹏集合部队,慷慨激昂地宣誓:“今晚如果不能占领全部阵地,天亮后我在弟兄们面前自裁,请师部再派有能力的团长来率领弟兄们继续作战吧!”几个营、连长都激动地嚷起来:“好!我们跟团长冲!冲不上去就死在敌人阵地前,决不后退!”将士们情绪激昂,不少士兵把帽子摔在地上,敞开上衣,把胸膛怕得嘭嘭响:“他妈的,这一腔血今晚喷在鬼子阵地上了!”团长程鹏令部队利用麻袋装土筑垒为掩护,分四路推进,迫近黄家水井核心堡垒。后备部队及右翼部队都一齐上了,真可谓孤注一掷!这支热血沸腾的部队勇往直前,团长身负数伤仍不肯退,将士们怒吼着,各种火器不停地向日军射击,犹如瓢泼大雨,压迫得鬼子的火力无法发挥。9月5日:D+93日拂晓,增援的荣3团与第309团终于将3号高地反扑之敌击退,赵发毕与王光炜、陈永思三位团长在堡垒内会合,悲喜交加。这时,第309团仅剩战斗兵员20余名。团长陈永思因腹部中弹被后送救护队,代理团长王光炜也肩部负伤,因此只能将阵地及所剩兵员交给荣3团赵发毕团长接收,确保既得地域,努力扩张战果。然战斗力已弱,攻击终日毫无进展。右翼的荣3团主力续攻1号高地西端堡垒而固守,也无力再进。在3号高地上,我军守住了A、B山头,日军控制着C山头。虽然我军已经占领了一多半阵地,可是,只要日军控制着这个最后的山头,就仍可以掩护背后的1、2号高地和西坡下的横股阵地,阻止我军继续向前推进。仗打成这个样子,统一指挥松山阵地守备部队和右兵团的副军长李弥急了,亲自到一线督战。当日取得突破的是黄家水井方向。经过第307团(含加强的第246团余部和师部工兵连、搜索连)一夜激战,于清晨6时冲入并占领了敌核心阵地。除掩蔽部及洞窟内被焚烧和炸毁埋葬的尸首无法清点外,仅壕沟内日军尸体就有106余具,且生俘日军6名。缴获炮1门、高射机枪1挺,步枪无算。 然而,由于清扫残敌不彻底,日军在该地深草中仍隐伏一兵一枪,这只“漏网之鼠”,见我大部队通过则隐伏不动,一二人行动即冷枪狙杀,数日间先后被该敌射杀者二十余人,直到被我围歼 ——此为后话。正文 第12章 十战松山(14)师长熊绶春考虑到第307团连续3日攻击损失过重,残破不堪,令固守既得阵地,而以第308团集结残部60余人担任后续攻击。该部于上午9时越过黄家水井,沿滇缅公路向马鹿塘攻击前进,11时许攻占公路左侧敌堡垒一座。不料进至第二道铁丝网时,遭受敌侧防火及松山西侧森林内埋伏机枪之瞰制,虽一再突击,伤亡惨重,无法进展。但部队已推进1200米,尖兵已进至距马鹿塘约300米处。因此时天已入暮,遂就地整顿态势,实施夜袭。但因日军警备严密,火力炽烈,第308团彻夜袭击未能奏功。守备松山顶峰的第245团受命将阵地移交工兵营及特务营接替,抽出所余的兵力,并加强了军直属部队搜索营第一连,全力由寅高地之反斜面,经5号、4号高地向3号高地清扫残敌。据日方资料,4号高地应该是其西山阵地的中心,这里尚有野炮第9中队残余日军,当晚其他阵地日军都向此处集中,且真锅邦人也转至这里组织指挥。因此处密林丛棘,第245团清扫困难无比。入夜后,才进至4号高地西北端的反斜面下,攻占领堡垒一座,再搜索前进,又遭敌火力阻止,只是与荣3团所占领的堡垒取得了联系。当日,第8军急调怒江东岸第82师第244团一个营增援。 这是第8军所拥有的最后一个团了。日本公刊战史对这天战况的记载是:“5日,中国远征军自音部山向西山压迫,今日西山阵地被包围,拉孟守备队末日来临。金光少佐恐通讯中断,遂向师团司令部做了最后的报告(品野实认为金光8月29日已死,此时发电者应为真锅——笔者),并向师团主力诀别。在西山阵地烧毁密码本及文件,破坏了无线电通讯机(据早见正则回忆,是6日傍晚才烧毁的——笔者),并将在里山一角继续死斗的兵力集中到西山阵地。”日方所说的“里山一角”,笔者一直未能确认是何处。按当日我军推进线,应已经超越日军里山阵地,此处不应还有日军。但日方战史和个人回忆均如此表述,姑且认定在寅高地西南侧的反斜面确实隐匿着未被我发现的日军。据品野实《中日拉孟决战揭秘——异国的鬼》:5日,西山阵地和被分割开来的里山阵地的另一部分也被包围,与松山、横股阵地失去了联系。进入夜晚后,传令兵向里山阵地守兵传去了命令:“将50名守备士兵集中起来转往西山阵地,放弃里山阵地的最后一部分。”守备队经过认真考虑后决定:1、军旗由真锅大尉裹在腹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