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译世界学术名着丛书出版说明我馆历来重视移译世界各国学术名着。从五十年代起,更致力于翻译出版马克思主义诞生以前的古典学术着作,同时适当介绍当代具有定评的各派代表作品。幸赖着译界鼎力襄助,三十年来印行不下三百余种。我们确信只有用人类创造的全部知识财富来丰富自己的头脑,才能够建成现代化的社会主义社会。这些书籍所蕴藏的思想财富和学术价值,为学人所熟知,毋需赘述。这些译本过去以单行本印行,难见系统,汇编为丛书,才能相得益彰,蔚为大观,既便于研读查考,又利于文化积累。为此,我们从1981 年至1992年先后分六辑印行了名着二百六十种。现继续编印第七辑。到1997 年出版至300 种。今后在积累单本着作的基础上仍将陆续以名着版印行。由于采用原纸型,译文未能重新校订,体例也不完全统一,凡是原来译本可用的序跋,都一仍其旧,个别序跋予以订正或删除。读书界完全懂得要用正确的分析态度去研读这些着作,汲取其对我有用的精华,剔除其不合时宜的糟粕,这一点也无需我们多说。希望海内外读书界、着译界给我们批评、建议,帮助我们把这套丛书出好。 商务印书馆编辑部1994 年3 月中译本序言英国历史家爱德华·吉本着《罗马帝国衰亡史》全书出版至今已逾二百年。我国出版界传出它的一卷节编本中译本问世的信息,依然令人鼓舞。 爱德华·吉本出身于一个拥有大地产的资产阶级家族。据他追记,其家族在14 世纪时开始拥有土地。到16 世纪后期,其远祖已获得缙绅的称号。 当时风气,农村殷实之家,大都把子弟送往城市习商。这个家族已有几代人到伦敦从事商业活动,并出现过一位周游西欧并远游美洲的旅行家。吉本的祖父爱德华曾任南海公司董事,由于一次船只失事而破产,但他东山再起,又复积资十万英镑。吉本的父亲亦名爱德华,曾就读于剑桥大学伊曼纽尔学院,为托利党人,拥有缙绅称号,一度担任伦敦城的区长,并曾当选英国议会下院议员。吉本的母亲朱迪思·波顿为伦敦商人之女。吉本于1737 年出生于伦敦附近的帕特尼镇,是父母的长子。他后来在回忆录中颇以其出身门第而自豪:“我出生于一个自由而文明的国家,一个科学和哲学的时代,一个门第荣耀、家资富有的家庭。” 吉本幼年身体孱弱多病,母亲连生多胎,无力照管,幸赖姨母凯塞琳·波顿悉心看护,几次转危为安。他所受的初级教育很不完整,时常因病中断,10 岁丧母后,又一度辍学,幸赖他生性好学,又得姨母辅导,读了许多古希腊罗马的人物传记,启发了对古典时期历史的兴趣。在入大学之前,他对希腊文和拉丁文都已打下良好基础。 1752 年吉本进入牛津大学莫德林学院,当时只有15 岁。他对世界历史怀有很浓的兴趣,从古代而及于近代,几乎尽读所能得到的关于阿拉伯、波斯、蒙古和突厥史的英文着作,在他阅读的书单中也列入了中国史籍。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学院生活使他失去学习兴趣。他更换了一位导师,这是一位“只记得薪俸,不记得职守”的人,对学生既不指导,也乏管理,虽同住一院,却只见过一面,俨然路人。吉本深感无聊,称这段日子为修道院生活,时常离校出游,学院也不加约束。他自幼即对宗教争论感兴趣,惑于天主教秘义的姑母对他也有所影响,牛津的沉闷气息并不能为他解疑释惑。相反,他认为大学要求学生对三十九信条表示信奉之举是“装样子多于诵读,诵读多于信奉”。在彷徨苦闷之中,他接受了化体说,改信了天主教。当时他还自认是受良心驱使,但多年以后自己承认当时过于幼稚,致为诡辩所惑。 的确,他这时才16 岁。 父亲老爱德华得知此事,既惊且痛,向校方举发。学校虽能宽容吉本的懒散,却不能容忍他的改宗,吉本从此离开了牛津大学。父亲为了补救,重新拟订教育计划,把儿子送到瑞士洛桑去读书。 老爱德华为儿子选定的导师兼房东是一位加尔文派牧师,名叫帕维亚尔,是位博学多识的老师。1753 年6 月底,吉本来到洛桑,就下榻在导师的家里。帕维亚尔在一封信中记下了对新来学生的印象:“瘦小的身材,硕大的头颅,以超人的才能和卓越的议论,为天主教进行了前所未闻的辩护。” 面对这个天资极高而又坚信天主教的学生,帕维亚尔为他订下周密的学习计划,循循善诱,把他一步步引向学问的高峰。在这个简朴的家庭里,缺乏莫德林学院那种讲究的宿舍和周到的服侍,但却有着大量的图书和自由的学习空气。从1753 年到1758 年的五年时间里,吉本无论在思想方面还是学业方面都有极大的进步,为他后来的事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吉本取得的第一项收获是在宗教信仰方面。来到洛桑一年半后,他放弃了天主教,重新皈依新教。他承认帕维亚尔的教诲对于他的转变起了重要作用,但他认为最主要的还是通过自己的反思。他逐渐认识到《圣经》所描述的许多现象并不能为人类感官所感知,于是“罗马的种种信条就像梦一样地消逝了。”1754 年圣诞节,吉本到洛桑的教堂领受圣歺。然而这只是他的宗教观在前进中的第一步。随着迤后对哲学与自然科学的研读和他的理性主义世界观的形成,他接受了法国启蒙思想家所传播的自然神论的观点,从而掌握了在《罗马帝国衰亡史》中对基督教传统教义、信条进行批判的武器。 吉本在帕维亚尔指导下主要攻读拉丁文古典名着,兼习希腊文着作。他的课业包括四大部分:历史、诗、演说辞和哲学。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几乎是竭泽而渔了。他还广泛阅读近人着作,涉及数学、逻辑、政治、法律等方面,其中包括启蒙运动时期法、英思想家孟德斯鸠、洛克等人的着作。他还通过通信向巴黎、苏黎世、哥廷根等大学的教授请教。在离开瑞士之前,他还求见慕名已久的伏尔泰。年过花甲的大思想家在洛桑别墅里接待了这个才逾弱冠的青年。1758 年4 月吉本离开洛桑返回英国。后来他把居留洛桑的这五年称作“幸运的流放”。 吉本返英以后,过着富裕而悠闲的生活。他不甘寂寞,以藏书和读书为遣。他曾写道:“在闲暇中我亲爱的伴侣是革命以后的英国作家,他们呼吸的是理性和自由的空气;”并认为这种阅读对于自己深受法语影响的国语也能起到纯洁的作用。他的社会工作极少。七年战争期间,当过一段时间义务职的国民军军官。他曾两度当选议会下院议员,当时正值北美独立战争,他的立场是维护母国利益,反对殖民地独立。一本法文传记说,他在议会八年,对重大问题都深思熟虑,但他从来不曾鼓起勇气,展示才华,在公共场合讲过话。由于得到首相诺思勋爵的赏识,吉本曾在政府部门当过三年的贸易殖民专员,他本人承认,这是一个负担不重而薪俸颇厚的位置。可以看出,吉本对于政治不抱多大兴趣,但对着书立说却有强烈的愿望。 吉本开始从事着述生涯,首先选定的是文学领域。他留学国外时,深感处于哲学时代的法国,对于希腊和罗马文学漠视,归国后打算写一本书呼唤法人对古典的重视。1761 年书成,用法文出版,书名为《论文学研究》。这本小册子在法国、荷兰得到好评,但在本国却受到冷遇。1770 年,他又撰写了一本题为《评〈伊尼特〉第六卷》的小册子,批驳沃伯顿主教对维吉尔这部名着的歪曲。这是吉本用英文出版的第一本书,由于内容系针对沃伯顿这个气焰薰天的人物,所以不曾署名。他在书中指出古代立法者从未制造秘义,伊尼斯也从未跻身于立法者,沃伯顿的种种臆说是对诗人的损害。一位名叫哈利的学者曾经评论说,沃伯顿对维吉尔第六卷的解释,多年来不曾受到触动,现在一位卓越但匿名的评论家在一篇公正而富于勇气的古典文学评论中“彻底推翻了这个设计拙劣的建筑物,也暴露了这个傲慢的设计师的骄横与无能。”沃伯顿未敢应战,这本小册子渐渐阒然无闻。然而从这里人们可以看到吉本敢于向教会权威挑战的勇气。 吉本自幼培养起对历史的兴趣,然而他起意当历史家的念头却是在他服役于国民军之时。他最初考虑的课题并不是罗马帝国,而是“法王查理八世远征意大利”、“沃尔特·雷利爵士传”,“瑞士解放史”,“美第奇家族统治下的佛罗伦萨共和国史”等许多题目,经过选择,选定了“瑞士解放史” 的题目。1767 年,他同好友戴维尔登合作,用法文写出一卷,在一个文学俱乐部中宣读,未受欢迎。休谟在信中对于此书用法文撰写也不表赞同。吉本最后承认此举失败。 至于撰写罗马史的设想,还应追溯一下他前几年赴欧洲大陆的游历。1763年,他去到巴黎,在这里会晤了许多社会名流,其中有狄德罗、达兰贝尔、爱尔维修、霍尔巴赫等着名学者。然后重访洛桑,拜谒老师帕维亚尔。以后的两年都在意大利度过。他遍访意大利名城,到处探求古迹,寻访名胜,怀千年之往事,发思古之幽情。对罗马这座永恒之城,更是流连忘返。他写道: “我踏上罗马广场的废墟,走过每一块值得怀念的——罗慕洛站立过的,图利(即西塞罗——笔者)演讲过的、恺撒倒下去的——地方,这些景象顷刻间都来到眼前。”还写道:“1764 年10 月15 日,当我坐在卡皮托山岗废墟之中沉思冥想时,赤足的托钵僧人正在朱庇特神庙中歌唱晚祷词,撰写一部这个城市衰亡历史的念头第一次涌上我的心头。”他最早想写的还不是整个罗马帝国。 吉本在1765 年回国以后的五年里,一直都为家事、社交、国民军训练以及上述小册子的撰写等活动所占据。1770 年父亲病死,自己从国民军退役,他才享受到时间支配的自由,开始筹划撰写书的首卷。他回忆道,在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模糊的,甚至连书的名称、帝国衰亡的范围、导言的界限、各章的划分、叙述的顺序等都有疑问。在第一卷序言中也说,他曾考虑只写两卷本的《罗马城衰亡史》,截止到西罗马帝国的灭亡。但是后来还是决定写到东罗马帝国的覆灭。 要想为这样一部历时长久,地域广阔,内容繁杂的巨着进行结构设计,是十分困难的,作者为此煞费苦心。他在第一卷的前言中将所包括的一千二百多年历史的进程划分为三个阶段。以自图拉真至安东尼家族在位罗马帝国臻于鼎盛时期为开始,叙述它逐步走向衰落,西半部终为蛮族所倾覆,直到6 世纪初为第一阶段。以查士丁尼复兴东罗马帝国为开始,包括伦巴德人入侵意大利,阿拉伯人征服亚、非行省,直到查理大帝兴起,建立起第二个,亦即日耳曼人的西部帝国为第二阶段。第三阶段包括时间最久,达六个半世纪,从西部帝国的重建到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书中还涉及十字军的历史及其对希腊帝国的蹂躏。作者出于自身癖好,仍不免对中世纪罗马城市的状况重作一番探究。尽管有了这一框架,要想把千头万绪,枝蔓丛生的史实包容进来,也殊非易事。作者将罗马城作为全书的基本点,条条线索从这里引向四面八方。他将大量历史事件编排组合,不尽按编年顺序,而注重其内在联系,以勾划出罗马帝国逐步走向衰落的各个阶段。这种安排从他的反对者的口中也博得了“和谐一致”的赞美。 作者对于材料力求竭泽而渔。他对古典着作旧有基础,但仍做更进一步的搜求,举凡直接、间接与所撰书有关的材料,年代记、法典、地理书籍以及钱币、铭刻等等,都在收集之列。他曾以两年的时间(1771—1772)专事这一工作,然而功夫并不止此,在他首卷问世后,又有一些古典着作被发现,人们在迤后的几卷中,可以看到采用的痕迹。 这部巨着原来是按六卷分三次出版的(现行本往往为七卷或八卷)。第一卷出版于1776 年,内容写到4 世纪初。第二次于1781 年同时出版了第二、三两卷,内容也只包括两个多世纪。第三次出版于1788 年,同时发行三卷,内容包括迤后九百多年的历史。但是这三卷所包括的时间并不均衡,第四卷所记亦仅百余年,详细程度与前三卷相当,而第五、六两卷所承担的则是自希拉克略死后直到东罗马帝国灭亡的八百多年。这最后两卷头绪繁杂,枝节丛生,在欧洲涉及到法兰克人及其他蛮族、诺曼人、保加尔人、匈牙利人、俄罗斯人,以及十字军的历史;起自亚洲的则有阿拉伯人、蒙古人、突厥人,还有作者深感兴趣的伊斯兰教的传播,这些在两卷中都占有相当的份量。但是与前四卷相比,每个问题所占的篇幅无疑是较小的,叙述也较为简单。作者在第四十八章中对此作了解释。他认为希拉克略以后的拜占廷帝国,疆土日蹙,政局混乱,朝代的更迭只构成一部衰败与灾难的历史。如果按照前几卷的尺度来处理,只能写得枯燥无味,读来既无趣味,也乏教益。当然,这段历史的材料更加庞杂,而作者的年龄与健康也难以支持他实现更加宏伟的设想了。 吉本的着作态度是严谨的,在动笔之前考虑了文字风格。他不喜编年史的文字枯燥,也不喜演说词的词藻堆砌,采取了介乎二者之间的笔调。开始撰写时,十分拘谨,第一卷的头一章,改写了三遍,第二、三章也写了两遍,才勉强满意。迤后各章进展顺利,但写到第十五、十六章时,又反复修改了三次,从原来相当于一卷的分量,压缩成现存的规模。他后来回顾各卷的笔路时,认为第一卷虽竭尽心力但仍感粗糙,写第二、三卷时业已成熟,笔致流畅而协调。最后三卷虽更成熟,但因娴熟法文,信笔写来,夹杂进高卢方言。 六卷的写成,前后共用了近二十年的时光。全书出齐的时刻正值吉本51岁的生辰。他感到欣慰:“二十个幸福的岁月因我修史的辛勤而富有生气,这一成就在人世上给我以名誉、地位和声望,舍此我是无从获得的。”他无妻无子,只有少数好友相伴,而挚友戴维尔登又先他而逝。晚年继续留在洛桑,生活孤寂。1793 年夏,吉本回到伦敦。次年年初病死,享年57 岁。 我们手中这本是原书的节编本,它将卷帙浩繁的原作删节成一厚册,篇幅仅当原书的三分之一。为了保存原书的体系与精华,节编者对于全书不是平均压缩,而是剪除骈枝,保全主干,对于精华所在,更是整章整节加以保留,因之对于帝国一千二百余年兴替衰亡的历史,勾划出更为清晰的来龙去脉;对于作者就帝国兴亡得失作出的分析论断,悉加保全,不失原旨。 节编本将原书的前三章基本保全下来。这是罗马帝国从鼎盛走向衰微的开端。书的开始先叙述了图拉真以次几个元首的文治武功,然后介绍了2 世纪帝国的概况,包括疆域、居民、制度、生产、生活、宗教、文化各个方面,特别是对于军制,介绍更详。书中将这一时期称作“黄金时代”,认为是“最幸福而兴旺”的时期。然而从2 世纪末开始,帝国逐步走向衰落,终至灭亡。 作者试图从几个方面探求导致衰亡的原因。 书中指出,近卫军的暴乱是罗马帝国衰落的最初信号和原因,继所谓贤君而出现在罗马帝位上的是一些暴君。暴君为了保持帝位,依靠近卫军,并重用其长官,于是出现近卫军长官操纵朝政的局面。近卫军受到皇帝的恩宠,逐渐走向腐化,贪欲日增,赏赐不能满足,往往发生哗变,杀死旧君另立新帝,于是废立篡弑之事屡屡发生。近卫军还出售帝位,谁肯出大价钱,便可登位。许多僭主系由近卫军长官被拥立而来。书中第七章有数月之间六帝被杀的记载;第十章中三十僭主之数虽经作者订正,但也指出二十年间登帝位者实为十九人,都系行伍出身,为部下所拥立,且无一人得善终。行省军事长官也有为军团拥立者。一时间,数君并峙,内战频仍,各省独立,国家解体。在此期间,罗马军队兵员成分也发生变化。帝国的兵员最初只募自意大利本土,继而招募自各行省,最后则招募蛮族入伍。来自蛮族的军士积功上升为军官,把持政权,甚或取得帝位,构成帝国长期战乱和衰亡的重要因素。 皇帝与元老院的权力之争削弱了帝国的统治力量。这一斗争由来已久,但以此时为烈。好几个皇帝曾经凭借武力诛杀元老。塞维鲁在位时,将一些来自东方省分的有文化的奴隶塞进元老院,使之成为皇帝特权的拥护者。塞维鲁皇室从其统治中形成了新的准则:皇帝不受元老院和法律的限制,以自己独断专行的意志支配帝国与臣民。作者指出,这一新准则有助于军队势力的加强,消灭了残存于罗马人头脑中的法律和自由的最后痕迹;并认为塞维鲁是导致帝国衰落的罪魁祸首。 作者一再强调罗马帝国的灭亡实即蛮族与基督教的胜利,因之在这两个问题上着墨甚多,删节本也多予保全。 罗马人将帝国以外的民族统称为“蛮族”。这些居住在帝国周围的民族往往构成帝国的边患。书中最初出现的蛮族是日耳曼人,有专章叙述他们的原始生活,并指出到2 世纪后期他们已拥有以铁为锋刃的武器,发动过一次各族联合对帝国的进攻,为罗马兵团所击溃。但是到3 世纪时,情况有了变化。帝国面貌依旧,但雄风已消,军纪松弛,边防削弱;而蛮族人口增殖迅速,有战士百万,并从罗马学到作战艺术,因之构成对帝国边境的威胁。法兰克人、阿勒曼人、哥特人此时是帝国最危险的敌人。然而帝国仍有相当的抵御力量。特别是奥勒良在位时整饬纪律,军威复振,威服各族,安定边境。 书中对于他的祝捷活动作了详细描绘,在献俘的行列中包括了哥特、汪达尔、萨马提、阿勒曼、法兰克、高卢、叙利亚和埃及等各族战俘。但这已是强弩之末了。作者还评论了帝国在边境安置蛮族的政策。普洛布斯曾招募蛮族一万六千人当兵,分成小队,驻守边疆,并收容蛮族战俘和逃亡者在边境设置新移殖区,拨给土地、牲畜、农具,指望能够从中获得兵源以充实边防。然而事与愿违,蛮族人员不习惯务农,不愿受约束,往往流窜,成为暴乱之源。 而当民族大迁徙的波涛涌起时,内外呼应,西罗马帝国遂被淹没。东罗马帝国的边患主要来自东方。阿拉伯人的扩张吞食掉其东部领土,土耳其人的崛起摧毁了这个古老帝国。 关于基督教,吉本在其回忆录中写道:“由于我始终相信《福音书》的传播和教会的胜利与罗马帝国的衰落是密切相联的,所以我着重于这一变革的原因和影响,把基督教徒自己的着述和辩解同异教徒投向这一新教派的公正或憎恨的目光加以对照。”为节编本全文保留的第十五、十六两章即是按照这一意图撰写的。此时吉本的理性主义世界观业已形成,对基督教的传统说教采取了批判的态度。他在第十五章开头的地方写道:“神学家可以.. 随心把宗教描绘为降自于天,披着原有的纯洁。史学家则..必须发现宗教在久居地上之时,已在一个软弱和堕落的人类中受到了不可避免的错误和腐化相混杂的污染。”他揭去神学家所加于基督教的纯洁外衣,冷静而客观地对基督教久居地上所沾染的尘俗现象作了深入的理性的考察。他的笔法是曲折、含蓄的,有时是借用他人的酒杯来浇自己的块垒的。他介绍诺斯替派的教义时说,这个教派“对以色列上帝作了不敬的描写,把他说成一个易于冲动和犯错误的神,爱憎无常,..不能在这样的性格中看到全知、全能的宇宙之父的特征。”这样的转述虽然冠以“不敬”字样,实际却在张扬异端,贬抑“降自于天”的基督教。书中对基督教大肆宣扬的神迹,例如驱除魔鬼,起死回生,舌割后而能言,耶稣受难后天地冥晦等一一加以否定。尽管这些神迹有教会文献可征,并经神学家、主教、教皇等先后作出见证,然而他却指出即使其中“最有力的见证”也不能“祛除不信者私下的、不可救药的怀疑”,这种怀疑之所以“不可救药”是因为它来源于理性的验证。从这里人们清楚地看到吉本的历史批判精神。 第一卷出版后,引起巨大反响。老友休谟阅后写信给吉本称贺,并指出在第十五、十六两章的处理中不可避免地会引起猜忌,可以预料一阵叫嚣的到来,也许作者还会在前途遇到一场斗争。此书在读者中赢得赞赏,但也引起一些人的非议。吉本写了一篇《我的辩解》,取得了多数理智的世俗人士乃至教会人士的谅解,但仍有些人詈詈不休,其中不乏知名人物。吉本后来承认,他起初感到惊惧,继而转为愤慨,最后则是置之不理。他继续撰写下去。 第二、三卷获得与第一卷同等的声誉。宗教部分依然保持自由精神,也再次遭到反对者的抨击。抨击主要来自意大利的天主教徒,中心仍然是“神圣见证”问题。他后来回忆此事时写道:“神圣见证的证据今天在任何法庭上都会加以否定,但是偏见造成盲目,权威拒纳良言,我们的拉丁文圣经将永远蒙受这种伪造经文的玷污。” 最后三卷出版依然引起喧嚣。他自思这几本内容纯洁,笔调平和,不解何以会引起如此强烈的谴责。最后他得出结论:“这部《罗马帝国衰亡史》 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外似乎都击中了要害,也许今后一百年还会继续遭到责难。” 事实果然如此。在19 世纪中期,伦敦圣保罗大教堂主教米尔曼在为其所注释的《罗马帝国衰亡史》作序言时,依然对该书加以批判,用意在于防止读者阅读本书后“产生错误印象”。批判主要针对前文所引吉本在第十五章开头的那段话,认为吉本对于“宗教的神圣起源”这一主要问题,采取了巧妙的回避或假意承认的手法。另外还指责吉本对于基督教故意贬抑。这篇序言指出,罗马帝国的进攻者,无论是军事还是宗教方面的,诸如哥特人、匈奴人、阿拉伯人或蒙古人,阿拉里克、穆罕默德、成吉思汗或帖木儿,在书中都写得充实完整,颇有生气;唯独对于基督教的胜利却写成一篇冷酷的批判论文。全书对基督教也不曾只字褒扬。这些大概就是卫道人士对本书深恶痛绝的地方。 但是,广大读者对本书的看法却是截然相反的。吉本深有感受,写道: “公众是很少看错的。”而在学术界,更是受到推崇。第一卷刚出版,休谟即在信中告诉吉本:“此间所有的文化人对尊作一致赞美。”后来的历史学家也对之交相称赞。19 世纪后期至20 世纪初期英国着名历史学家伯里在其所注的《罗马帝国衰亡史》序言中指出:“吉本在许多细节和若干知识部门中已经落后于时代,这一点只意味着我们的父辈和我们自身不是生活在一个完全无所作为的世界里。但是在主要的问题上,他仍然是我们的超越时代的老师。对于那些使他摆脱历史家的共同命运的明显特点,诸如伴随时代前进的大胆而准确的尺度,正确的眼光,周密的布局,审慎的判断与适时的怀疑,为自己始终如一的态度做出的堪称不朽的掩饰等,是无庸细述的。”这是对吉本准确而公平的评价。另一19 世纪着名历史学家弗里曼也指出,吉本始终不失为当代研究所不曾抛弃也不拟抛弃的18 世纪历史家。今天距本书问世已二百年,人们在七十年代后期英法美意等国的史学杂志上又看到大量关于吉本及其巨着的论文。有些文章从政治、宗教、文学、哲学等角度对这部名着做进一步的探讨,也有些从吉本所处的时代、他的历史哲学、历史兴趣、编纂方法等方面对作者重新加以研究。看来这位18 世纪的历史家在又经历了一个世纪之后依然不曾被抛弃。 《罗马帝国衰亡史》原文本在我国流传已久,近年来史学界有一些文章介绍和评论吉本及其巨着,可以吴于廑教授的《吉本的历史批判与理性主义思潮》(载《社会科学战线》1982 年第1 期)为代表。这些文章的共同看法是“吉本的历史批判精神,与启蒙时代的理性主义思想是一致的,突出表现在对基督教传统教义、信条、教规等所持的批判态度”。这无疑是吉本此书的精华所在。然而,作为18 世纪的资产阶级历史家,他的史观不可避免地受到时代和阶级的局限。吉本曾写道:“战争和政事是历史的主要课题。”他在这方面的叙述是不厌其详的,但对社会经济则不加重视。抛开社会经济的发展变化来谈论帝国的衰亡,是难以收到探骊得珠的效果的。另外,他过分强调历史人物的作用而忽略人民群众的影响。书中指出:人们的祸福无常,系于一人的品格。贤君在位则国治,暴君在位则国乱。书中虽然列举了多次起义和暴动,诸如造币工起义或巴高达运动,但是都不曾写出起义群众的声势和作用。当然,作者修史远在历史唯物主义诞生之前,对于这些缺点,是不应苛求的。作者在运用史料方面有时失误,对此我们赞同米尔曼的态度: “尽管书中有错误,我认为它将永远是一部卓越的着作。”特别引起我国读者兴趣的是作者在书中一再提及中国。他自承读过有关中国的材料。书中叙述奥勒良祝捷大典时,在一长串来自世界各地的使节名单中竟尔也列入中国使节。这不禁使我们联想到我国史书中大秦王安敦遣使来汉朝的记载,可能也是商人的假冒。第四十章还有一段波斯僧人受拜占廷皇帝查士丁尼之嘱从中国偷运蚕子的离奇故事,其失实之处已在齐思和教授的《中国和拜占廷帝国的关系》(《北京大学学报》1955 年第1 期)文中得到订正。 吉本此书,风行甚久,英国出版商竟相刊印,因之版本甚多。外国书商也争相出版译本。吉本生前已出现法、德、意等文字译本。目前则有更多种文字的译本流传。名家也纷为注释,如英国伯里、法国基佐的注本都备受重视。作为一部学术着作,其流传之广,声誉之隆,在史学界是罕有其匹的。 中译本最早系由王绳祖、蒋孟引合译的第十五章单行本(商务印书馆,1964年),后来又由李树泖、徐式谷续译了第十六章,与第十五章一起收入《外国史学名着选》(商务印书馆,1987 年)。今天这本节编本的中译本面世,可以说是先睹为快。节编者D. M.洛是英国作家,着有诗文集和小说数种,对于吉本也深有研究,曾发表论着。从本书前面的节编者引言和对书中内容的删存去取来看,可知他对于这部名着沉浸甚深,因而能在节编中取舍得当,详略适宜,并尽量保存了原着中博学多识与文字典丽相结合的特点。加之中译者译笔流畅,文字传神,希望读者读后不致有未窥全豹的遗憾。 戚国淦1994 年1 月引言因《罗马帝国衰亡史》一书现有版本最少者亦不下六卷之多,而且多不止于此数,现编印此一删节本目的不过在于为该书赢得更多新读者,并为原已对该作甚为熟悉的读者备下一较为轻便版本而已。 罗马帝国及其衰亡过程,直到今天,仍可说是欧洲及近东地区最重大之历史事件,而对于这一事件进程描述之完美,任何书籍亦无法与吉本此作相比。无人不知,此书乃无与伦比之博学多识与无可匹敌之文学技巧的巧妙结合。而二者究如何因而相得益彰却常为人所忽视。尽管吉本此书成书年代距今已久,其后从中又时或有所发现并常有专文论述,但无可否认此书之所以能长久盛行不衰并常使人爱不释手,实多有赖于其超凡的艺术成就。然而,若《衰亡史》已完全失去其史学价值,则除少数文艺研究者外,仅以其文学价值而阅读此书者恐怕也将为数不多了。因此,欲为此书编一摘选本势非对此两方面成就同时兼顾不可。如仅为求得史料完备,将此方面有用材料剪贴拼接成篇,则必将严重损伤此一伟大作品,而使读者无法窥测原作的真正价值了。因此,必需把此书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慎重考虑如何在缩小其篇幅的同时,仍保持它的有机统一体的形象。 历史上首次称《衰亡史》为使古代世界与现代世界相衔接之桥梁者乃尼克尔夫人。吉本本人自称曾生动描写了非罗马文明①与宗教的胜利。不论我们的观点和信仰如何,此一论点却决不容疑议。吉本在其所架桥梁的古代一端,已详为此一背景作下准备,并于其综述要领的三大章中讲明自己的中心思想。此三章几未作任何删节已全部保留在新本中,因不如此便不足以使读者全面理解吉本的意图和结论了。删节的例子可见之于有关罗马诸省及军事力量的各章中,因此类特殊问题一般现代作品所作论述已更为详备。在讲明背景之后,整个叙述则始终随帝国政府之起伏和发展线路前进,直至476 年前后西罗马帝国之最后解体。在此过程中,有些章整章被删,有些特别复杂之叙述则代之以简略概述。 本书后半部所涉及时间,几近一千年,这与自公元180 年至476 年这段要短得多的时间,形成了对照。因此吉本的叙述便不可避免地常需匆匆带过或简略概括,因而处处暴露出他对拜占廷历史所知有限,评论亦多欠当。尽管如此,我们却不能忘记吉本所写的最佳篇章大部分仍在该书后半部中,而他对于终使君士坦丁堡走向灭亡的各种事件安排的周密,仍为后人所不及。 本删节本则始终坚持这一中心脉络,而对某些次要问题则不免忍痛割爱。而即使对这些较次要问题亦尽量保留其大旨。比如,伊斯兰教的兴起虽被保留,而阿拉伯人往西直到西班牙的征服和文化扩张便全部删去,因当时西班牙并不在帝国范围之内。因此,关于现代欧洲国家发展情况的叙述以及神圣罗马帝国的进展情况亦或全部删去,或大加砍削。另一方面,对意大利的几次重大入侵以及在西罗马帝国崩溃之后对罗马的掳掠却差不多仍全部保留下来。 罗马自始至终什么时候也不失为一座皇都,对她的万千苦难吉本从来也不曾① 此处原文为barbarism 实即“野蛮文化”之意。因在古代史中,罗马人把帝国以外的民族一律称作野蛮人,这显然是完全不切实际的。因此,后来在英语中barbarian 一字也具有了“非罗马人”的含义。这不免给翻译带来一定困难,请读者留意。在以下的译文中,仍拟尽量保持其本来面目:能通处仍一律译作“野蛮人”。 ——译者忘怀。 罗马无所不在的思想实为史学家吉本所具备的一项重要优秀品德。他始终毫不含糊视罗马帝国为一单一整体,而其后之作者却无一人有此思想。即使在罗马领土已被东、西两政府分割为二时,罗马仍为一帝国而并不存在两帝国一说;同时虽然后来君士坦丁堡已不再使用拉丁语,而该城的希腊公民却仍十分正确地自视为罗马人,并称自己所使用语言为“罗马语”,因而在口语中,现代希腊语至今仍保留此一名称。因此,当1453 年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直捣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当时倒下的并不仅仅是这一城市;可以称之为建于公元前27 年的罗马帝国亦随之彻底瓦解了。然而,吉本的叙述却并未到此结束。 吉本曾在一段早已闻名于世的文章中讲述过他所以撰写《衰亡史》的缘起。还说到他最初计划原拟“仅以那一城市的衰败为限,而非帝国的彻底解体”。而且仅仅是在新计划已接近实现之前不久他才决定作此改变。但是最初的意图他却始终未曾忘怀。是以在整个这部作品中,他时而仍禁不住要对该城日益衰落的景象作一番描述,而且在他对新罗马的最后崩溃已作出绘声绘色、令人惊心动魄的描绘之后,却还要为他这部杰作锦上添花另加上一篇措词平静的后记;借以描述中世纪和16 世纪罗马所处状况,但这段描写,总的讲来,和他在他唯一的那次拜访中所作极为细致的介绍实已无大差异。在他撰写这发思古之幽情的数章的时候,他的思想无疑又回到了他开始写作的早期,同时他的读者也被带回到了那仔细展开背景和点明主题的最开头的几章中去。《衰亡史》真可说恰似一部伟大、深沉的交响乐曲,一开头言明的主题,最后被发挥时却溶解在对随之而来的可怕的彻底崩溃的沉思之中,不过,在这崩溃景象的上空却已出现了一些文艺复兴和这位历史学家生活和工作其中的现代世界的黎明的光辉。作家的生活和工作竟是如此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既然并非每一个开始阅读《衰亡史》的读者都曾读完此书,他们也便有可能根本不了解该书的完整计划。现在这删节本终能使该书首尾同处于一张封皮之中,①那么在这方面也可能会对他们有所帮助。 着名的描绘基督教兴起过程的第十五、十六两章,于此删节本中将全部保留。因此处若作任何删节必将使人不免感到,在此重大问题上,编者实有意图置本人观点于吉本及其读者间之嫌。自从1776 年该书首次经巧加安排,以此二章为其最高潮的四开本问世以来,它们便一直被视为吉本论述基督教问题的着名杰作,而且对许多人来说,这也是他们所熟悉的唯一的两章。这其实是很不幸的。因此,在这里其后许多讨论神学和教会发展情况的篇章都予以保留了。完全抛开阿里乌主义,②三位一体说和上帝之子化身说的发展,我们对野蛮人入侵的历史及东罗马帝国的内部发展史便完全无法理解。这里我想应该让大家想到,纽曼主教①曾不无感伤地说过,吉本实为我们所有之唯① 编者当然完全知道,在吉本开始撰写最初数章时,他并未曾决定将这部历史直写至1453 年。但作者最后安排却仍使该书结构达到完善境界,此一考虑并不足以表示我们对其完美程度有所怀疑。 ② 古代基督教的一派学说,最早由亚历山大里亚长老阿里乌倡导。反对“三位一体”教义,主张基督是上帝后造之人,而不是神,其品级低于上帝;反对教会占有财富。325 年的尼西亚公会议斥之为异端。——译者① 19 世纪英国主教,同时是神学家和作家。——译者一教会史学家。时间和勤奋已对这一情况有所改变了。不管怎样,一些最有价值的教会史学家都无不和吉本异口同声斥责不加深究的轻信、无稽的迷信以及有意的欺骗,并同声哀叹,在一切宗教史中几乎到处都出现了一种脱离原始理想而趋向于世俗野心的现象。吉本乃是使宗教史成为世俗研究课题的第一人。他的一切继承人绝大部分也只是在方法和程度上和他略有所不同而已。关于这一问题这里还必须略多讲几句。有些作家很容易倾向于谈论吉本对基督教的反感。不错,在他的文章中他曾轻率地谈论过诸如吉尔伯待·默里②的作品就在我们自己的这一时代也已被斥为“为害无穷的废话”一类话题。但吉本对“福音的简单、纯洁的观念”可从未进行过攻击。对基督教的道德观念,他也从未像后来的某些不可知论者那样横加指责。他对真诚和勇敢追求理想的态度始终怀着崇敬之心。这里,我们只要想一想他对待西普里安③、阿塔纳西乌斯④和约翰·克里索斯托姆⑤等人的态度便行了。另外,还可以想一想他曾如何对变节者尤利安⑥的宗教观念和行为也同样无所偏袒地加以讽刺。在这里,借口吉本对宗教生活怀有无限同情那是没有用的。他的思想在大陆哲学家们的薰陶之下已趋于成熟。关于那些哲学家,利顿·斯特雷奇①在评论杜德凡夫人的一文中曾说,“那一代人的怀疑主义可说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持这种主义的人对任何问题已不屑进行驳斥;他们只是根本不予理睬。对宇宙的神秘以及对此类奥秘进行解释的一切说法,他们全都同样抱着冷若冰霜的态度”。如果吉本从帕斯卡尔②处学来的“严肃而温和的讽刺”,由于反复使用最后不免有点让人厌烦,那我们便应该和J.B.伯里一样回想起,在18 世纪那“鼾睡”的教会很有可能会忽然醒来对亵渎上帝的行为进行迫害的时代,采取旁敲侧击的手法是一种必不可少的预防措施。 他那个时代的教会人士,也还有些普通人并不理解,也无法理解,吉本究竟意欲何为。他们也未曾进行过深究。他们只看到那和现存秩序紧密相连的制度受到了攻击,于是便立即感到十分惊恐。由于没有更好的道理可讲,他们于是便采取了辱骂原告代理人的这一古典式的方法。那目标乍一看似乎很容易便能击倒。吉本身体肥胖且爱穿着——此二者的结合在英国人眼里简直不可原谅。于是,在整整一个世纪中,先对他的外貌加以嘲讽,然后对他的人格进行没完没了的攻击,几乎已成为一种习惯了。自那以后,对他的品质开始有了一些更为清醒的评价,那些愿意弄清真象的人已慢慢认识到,我们仍可以对这个人的怪诞之处进行嘲笑——不然也许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但我们必须充分认识到吉本是一个品德高尚、思想纯正的人。他的最亲近的朋友们都承认他为人十分热情,而他的这些品质也全都弥漫在他的历史着作之中。 非常自然,人们都会拿罗马帝国所经历的过程和现代欧洲史的进程进行② 近代英国古典学者和政治家。——译者③ 3 世纪迦太基主教,第一个着名教会学教师。——译者④ 4 世纪亚历山大城主教。——译者⑤ 4 世纪末五世纪初君士坦丁堡主教和作家。——译者⑥ 361—363 年在位的罗马皇帝。——译者① 又译里敦·斯特莱切,近代英国传记作家。——译者② 17 世纪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和哲学家。——译者比较。在安稳舒适的六十年之前,布赖斯子爵①曾把奥古斯都的帝国和不列颠帝国作了一个十分有趣的对比。那些在今天感到自己正生活于一种迅速崩溃的文明之中的人们,可以从罗马帝国的衰亡过程中找到许多共同的东西。这个将留待读者自己去探求。在这里,针对着吉本对待他所选定的题目所持态度讲一点个人看法,也许并不是完全多余的。 吉本在开始这一工作之前,曾把他的大部分青少年时期用于热心钻研古代文献,特别是一些拉丁作家的作品,因而他的观点曾深受这些作家的影响。 几乎在写作整个这部作品的过程中,他的态度都仿佛他本人就是帝国较兴盛时期的一位极有教养的元老。对这样一位深信两安东尼时代真是黄金时代的元老来说,帝国的衰亡当然是再自然没有的事,而且他的那种信念,即使后来的发现已证明当时的所谓经济上的稳定实在大有问题,也并不曾因此而有所削弱。既已投身于这一不仅从旧日的繁荣来看,而且从古典文学和哲学成就来看也都已日趋衰败的理论,吉本的叙述至少直到西罗马帝国灭亡这段时间中看不出有任何明显的矛盾。他对丧失政治自由所表现的传统哀叹并不曾有碍于他对自奥古斯都的初期帝政政府至戴克里先和君士坦丁的政权机构所进行的许多政策和行政上的革新作出极有见地的描述。再说,对于那些起源于亚细亚,先被戴克里先及其继承人所采纳,后进而在全欧盛行的宫廷仪式,他的厌恶情绪和他对宗教的冷漠态度几乎是不相上下的。 由于吉本的这种始终以元老或罗马人自居的态度自然使得他把蛮族的入侵总看作是一重重毁灭的巨浪。但如果他能和伯里一样从另一个立场来看待这一问题,他便会看到那些入侵并非全都以破坏为目的,而常常只不过意在亲身进入古代文明的美好的领地而已。这种观点上的不同必然使人对诸如日耳曼人在帝国疆域之内定居之类的问题一样,抱着完全不同的看法。更何况,这些人的确随身带进了许多希腊、罗马世界未曾发现,而有助于增进欧洲人生活的东西。 但是,吉本所信奉的关于帝国衰败的理论绝大部分都使他在认识拜占廷文明的过程中迷失了方向。在这里为了消除他的错误影响,我们便必须求助于现代作家。有一个问题我们的读者也许都应当加以考虑。随便一句话判定君士坦丁堡已处于继续瓦解之中,而结果它却作为欧洲的主要堡垒存在了一千多年之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然而,西罗马帝国和东罗马帝国实际都已结束,这的确也是事实。后来的史学家全都忙于搜寻它们败亡的原因,而忽略了对那一过程作简要的叙述。在这类调查中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彼此一致的结论。我们可以仔细阅读一下吉本对于西罗马帝国灭亡的冷静的叙述。我们发现,在那里他并没有一心要寻找出其所以灭亡的原因,而倒是一再表示惊异,如此复杂的一个组织如何竟能在长达数百年中维持其存在。我们已曾见到一些一般认为更为坚固得多的帝国机构常常仅在数年之内便已土崩瓦解,因而在这里不能不对吉本的智慧深表钦佩,同时也和他一样感到惊异。 在对这些情况全都了解以后,我们便会感到吉本这样站在罗马世界的立场上来撰写他的历史,不仅不是缺点,倒是一个优点。这样便使我们得以进入那一世界的中心,并能听到一篇在古代权威的光照之下进行的专心致志的历史叙述,其细节之完备任何其他现代作品均无法与之相比。到最后,吉本① 19—20 世纪初英国新闻记者、政治家及历史学家。——译者的作品更完全超越罗马帝国的历史细节,成为了一篇早已为人所公认的散文史诗;在这部史诗中,一切历史经历都在无比广阔的范围内重新加以衡量,而即使在他看来历史不过是“人类的罪行、愚蠢和不幸遭遇的记录”,他的宽广的视野和同情心也使他的地位仅次于那些伟大的诗人而已。 除了一个十分明显的例外,删节本在前后秩序的安排上全都一如吉本原作。那例外便是被称作“前言”的开头一章。这一章,已经说明,乃是由第三章中节选而来。以此作为本书起点似乎比以第一章的开头部分为好,而限于篇幅又不可能把两部分同时选入。因而决定,在秩序问题上,让这一篇成为一个仅有的例外,但这绝非自认为自己的判断更高于作者。既然书中的每一章都是一个经过仔细孕育和精心安排的整体——都是上面所说一部伟大的交响乐中的一个乐章,而且所有的乐章一般都有一个明确的十分动人的结尾——因此在这里总希望能尽可能多地把一些章完整地保留下来。而这样做的结果便必然要求将另一些章整章删去,以作为补偿。凡选用的章都保留原来的章号。读者据此便很容易在全本中找到。删去的章的章号也在节本中一一注明。既已将全章保留似乎也便不必要额外再加以说明了。但是,保留全章的理想却显然不得不大打折扣。如有部分删节这里采取了两种标明的办法,如删去部分相对他说并无大碍于叙述的连续,便在删节处标以一行星号。对于删节较多部分则用斜体字①加进一段简略概述。这类概述既求尽量简洁,也力求做到不漏掉必要的交待。由于删节的情况各不相同,显然已不可能完全保留原来各章的小标题。因而在删节本中的小标题有些只得另写。为节省篇幅,原来吉本加在各段边头的小标题也只得割爱了。现在,仅只在有限范围内,在过长的段落之中加进一些通行标题,以便于读者阅读。在许多情况下,这些标题和原书每段的边头标题都是完全相同,或差不多一样的。 对吉本原作的更改仅限于此类外观形象,对他的正文未作过任何改变,也不曾为了上下文的衔接擅自作过任何处理。除了早已普遍实行的按现代英语要求改变旧式拼写之外,其他一切全都只为了一个目的:出一部吉本所写原作。这个本子所采用的底本为威廉·史密斯发行,最早于1854—1855 年间问世的迪安·米尔曼本。这是一般认为最为可靠的一个本子。有些吉本在世时印行的版本也有一些明显的印刷错误。其中有些一直就那么保留在各种现代版中,而且有些现代版本又额外增加了一些新的疑点。但我们总不能说《衰亡史》就没有一种版本是正确无误的吧。②在现在的这个本子中有几处可以肯定的错误已顺笔改正,另有一处在脚注中提出修正意见。拼写的现代化在这里又向前推进了一步;但有些明显带着十八世纪气息的已废的字体却没有为了一味追求统一的风格而轻易将它牺牲。 市上早已有了一些《衰亡史》的删节本和节选本。其中却没有一部附有大家在这里看到的那些脚注,或至少是远不如这里所选之多。这里的脚注全都为一般人所最感兴趣者,而且其中绝大部分都没有使人读来感到不便的拉丁文和希腊文引文。这些脚注全都是当年吉本写下的原样,有许多自然是从现已绝版或目前已极难找到的旧版本中抄来,只是有关他的话的出处的说明① 中译本改排为仿宋体。——编者②关于这个不同版本的校勘问题请参看J.E.诺顿小姐的《爱德华·吉本作品参考书目》(牛津,1940 年)第40 页。J.B.伯里的宏伟的版本不幸使得约六十八个早已存在的错误永久化了。还有一个现代重印本自己又造出了许多重大失误。 已被划去了。这些注不仅能有助于读者对正文的理解。它们还能从各个角度反映出该书作者的性格,完全可以作为他的谈话录单独编印成册。它们已使得一代一代读者从中获得教益,得到乐趣,甚至偶尔还听说,感到惊愕。没有这脚注的充分的辅助作用,《衰亡史》作为一个整体所反映的作者的人格无疑将大大减色。 D. M.洛1960 年于复活节岛,克拉文山。 两安东尼①治下的黄金时代前言(摘自第三章)如果让一个人说出,在世界历史的什么时代人类过着最为幸福、繁荣的生活,他定会毫不犹豫地说,那是从图密善去世到康茂德继位的那段时间。 那时广袤的罗马帝国按照仁政和明智的原则完全处于专制权力的统治之下。 接连四代在为人和权威方面很自然地普遍受到尊重的罗马皇帝坚决而温和地控制着所有的军队。涅尔瓦、图拉真、哈德良和两位安东尼全都喜爱自由生活的景象,并愿意把自己看成是负责的执法者,因而一直保持着文官政府的形式。如果他们那一时代的罗马人能够安享一种合乎理性的自由生活,这几位君王是完全可以享有恢复共和制的荣誉的。 这些帝王的一举一动总会得到过当的报酬,这里有他们的成就所必然带来的无边的赞颂;还有他们对自己善德感到的真诚的骄傲,以及看到自己给人民带来普遍的幸福生活而感到的由衷的喜悦。但是,一种公正的但令人沮丧的思绪却为人类这种最高尚的欢乐情绪增添了酸苦的味道。他们必然会常常想到这种完全依赖一个人的性格的幸福是无法持久不变的。只要有一个放纵的青年,或某一个猜忌心重的暴君,滥用那现在被他们用以造福人民的专制权力,直至毁灭它,那整个局势也许就会立即大变了。元老院和法律所能发挥的最理想的控制作用,也许能有助于显示皇帝的品德,但却从来也无能纠正他的恶行。军事力量永远只是一种盲目的无人能抗拒的压迫工具;罗马人处世道德的衰败必将经常产生出一些随时准备为他们的主子的恐惧和贪婪、淫乱和残暴叫好的谄佞之徒和一些甘心为之效劳的大臣。 罗马人的这种阴郁的恐惧心理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他们早有过这种经历。一篇罗马帝王的年表所能展示的一幅有关人性的鲜明而多变的图象,是我们在现代史中那些性格复杂和难以捉摸的人物身上根本无法见到的。在那些君王的行为中,我们可以探寻出最极端的邪恶和最高尚的美德;可以看到我们的同类中的最完美的高尚品德和最下流的堕落行径。在图拉真和两安东尼的黄金时代之前的是一个铁器时代。这里要列举出奥古斯都之后的几代人所不齿的后继者的名字来几乎都是多余的。他们之所以没有完全被人遗忘,只是由于他们的无与伦比的罪恶行径和他们曾进行活动的辉煌舞台。愚昧、残酷的提比略、狂暴的卡利古拉、软弱无能的克劳狄乌斯、荒淫残暴的尼禄、禽兽一般的维特利乌和胆小如鼠、不齿于人类的图密善早已被认定只能遗臭万年!在八十年的时间中(中间就除开韦伯芗统治下情况不明的短暂的喘息时间)罗马一直呻吟在极其残酷的暴政的蹂躏之下,这暴政彻底消灭掉了奉行共和制的古老家族,而且在那一不幸时代出现的一切美德和才能也都受到了致命的摧毁。 在这些恶魔的统治之下,还有两种特殊情况伴随着罗马的奴隶制,一是昔日的自由观念的影响,一是他们所取得的广泛的土地扩张,因而使得这些奴隶们的遭遇比其他任何时代或国家的暴政下的牺牲品都更为悲惨。由此更① 当指138—161 年在位的安东尼·皮乌斯和161—180 年在位的马尔库斯·奥雷利乌斯·安东尼。——译者进而产生了,1.受苦难的人的高度敏感;和2.绝无可能逃出压迫者的魔掌。 Ⅰ.有一个塞菲王族由于生性残暴已极,他们家中的长榻、饭桌和床铺经常会被他们自己的亲信的血所玷污。而当波斯还在该王族的后代统治之下的时候,据记载,有一位当时的贵族曾说,在他从苏丹的座前走出来的时候,没有一次不曾伸手摸摸,看看自己的头是否还在。每日每时的经历也许会使人觉得鲁斯坦的多疑是完全无可厚非的。然而,那仅用一根线吊在他头上的利剑却似乎并不曾干挠这个波斯人的睡眠或打乱他内心的平静。他清楚地知道,只要那位暴君一皱眉头,他就可能会立即化为灰烬;但是,一阵雷击或一次中风也同样可以一举而置他于死地;一位智者就应该能够在享受着短暂的生命的时候完全忘记掉人生的各种灾难。他以被称作皇帝的奴仆而感到无比威风;他自己完全可能只是在某一片他完全不知道的国土上,从一对无知的父母手中买来的孩子;然后从婴儿时期起便在皇帝的内宫受到严酷的训练。他的名姓、他的财富、他的荣誉,全都不过是一位主子的赏物,那么他便也可以完全公正地收回他赐与的一切。鲁斯坦的才智,如果他有任何才智可言的话,只足以使他根据偏见进一步相信自己的习惯正确。在他的语言中,除了绝对的专制主义就根本不存在另一种形式的统治。东方的历史告诉他,人类的情况从来就是如此。①古兰经,以及这部圣经的解释者,都让他相信苏丹是先知的后代,是上天的代理人;使他相信忍耐是穆斯林的最高品德,绝对服从是臣民的天职。 罗马人对奴隶制的认识是完全不同的。尽管长期生活在他们自身的腐败和军人的狂暴行为的重压之下,他们却在相当长的时间中始终保存着他们的自由生活的祖先们的情绪或至少是对自由的向往。赫尔维狄乌斯和特拉西亚、以及塔西佗和普林尼所受的教育,与加图和西塞罗所受的教育是完全相同的。从希腊的哲学思想中他们吸收了有关人性尊严和文明社会如何得以形成的最公正、最开明的思想。他们本国的历史也已教导他们应该尊重一个自由、道德和取得成功的共和国;使他们厌恶恺撒和奥古斯都的罪恶成就;而且在内心深处对那些他们不顾羞耻地百般诌媚的暴君表示无比的轻蔑。他们作为行政官和元老都成了那一度曾制订全球法令,而且在名义上现在仍然控制着专制君王的行动的伟大的议会成员,而事实上它的权威早已常被滥加利用,以为暴政的最下流的目的服务了。提比略和那些接受他的教导的帝王们都力图用执行法律的形式来掩盖他们的屠杀,也许暗地里忍不住十分欣喜,自己竟能使元老院和他们手下的牺牲品都变成了自己的同谋。就靠着这个会议,这些罗马人中最后的一批全都以虚构的罪名和真正高尚的品德被一一判刑了。对他们进行控诉的那些奸佞之徒,使用一种那些无所依附的爱国人士经常用以在他的国家的保民官前对一个具有危险性的公民进行控告的语言;而这种为公众服务的活动还将在金钱和荣誉方面获得很高的报酬。那些奴颜卑膝的法官口口声声地说他们将维护共和国的威严,而其实这种威严在它的最高的护法官手中早已遭到了破坏,他们对他的宽容态度的欢呼声比谁都叫得更响,而其实对他随时可能表现出的无与伦比残暴又比谁都更为惶恐万状。那暴君看到他们的这种下流行径自然极为鄙视,而对他们暗中的怀恨心情则报之以对整个元老院的由衷的公开的仇恨。 ① 查丁说,欧洲的旅游者曾在波斯人中间散布了一些有关自由和我们的温和政治的想法。他们实际完全是害了他们。 Ⅱ.欧洲被分割成许多独立国家,但却依靠宗教、语言和习俗方面的大致相似而彼此联系在一起的情况,对人类的自由起了一定的推动作用。现代的一位暴君,尽管在自己的思想中和在人民群众中听不到反对他的呼声,但看一看别的国君的作为、对马上遭到指责的戒心,同盟国的劝导和对敌人的恐惧,都使他不能不稍稍有所收敛。他所要加害的人,在逃出他的狭窄的国土之后,将很容易在一片更安适的土地上找到一个安身之处,他可以凭自己的能力重新聚集一笔财富,获得发泄自己不满的自由,或许还能找到进行报复的手段。但罗马帝国的领土却布满全球,只要这帝国完全在一个人的掌握之中,那整个世界便成了他可以禁锢他的仇家的万无一失的监狱。专制帝王统治下的奴隶,不论对他的判决是在罗马城和元老院拖着金光闪闪的镣铐,还是到塞里法斯①的荒山秃岭或是到多瑙河冰封的滩头去度过一生,都只能在默默的忍耐中等候命运的安排。反抗只能招致死亡,逃跑根本不可能。他的四周无不处在大片海洋和荒野的包围之中,他绝无可能超越过去而不被发现,并被抓住送还给他的更被激怒的主人。在他囚禁地区的边界以外,他不论如何搜寻,所能看到的也只有海洋、无法生存的荒野、怀有敌意的野蛮人的部落和一些独立国土的首领,他们只会十分乐意牺牲一个可厌的逃犯①以换取罗马帝国的保护。“不论你到了哪里”,西塞罗曾对被流放的马塞卢斯说,“记住你同样是处在征服者的淫威之下”。 ① 塞里法斯是爱琴海上的一个布满岩石的小岛,岛上居民以十分无知和愚昧着称。这个奥维德的流放地,通过他的正当但显得有些卑怯的哀悼诗篇,早已闻名于世了。看来,他可能仅只是得到一个命令,让他离开罗马城若干天,自己设法前往托米。连守卫和狱卒都是不必要的。 ① 在提比略的统治下,有一罗马骑士曾试图逃往帕提亚人地区。他在西西里海峡被截获;但他那种做法实在徒劳无益,就连最爱猜忌的暴君也不屑于对此进行惩罚。 第一章罗马帝国的疆域和概况罗马疆域的扩张在共和国政府的统治时期,便已基本完成;那时主要依赖元老院的政策、执政官员的积极的好胜心和人民的勇武精神,罗马取得了大片土地,后来的罗马皇帝绝大部分都只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最初的七个世纪充满了一次接一次的胜利;但直到奥古斯都时代才放弃了野心勃勃的征服全球的计划,并开始在公共议会中实行一种较为温和的政策。由于奥古斯都的天性和实际处境使他倾向和平,他也便很容易发现,罗马以其目前所处优越的地位,实在已无所需求于战争,而倒应唯恐轻开战端;他更看到,在边远地区进行战争已日益艰难,胜败更为难卜,土地的占领更难以稳定,而且也已更无实利可图。此外,他自己的经历也更进一步坚定了他的这些明智的想法,最后终于使他相信,依靠他的顾问们的谨慎的努力,他们可能不难从那些最为凶恶的野蛮人手中,取得为罗马人的安全和威严所必需的一切必要的让步。最后,完全躲开使自己和他的军团暴露于帕提亚人箭雨之下的危险,通过一次体面的协议,他终于收回了在克拉苏的一次败仗中被夺去的旗帜和被抓去的俘虏。 在他统治的初期,他的将军们曾试图征服埃塞俄比亚和阿拉伯费利克斯。他们在那片热带地区向南行进了约一千英里,但炎热的气候很快击退了这批侵略者,保护住了那些居住在荒野地区中从不好战的土着人。欧洲北部诸国价值甚微,几乎不值得花费人力、财力去占领。日耳曼的大片森林和沼泽地带住满了一个宁死也不愿丧失自由的强悍的野蛮民族;他们在第一次受到攻击的时候,似乎已不得不屈服于罗马强大的威力,但是,很快在一次凶猛的不惜决一死战的行动中,立即又恢复了独立,让奥古斯都看到最后尚未知鹿死谁手。在这位皇帝去世时,元老院公开宣读了他的遗嘱。他作为一项宝贵遗产留给他后来的继承人的是,建议他们永远只求保守住似乎是大自然为罗马划定的战线和疆界之内的那一片土地:西至大西洋边;北至莱茵河和多瑙河;东至幼发拉底河;南边则直到阿拉伯和非洲的沙漠地带。 为了人类的宁静生活,让人欣慰的是,明智的奥古斯都所推荐的温和制度,竟被他的充满恐惧和邪恶思想的几位继位者所接受了。终日沉湎酒色,或一味施行暴政的早期那几位罗马皇帝,几乎从不在部队或在各地方省区露面;他们也绝不容许他们手下的将领自行其是,表现出极大的英勇去取得他们自己由于疏懒,无心取得的战功。一个臣民享有善于用兵的名声被视为是一种侵犯皇家政权的无礼行为;紧守自己奉命把守的疆界,决不希图向外扩张,已成为每一个罗马将军的唯一职责和利害攸关的大事,否则那被征服的野蛮人所将遭受到的祸患很有可能会同时立即降临到他自己头上。 在基督纪元的最初一百年中,罗马帝国唯一的一次兼并活动是占有不列颠省。在恺撒和奥古斯都的一连串继承人中,这是唯一的一个以前者为榜样,而抛弃后者的教导的例证。不列颠在地域上接近高卢使得它似乎正在向罗马军队招手;一支珍珠捕捞队带来的虽然可疑却十分诱人的情报勾起了他们的贪婪之心;尽管不列颠被看作是一个独特的、孤立的世界,对它的征服在总的大陆政策中却也算不得什么例外行动。在经过一次由最愚蠢的皇帝发动、最无主见的皇帝维持,最后并由最胆怯的皇帝结束的长达约四十年之久的战争之后,该岛的大部分地区终于屈服于罗马的统治之下。属于布立吞人的各个部族,全都有勇而无谋,热爱自由而缺乏团结精神。他们一时疯狂地拿起武器,一时又全部缴械,或彼此屠杀,一日几变,毫无定准;由于他们全都各自为政,结果自然很快一个接一个被消灭了。卡拉克塔库斯的坚韧、波阿犹凯的绝望、德鲁伊特的狂乱信仰都既未能使他们的国土免于遭受奴役,也未能阻止帝国将军们的稳步前进,这些将军,在他们的王座正被人类中最无能、最下流的统治者百般玷污的时候,始终维护着国家的荣誉。就在图密善为自己假想的危险恐惧万分,不敢出宫门一步的时候,他的军团却在善良的阿古利科拉的指挥之下在格兰扁山区,彻底击败了重新集结起来的喀里多尼亚人;而他的舰队,在准备向一片从未进入的水域冒险试航的过程中,借机在该岛沿岸的各个地区展示了罗马军队的威力。这时他便认为不列颠是已经被征服了;阿古利科拉当时计划着,只要能再拿下爱尔兰,那这次行动便算取得了完全的、一劳永逸的成功,而且他认为,要攻占爱尔兰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只需一个军团和少量辅助兵力就完全可以了。同时占领西边的那一小岛也许大有好处,因为如果让布立吞人亲眼看到在他们四周所有的人都已无获得自由之望,也不存在一个自由人,那他们定会不再那么执拗不肯戴上奴隶的枷锁了。 但是阿古利科拉的显赫战功马上使他失去了统治不列颠的权力;他的合理的但过于庞大的侵略计划也便就此告终。这位小心谨慎的将军,在离职之前,为便于确实占有该岛并保证长期统治下去做了安排。他曾注意到,该岛被彼此相向的海湾,或者按现在说法,被那些苏格兰河口,给分割成了大小极不相等的两部分。在一条约四十英里长的狭窄地带,他划出了一条布置兵力的防线,在这条线上后来在安东尼·皮乌斯的统治时期,建筑了一条以石块为基础用泥炭砌成的围墙。这面离现在的爱丁堡和格提斯哥两城不远的安托尼努斯墙,当时被定为该罗马省的边界。在该岛以北,土着的喀里多尼亚人仍不顾一切维持着自己的独立,其所以能如此,虽得力于他们的勇敢,同时也颇得力于他们的贫穷。他们的骚扰一般都被击退,并受到一定的惩罚,但他们的国家却始终未曾屈服。这片具有全球最温和、最富足的气候条件的土地上的主人,轻蔑地抛开了冬天受到暴风雪侵袭的阴沉的山区、蓝雾弥漫的湖泊和寒冷凄凉的草原,留下它让一群群光着身子的野蛮人在无边的森林中去和一群群野鹿互相追逐。 这便是从奥古斯都去世到图拉真继位这一时期中罗马的边界情况和帝国政策的大要。图拉真这位善良的王子曾受过军事教育,完全具有一位将军的才干。他的前辈帝王们所维持的和平局面现在已一次次被战争和向外侵略活动所打破;罗马的军团,在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又看到自己处在一位尚武的帝王的统治之下了。图拉真的第一次行动是向居住在多瑙河彼岸的一个极为好战的部族达西亚人进军,他们在图密善统治期间曾公然冒犯罗马的威仪而并未受到任何惩罚。除了一般野蛮人所有的强悍和凶恶之外,他们更有一种厌恶生命的情绪,这是因为他们真诚地相信灵魂不灭和轮回转世之说。达西亚王德克巴卢斯的表现完全不愧为图拉真的一个对手,直到他的一些仇敌宣称他已用尽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已是智穷力竭的时候,他始终未曾对自己和全族公众的命运感到过绝望。这一令人难忘的战争,除曾有短期停顿外,前后延续了五年之久;由于这位罗马皇帝可以毫无限制地动用全国的力量,他最后终于迫使那些野蛮人彻底投降了。这一新增的成为奥古斯都设想的第二个例外的达西亚省,周长约300 英里。它的天然边界是德涅斯特河、蒂萨河或提比斯库斯河、下多瑙河和黑海。至今从多瑙河岸到现代史上的着名地区本得一带,直到土耳其和沙俄帝国的边界,还稳约可见一条军用通道的痕迹。 图拉真极端好名;在人类对自身的杀戮者发出的欢呼声仍高于对人类的造福者的情况下,对显赫军功的追求便将永远是最伟大人物的一大罪行。由一代代的诗人和史学家传留下来的对亚历山大的赞誉在图拉真的心中燃起了危险的誓与之一比高低的火焰。这位罗马皇帝也和他一样发起了侵入东方国家的远征;但他最后却只能发出一声长叹,可恨年事已高,自知已绝无能与那位菲利普的儿子齐名之望。然而图拉真的胜利,尽管转瞬即逝,却是立见成效,而且十分显赫的。由于内部不和而解体的日益衰败的帕提亚人在他的部队所到之处闻风逃窜。他于是高唱凯歌沿底格里斯河而下,从亚美尼亚山区直达波斯湾。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曾到那一遥远海域航行的罗马将军,这给他带来了莫大荣誉。他的船队对阿拉伯沿海的市镇大肆蹂躏,而图拉真还自我吹嘘,说他的兵力已几乎到达印度的国土了。感到惊愕的元老院的成员每天都能得到被他征服的新地名和新国家的情报。他们被告知博斯普鲁斯、科尔基斯、伊比利亚、阿尔巴尼亚、奥斯若恩的国王,甚至帕提亚人的专制君主也都接受了这位罗马皇帝的加冕;住在山区一向独立的米底人和卡杜克亚人的部落也都请求得到他的保护;而且位于亚美尼亚、美索不达米亚和亚述的一些富有国家也都变成了罗马的行省。但图拉真的死却立即使得帝国的光辉前景暗淡下来;于是,那么多遥远的国土,在那只置它们于控制之下的强劲的手已不再能制约它们的时候,它们是否全会要极力挣脱套在它们身上的枷锁倒恰好成了一种让人恐惧不安的根源。 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说是当罗马诸王之一修建起朱庇特庙的时候,在所有地位较低的众神中只有护界神(他按当时的习俗,以一方巨石的形象出现,守护着各处的边界)拒绝让位给朱庇特。从他的这种固执态度中得出的有利推论,更被占卜官加以利用,认为这是一种无可怀疑的朕兆,表明罗马帝国的边界将绝无可能后退。这一预言的提出,正像通常出现的情况一样,在相当长的时间中,都对它的实现起着极大的作用。但是,护界神尽管曾抗拒过朱庇特的神威,却不得不屈服于哈德良皇帝的权势。哈德良继位后的第一件事是放弃图拉真在东部占领的一切土地。他让帕提亚人重新选举了自己的独立自主的君王,从亚美尼亚、美索不达米亚和亚述诸省撤回了罗马派去的驻军;同时,按照奥古斯都的设想,再次确定以幼发拉底河作为帝国的边界。 对亲王们的公开行动和私下动机进行指责的评论,一直把可能是出之于哈德良的谨慎和温和性情的行为,归之于他的嫉妒心理。那位皇帝的时而猥琐不堪,时而宽宏大量的多变的性格,的确可能使人难免产生那种怀疑。但是,无论如何,除了这样承认自己无能保卫图拉真已扩张的土地之外,他也再没有别的办法更能使得他的前任格外显得功绩辉煌了。 图拉真的充满野心的黩武精神和他的前一任皇帝的温和政策形成奇特的对照。哈德良无休止的活动和安东尼·庇乌斯的温和、娴静的态度相比起来,自然也不会显得不那么突出了。前者的生活几乎是始终处在永无止境的旅途之中。由于他具有多方面的,包括军人、政治家和学者的才能,他通过完成自己的职责便可以完全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完全不顾季节和气候的变化,他始终光着脚徒步在喀里多尼亚的雪地和上埃及的酷热的平原上行军;在他统治期间,帝国所有的省份没有一处不曾受到这位专制帝王的光临。而安东尼·庇乌斯的平静生活却是在意大利的心腹地带度过的;而且,在他指导政务的二十三年之中,这位善良的皇帝所曾经历的最长的一次旅行是从他在罗马的皇宫移到他退隐的拉鲁芬别墅而已。 尽管他们在性格上十分不同,对于奥古斯都的总的设计,哈德良和两个安东尼却都是同样接受和遵照执行的。他们全都坚持尽力维护帝国荣誉,但无意再进一步扩大帝国领土。通过每一次善意的远征,他们力求获得野蛮人的友情;并试图使所有的人相信,罗马帝国的建立,并非出于领土野心,而完全是出于热爱秩序和公正和平的结果。在长达四十三年的时间中,他们的完全出于善意的努力终于取得了成功;而如果我们把几次曾使边疆地区的军团采取行动的小冲突除外,哈德良和安东尼·庇乌斯的统治的确提供了一个普遍和平的前景。罗马的名字在地球最边远地区的民族中也受到了极大的尊敬。最凶悍的野蛮人也常把他们自己之间的争端提请罗马皇帝裁决;据当时的历史学家记载,他们还看到,有一些外国使臣以作为罗马子民为荣,曾自己提出愿意归顺,却遭到了拒绝。 此处略去关于当时武装力量和各省情况的概况介绍。 罗马帝国的基本概念上面列举的这一长串省份的名称(它们中的许多部分后来都建成了强大的王国),几乎已使得我们不得不对古代人的虚荣心或者愚昧表示宽容了。 为当时范围广泛的统治权不可抗拒的力量和罗马皇帝的真真假假的温和态度所眩惑,他们竟然会对那些任其享受着野蛮的独立的遥远国土采取不屑一顾的态度,有时甚至是已将它们完全忘怀;他们慢慢竟然随便把罗马帝国和整个地球混为一谈了。但是一位现代史学家的气质和知识却要求他必须使用一种更为清醒和准确的语言。为了更准确地说明罗马的伟大,他可以说,罗马帝国,从安东尼边墙和北部边界达西亚到阿特拉斯山和北回归线的宽度便超过2000 英里,而从西海洋到幼发拉底河的长度则更超过3000 英里;它位于温带中北纬24°到56°之间最美好的地区;面积估计不少于160 万平方英里的土地,其中大部分都是肥沃的熟地。 第二章罗马帝国的团结和国内的繁荣。 省和纪念碑。农业的进步。 要评定罗马的伟大绝不能单看它大面积地迅速扩张。在俄罗斯沙漠地带所建立的君主国家曾管辖过地球上大部分土地。亚历山大在越过赫勒斯海峡后的第七个夏天就在希发西斯河的岸边建立起了马其顿胜利纪念碑。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内,天下无敌的成吉思汗和他的莫卧儿族①的王公们把他们的残酷的蹂躏,从中国海一直推向埃及和日耳曼地区,并在那里建立了为时不久的帝国。但罗马威力的牢固结构却是依靠几代人的智慧建立和保存下来的。 图拉真和两安东尼的唯命是从的行省是靠法律联合起来,并加以艺术装点的。它们有时也可能会遭受执行统治权的代理人的一时的无理摧残;但政府治理的一般原则仍始终是明智、简明和宽厚的。他们仍可以信奉他们祖先的宗教,在荣誉和社会地位方面,他们也逐步有所提高,最后已差不多达到和他们的征服者同等的地位。 Ⅰ.帝王和元老院在宗教问题上的政策始终既照顾到子民中的开明人士的思想,也照顾到迷信较深的子民们的习惯。在罗马世界流行的形形色色的宗教活动,罗马人民一概信以为真;哲学家一概斥为虚妄;行政官却一概认为有用。这样一来,忍耐不仅带来了相互宽容,甚至还带来宗教上的和谐。 人民的迷信既不会因为掺杂进一些神学思想上的矛盾而彼此难容,也不曾受到任何思想体系枷锁的约束。热忱的多神论者,虽然自己热衷于本民族的宗教信仰,却同样以其极简单的信念承认全世界各种不同的宗教。恐惧、感激、好奇、一个梦或一个预兆、一件简单的意外事件或一次远距离旅行,全都可以增加他们的信仰的内容,扩大他们的保护神的名单。异教徒的神话是用各种不同,但并非彼此不能相容的材料编织而成的。只要我们承认,曾经为他们本国的利益生活过和为之而死去的智人和英雄都应被视作强有力的不朽人物,那就等于普遍承认,他们即使不应受到全人类的膜拜,至少也应受到全人类的尊敬。千千万万的树林之神和千千万万的河流之神,虽寂静无声,在他们的所在地却都能发挥各自的影响;唯恐激怒台伯河的罗马人当然不可能去耻笑向尼罗河的仁慈的河神献祭的埃及人。可见的自然力量,天上的行星,地上的各种元素,在全宇宙中都是完全一样的。那看不见的精神世界的统治者也便必然同样是用虚构和寓言的模子铸成。每一种美德,甚至每一种邪恶,都需要在神的身上有所体现;每一种技艺和职业都需要自己的保护神,而这神的特性,不论在多么遥远的年代或国土,全都毫无例外地一律是以他的崇拜者的性格为模式的。这样一个由脾气各异、彼此利害矛盾的神灵组成的共和国,不管按何种体系组合,也都必须有一位最高长官能发生调节作用,而且他,随着知识和献媚术的进步,渐渐也就被赋予一个“永恒的父亲”和一位“万能的君主”的最完美的品德。古代的精神是如此温和,以致大家都不很在意各民族之间的差异,而倒是只注意到它们在宗教信仰方面的相似。希腊人、罗马人和野蛮人,当他们在各自的神坛前相遇时,很容易便彼此都感到,尽管他们各自信奉的神名称不同,敬神的仪式也不同,而他们所敬奉的实际是相同的神灵。荷马的高雅的神话已为古代世界的多神论提供了一个美丽的,而且几乎是到处通用的形式。 ① 指16 世纪初征服印度半岛的蒙古人等及其后裔。——译者希腊的哲学家是根据人性,而不是根据神性建立起他们的道德观念的;不过,他们也把神性作为一个发人深思的重要问题来进行思索;在进行深刻的研究的过程中,他们展示出了人的理解能力的强大和虚弱。在那四个着名的学派中,斯多葛派和柏拉图派力图调和存在于理性和虔信宗教之间的尖锐矛盾。他们给我们留下了最为崇高的明证,让我们看到了第一动因的存在及其完美性;但是,由于他们不可能设想出物质实际产生的过程,斯多葛派哲学中的制作者和他的作品是难以完全区分的;而反过来,柏拉图和他的门徒们的精神上帝却都更像是一种理念,而并非实体。学院派和伊壁鸠鲁派的意见没有太多宗教意味,但当前者以其简单的科学诱使他们对最高主宰的意旨表示怀疑的时候,后者由于全然无知却劝导他们根本不要承认它的存在。由争胜的风气所促进,为学术自由所支持的探索精神已使公众的哲学教师划分成了各种各色,彼此相互竞争的学派;而从各个地方来到雅典和罗马帝国其它文化中心的头脑敏锐的青年不论在哪里却都受到同样的教导,要他们拒绝并鄙视一般群众所信奉的宗教。本来嘛,怎么可能让一个哲学家把一些诗人的无聊故事和由古代留传下来的一些支离破碎的传说,看作是关于神的真实记载;或者让他把那些满身缺点,作为一个人看也让人厌恶的生物当作神来崇拜呢?为了对付这么一些无足轻重的对手,他屈尊对他们使用了理智和辩论的武器;不过琉善的讽刺显然是一种更有效、更有作用的武器。我们完全可以断定,除非一个作家已发现他的国家所信奉的神灵早已成为上流社会和知识界暗中鄙弃的对象,他是绝不会随便把他们拿来让人公开加以嘲笑的。 尽管在两安东尼时期,非宗教的活动十分盛行,但教士的利益和人民的迷信却仍受到足够的尊敬。古代哲学家在他们的作品和谈话中,都肯定理性的独立的威严,但他们的行动却仍然听命于法律和习俗。他们含着怜悯和宽容的微笑来看待粗俗的人所犯下的种种错误,但却仍然十分认真地奉行他们的父辈曾经奉行的各种仪式,热忱地参拜各种神庙,有时甚至公然地去参加一些迷信活动,在教士的袍服之下,完全掩盖住他们的天神般的情绪。抱有这种思想状态的人对他们各自不同的信仰或礼神方式问题是不会争论不休的。他们根本不在乎群众的愚蠢行为实际以何种方式表现出来;他们不论是走近利比亚,还是奥林匹亚,还是卡匹托里亚的太阳神庙都同样貌似虔诚,而内心却怀着轻蔑。 现在很难设想,罗马议会究竟出于什么动机竟会采取了带着迫害精神的政策。那些行政长官不可能由于一种虽然并非违心却实属盲目的顽固思想而采取此种策略,因为这些行政长官自己也都是哲学家;何况雅典的学院已经为元老院制订了各种法律。他们也不可能是为自己的野心或贪欲所迫,因为这人世的权力和神权实际全都掌握在同一只手中。主教全系从最有声望的元老中选举出来;而最高主教长的职务经常都是由皇帝本人兼任。他们完全了解并十分重视宗教的价值,因为它是和国家行政联系在一起的。他们尽量鼓励那些有利于提高人民品德的各种庆祝活动。他们把占卜术当作一种方便的推行某种政策的工具;一般人都相信,不论在今世还是来世,任何伪证罪都必将受到报复之神的严厉惩罚,他们也十分尊重这一十分有用的信念,把它看作是维系社会生存的最坚强的纽带。但是,他们除了承认宗教的一般劝化作用,还相信各种各样的崇拜神灵的方式也都同样能产生有益的效果;而且相信,已曾在任何一个国家长期试行,受到时间考验的礼神方式必是对该国的气候和居民来说最合适的方式。贪婪和对艺术品的喜爱常常使得一个被征服的国家的庙里的神像和各种装饰物被洗劫一空;但是,在仍然奉行他们的祖先所奉行的宗教的问题上,他们全都会感觉到罗马皇帝的宽容,甚至得到它的保护。高卢省似乎是,但也不过仅仅似乎是,在这一般的宽容中的唯一例外。罗马皇帝提比略和克劳狄,在为了消灭以人为祭品的莫须有的借口的掩盖下,彻底消灭了掌握在督伊德僧侣手中的危险的权力;但他们的教士,他们的神灵和圣坛,直到最后彻底消灭一切异教以前,却全都以隐蔽的方式继续存在。 作为一个伟大的君主国首都的罗马城,随时都有从世界各地前来的臣民和外国人到这里定居,他们全都带来他们所在地的他们所喜爱的迷信方式。 帝国的每一座城市都有权维持本城的古老仪式的纯洁性;而罗马元老院,却有时利用其所掌握的一般特权,插手制止这种外来宗教活动的泛滥。最让人厌恶和最猥琐的埃及迷信活动就常常遭到禁止;塞拉庇斯和伊西斯的神庙都被捣毁,他们的信徒也被从罗马和意大利驱逐出去。但盲目信仰的狂热却胜过了冷酷的软弱无力的政策。被放逐的人回来了,信徒的数目成倍增长了,重新修复的庙宇比原来的更为堂皇,塞拉庇斯和伊西斯终于在罗马神只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这种宽容也没有违背古老的政治原则。在最为纯正的共和国时期,希比利和埃斯库拉庇乌斯①便常有外国使臣严肃地迎请到本国去;答应给被围困的城市的保护神更高的荣誉,以对他们进行诱惑的做法更是司空见惯。罗马渐渐变成了它的子民的公共庙宇;该城的自由之风已为人类所有的神只所共享。 Ⅱ.保存古代公民的纯粹血统,不容任何外族血统掺入的偏狭政策,阻止了雅典与斯巴达的繁荣并加速了它们的灭亡。目光远大的罗马的才智之士轻虚荣而重抱负,认为将不论发现于何处,不论是来自于奴隶或外族人,来之于敌人或野蛮人的高尚品德和优点,全部据为己有,乃是一种更明智,也更光荣的行为。在雅典共和国最为繁荣的时代,公民的总数渐渐从30000 降至21000 人。反过来,如果我们注意研究罗马共和国的发展过程,我们可能会发现,尽管战争、殖民活动不断消耗原有的人口,罗马公民,在塞维尔·图里乌②进行第一次人口调查时才不过83000 人,而到同盟者战争③开始时期却已经增加到,仅是可以拿起武器为国效命的总人数,已不下63000 人。当罗马的同盟者要求享有同等的荣誉和平等权利的时候,元老院宁愿先进行一次兵刃相见的较量,也不肯作出屈辱的让步。萨谟奈人和卢卡尼亚人为他们的冒失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其它一些意大利国家,由于它们相继——都转而俯首听命,最后全被允许投入了共和国的怀抱,并转眼对消灭公众的自由也尽了一份力量。在民主政府的统治之下,公民行使着君主的权力;但如果这种权力落到一个暴乱的群众手中,那它便必会先是被滥用,然后便彻底丢失。但当人民的议会被皇帝的行政机构所控制的时候,那征服者和被征服的民族的差异便仅仅在于,他们是第一等的最荣誉的公民而已;他们的增长无论如何迅速,也绝不会再面临同样的危险了。然而,那些听从奥古斯都教导的最明智的帝王,却无比小心地维护着罗马这个名称的威严,把存在于罗马城的自由风气谨慎而慷慨地普遍加以推行。 ① 前者为古时小亚细亚人所信奉的自然女神,后者为罗马医神。——译者②传说中的(公元前6 世纪)罗马第六位国王。——译者③ 公元前90—98 年罗马的意大利同盟者为争取罗马公民权而进行的战争。——译者一直到罗马人的特权已逐步推广,为帝国的全体居民所共同享有的时候,在意大利和各省之间仍存在着一个十分重要的差异。前者始终被认为是人民围绕的中心,并是整个政体的坚强的基础。意大利乃是皇帝和元老院的诞生地,或至少也是他们居住的地方。意大利人的产业全都免税,对意大利人,地方司法官也无权随便加以处置,他们的完全依照首都的形式建立的市自治机关被授权,在最高权力机关的直接监督下,行使司法权利。从阿尔卑斯山山脚下直到卡拉布里亚最边远的地区的一切土生的意大利人全都是罗马的公民。他们的部分差异已被人忘怀,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由于语言、习俗和社会制度的相同而联合成一个大的民族,其重要性已和一个强大的帝国不相上下。这个共和国正以自己的宽厚政策为荣,也常常得到她的养子的效忠和侍奉。如果她把罗马人的殊荣始终只限于让罗马城内的古老家族享有,那这个不朽的名声势必会在许多方面失去了他的最耀眼的光辉。维吉尔的出生地是曼图亚,贺拉斯自己都说不清他应该算是阿普利亚人还是卢卡尼亚人,那位够资格讲述一串串罗马人辉煌的胜利过程的历史学家,我们是在帕多瓦找到的。一心为国的加图家族发祥于托斯库卢姆;阿尔平兰那个小小的市镇同时具有养育过马略和西塞罗的荣誉,二人中的前者,在罗慕洛和卡米卢斯之后,应该被尊为罗马的第三缔造者;后者,在他把他的国家从喀提林的阴谋中救出之后,更使它能和雅典在善辩方面一决雌雄。 外省情况帝国的各个省城(如上一章所述)则完全不具有任何公众力量或宪法上的自由。在埃特鲁里亚、希腊和高卢,元老院首先最关心的是解除那里的危险的联合行动,因为它告诉世人,既然罗马靠分而治之的办法获得统治一切的力量,它们就可以通过联合来进行反抗。那些貌似出于感激或慷慨暂时被容许握住权杖的王公,一旦完成了分派给他们的任务,把那被征服的民族完全置于控制之下,他们立即便会被从王座上踢开了。那些曾为罗马效力的自由城邦一开始都会得到作为名誉上的同盟者的奖赏,但很快便不知不觉落入实际被奴役的地位。无论任何地方,人民的主权全都掌握在元老院和皇帝的使臣们的手中,而且这种权力是绝对的,不受任何限制。但是,同样那种曾保证意大利的平静和顺从的较为健康的治理原则也逐渐扩展到了新征服的遥远地区。通过引进殖民地和使那些最忠顺、最有成就的省份加入到自由罗马中来这两种策略,一个罗马民族便逐渐在各省形成了。 “罗马人不论征服了任何地方,他也便在那里住下,”这是塞涅卡通过历史资料和亲身经历所得出的正确论断。土生的意大利人,为欢乐的生活或实际利益所诱,都迫不及待地要去享受胜利的果实;而我们可以说,在亚洲被控制后的约40 年中,在米特拉达特的残酷命令之下,一天之内就有80 万罗马人被屠杀了。这些自愿的流放者绝大多数都从事商业、农业和税务活动。 但在皇帝使军团永久化之后,地方省市全都住满了士兵和退役军人,这些人不论曾否因服兵役受到过土地或财产赏赐,一般都和自己的家属一起在他们曾度过自己的青春时期的地方定居下来。在整个帝国,特别是在西部,凡是土地最肥沃的地区,或交通最为便利的地方,全都专门留作建立殖民地之用;其中有些属于平民,有些则属军用性质。这些殖民地在一般生活情况和内部政策方面,完全代表了他们的祖辈的做法;而由于他们很快通过友情和姻戚关系甚受当地人喜爱之后,他们终于也对罗马这个名称怀着崇敬之意,并希望在适当的时候能分享罗马人的荣誉和优越条件,而这种愿望十有八九都是不会落空的。各省城市的地位和繁华程度在不知不觉中也已变得和殖民地相近;而且在哈德良统治时期,那些从罗马的怀抱中分化出来的社会,和那些后来被接受的社会相比,其处境究竟孰优孰劣,还是一个值得争论的问题。 所谓的“拉丁权利”始终只给与它已表示十分偏爱的城市。只有文职官员在他们任期届满以后,可以具有罗马公民的资格;但由于那类职务总以一年为期,常常只不过在几个主要家庭之间交替轮换而已。那些被允许在军团中佩戴武器的来自省区的人;那些执行过行政职务的;总而言之,凡是曾执行过公务或表现出某种特殊才能的人都会得到一笔报酬,只是这所得报酬的价值却随着皇帝日益更加慷慨而变得日益微薄了。然而,甚至在两安东尼时代,那时城市的自由已为它们的大部分臣民所享受,这种自由也附带有非常具体的利益。绝大部分人民,有了那个称号,便能得到罗马法律可能给他们带来的实际利益,特别是其中有关婚姻、遗嘱和继承权的等等条目;而幸福之路却只对那些得到恩宠或确有成就的人敞开着。那些曾在阿勒西亚包围过尤利乌斯·恺撒的高卢人的孙子们现在都是军团的指挥官,各省的总督,或已进入了罗马的元老院。他们的野心并没有扰乱国家的安宁,相反,却和它的安全和伟大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罗马人对于语言和民族形象的关系问题十分敏感;因而用武力来推广对拉丁语的使用成了他们最为关心的一件事。古代的意大利、萨宾、埃特鲁里亚和威尼斯的方言早已被人遗忘;但在各省区,东部人不像西部人那么容易接受胜利者教给他们的语言。这种明显的差异使得帝国的两半染上了迥然不同的色彩,这色彩虽在罗马的繁荣如日中天的鼎盛时期在某种程度上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在夜幕降临到罗马世界的时候,却慢慢显得十分耀眼了。西部国家的征服者同时给他们带来了文明。那些野蛮人一旦被驯服,他们的头脑便马上很容易会接受有关知识和礼貌的任何新印象。维吉尔和西塞罗的语言,尽管不可避免地会变得有些杂乱,却在非洲、西班牙、高卢、不列颠和潘诺尼亚等地被普遍采用,而且仅只是在山区,或在农民中还保留着不多的普尼亚和克尔特的特殊用语。教育和学习在不知不觉中使得那些国家的土着居民具有了罗马人的情绪;而意大利又在时尚和法律方面,对它的拉丁省份起着带头作用。他们越来越热情地追求,同时也越容易得到了,在该国所能享有的自由和荣誉;在文学和武力方面提高了国家的声望,最后还更为它产生了一个连那些西庇阿们①也不会反对他们的国人拥戴的皇帝图拉真。希腊的情况和那些野蛮人是大不相同的。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完全开化,并已腐化堕落。他们的较高的识见不会容许他们放弃自己的语言,他们过份的虚荣又不会让他们接受外来的制度。他们却在他们已失去祖辈们的美德之后,仍然还保留着祖辈的偏见。在他们被迫不得不尊重罗马征服者高超的智慧和力量②的时候,他们却表示对他们的粗俗的举止十分厌恶。希腊人的语言和情绪的影响也并不完全限制在那一度闻名于世的国家的狭窄范围之内。他们的帝国,通过逐步向外殖民和侵占曾经覆盖了亚德里亚海直到幼发拉底的广阔地① 公元前3 世纪初及前2 世纪期间,罗马曾有多个西庇阿接连担任执政官等要职。——译者② 从狄奥尼修斯到利本纽斯,我相信,从没有一个希腊批评家提到过维吉尔和贺拉斯的名字。他们似乎压根儿不知道罗马有什么大作家。 区。亚洲也布满了希腊城市,马其顿君王们的长期统治向叙利亚和埃及输入了一次无声的革命。在他们的豪华的宫廷里,这些帝王们把雅典人的高雅和东方人的奢侈结合起来,宫廷做出了榜样,他们治下的高级官员们自然都起而效尤,只不过规模要小得多罢了。这便是罗马帝国被分划成拉丁语区和希腊语区的大致情况。在它们之外,我们还可以加上由原来在叙利亚和特别是在埃及的人组成的第三个特殊区域。那些野蛮人始终使用着自己祖先的古老的语言,使自己孤立于一般人类交往之外,这便阻挠了他们自身的进步。前者的懒散和怯懦性颇使他们遭到征服者的鄙视,后者的乖戾和残暴更引起了征服者的仇恨。这些民族都屈服于罗马的权势之下,但他们从来不希望,同时也不配享有罗马城的自由;我们看到,在托勒密王朝被毁后230 多年的时间内就从不曾有一个埃及人进入过罗马元老院。 胜利的罗马本身已受到了希腊艺术的诱惑,这话虽几乎已是老生常谈,却仍值得一提。那些在现代欧洲仍然倍受推崇的不朽的作家们,很快就变成了意大利和西部诸省研究和模仿的对象。但是,罗马人的高雅的娱乐却并不曾干预他们公正的政策原则。一方面他们承认希腊文的优美,另一方面却又不忘拉丁语的端庄,在有关民政和军事管理的文件中永远只能使用后者,这是绝对不可通融的。这两种语言在整个帝国同时在两个不同的领域中发挥作用:前者是科学的自然用语;后者是一切公共事务的合法的专用语言。那些同时从事文学活动和其它活动的人一般对两种语言都很精通;而且,在任何省份也几乎不可能找到一个受到广泛教育的罗马公民会既不懂希腊文,又不懂拉丁文。 正是依靠这样一些制度,帝国的各个民族才在不自觉中融入了罗马这一称号和罗马人民之中。不过,在每一个省份和每一个家庭的中心却仍然存在着一种不愉快的情况,也就是说,有些人仅是承担着社会的重担,却并未享受到社会的福利。在古代的自由城邦中,家庭奴隶经常受到残酷的虐待。在罗马帝国完全建立起来以前,完全是一个暴力和掠夺的时代。奴隶绝大部分是在战争中被俘虏的数以千计的野蛮人,或者是以非常便宜的价格买来的,他们原都过惯了自由的生活,因而全迫不及待地想打碎身上的枷锁,进行报复。面对着这样一股内部敌人,他们不顾一切的暴乱已曾不止一次使共和国濒临毁灭的边缘,如以为了自我保存的伟大法则来衡量,订下最严厉的规章制度,行施最残酷的制裁,似乎都是无可非议的。但是,欧洲、亚洲和非洲的主要民族在一个君王的法则之下联合起来之后,外来的物资供应已不再像过去那么丰盛,罗马人不得不采取了更温和但也更乏味的繁殖方式。在他们的众多家庭中,特别在他们的田庄上,他们鼓励奴隶结婚。天生的情感、受教育的习惯以及一份带有附加条件的财产的占有,都能有助于减少被奴役者的痛苦。奴隶的存在已变得更有价值;虽然奴隶的幸福仍以主人的心情和处境为转移,主人的仁慈,已不像过去常受到恐惧的限制,却受到了从自身利益考虑的鼓励。道德方面的进步,由于皇帝的品德或政策的改善而得以加快了;根据哈德良和两安东尼的法令,人类中最卑贱的阶层也应受到法律保护。 关于奴隶的生死问题的裁决权,过去虽有规定,但常被滥用,现在则全由行政官掌握,任何私人无权过问。地下的监狱被全部拆除;而且,遭受伤害的奴隶,对自己所受的不可忍耐的待遇如能提出正当申诉,便可以或者获得释放,或者另换一个较温和的主人。 希望,这是我们处于不幸中时的最好安慰,对罗马奴隶也同样存在;而如果一个奴隶有任何机会使自己显得十分有用,或者极为讨人喜欢,他自然便完全可以希望通过数年的勤劳和忠诚的表现赢得一份无比珍贵的礼物——自由——作为给他的报酬。主人的仁爱常常完全是出于虚荣和贪婪这类实际并不很正派的动机,因而使人感到国家法令有必要阻止,而不是鼓励那种过火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慷慨行为,以防止它成为一种危险的滥用。古代司法中有一条原则,奴隶没有属于自己所有的国家;他在获得自由的同时,也便获得作为一个成员进入他的恩主所在的政治社会的权利。这一原则的后果将是由于把罗马城的特权滥用在大群低贱的乱七八糟的人身上而使它失去了作用。因此及时作出了新的规定;只有具有正当理由,并得到行政官批准,通过法律手续被正式予以释放的奴隶可以获得此种殊荣。甚至这些有幸获得自由的人所能享受的也只限于一般生活上的公民权,而被严格排除在政治和军事的圈子之外。他们的儿子,不论有多大功绩和如何富有,也同样被认为绝不配在元老院中占有一席之地;必须要等到第三代或甚至第四代,这奴隶的出身才能完全抹掉。并不用打破等级的界限,一个遥远的希望甚至也呈现在那些几乎要被骄傲和偏见排除于人类之外的人们的面前。 一度曾有人提出应规定一种特殊的奴隶服装,以表明他们的身份;但马上便有人不无道理地担心,那样做有可能会使他们清楚知道自身的强大而带来某种危险。不用去弄清,严格地说,许许多多,成千上万到底是多少,我们似乎也不妨宣称,被作为财产看待的奴隶所占比例,肯定要比只能算作一种开支的仆人数目要更大得多。明显地具有天才的青年都被送去学习技艺或科学,他们的价格依靠他们的技术或才能的高低来决定。不论是依靠脑力劳动还是依靠技术的任何一种职业,几乎全都可以在一位富有的元老的家中找到。为排场和声色的享乐服务的人员成倍增长,简直超过了现代奢侈生活所能想象的程度。商人和制造业主从经济方面考虑,都宁愿购买而不愿雇佣工人;在农村,被雇佣的奴隶被看成是最廉价、最有效的劳动工具。为了进一步证实早已普遍流行的看法,也为了说明奴隶总人数究竟有多大个数目,我们不妨举几个极特殊的例子。有人发现曾有过如此悲惨的情况:在罗马的一间大厅里共生活着四百个奴隶。这四百个奴隶原属于非洲的一个极为普通的寡妇,她把他们赠给了她的儿子,而自己却还保留着更大一部分财产。奥古斯都治下的一个已获得解放的自由人,尽管在内战时期,他的财产蒙受了很大的损失,死后却留下3600 头牛,25 万头(原文如此——译者)小牛犊,以及几乎和小牛犊算在一起的4116 个奴隶。 承认罗马法律的罗马公民、地方人口和奴隶究竟各有多少,这虽是一个重要问题,但现在已根本不可能作出精确估量了。我们获悉在克劳狄乌斯皇帝担任人口统计官时期,他所统计的罗马公民共为6945000 人,这个数字再加上适当比例的妇女和儿童,总数应在两千万左右。更低一级的子民共为多少现在无法肯定,各种说法不一。但是,在我们把各种有影响的因素仔细加以考虑之后,我们似乎可以估计,在克劳狄乌斯时期存在的地方人口大约为不分年令、性别的全部公民的二倍;奴隶数则至少和在罗马世界居住的自由人的总数相等。按这一不很严密的估算来看,那罗马帝国的总人数便将升至约一亿二千万。这一人口数量可能已超过了现代欧洲的人口,而且是自有史以来,在一个统一政府统治下组成的人口最为众多的社会。 罗马人所采取的温和的、包罗极广的政策也便很自然带来了内部的和平和团结。如果我们看一看亚洲的君主国,我们看到那些国家在中央是独裁统治,而对边陲地区却鞭长莫及;对税款的征集或司法权力的推行,都得靠驻军的力量;敌对的野蛮人在国家的中心地区,建立起自己的势力范围,世袭的地方霸权篡夺了各省的统治权,许多臣民,虽然不可能得到自由,却随时都想发动叛乱。但罗马世界人民的顺从却是一致、自愿和始终如一的。被征服的民族,完全和一个伟大的人民融合在一起,便完全放弃了重新获得独立的希望,不,甚至连那种愿望也不存在了,他们几乎已不再感觉到罗马的存在与他们自身的存在有什么区别。罗马帝王已经建立起来的政权,毫不费力地笼罩着他们所统治的广大国土,在泰晤士河河岸或尼罗河河岸推行这一政权,可说完全和在第伯河河岸一样通行无阻。建立军团的目的是为了打击公众的敌人,而行政官员却很少需要军队的帮助。在这个普遍都有安全保障的国家,皇室成员和一般人民的闲暇时间和财富全都被用来给罗马帝国锦上添花。 罗马的纪念碑在众多由罗马人建造的不朽的建筑中,被历史所忽视的何其多,而能逃脱时间和野蛮行径的摧毁的又何其少!然而,就是现在在意大利和外省仍到处可见的那些气势磅礴的废墟也完全足以证明那些地方必然一度曾建立过十分文明和强大的帝国。仅是它们的伟大,或它们的美也完全足以引起我们极大的注意了;更为有趣的是,这里还有两种重要情况把令人欣慰的艺术史和更为有用的人类社会生活史连接在一起了。这里的许多建筑都是私人花钱修建的,但其用心却几乎全都是为了公众的利益。 人们很自然地会想到,罗马建筑中的绝大多数,以及其中最重要部分想来必然是由那拥有无限人力和财力的帝王们建造的。奥古斯都常常吹嘘说,他接受下来的首都是一座砖城,而他交出的却是一座大理石城了。它的辉煌的根源实是韦伯芗的严格的经济政策。图拉真的建筑表现了他本人的天才。 哈德良用以装饰帝国各省市的公共建筑,不仅是按照他的命令,而且是在他的亲自监督下修建的。他自己便是一位艺术家;他热爱艺术,艺术也有助于显示他的君主的光辉形象。艺术也受到两安东尼的鼓励,因为它增进了人民的幸福。但是,如果说帝王们是建造他们所统辖的地区的第一批建筑师,他们可绝不是仅有的建筑师。在他们做出榜样之后,很快他们的重要臣民全都会起而效法,这些人毫不畏缩地向世界宣布,他们有魄力能够构思出,也有足够的财力能完成,世上最崇高的事业。几乎在大圆形场馆的奇妙结构还未曾在罗马得到应用以前,规模虽必然要小一些,但设计相同、材料相同的建筑便已用自己的钱、目的为自己所用,在卡普亚城和维罗纳城修建起来了。 阿尔坎塔拉巨桥上的铭文表明这座横跨塔古斯河的桥梁是由几个琉西塔尼亚的村镇捐资修建的。当普林尼被委以绝非帝国最富有或最重要的比提尼亚和本都两省的行政责任的时候,他发现在他管辖内的各个城市正互相竞争着,修建各种具有实用价值的景观,以求引起这方人的好奇心和本市公民的感激之情。总督的责任则只是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困难,在风格上给以一定指导,有时设法阻止他们不要因为彼此争胜而不计工本。罗马和各省的富有的元老们全认为这样来装点和美化自己的时代和国家简直就是自己的不可推卸的责任;这种社会风尚的影响经常可以补偿了鉴赏力或慷慨方面的不足。在大群的私人捐助者中,我们这里将特别提出生活在两安东尼时代的一位雅典公民希罗德斯·阿提库斯。不管他的行为是出于何种动机,他的宏伟的形象完全可以和一些最伟大的帝王相比。 希罗德斯家族,至少在它忽然得到一笔意外之财之后,是从客蒙和米太亚德、提修斯和克克罗卜斯、埃阿科斯和朱庇特一代相传下来的。但是,一如许多神灵和英雄的后代一样,最后却陷入了最为悲惨的境地。他的祖父曾受到严厉的法律制裁,他的父亲朱利乌斯·阿提库斯,要不是发现了埋在祖先遗产中的最后一点残余,一所旧房子中的一大笔财产,便必然会在贫困和屈辱中死去了。根据法律,皇帝有权对这笔财产按比例分成,明智的阿提库斯,采取了立即公开承认其事的办法,阻止了告发人的多嘴。而刚刚继位的公正的涅尔瓦却表示他分文不要,并命令他把那天赐的财物无所顾忌地花掉。那位小心谨慎的雅典人坚持说那笔财产实在太大,超出了一个平民所应拥有的数量,而且他也真不知道该如何花掉它了。那就胡花吧,那和善的君主带着善意的暴躁说,因为它是属于你的。许多人都认为阿提库斯是完全按照皇帝最后的指示行事的,因为他把那后来又通过一次极为有利的婚姻更为增大的财产的绝大部分用在公益事业上了。他为他的儿子希罗德谋得了管理亚洲自由城市的行政官职务;这位行政官注意到特洛阿斯河的水源不足,便从慷慨的哈德良那里弄到手三百万德拉克马(约合七万镑),用来修建了一条新水渠。但在施工过程中,发现实际费用超过了原来估计数的两倍,负责财务的人开始叫苦不迭,直到阿提库斯表示不足的经费也许可以由他自己负责来支付,这才使他们不再抱怨了。 希腊和亚洲的最有能力的教师被请来指导对年轻的希罗德的教育。他们的这位学生很快也便成了一位在当时的风气下只重无用的空论的雄辩家。这种空论永远只限于在学院中进行,根本不屑于登上讲坛或进入元老院。他获得了罗马执政官的荣誉;但他大部分时间却在雅典和他在雅典城郊的别墅中,过着追求哲理的退隐生活。他身边永远有一群诡辩家围绕着,他们毫不勉强地承认,在这位富有而又慷慨的辩论对手面前,他们全都自愧不如。可以显示他的天才的纪念物现在都已毁灭了;有些庞大的遗址仍保存着他的远见卓识和慷慨好施的美名;现代旅游者曾测量过他在雅典所修建的运动场遗址的面积。它长600 英尺,整个用大理石修建,可以容下本市的全体市民,整个工程花了四年时间才完成,那时他是雅典运动会的负责人。为纪念他的妻子雷吉拉,他为她修建了一所在整个帝国无与伦比的戏院:所用木料是清一色的雪松,形式奇特的雕刻随处可见。由伯利克里设计用以演奏音乐、排练新悲剧的大剧场可说是艺术对野蛮取得胜利的庞大的纪念碑,因为这里的主要结构所用木料几乎全是波斯船上的船桅。尽管卡帕多西亚的一位国王曾派人对这古老建筑进行修复,后来却又渐次毁败了。希罗德却重新恢复了它的古老的美和雄伟。这一闻名遐迩的公民的慷慨行径还不仅限于在雅典城内。为大地狭修建的气势非凡的海神庙、科林斯的剧院、德尔斐的运动场、色摩匹雷的浴场以及意大利坎努希厄姆的水渠也完全不足以消耗尽他所拥有的财富。伊庇鲁斯、色萨利、埃维亚、维奥蒂亚和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人民全都曾得到过他的恩赐;在希腊和亚洲城市中的许多铭文都把希罗德·阿提库斯称作是它们的施主和恩人。 在雅典和罗马两共和国中,简单朴素的平民人家全都享有同等的自由权利;而那些专为公用的气势宏伟的建筑物则代表人民的主权;这种共和精神即使在已出现个人财富和君主制以后也并未完全消失。最善良的皇帝总喜欢在关系民族荣誉和民族利益的工作中表现他们的气魄。尼禄的金殿自然引起了极大的愤恨,但他为满足自己的奢侈生活而侵占的大片土地,却在接下去几代皇帝的统治时期,被大运动场、提图的浴场、克劳狄乌斯柱廊、和平女神庙和罗马守护神庙等更有价值的建筑所占据。这些作为罗马人的财产的不朽的建筑都曾用希腊所产生的最美的绘画和雕刻加以装点;在和平之神庙中还开办了一所十分令人好奇的①图书馆,以满足文人学士的好奇心。离图书馆不远便是图拉真的讲坛。它的四周是一座四边形的高大的柱廊,有四座凯旋门直通其中作为它的宏伟、阔宽的出入口:正中心处耸立着一根大理石的石柱,高110 英尺,用以表明被切去的山峰的高度。这石柱至今仍显示出它的古老的美,充分表现了达西亚②的建造者在那里所取得的多次胜利。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兵是在回忆他在多次战役中的经历,而通过民族光荣意识的联想,这位爱好和平的公民把自己和胜利的荣誉联系在一起了。首都的其它各地以及帝国的各省也全都以同样慷慨的精神以各种宏伟的公共建筑加以美化,到处都充满了圆形剧场、剧院、神庙、柱廊、凯旋门、浴场和水渠,它们无不从不同的角度,有利于一般平民的健康、宗教信仰和消遣。特别是这最后提到的水渠十分值得我们注意。它们的设计之大胆、结构之坚固及其用途之广泛都使它们可以算作是表现罗马人天才和力量的最上乘的纪念物。首都的水渠完全有资格被称作出类拔萃,但缺乏历史知识的好奇的旅游者,如看到斯波莱托、梅茨,或塞奇维亚的水渠定会很自然地认为,那些省城过去肯定是某位强大的帝王的住所。亚洲和非洲的荒野上曾一度到处是繁华的城市,它们的众多的人口,甚至它们的存在本身,都全依靠着那常年供应清水的人工水渠。 我们曾计算过罗马帝国的居民的数量,也曾注意到它的公共建筑工程的浩大。看一看它的城市的数量之多和面积之大将使我们可以肯定其人口数量,却不得不成倍增大其公共建筑。在这里,我们且来看看与此有关的几个零散的例子,但同时又不能忘了,由于民族的虚荣和语言的贫乏,常有些概念不清的城市名称被轻率地同时加之于罗马和劳伦土姆,也许是很有趣味的。一、据说古代意大利共有城市1197 座;不管这古代指的是那一个时代,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相信,全国人口在两安东尼时代少于罗慕洛统治时期。 拉丁区的一些小城邦,因受帝国优越的影响的吸引,已全被包容在帝都之内。 意大利的长期呻吟在传教士和总督的暴政之下的那部分地区一直还只经受着比较能够忍耐的战争灾祸;而它们所经受到的刚刚开始的衰败的症候却因山南高卢的迅速改进而得到补偿。维罗纳的辉煌在它的遗址中尚有踪迹可寻;但维罗纳却并不如阿魁利亚或帕迪阿、米兰或拉韦纳更为闻名于世。二、求得进步的精神已越过了阿尔卑斯山,甚至在逐渐被开发以便于修建方便和高雅的住处的不列颠森林地带也已感受到了它的影响。约克是政府所在地;伦敦已由于商业发展富了起来;巴斯①以其具有医药效用的水而远近闻名。高卢可以吹嘘自己共拥有1200 座城市;而且,尽管在北部地区,甚至连巴黎都包括在内,它们中的许多只不过是居民不多、刚具雏形的粗陋的小镇,而南部诸省在富有、高雅方面却和意大利不相上下了。有许多高卢的城市——马赛、① 至少很有可能在这里吉本的意思是要说“收藏极丰的”。——D.M.洛② 古罗马帝国行省,相当于今罗马尼亚大部分地区。——译者① 原文Bath,实为浴场之意。后被用作该处一大片地区的地名。——译者阿尔勒、尼姆、纳博讷、图卢兹、波尔多、奥顿、维埃纳、里昂、朗格勒和特里弗——它们古代的格局完全可以不次于,甚至更高于,它们目前的境况。 至于西班牙,那地方作为一个省份时曾十分兴盛,但作为一个王国却完全衰败了。由于滥用自身的力量,由于受到美洲的压榨和迷信思想的影响而弄得民穷财尽,我们如果拿着普林尼开列的韦帕芗治下的360 座城市的名单,我们可能会认为它的自傲情绪实在该死。三、300 座亚洲城市曾一度承认迦太基的统治,它们的数目在罗马皇帝的治理之下看来也并不曾减少;迦太基自身也从灰烬中复活并显出了新的光辉;同时那个首都,连同卡普亚和科林斯很快便恢复了过去的一切有利条件,而这是和独立的主权并不相干的。四、东方诸省让人看出罗马的宏伟和土耳其的野蛮文化形成对照。被无知称作出自神奇力量的古代建筑的废墟遍布未曾开垦的田野,但却几乎不能为被压迫的农民和流荡的阿拉伯人提供一个容身之处。在几位恺撒的统治下,仅是亚洲本土就有5000 座因自然条件优越而变得富足的,并为精美的艺术品所装点的人口众多的城市。亚洲的11 座城市曾争夺建立供奉提比略的神庙的荣誉。 元老院对它们各自的优、缺点都进行了细致的考察。其中有四个被认为无能当此重任而被排除在外,其中就有其光辉形象至今在其废墟中犹依稀可见的拉奥狄凯亚。拉奥狄凯亚以出产羊毛精品闻名,每年从养羊业得到的税收十分丰富,在那次竞争开始前不久,还通过一位慷慨公民的遗嘱获得价值40万镑的遗产。如果这些情况表明了拉奥狄凯亚的贫穷,那么那些被视为更有条件的城市该当是何等富足,特别是帕加马、西麦拿和以弗所诸城,它们曾在很长时间中互相竞争,自称是亚洲首屈一指的城市。叙利亚和埃及的首都在帝国中具有更为高超的地位;安条克和亚历山大始终以不屑的眼光看待那一大群缺乏独立性的城市,它们自身也只是勉强屈从于罗马的威严罢了。 所有这些城市,通过公共的大道,彼此全连接在一起,并和首都相连,大道从罗马的运动场出发,穿过意大利,遍布各省,然后一直通到帝国边疆的尽头。如果我们仔细探索从安东尼土垒到罗马、又从这里到耶路撒冷的长度,我们将发现这一从帝国的西北端到东南端的交通长链,按其实际长度计算,将不下于4080 罗马里。公路一段一段都有明确的清楚标明地段的界碑,连接各省的道路全成一直线,不论是天然障碍还是私人产业都直穿而过。逢山开洞,遇到最宽阔的激流也架起宽广的大桥。道路的中部筑成高台,在上面可以俯瞰四周的村庄,路基由沙子、碎石和三和土铺成,最面上铺着石块,或者,比如在离首都不远的地方,铺上花岗石。这便是罗马公路的坚固的结构,它的坚实程度使它能够经受了十五个世纪的风雨。道路通过十分便利的交往把相距最远的省份的居民也都连接在一起;但它们的主要目的却是为了便于军队的调动;任何一片国土,在它的任何部分都已完全处于征服者的兵力和政权的实际控制之下以前,便不能算作已完全被征服。尽早获得情报以及迅速使命令下达的优越性使得罗马皇帝尽力在他们的广阔的统治区域内到处建立了正规的驿站。全国各地每隔五、六英里便有一所驿站,每个驿站经常有40 头马匹备用,依靠一站一站接力的办法,沿着罗马大道一天跑上100英里完全不在话下;要求使用驿站必需得到皇帝的批准;不过尽管一开始它们的用途仅限于公务来往,后来慢慢也为私人的事情提供便利。在海上罗马帝国的交通也差不多和陆地上一样方便和畅通。许多省份围绕着地中海,并把它包围起来;意大利则像一个巨大无比的海岬,直伸到那个大湖的中心去。 意大利沿海没有任何安全港口;但人的勤劳弥补了大自然的不足;特别是由克劳狄乌斯皇帝修建,位于第伯河口的奥斯提亚人工港可算是伟大的罗马重视实用价值的见证。从这个离首都仅十六英里的港口遇上顺风一条船常常只需七天就能到达赫尔枯勒斯圆柱,九天或十天就能到达埃及的亚历山大。 农业的进步不论有人认为或公开声称过于庞大的帝国会招致何种恶果,一个强大的罗马可是颇有益于人类进步的;传播罪恶的自由交往自然也同时会推动社会生活的进步。在更早的远古时代世界的划分是不均衡的。东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已掌握了各种技艺,享受着奢侈的生活;而西部却仍居住着粗野、好战的野蛮人,他们或者讨厌农业,或者对农业还全然一无所知。只是在一个已建立起来的政府的保护之下,气候条件较好地区的农产品和更为开化民族的手工业才慢慢传入欧洲的西部诸国;在公开的、有利可图的商业活动的鼓舞之下,这才大力发展农业,改进工业。从亚洲和埃及进口到欧洲的不论是动物类还是植物类的产品,其种类之多不胜枚举;但一部历史作品择其要者稍加讨论,显然是绝不会有损它的权威性或完全无益的。1.几乎今天在我们欧洲园林中所生长的一切花、草、水果,都莫非由外国引进,关于这一点,有许多仅凭它们的名字也可以推断出来:苹果最早产于意大利;而当罗马人尝到味道更有特色的杏、桃、石榴、香橼和柑桔的时候,他们竟然把这些新的水果一律称作苹果,只不过各加上一个出产国的国名以资区别。2.在荷马时期西西里岛上已到处是野生的葡萄藤,非常可能在附近的大陆上也有;只不过那葡萄未曾经过人工培育,当地的野蛮居民也一定不会发现它有任何可口的味道。1000 年之后意大利可以吹嘘说,80 多种产量丰盛的着名的葡萄三分之二以上都产自它的国土。不久后,高卢的纳博讷省也幸运地引种成功;只是在塞文山脉以北由于气候过于寒冷,在斯特拉波时代大家还认为在高卢的那一部分地区种植葡萄根本不可能成熟。但这种困难后来终于逐渐克服了;我们有一定的理由相信,勃艮第的葡萄园在两安东尼时期就已经存在了。 3.西方世界的随着和平向前延伸的橄榄,当时便被视为和平的象征。在罗马已经建立近两个世纪之后,意大利和非洲都还并不知道那有用的植物为何物;它后来终于在那些国家培育成功,然后从那里又传到了西班牙和高卢的心腹地带。古代人认为它需要一定的温度,而且只能在滨海地区才能繁茂的可笑的错误思想,通过勤劳的反复实验,终于在不知不觉中破除了。4.亚麻的种植技术从埃及传到了高卢,使全国立即富足起来,尽管种植亚麻的土地却可能会因此变得贫瘠了。5.人工种植牧草在意大利和各行省的农民中已变得十分普遍,特别是苜蓿①,其名称和产地均源于米底。这样在冬季便能保证供给牛群充足的、高质量的草料,于是便很自然增加了饲养牛羊的头数,同时也更增强了土地的肥力。在所有这些进步之外还可以加上人们对矿产和渔业开发的密切注意,这类产业可以吸收大量劳力,因而既增加了富人的生活乐趣,也增加了穷人的谋生之道。科卢梅拉的精采的论文曾描绘过在提比略治下西班牙畜牧业的领先地位;而我们还应看到,那种在年轻的共和国经常遇到的饥荒,在广阔的罗马帝国的土地上可是十分少见或从未发生过的。在某一省份偶然出现的匮乏,很快就会由较幸运的邻省的较好收成予以补偿。 ① 这名称原指英语名称。——译者农业是制造业的基础;因为大自然的产品原是各种工艺品的原材料。在罗马帝国的控制之下,一个勤劳智慧的人民的劳动力始终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被用于为富人服役。那些幸运的宠儿在他们的衣着、饮食、住房和农具之中无不体现出精美、舒适、高雅和豪华的气派,或者说包含了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和肉体享受的一切。这种被加以奢侈恶名的豪华生活,历代以来,莫不遭到道德家们的严厉斥责;也许很可能,如果每一个人都只占有生活的必需品,不求多余,那必会更为有益于人类的道德和幸福。但是,在目前这种不够完善的社会中,奢侈虽可能来源于罪恶和愚昧,却似乎也可能是防止财产分配不均的唯一办法。不曾分得任何土地的勤劳的工匠和手艺人从土地占有者手中得到一份自愿付出的税款;而后者从本身利益考虑也便会竭力增加土地的产量,因为那产品能为他买到更多的生活享受。这种任何一个社会都会感觉到它的特殊效用的运动,在罗马世界更以其强大的活力扩展开来。如果不是制作贩卖奢侈品工商业在不知不觉中,把罗马军队和政府从勤劳的臣民手中夺去的一切又还回给他们,那各个省份定会很快便被压榨一空了。只要这种流通始终限于帝国范围之内,它便会使得政治机器总呈现出某种程度的新的活力,而它们的后果,有时是有用的,反正也绝不会变得有害。 但要把奢侈品的流通总限制在一个帝国的范围之内那可不是件容易事。 古代世界,最遥远的国土也常被掳掠一空以满足罗马的排场和高雅生活。西徐亚的森林能提供高级毛皮。琥珀是从巴尔干海边陆运到多瑙河地区来的;野蛮人发现一些完全无用的商品竟能卖那么高的价钱感到惊奇不已。巴比伦的地毯和其它一些东方的手工艺品销路甚好;但最为重要却鲜为人知的一种国际贸易却在阿拉伯和印度之间进行。每年夏至前后必有一支由120 只船组成的船队从埃及的一个港口米奥斯—霍米斯驶出,在红海上行进。由于到时一定有季节风相助,它们只要大约四十天便能越海而过。马拉巴尔的海岸或锡兰①岛是它们一般航行的目标,从更为遥远的亚洲国家来的商人也都希望把他们的货物运到这里的市场上来。埃及船队返航的时间一般定在12 月或1月;只要它们所载值钱的货物能转移到驼背上,从红海运到尼罗河边,并沿河而下直达亚历山大里亚,那它便可以立即在帝国首都出手。从东方来的都是些细软的玩艺儿;丝,一磅的价格据估计不低于1 磅黄金;宝石,其中除了钻石,价值最高的便是珍珠;①此外还有各种各样在宗教仪式或铺张的葬礼上燃烧的香料。这一趟海运所能得到的难以想象的巨额报酬完全足以弥补一路上所受艰辛和所冒危险了;但这利益完全是从罗马臣民身上得来,其中只有少数个人靠损害公众的利益而大发其财。由于阿拉伯人和印度人全都满足于使用本国的产品和各种手工制品,在罗马方面可以拿来进行贸易的便只有,或至少主要依靠,白银。有人抱怨为了购买女人的装饰品,国家的财富已无可挽回地流入外国和敌国去。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使得元老院也不得不慎重加以考虑了。一位勤于钻研但勇于提出批评的作家估计每年流出的白银足有80 万磅。这种因为看到眼看必将越来越贫穷的暗淡前景,而感到的不满一直长时间普遍存在。然而,如果我们按普林尼时代,以及按在君斯坦丁统治时期所确定的白银和黄金的比例来看,我们将发现在那一时期白银实际是大① 现在的斯里兰卡。——译者① 当时两个最大的珍珠捕捞场仍在现在的霍尔木兹和科摩林角。我们如尽可能用现代地理来说明古代地理情况,罗马的钻石乃由孟加拉的久麦尔珀矿区供应。对这一问题,《Voyagesde Iavernier》中曾有记述。 大增加了。我们丝毫没有理由相信,黄金越来越少了;因此很显然白银的生产已越来越普遍;不论印度和阿拉伯的出口量如何庞大,他们也远远不可能搜尽罗马世界的财富;而且,矿场的生产量已完全足以抵消商业上的需要。 尽管人类普遍倾向于颂古非今,对于帝国的安宁、繁荣景象,不论是各省人民还是罗马人都同样具有深切感受和公正的评断。“他们承认首先由充满智慧的雅典人所发明的有关社会生活、法律、农业和科学的真正原则,只是靠着强有力的罗马才能牢固地建立起来,在它的可喜的影响之下,最凶狠的野蛮人也在一个平等的政府和共同语言的条件下团结起来了。他们肯定认为,由于各种技艺的进步,人类的数量眼看增加了。他们赞美日益辉煌的城市景象和阡陌相连,装点得像个大花园一般的美丽的农村面貌。他们庆幸获得了许多民族可以共同享有的欢乐、持久的和平,完全忘记了过去存在于各民族之间的古老的仇恨,也再不为未来的战祸担忧了。”尽管由于这些文字中充满了花言巧语、危言耸听的气味,使人不免生疑,但其基本内容却是完全符合历史真实的。 要让当代人的眼睛,在一片安居乐业的景象中观察到暗藏着的衰败腐化因素,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长时期的和平和单一的罗马人的统治慢慢向帝国的活力中注入了隐蔽的毒素。人的头脑渐渐都降到了同一水平,天才的火花渐次熄灭,甚至连尚武精神也烟消云散了。欧洲的土着是英勇、强悍的。西班牙、高卢、不列颠和伊利里亚都能为军团提供上等的士兵。他们还保留着个人的勇敢,但他们已不再具有公共的勇气,那是要靠对独立自主的爱、民族荣誉感、对危险的警惕以及发号施令的习惯才能培育出来的。他们的君主凭自己的意愿为他们安排的法律和总督他们都必须接受,自己的安全保卫工作也完全得交托给一帮雇佣兵。他们过去的那些最勇敢的领导人的后代,全都安心于作一个普通子民和公民。最有抱负的人都往皇帝的宫廷或卫队里挤;被抛弃的一些省份,逐渐失去了政治力量或凝聚力,不知不觉中变得人人只顾自己过着懒散闲适的生活。 几乎和和平和高雅生活无法分离的对文学的喜爱,在哈德良和两安东尼的臣民中普遍存在,这几位皇帝自己也都是好学不倦的。这种好学精神可说弥漫着帝国的整个国土;北部的各布立吞布落早就喜欢讲究语言艺术;在莱茵河和多瑙河两岸,荷马和维吉尔的作品早有人辗转传抄,并加以研究;丰富的报酬使得最细微的文学上的成就也会被发掘出来。希腊人在物理学和天文学方面已取得了极大的成功;托勒密的观察记录、伽伦的作品都有一些学者在专门进行研究,这些学者获得了比他们更多的发现,并改正了他们的错误。但是,如果我们把无与伦比的琉善除外,整个这一个懒散时代并不曾产生过一个具有独创性天才的作家,也没有一个在高雅的写作技术方面有任何突出成就。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芝诺和伊壁鸠鲁的权威依然统治着各个学院;他们的那些体系,带着盲目的敬意,由一代代门徒传授下来,阻止了一切更大的发挥人的思维能力,进一步开扩人的头脑的大胆尝试。诗人和雄辩家们所表现的美,并没有点燃和他们的相类似的火花,却只是促使人们进行呆笨和奴性的模仿;或者,如果有人敢于脱离开那些范本,他们也便同时离开了情理和正道。当文学再次复兴的时候,曾经长时间沉睡的想象的青春活力、民族间的竞争、一个新的宗教、各种新的语言和一个新的世界却唤醒了欧洲的天才,但是,罗马各省的人,他们受的是统一的人为的外来教育的训练,现在却在各个方面正和那些大胆的前人进行一番力所不及的竞争,那些前人,通过用自己本来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感情,已经在各个方面占据了荣誉的地位。诗人的名字几乎已完全被遗忘;雄辩家的地位被诡辩家所占据。由批评家、编纂家和评论家所掀起的乌云遮住了真正的学识的光辉,紧随着天才的没落而来的便自然是日趋低下的趣味。 时代稍晚,生活在一位叙利亚女王宫廷中的崇高的朗吉努斯却保存了古代雅典人的精神,他看到他的同时代人变得如此情操低下、勇气涣散、天才被压抑的堕落情景,曾深感悲伤。“正像有些孩子”,他说,“由于他们的手脚过多地受到限制因而只能长成侏儒一样,在同样情况下,我们的娇嫩的头脑,受到奴性的成见和习惯的严格约制,也必然不可能正常发展。或者,不可能发展到它应有的规模,像我们所崇拜的古人一样,而那些生活在一个由人民负责的政府的统治之下的古人,他们在写作时是和他们于其它工作时一样自由的。”①这种,如果我们仍沿着这个比喻讲下去,人类微型化的情况使得人类一天天地变得更小,使得在罗马世界居住的真会全都是一些侏儒了,一直要等到北部可怕的巨人破门而入才使这矮小人种得以有所改变。他们重新恢复了具有人的气概的自由精神;而且,在经过十个世纪的革命之后,自由终于变成了文学趣味和科学的幸福的母亲。 ① 对于朗吉努斯我们这里也可以说,“他自己的示范行为本身也更为加强了他所提出的各种法则”。他并没有大胆地直接表明他的情绪,而只是无比谨慎地含蓄地表达出来;他借助于一个友人之口讲出了他的意见,而且,据我们从那些残缺的文稿中所能读到的内容来看,他自己似乎也对它持否定态度。 第三章罗马帝国的体制。帝国体系概况。 要问什么是君主政体,似乎显然便是指在一个国家中,法律的实施、财政的管理和军队的指挥权全部集中在,不管加之以什么样的尊称的一个人手中的体制。但是,如果没有一种坚强的,随时警惕着的力量保卫着人民的自由,那一个拥有如此巨大权力的行政官必然很快便会堕落成一种专制政府了。在迷信盛行的年代,教士们的影响可以被用来伸张人民的权利;但由于皇座和圣坛的关系是如此密切,教会的旗帜竖立在人民一边的情况,从来都极为少见。必须有勇武的贵族和意志坚决的平民,他们自己拥有武装并占有一定的财产,由他们来组成一个立宪议会,才有可能形成一种均衡的力量,以防止具有野心的君主的无理作为,而维护住自由的宪法。 罗马宪法的防线一道一道全被独裁者的野心所攻破;所有的藩篱也全都毁在三执政的无情的铁腕之下。在亚克兴一战胜利之后,整个罗马世界的命运便完全为屋大维的意志所左右,他先由于被其叔收养而被称为恺撒,后又由于元老院的谄媚而被加之以奥古斯都称号。这位征服者统领44 个训练有素的军团,它们深知自身力量的强大和宪法的虚弱。它们在20 年内战时期历尽各种严酷的战难和流血牺牲,由于一直总是从恺撒家族领取并期待获得最慷慨的报酬,全都热心为这个家族卖命。至于长期处于共和国官员们的压迫之下的各个行省,全都盼望着有一个人能成为这些小暴君的主子,而不是他们的同谋。带着暗自庆幸的心情看着贵族阶级遭受屈辱的罗马人民所需要的,仅仅是面包和一些文艺表演而已,而此二者奥古斯都全都毫不吝惜地予以满足。几乎全都热中于伊壁鸠鲁哲学①的富而好礼的意大利人,他们安于眼前安适、宁静的生活,根本不愿让对过去骚乱不安的自由生活的追忆来搅扰眼前这甜蜜的梦境。元老院由于失去了权力,也便失去了原来的地位;许多原来高贵无比的家族都已灭绝了。有理想和有能力的共和主义者全都死在战场上或被放逐。议会的大门有计划地为一千多个不同等级的人敞开,但他们并不因此而获得荣誉,却倒只是辱没了自己所处的地位。 改组元老院是奥古斯都要废除那一暴君,宣称自己是国家主人的第一步。他已当选为监察官;在忠于他的阿格里帕②的协作下,重新审查了元老的名单,开除了少数几个有犯罪行为或顽固不化的元老,说服近200 个元老自动请退,以免受到被除名的羞辱,把元老的资格提高到必须拥有约合1 万镑的资产,并为自己赢得了元老院首席元老的尊称。这一称号过去一直只是由监察官加之于最有声望、贡献最大的公民的。但是在他采取这些办法以恢复元老院尊严的同时,也完全破坏了它的独立性。一旦立法机构由行政官来任命,自由立宪的原则便从此不可挽回地消失在准备按此模式组织议会之前,奥古斯都发表了一篇经过仔细研究的讲演,演说词表露了他的爱国热忱,却掩盖住了他的野心。“对他过去的作为,他深感不安,但也认为情有可原。 对父母的孝心时刻要求他为他父亲的惨死报仇;他自己的仁慈天性有时又使他不得不对严峻的必然规律让步,并迫使他违心地和两个无赖共事:在安东尼还活着的时候,共和国不能容许他把她随便交到一个堕落的罗马人和一个出身野蛮民族的皇后手中。他现在可以自由地履行他的职责和按照自己的意① 公元前3 世纪一般被称为享乐主义的哲学学派。——译者② 当时权力最大的军事将领。——译者愿行事了。他已庄严地使元老院和一般人民完全恢复了他们的古老的权利;他唯一的愿望是能和他的同胞们在一起生活,同他们一起分享他给他的国家带来的幸福生活。” 这里我们真想求助于塔西佗(如果他曾在这届议会中工作过的话)让他来描绘一番元老们的各种不同的情绪;包括那些受到压抑而不露声色的元老们。完全相信奥古斯都的真诚是十分危险的;而如果对它将信将疑那可就更加危险了。君主制和共和制究竟孰优孰劣,认真的研究者们彼此看法不一;罗马帝国目前的庞大,普遍存在的道德败坏,军人们的胡作非为,给赞成君主制的人增添了新的论据;而对政府的这种一般看法却又因为每一个人所怀有的不同希望和恐惧而被大加歪曲。在这种极其混乱的情绪之中,元老院的回答却是众口一词,坚定不移的。他们拒绝了奥古斯都的辞呈;请求他决不要抛弃掉依靠他才终于得救的共和国。这位狡猾的暴君在经过一番体面的推辞之后,终于服从了元老院的决定;同意以现已众所周知的前执政官①和大将军的名义管理各省地方政府和指挥罗马所有的军队。但他只答应以10 年为期。甚至在10 年届满之前,他希望国内不和带来的创伤将已完全愈合;到那时那已恢复旧日的健康和活力的共和国将不再需要如此非同一般的一位行政官的危险的干预了。关于这种种在奥古斯都生前曾多次重复表演的喜剧的记忆,由于罗马的终身君主在他们的统治届满10 年的时候全都要举行类似的盛大纪念活动,而一直保存到了帝国的末期。 罗马军队的将军,对士兵、对敌人和对共和国的臣民,几乎都可以占有并行使任何属于一个专制帝王的权利,而毫无违背宪法原则之嫌。对士兵来说,甚至在罗马建国的初期,对自由的渴求早已让位给向外扩张的希望和正当的军事训练。那位独裁者,或者叫作执政官有权征集罗马青年从军服役;有权对不听指挥或由于胆怯不服从命令的人处以最严厉和最带有侮辱性的惩罚,从公民中除名,没收其财产,或将他卖给人家为奴。由波喜阿斯和塞姆普罗尼阿斯法令加以肯定的最神圣的自由权利,在战争时期已全被废止。这位统帅在他的军营中掌握着绝对的生杀之权;他的司法权不受到任何形式的审判和讼诉程序的制约,他所做的判决必须无条件地立即执行。选择谁作为罗马的敌人的权力一般操在立法机构的手中。关于战争与和平的事关重大的问题先需由元老院严肃讨论决定,最后由人民批准。但是一旦军团的部队到了远离开意大利的任何地方,那些将军们便有权在他们认为于国家有利的情况下,指挥他们用任何方式,对任何人进行战斗。他们能否获得胜利者的荣誉,不取决于他们所进行的事业是否合平正义,而只在于是否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在胜利的掩护下,特别是在他们不再受到元老院的代理人的控制的时候,他们实际行使着没有任何限制的专制权力。当庞培在东方用兵的时候,他随意奖赏他的士兵和同盟者、废除某些国家的君主、重新划定一些国家的疆界、建立殖民地,并任意分配米特拉达特①的财富。在他回到罗马之后,仅仅通过一次议案,他的一切作为便全部获得了元老院和人民的认可。这样一种对待士兵和对待罗马敌人的权力是任何一个共和国的将军从来不曾得到或拥有的。他们同时还是那些被征服的省份的总督或君主,具有行政和军事领导双重身份,既管司法,又处理财政,集国家的行政和立法权力于一身。 ① 意谓虽原来的任期已满,现将仍以此名义继续执政。——译者① 当时的本都国王。——译者从本书第一章的叙述中,大家对于军队和各省已如何全部交托给奥古斯都由他去统治的情况应该已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但是,由他一个人来亲自指挥那么多处在遥远边陲的军队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元老院也便像过去对待庞培一样,容许他把他的庞大职务分派给一定数量的副职官员去承担。 从地位和权限上看,这些军官似乎不低于古代的前执政官,但他们实际却处于极不稳定的依附地位。他们依靠上级的意愿接受任命,他们的工作成绩则全部理应归之于上级的有益的影响。他们是皇帝的代理人。只有皇帝是共和国的军事统帅,他的不论是行政上还是军事上的统辖权,一直延伸到被罗马所征服的一切地区。不过,他却常常把他的权力交托给元老院的某些成员,这自然使元老院颇为满意。皇室的副职将领的身份近似高级常务执政官或一般执政官;军团由元老院的某些元老指挥;埃及专区长官是对罗马骑士的唯一重要任命。 在奥古斯都被迫接受如此慷慨的一次授权活动之后不到六天,他决心作出一点小小的牺牲以满足元老院的骄傲情绪。他向他们表明,他们已使他的权力实际扩大到了超出目前的悲惨条件所能许可的程度。他们已拒绝了他希望交出对军队和边区繁重的领导工作的要求;但他必须坚持,请允许他将那些比较安宁和安全的省份仍归之于行政长官的温和的管理之下。奥古斯都在划分省份的时候,便已既考虑到他自己的权力,也考虑到共和国的荣誉。元老院的前执政官,特别是那些出身亚洲、希腊和非洲的,都比在高卢和叙利亚行使职权、由皇帝派遣的副职军官享有更高的荣誉。前者随时有一群侍卫官护卫着,而后者的身边却只是一些士兵。已曾通过一条法律,表明不论皇帝走到哪里,他所特别委派的官员将立即代行正常情况下的总督的职务;而根据惯例,新征服的地区都属于由皇帝的管辖范围;而且,很快人们便发现,在帝国的任何地区,元首,这是奥古斯都最爱用的一个称呼,都享有同等的权利。 作为这一假想的让步的补尝,奥古斯都得到了十分重要的实权,使他已成为罗马和意大利的主宰。奥古斯都不惜危险地违反那古老的格言,元老院批准他保留军事指挥权,使得他即使在和平时期,在首都的心脏,也随时有一大群卫兵保卫着。按实际情况,他的指挥权应仅只限于那些立下军事誓言应服兵役的公民;但由于罗马人天生的奴性,一些行政官、元老和一些骑士都自愿对他宣誓效忠,一直到这种原不过是一种个人讨好的行为,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变成了一年一度宣誓效忠的严肃仪式。 尽管奥古斯都认为军事力量是最牢固的靠山,他却明智地认为,它是一种可厌的统治工具而拒绝使用。以古代倍受尊敬的行政官的名义进行统治,并巧妙地在他个人身上体现出开明的司法制度的光辉,既符合他的天性,也符合他的政策的需要。正是因为抱着这种想法,他听任元老院加之于他终身享有的执政和司法的双重权利,这权利他后来的继位者全都同样享有。执政官接替了罗马君主,并成了国家威严的代表。他们监督着各种宗教仪式的进行,征募和统领军队,接见外国使臣,主持元老院和人民议会。国家财政的总控制权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虽然很少有时间亲自过问公正执法的事,他们却被看着是法律、正义和公众安宁的最高保护者。这些还只是他们的一般权限;而在元老院授权给第一个执政官,由他负责国家安全以后,这一条文便使他立即超越一切法令,为维护自由,暂时行使着专制的权力了。保民官的性质,从各个方面讲,与执政官是不同的。前者的外貌谨慎、谦虚;但他们的为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们所掌握的权力主要是为了反对而不是为了主动采取行动。按规定,他们的责任是维护被压迫者的利益,赦免某些罪行,对人民的敌人提起公诉,以及在他们认为必要时,只需一句话就可以停止政府的一切活动。只要共和国还存在,种种重要的限制都能使不论是执政官还是保民官可能通过他们的司法权力产生的危险影响受到削弱。首先,当选后一年的任期届满他们的权力便终止了;其次,前者的职权由两人分担,后者更分属10 个人;而且由于他们的利益在公、私两方面都互相冲突,他们的这种对立状况,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但不会削弱,而反倒加强了宪法的稳定性。但是,如果执政官和保民官的利益联合起来,如果它们的权力又终身落在一个人手中,军队的统帅又同时既是元老院,又是罗马公民大会的主事人,那就根本不可能阻止他行使帝王的特权,也极不容易对他的这种权力加以限制。 在这些愈集愈多的荣誉之外,奥古斯都的政策很快又使他获得了最高祭司长和监察官这两个显贵和重要的头衔。前一职位使他有权处理有关教会的一切问题,后一种则使他有权随时检查罗马人民的行为和财产状况。如果这许多互不相干的独立的权力出现了彼此不完全协调的情况,温驯的元老院便随时准备作出最大限度、异乎寻常的让步以求尽可能加以弥补。罗马皇帝,这些共和国的最高负责人,被免除了许多给他带来不便的法令的限制和制裁;他们有权召开元老院会议,可以在一日之内提出几个不同的动议,有权推荐接受国家荣誉的候选人,扩大城市的范围,凭他的意愿处置国家财政收入,对外宣战或停战,批准和外国缔结的条约;而且还有一个包罗极广的条文,允许他们有权,在他们认为有利于帝国,于公事、私事、于人事或神事有好处的时候,按自己的意愿处理一切问题。 当有关国家行政的种种权力全集中于这帝王般的执政官一身的时候,共和国的一般执政官便全都退居幕后,完全失去活力,也几乎无事可做了。奥古斯都十分认真和细心地把古老的行政单位的名称和形式全都保存下来。原来的一定数目的大小执政官和保民官每年都得举行就职仪式,继续干一些完全无关紧要的工作。这类荣誉对好虚荣而又抱有野心的罗马人仍具有极大的诱惑力;而那些帝王们自己,虽然终身享有担任执政官的权利,却常常也极愿不惜屈尊和一些最有声望的公民们一同分享那一年一度宣誓就职的荣耀。 在选举这些执政官的时候,奥古斯都统治下的人民,全都可以尽情揭露失控的民主所造成的种种危害。那位狡猾的君王,不但丝毫不会表示出不耐烦的神色,却总是十分谦恭地为他自己和他的朋友拉选票,一丝不苟地和一般的候选人一样参加一切活动。在他后来的统治期间,他所采取的把一切选举都改在元老院进行的第一个步骤,最早也许是他的议会提出的,于是公民大会便从此永远消失了,皇帝们也便从这个危险的群体中脱离出来,这个群体不仅并没有恢复自由,却只是干扰了,也许还几乎破坏了已建立的政府。 马略①和恺撒,通过宣称自己是人民的保卫者,推翻了他们的国家的宪法。但是一旦元老院受到压制,并被解除武装,这样一个由五、六百人组成的议会,马上便会被看作是一个更易于对付、更有用的统治工具。奥古斯都和他的一些继承者都完全是在元老院的声威的基础上建立起他们的新帝国的;他们在任何场合也都不会忘记使用贵族的语言和原则。在行使他们自己① 公元前1 至3 世纪罗马政治家和将领。——译者的职权的时候,他们总要听取大国民议会的意见,在至关重要的战争与和平问题上,更似乎是完全听从它的决定。罗马、意大利和内地各省全都处于元老院的直接管辖之下。有关民事问题,全由最高法院最后裁决,至于刑事问题,如罪犯是一些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或犯罪行为威胁到罗马人民的和平和尊严,则将由一个专门为之组成的法庭来审理。行使司法权力竟慢慢变成了元老院经常为之忙碌的一项严肃工作;在他们面前提出的一些重大案件的辩护词集中表现了古代的出色的辩才。元老院既是国务会,又是判案的法庭,自然享有相当大的特权;但从它实际应该代表人民的立法权力来讲,君主的特权也只存在于这个议会之中。一切权力都需由它授与,一切法令得由它批准。常委会规定在卡兰茨日、能日和艾茨日①每月举行三次。会上的辩论大体上是不受限制的;那些以元老的名誉为荣的君王们也和其他元老同坐在一起,参加表决,赞成或反对某一议案。 帝国体系概况这里打算用几句话再简单讲一讲帝国结构的概况;这一套组织系统是由奥古斯都建立的,后来的那些深知自己的利益所在,也知道人民利益何在的君主也都依样奉行,整个这一套,我们完全可以称之为在共和国形式掩盖下的君主政体。罗马世界的主子们把自己的王座安置在一片黑暗之中,让谁也看不见他们的无可匹敌的力量,谦恭地自称是元老院负责的执事,他们决定,同时也服从元老院制定的最高法令。 法庭的外貌和行政机构的形式是互相适应的。如果除掉那些由于一时愚蠢不惜破坏一切自然和社会法则的暴君,皇帝们,对于那些可能激怒国民,而又无助于增大他们的实权的空排场是十分厌恶的。在一切日常生活活动中,他们都装着和他们的臣民不分彼此,保持平等的互相拜访和宴请的关系。 他们的生活习惯、他们的宫殿、他们的餐桌也都不过和一些十分富有的元老大致相同。 他们的家庭,不论人数如何众多或多么豪华,全不过由家养的奴隶和被释放的男奴①组成。奥古斯都或图拉真因不得不雇用一些最下流的罗马人承担那类奴仆工作,可能会不免感到脸红,在现代英国的一位有限专制的君王的家庭和卧室中,这类工作却是最体面的贵族们全都求之不得的。 让人把皇帝神化是他们的行为中唯一脱离惯常的谦虚谨慎态度的一个例证。这种下流的、亵渎神灵的献媚方式的创始者是亚洲的希腊人,而第一批被神化的对象则是亚历山大的继承人。这种做法是很容易从帝王转移到亚洲的总督们身上的;罗马的行政官便常被通过一连串的建坛、建庙、举行庆典、供奉牺牲的闹剧而被尊为地方神灵。十分自然,那些君主们是不会拒绝前执政官们已经接受过的荣誉的;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从各省获得的这种神化的荣誉所表现的,倒不完全是罗马人的奴性,而更是政府的专制。但那些征① 根据古罗马历法,每月第1 天为卡兰茨日,3 月、5 月、7 月和10 月的第15 天和其它各月的第13 天为艾茨日,艾茨日前9 天为能日。——译者① 一个无能的君王常常完全受制于他的家人。奴隶们的巨大权力更加重了罗马人的羞辱;元老院常常会讨好一个雅典娜或一个那喀索斯(当指以才智或美貌得宠的女性或男性奴仆。——译者)。而在现代,一个被宠的奴仆却有可能是一个正人君子。 服者很快便开始对被征服民族的谄媚手法进行模仿了;第一个恺撒的目空一切的气质使他轻易便同意了,在他活着的时候,让他在保护神中占据一个席位。他的较为温驯的继承者拒绝了这一十分危险的狂妄作为,而且其后除了疯狂的卡利古拉和图密善之外,再也没有人恢复那一做法。奥古斯都也确曾允许某些省城给他建庙,但条件是对君主的崇拜必须和对罗马的崇拜联系在一起;他允许人们进行可能是以他为对象的迷信活动;但他感到仅由元老院和人民把他作为一个人来崇拜也就够了,明智地把是否应公开将他神化的问题留给他的继承者去考虑。任何一个生前死后不曾被视为暴君的帝王死去以后,元老院一定严肃宣告他已跻身神灵之列,这早已成为一种习惯了;被尊为神的仪式总是和葬礼同时进行。这种合法的,但似乎应该是不明智的渎神活动,与我们的较为严厉的生活原则难以相容,只是天性驯良的多神论者虽略感不满却仍表示接受;不过这却被看作是出于策略上的需要,而并非正规的宗教活动。我们如果拿两安东尼的美德和赫耳枯勒斯或朱庇特的恶行相比,那自然是对那些美德的玷污。甚至恺撒或奥古斯都的性格也远远超过了民间所祀奉的那些神明。前面的这些人生活在那么一个开明的时代,只能说是他们的不幸,因为他们的一切作为都已被如实记录下来,使之不可能像热情的普通平民所希望的那样,随意掺进一些神话成份和神秘色彩了。一旦他们的神的地位被法律所肯定,这件事也便立即被人遗忘,可说既无助于提高他们的声望,也无助于增加后代帝王的荣誉。 在谈到帝国政府的时候,我们常常用那个众所周知的头衔奥古斯都来称谓它的机智的创始人,而其实这个头衔是在帝国政府已经几乎建成之后才加在他头上的。屋大维这个鲜为人知的名字来之于名为阿里西亚的一个小镇上的一个卑贱的家庭。这名字沾满了流放者的血迹;如果可能,他是极希望完全抹掉他过去的生活经历的。那个闻名于世的恺撒名号是在他成了那位独裁者的养子之后加上的;但他完全知道,他绝不应希望能和那位出类拔萃的人物相提并论,或和他一较高低。元老院有人提议对他们的这位负责人加一新称号;在经过一番严肃的讨论之后,在众多名字中选定了奥古斯都,并认为这个名字最能代表他的酷爱和平和力求圣洁的性格。于是奥古斯都便成了个人的,而恺撒却成为一个家族的荣名。前一名号自然在受此荣名的皇帝死去之后便不再使用;至于后者,不论通过收养或女性姻戚关系如何被许多人滥用,却只有尼禄是最后一位有幸确实能称得上和尤利乌斯①有血缘关系的帝王。但在他故去的时候,近一百年的习惯已使那些名号和皇帝的威严紧密相连,难以分割,因而这种做法,从共和国毁败直到现今,始终由一代代皇帝——其中有罗马人、希腊人、法兰克人和日耳曼人——保留下来。但不久其间也出现了差异。奥古斯都这个神圣的名字后来仅只有君王本人可以采用,而恺撒这个名号却可以比较自由地用在他的亲属们身上;而且,至少自从哈德良继位以后,这个名字只有国家的第二号人物,被视为王位继承人的人才可以采用。 奥古斯都何以对他所破坏的自由宪法又怀有由衷的崇敬之心,这只能从这位思想细密的暴君的勤于思考的性格来理解。冷静的头脑、冷漠的感情和怯懦的天性使得他在19 岁时便戴上了伪善的假面具,而且其后终身如此。他① 当指尤利乌斯·恺撒。——译者用同一只手,也许还是用同一种心情,签署了对西塞罗的放逐令和对秦纳②的赦免令。他的善良,甚至连他的邪恶,全都完全是一种伪装,也正是由于自身的不同利害关系的驱使,才使他始而是罗马世界的敌人,继而又成了它的慈父①。在他制订保证皇帝权限的那套巧妙的体系的时候,他的温和态度完全是出之于恐惧。他希望创造出一个政治自由的假象来欺骗人民,并用一个文官政府的假象来欺骗军队。 Ⅰ.恺撒被杀时的情景一直都呈现在他的眼前。他对他的亲信一直不惜以重金和各种荣誉头衔予以犒偿;可他明明看到阴谋反对他叔父的正就是他的最得宠的朋友们。军队的忠心也许可以在有人公开谋反时保卫他的权势;但他们无论如何警惕也无法保证他不会被一个抱定决心的共和派用一把匕首刺死;而那些至今还怀念布鲁图斯②的罗马人,对于一个肯模仿他的行为的人一定会大加赞赏。恺撤所以会遭到如此下场,既由于他过份显示自己的权势,也由于他拥有的实权本身。执政官或保民官的称号完全可以让他平静地统治下去的。而皇帝的称号却使得罗马人民武装起来置他于死地。奥古斯都深深体会到人类完全是靠名号统治着;他也根本不相信,如果慎重其事地让元老和罗马人民相信,他们现在仍然享有古代的自由权利,他们便可能会甘愿让人奴役。一个无能的元老院和软弱的人民会很高兴接受这种可以聊以自慰的假象,只要奥古斯都的继承人们出于善心,或甚至出于谨慎,尽力维持着那一假象。真正促使那些谋反者起而反对卡利古拉、尼禄和图密善的动机是自我保存,而并非争取自由。他们攻击的目标是暴君本身,而并非要推翻皇权。 的确,似乎也有一次发生的情况是令人难忘的:元老院在不下70 年的忍耐之后,却忽然无效地企图恢复那些早已被遗忘的权力。在卡利古拉被刺、皇座空虚的时候,执政官们在朱庇特庙召开了一次会议,会上谴责了已死的恺撒,向少数几个三心二意站到他们的旗帜之下来的军分团提出了争自由的口号,并在84 小时中充当了自由共和国的独立的最高领导。但在他们正进行精心安排的时候,禁卫军却作出了决定。格尔马尼库斯的兄弟,愚蠢的克劳狄乌斯这时已在他们的营地之中,穿上了皇帝的紫袍,决定用武力来支持自己竞选。自由的梦从此告一结束;元老们一觉醒来,所面临的却是无可逃避的可怕的苦役。这个被人民所抛弃,并受到武力威胁的软弱无力的会议立即被迫听从禁卫军卫士的决定,只得欣然接受了克劳狄乌斯出于谨慎向他发布并出于慷慨始终未曾收回的赦免状。 Ⅱ.军队的傲慢无礼使得奥古斯都产生了一种更为不安的恐惧。市民的绝望,在任何时候,至多也不过使他们试图干一些士兵随时都可能干的事。他自己既已引导广大的人民去破坏自己的一切社会职责,那他对他们的权威又如何能够作准!他听到过他们造反时的呼喊声;现在他看到他们静下来进行思考更感到十分可怕。一次革命是花费巨额酬金买来的;而如果再来个第二次革命那所要支付的酬金便可能加倍。军队表明自己对恺撒家族无限忠诚;② 罗马贵族政治家,曾任执行官。——译者① 当屋大维来到恺撒的宴会厅的时候,他的脸色像一条变色龙一样不停地变换颜色;最初是煞白,接着变红,然后又变黑,最后他更袋出一副维纳斯和格雷斯女神的神态。尤利安在他的精彩小说中所描绘的这一形象是公正而典雅的。但是,对他的性格的改变他认为确系由于内心发生了变化,并把这归功于哲学的影响,那就未免有点过份抬举了哲学和屋大维。(琉善——《诸恺撒》)② 罗马政治家,刺杀恺撒的凶手之一。——译者但这种群众性的忠诚是变化莫测,难以持久的。奥古斯都把充满罗马人偏见的可怕头脑中的一切剩余力量全都动员起来,以为自己所用;依靠法律制裁来增强严格的纪律性;同时,把元老院的权威置于皇帝和军队之间,公然要求他们对他,这个共和国的最高行政长官效忠。 从这一巧妙制度的建立到康茂德之死这漫长的220 年间,一个军事政府必然带来的危险,在很大程度上,始终被拖延下来。十分侥幸,军队很少意识到自身的强大和文职政府的软弱无能,而这一点,不论在这以前还是以后,一直都是产生这类灾难的根源。卡利古拉和图密善都是在皇宫之内被他们自己的家臣刺杀的:前者的死在罗马引起的骚乱始终只限于罗马城的四门之内。而尼禄的败亡却使整个帝国都被卷了进去。在短短的18 个月中有四位帝王倒在短剑之下;各部队之间争强斗胜的疯狂行径震撼着整个罗马世界。除了这一尽管十分激烈,却为时短暂的军事骚乱之外,自奥古斯都至康茂德的这两个世纪却平安过去,既未曾沾染上内乱的血迹,也未受到革命的骚扰。 皇帝的选举活动由元老院主持,并得到士兵们的同意。各军团谨守自己的效忠誓言;必须通过对罗马年鉴的仔细审阅才有可能发现三次关系不大的叛乱,这些叛乱全都在几个月中被平息下去,甚至都没有形成内战威胁。 在选定君主时,王位的暂时空虚常常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时期。罗马皇帝们,为了免除军团因大局暂时未定而感到的忧虑,也为了消除在选举中进行不正常活动的诱惑,总赋予他们预定的继承人以极大的临时权力,使他能够在他们死后,立即行使继承权,以使帝国人民不会十分注意到君主的更换。 就这样,奥古斯都,在几次过早死亡切断了他的大有希望的前程之后,把他的最后希望寄托在提比略身上,他为他的这个养子同时获得了监察官和保民官的权力,并颁发了一条法令,使得那未来的君主对各省份和部队来说都具有和他同等的权力。就这样,韦伯芗大力压下了他的长子的慷慨胸怀。倍受东部军团推崇的提图斯不久前曾指挥这部分军队征服了犹太①。他已是威震四方,但由于他的善良心性被他的少年气盛的行径所掩盖,他的意图总不免遭到怀疑。这位谨慎的君王对那些无稽的风言风雨根本不予理睬,他依然使提图斯获得了与一位帝王的地位相等的全部权力;而这位感恩的儿子也便始终甘心作为一个娇惯的父亲的忠心的管家。 明智的韦伯芗不遗余力地采取一切办法以保证完成眼前这次成败未卜的提升。军队的誓言,士兵的效忠,一百年来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永远以恺撒家族和姓氏为其对象;尽管这个家族一直完全靠收养的形式才一代代延续下来,罗马人却仍然把尼禄看作是格尔马尼库斯的孙子和奥古斯都的家族继承人,而对他无比崇敬。要说服禁卫军卫士心甘情愿放弃为暴君的事业效力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伽尔巴、奥托和维特利乌斯的迅速倒台使军队开始懂得罗马皇帝实际是他们的意志的产物,同时是使他们可以自由行动的工具。韦伯芗的出身是很低微的;他的祖父是一个普通士兵,父亲是一个很小的税务官;他完全靠自身的才能,在年事已高的时候,使自己升到了统领整个帝国的地位;但他的才能虽有实用,却并不能使他名声显赫,而他的美德又因为他过于简朴,甚至有些寒酸,而大为减色。这样一位亲王考虑到自己的真正利益在于有一位儿子,他的更有光彩的和善的性格可能会使公众只想到弗拉维家族未来的光荣,而不再注意到他的低微贫贱的出身。在提图斯的温和的治理① 耶路撒冷附近古代巴勒斯坦所属地区。——译者下,整个罗马世界度过了一阵短暂的幸福时刻,而且他的令人爱戴的名声,在不止15 年的时间中,保卫了他的弟弟图密善的恶行。 涅尔瓦在图密善被刺杀后几乎还没有穿上紫袍,便已发现他自己的衰老的身躯已无力遏止住在他前任的暴政下已急速加剧的公开叛乱的浪潮。善良的人都十分尊崇他的温和的性格;但日趋堕落的罗马人却需要有一个更为坚强的人物,能以其公正的态度使罪犯们知所畏惧。尽管他有好几个亲属,他却选定了一个与他毫无姻亲关系的人。他收养了当时已40 岁,在下日耳曼指挥着一只强大兵力的图拉真;而且很快,通过一次元老院的文件宣称他是他的共事者并是他的王位继承人。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十分感伤的事,在我们为尼禄的罪恶和愚行的令人作呕的叙述弄得疲惫不堪的时候,我们却只能从一些含义不清的片断或意图难以捉摸的颂词中去探索图拉真的实际行为。在图拉真死去250 多年之后,元老院,在按照惯例宣告一位新皇帝继位的文告中,还表示希望他在造福人民方面超过奥古斯都,而在善良方面超过图拉真。 我们可能很容易相信他的国家的父亲曾一再犹豫,应不应该把统治国家的大权交托给他的亲属哈德良这样一个性格多变、真伪难分的人。在他临终之前,机警的皇后普洛提娜或者打消了图拉真的犹豫,或者大胆设法使得收养成为了现实;这一点大概是不容怀疑的,于是哈德良也就平平安安地被公认为他的合法继承人了。上面已曾说过,在他的统治之下,帝国一直处在和平安宁,繁荣昌盛之中。他鼓励发展艺术,改革法律,加强军事训练,并亲身到各省去视察。他的博大而活跃的才智既能照顾到国家全局,又能对各种行政方面的问题洞察入微。但是他的心灵的主导情调却是好奇和虚荣。由于这种情绪总占据上风,也由于它们常被不同的目标所吸引,这便使得哈德良,一时成为一位了不起的皇帝,一时成为一个可笑的舌辩之士,一时又成为一个充满嫉妒心的暴君。他的行为的总的趋向是公正和温和,这是完全值得赞扬的。可是,他在刚继位的最初几天便处死了四个他一向仇恨的任执政的元老,而他们全都一直被认为是帝国的功臣;而一种长时期不愈的痛苦不堪的疾病最后又使他变得喜怒无常、性情残暴。元老院拿不定主意究竟该称他是暴君,还是该尊他为神;最后加之于他的称号是应虔诚的安托尼努斯的请求决定的。 哈德良的反复无常的性格影响了他对继承人的选定。在权衡了好几个他既尊重又痛恨的才智出众的人物之后,他收养了一个轻浮、淫荡的贵族埃利乌斯·维鲁斯,他以他出色的美貌曾得到安提努斯的情人的青睐。但是当哈德良正为自己的掌声和靠一大笔捐赠才买得其同意的士兵们的欢呼声所陶醉的时候,夭折的命运却把这位新恺撒从他的怀抱中夺走。他仅留下一个儿子。 哈德良把这孩子交托给安东尼家请他们照看。皮乌斯①收养了他;而且,在马尔库斯继位的时候,还让他和自己具有同等的统治权。这位年轻的维鲁斯虽然满身恶习,却也有一种美德——他十分尊重他的那位更为明智的共事者,自愿把那令人操心的国家大事全让他去管。那位博学的皇帝尽量掩盖住他的愚蠢,为他的早死悲悼,并竭力使他在死后也留下一个美名。 等到哈德良心绪一平定下来,既不感到高兴,也不十分失望的时候,为使自己流芳百世,他决心要选择一位具有最高品德的人来充实罗马的皇座。 他的慧眼毫不费力地发现了一个一生言行无可指责的50 来岁的元老和一个① 当指安东尼·皮乌斯。——译者大约17 岁的青年,他的老成的态度使人一望而知将来必具有极高品德。他于是宣称那年岁大的将成为他的儿子和王位继承人,不过他也必须同时收养那个年轻人作为儿子。这两位安东尼(因为我们这里讲的正是他俩)就这样在42 年的时间中始终坚持不变,以这种明智和仁德的精神统治着罗马世界。尽管皮乌斯也有两个儿子,他首先考虑的是国家的富强,而不是家庭的利益,他把女儿福斯丁娜嫁给了年轻的马尔库斯,从元老院获得了保民官和前执政的权利,以高尚的不屑情绪,或者更是不知何为妒嫉的心理,参与了各种繁忙的政务。而在马尔库斯方面,他也十分尊重他的这位恩人的为人,的确爱之如父,尊之如君王;而且,在他去世后,他也完全以他前任的原则和做法为范本来治理国家。他们两人的共同治理,可能是在整个人类历史中唯一一个始终以大多数人民的幸福作为唯一奋斗目标的政府。 提图斯·安东尼·皮乌斯一直被公正地称做第二努马①。这两位皇帝的最突出的特点同样都是热爱宗教、正义和和平。而后一位的处境则使他的这些美德具有更广阔的用武之地。努马只不过能够制止了一些邻近村庄的村民互相抢夺成熟的庄稼。安东尼却给整个地球的大部分地区带来了和平与安宁。 他的统治的一个奇特的特点是给历史提供了极少史料;因为,说穿了,历史往往不过是人类的罪行、愚蠢和不幸遭遇的记录而已。在私生活中,他为人善良而和蔼可亲。天性的纯朴使他从来也没有虚荣和作伪的表现。他决不因为自己富有而追求过度的享受,而倒是十分喜爱纯正的令人开心的社交生活;在他的欢快、开朗的行为中充分显露出他的善良的灵魂。 马尔库斯·奥雷利乌斯·安东尼的美德则显得更为严厉和复杂得多。那是通过许多次有学识渊博的人参加的会议,许多次耐心的演说和无数个午夜的辛劳,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在刚刚20 岁的时候,他便接受了斯多葛派①的严格的思想体系,它教导他要做到身体听命于心灵,感情服从于理智;要把高尚品德视为唯一的善,道德败坏视为唯一的恶,一切身外之物全都无足重轻。他在一个忙乱不堪的军营中所写的《沉思录》至今尚存;他甚至曾屈尊在相当公开的场合作过哲学报告,这是哲人的谦恭或皇帝的威严都难以容许的。但他的一生却可说是对芝诺的教导的最高尚的体现。他对自己严厉,但对别人的缺点却十分宽厚,对全人类公正而仁慈。阿维狄乌斯·卡西乌斯在叙利亚发起一场叛乱,后来他自杀了竟然使他感到非常失望,因为这样便使他失去了一个因为能使一个仇敌成为朋友而感到欣慰的机会;后来他更用事实证明了他这种想法绝非虚妄,因为在元老院情绪激昂,要求重惩那个叛徒的追随者的时候,他却采取了十分宽容的态度。他对战争十分厌恶,认为它是对人的天性的屈辱和摧毁,但在必须进行正当防卫的时候,他却无所畏惧地接连八个冬天在冰封的多瑙河岸边亲冒矢石进行战斗,一直到在那严酷的气候中他的虚弱的身体终于不支而倒下。他死后一直受到对他感恩戴德的后代的无比崇敬,而且在他去世一百多年之后,还有许多人在他们家的神龛中供奉着马尔库斯·安东尼的雕像。 ① 努马·蓬皮利乌斯公元前7 世纪古罗马皇帝。——译者① 约于公元前300 年由芝诺创立的一种古希腊哲学学派。——译者对旧政权的挑战第四章康茂德的统治斯多葛派的严酷训练也未能根除的马尔库斯的温良态度,同时也正是他的性格中最可爱的一面和他唯一的缺点。他的超人的理解力常被他的从不疑人的好心肠所蒙蔽。一些专门研究皇室成员心性自己却不露声色的奸巧之徒,装出一副神圣的哲学家的神态和他接近,以十分厌恶财富和荣誉的姿态出现,而借以大捞财富和荣誉。他对他的弟兄、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所表现的过份的宽容完全超过了个人良好品德的限度,而他们的罪恶的榜样和后果却使公众大受其害。 皮乌斯的女儿、马尔库斯的妻子福斯丁娜既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也同样是人所共知的风流人物。一位严肃、纯朴的哲学家根本无法对付她的淫荡的轻佻,或者也无法改变她那无穷尽的总希望换换味口的情欲,这种情欲常会使她在最下流的男人身上也能找到某些特别可取之处。古代的爱神一般说来是个非常淫荡的神灵;一位皇后的爱,由于在她那方面总要求一些男人公然跟她调情,是很少有什么感情上的顾虑的。在整个帝国中,似乎仅仅只有马尔库斯不知道,或不曾注意到福斯丁娜的反常行为;那类行为,根据历代以来的偏见,都认为是对受伤害的男人的一种侮辱。她的好几个奸夫都被委以高位或肥缺,而且,在他们在一起的30 年的生活中,他始终表现得对她无比关怀和信任,而且直到她死后还对她十分尊敬。在他的沉思录中他感谢上帝给了她如此忠贞、如此温柔、在处事作人方面出奇纯朴的妻子①。唯命是从的元老院,在他的恳切要求下,正式尊她为女神。在她的庙中塑有她的神像,把她和朱诺、维纳斯和色雷斯同等看待;而且明文规定,每到他们结婚的那一天,所有男女青年都一定要到他们的这位忠贞不二的保护神的圣坛前宣誓。 儿子的令人发指的罪恶行径在父亲的纯贞善良的品德上蒙上了一片阴影。一直有人指责马尔库斯,不应该为了偏爱一个一钱不值的孩子而牺牲千百万人的幸福,不该不在全共和国,而在他自己家里选定一个继承人。不过,凡此种种,焦急的父亲也全都了解,他曾找到许多最有学问、品德优良的人来帮助他,开阔年轻的康茂德的胸怀,纠正他的日益发展的恶习,使他能不致愧对他即将继承的皇位。但教导的力量一般是很少真能发挥作用的,只除了对一些生性正派的人,但对那些人这类教训又几乎是多余的了。一位严肃的哲学家的一篇不合口味的训词,一个浪荡公子哥们儿只需轻轻咕哝几句,不用一分钟便会全给抹去;而马尔库斯在他刚刚14 或15 岁时便让他完全参与皇家政权的管理工作,实际是自己把那辛辛苦苦取得的一点教育成果又全给粉碎了。这之后他只不过又活了四个年头;但那已完全足够使他悔恨自己不该一时冒失,把那个鲁莽的青年推向不论是理智还是权威都无法加以约束的地位。 扰乱社会内部安宁的罪恶行径绝大多数是由有关财产问题的必需的,但不平等的法律造成的,它通过只容许少数人占有许多人渴望得到的东西,戏①世人一直全都嘲笑马尔库斯的轻信;但达西埃夫人却让我相信(一位太太的话想来是可信的),如果一个妻子存心耍花招儿,丈夫是没有不受骗的。 弄着人的欲望。在我们的种种欲望和贪欲中,对权力的追求却是最为专横和最不得人心的,因为一个人的威风必须建立在许多人的屈服之上。在社会动乱时期,社会法则失去了效用,它们的位置却很少会被人道的法则来加以补充。争胜的热情、胜利的骄傲、失败的失望、旧恨的记忆、对未来祸患的恐惧,全都能促使人头脑发热,而掩盖住同情心的呼声。正是出于这种种动机才几乎使得每一页历史都沾满了本民族的血迹;但这些动机却不能解释康茂德的无端的残暴,因为他实在已无所希求,人类可以得到的享受他已应有尽有了。这位马尔库斯的爱子,在元老院和军队的欢呼声中继承了他父亲的皇位;在这位欢欣的青年登上王座的时候,他看到在他四周既没有需要打发掉的竞争者,也没有应予以惩罚的仇敌。在这个风平浪静的高位上,论说十分自然他定会倾向于热爱人类,而不是厌恶人类,倾向于走他的前代皇帝所走过的温和、光荣的老路,而避开尼禄和图密善所遭受到的遗臭万年的命运。 然而,康茂德也并不像人们所描述的那样,是一头生来喝不够人血的老虎,从儿童时候起就能干出最不人道的行径。自然所赋予他的实际是一种怯懦而并非罪恶的天性。他头脑简单、生性怯懦,使他很容易成了侍候他的人的奴隶,他们也便极力使他日趋败坏。他原来因听命于人而形成的残暴,逐渐变成了习惯,最后更成为他的主要性格特征了。 父亲死后,康茂德感到让他去指挥一支庞大的军队,并负责进行针对夸第人和马科曼人的一场艰苦的战争实在太麻烦了。原来被马尔库斯放逐的那些下贱、放荡的年轻人现在又在新皇帝身边恢复了原来的地位和权势。他们尽力夸大越过多瑙河到那些蛮荒之地去进行战争的艰苦和危险;他们竭力让这位惯于懒散生活的皇帝相信,他的令人恐惧的威名和由他的指挥官领导的军队便完全足以征服那些惶恐的野蛮人,或者就可以让他们接受比任何实际征服所能取得的更为有利的条件。他们巧妙地挑动他的享乐情绪,反复拿罗马的安闲、热烈、高级享受的生活和既无闲暇,也无条件寻欢作乐的潘诺尼亚人的帐篷进行对比。康茂德对这些悦耳的劝告甚感兴趣;但在他还在自己的意愿和他对他父亲时候的顾问们残存的几分畏惧之间犹豫不决时,那个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他进入首都的凯旋式便拖延到了秋天。他的漂亮的外貌、入时的穿着和人们假想的美德使他颇得公众的欢心;他刚刚使那些野蛮人获得的体面的和平更引起普遍的欢欣;他迫不及待要进入罗马的心情也被天真地理解为出于热爱祖国;他的放荡的享乐生活也因他才不过是一位19 岁的皇子而未曾受到过多指责。 在他当政的头三年里,靠着那些忠心耿耿的顾问们的努力,原来的政府的形式,甚至精神基本保存下来;因为这些顾问都是马尔库斯特意推荐给他儿子的,对他们的才智和忠诚他还不能不勉强表示尊敬。这位年轻皇帝和他的一帮放荡的亲信在皇家权势所容许的范围内尽情地享乐;但他手上倒也并没有沾上人的血迹;而且他甚至倒显得十分慷慨大度,这种气质也有可能慢慢会变成一种真正的美德。一个十分重大的意外事件终于对他的摇摆不定的性格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有一天晚上,皇帝正穿过一座露天剧场中的一条阴暗狭窄的通道回到皇宫去,一个在路边等着他的刺客忽然举着一把长剑向他冲过去,嘴里大叫着: “这是元老院的决定。”这一句威胁的言语妨碍了实际行动的进行;刺客被禁卫军抓住,并立即供出了主谋的名字。祸端并非发自国人,而是起于宫墙之内。皇帝的姐姐、卢修斯·维鲁斯的遗孀卢西娜,妒嫉皇后的统治地位,不甘于充当二等角色,把武器交给刺客让他去刺杀她的弟弟。她的第二个丈夫克劳狄乌斯·蓬皮安努斯是一位才华出众、忠贞不二的元老,她并没有让他预闻其事;但在她的一大群奸夫中(因为她完全模仿福斯丁娜的行径)她发现有一些具有野心的亡命之徒,除供献蜜意柔情之外,还愿在更粗暴的行动方面为她效劳。这一帮谋反份子受到了法律的严厉制裁,那位恶毒的公主先被流放,后又被处以死刑。 但刺杀这个字眼却从此深深印入康茂德的头脑之中,并留下了对整个人类恐惧和仇恨的不可磨灭的印记。那些原来因常常坚持己见使他心怀畏惧的大臣,现在他都怀疑他们全是暗藏的敌人。在过去的几位皇帝的统治下其道不行因而已接近消灭的告密人,现在看到新皇帝一心要在元老院中寻找不满和反叛情绪,立即又大肆猖獗起来。原来马尔库斯一直把元老院看作是国家最重要的一个咨询机构,完全是由最有成就的罗马人组成;而现在在任何方面的出色表现却都成了罪名。占有大量财富更会刺激告密人的口味;坚持廉洁奉公实际暗含着对康茂德的不端行为的无言的斥责;重大贡献则表明一种带有危险性的超人才能;另外,父亲的友情便必然招致儿子的仇恨。可疑就等于铁证;审讯等于判决。一位重要的元老被处决,许多可能为他的不幸忧伤或怀着复仇心理的人也必须同时处死;而在康茂德一旦尝到人的血腥味之后,他的同情和悔恨之心便完全死去了。 在这些无故死于暴政之下的牺牲品之中,最让人为之痛心疾首的莫过于昆提良家的马克西穆斯和孔狄亚努斯两弟兄了,他们两弟兄的深厚情谊使他们的名字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长期受到后人的爱戴。他们学习的情况和职业、他们的追求和欢乐,一直全都一模一样。他们占有一笔巨大的财产,可从来也没有谁想到要自己另搞一套:他们共同写作的一篇论文现在还能找到一些片断;可以看出在他们生活中的一切行动都莫不是在同一个灵魂的指导下,两个肉体同时进行的。两安东尼重视他们的品德,看到他们弟兄如此同心而感到高兴,在同一年中把他们俩都提升为执政官;马尔库斯更委托他们俩一同管理希腊的行政事务,并掌握重大的兵权,就在这期间他们取得了对日耳曼人一次战争的辉煌胜利。康茂德的仁慈的残酷终使他们更同时死去了。 这暴君的疯狂,使他在杀害了一些最高贵的人士,一些元老之后,终于更回过头来向帮助他行使暴政的主要工具发泄愤怒。当康茂德完全沉浸在无辜者的血泊和尽情的享乐中的时候,他把烦琐的政务全交给佩伦尼斯去管;这个怀有野心的奴颜卑膝的大臣,虽是靠谋杀他的前任才获得了现在的地位,却也具有相当的活力和才能。他依靠捏造各种罪名的办法把贵族们的被没收的财产全拿来满足自己的贪欲,因而积累下了一笔巨大的财富。皇帝的禁卫军也在他的直接指挥之下;他的显得颇有军事才能的儿子已成为伊利里亚军团的最高指挥官。佩伦尼斯觊觎罗马帝国;或者在康茂德的眼里,犯有等于那个意思的罪行,如不加以制止,出其不备将他剪除,他很有可能会希望得到皇位。在帝国的一段历史中,一个大臣的死原只是小事一桩;不过促成这一事件的情况实在有些非同一般,这也证明纪律这根神经已经松弛到了何种程度。不列颠军团,对佩伦尼斯的行政措施感到不满,组织了一个由选举产生的150 人代表团,奉命开往罗马,直接向皇帝陈述他们的不满。这种军人请愿活动,通过他们所表现的坚决态度、通过引起边防军内部的分裂、通过过份夸大不列颠军队的力量,更通过唤起康茂德的恐惧心理,强制提出了必须处死那一大臣以息众怒的要求,并得到了批准。一支边远驻军的这种狂妄行为以及由此而显示出的政府的虚弱,无疑已形成了可怕的大动乱的前兆。 不久后,一个从极其细微的事件开始的新的动乱更表明了军事管理问题上的疏漏。忽然,开小差的风气在一些军队中流行开来,但那些逃兵并不是就此迅速逃跑或找个安全地点躲藏起来,却是全跑到大路上去拦路抢劫。一个胆识远在自己的地位之上的名叫梅特纳斯的士兵把这一帮土匪集中起来,形成了一支小小的队伍,打开牢房,帮助奴隶们自行解放,竟能横行无忌地在高卢和西班牙许多富足的、无人防守的城市中公开抢劫。一直对这种抢劫行为观望不前,也许自己也在参与其事的各省的总督们,最后终于被皇帝的一个十分严厉的命令吓得从消闲的清梦中惊醒过来。梅特纳斯顿时发现自己已处在重重包围之中,眼看必将遭人擒获。现在他的最后一条路便只有铤而走险了。他命令他的追随者化整为零,三五成群化装成各种各色人物;越过阿尔卑斯山,等到自然女神节那天趁乱在罗马城里集中。他要杀掉康茂德,自己登上那空出的皇帝宝座,表现出了非一个无知的土匪所能有的野心。整个行动步骤安排得是如此协调,届时他的隐蔽着的部队已经布满了罗马街头。但就在他的计划已临近实现的时刻,他的一个同谋者出于嫉妒揭露了他的计划,使它被彻底粉碎了。 多疑的君主常会从人类的最低层中物色心腹,天真地以为那些除了他们的恩宠别无靠山的人,自然除了他们的恩人决不会和任何别人交好。佩伦尼斯的继任克利安德生为弗里吉亚人,这个民族的既顽固而又甘作奴隶的天性,除了拳头,是没有任何其它办法能予以改变的。他原作为一个奴隶从他的故土被送到罗马。后又作为一名奴隶进入了皇宫,由于他在满足他主子的各种情欲方面颇为有用,很快便被提升到了一个罗马公民所可能爬到的高位。在思想方面他对康茂德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他的前任;因为克利安德既无任何能力也无任何品德会引起皇帝的嫉妒或不信任。贪得无厌的情绪是他的灵魂的主宰,也是他处理行政事务的重大原则。执政官、贵族和元老的职位全都由他公开出卖;谁要是不愿拿出自己的大部分财产来购买这种空头的不光彩的荣誉,便会被认为是怀有二心。对于地方官中的一些肥缺,这位大臣和当地总督都要分享那官员从人民手中剥削来的收入。至于司法部门只要有钱行贿什么事都好办。一位有钱的罪犯即使已被公正地判决,不但很容易翻案,而且还可以随心所欲对原告、证人和法官治以重罪。 就这样在短短三年之中克利安德便已积累下任何一个自由人也从未曾有过的巨大财富。康茂德对这个狡猾的佞臣在最适当的场合奉献在他足前的无比豪华的礼品感到完全满意。为了安抚公众的嫉妒心理,克利安德以皇帝的名义修建了供人民公用的浴场、游览园地和运动场。他还因而自我吹嘘说,罗马人见到政府的这些令他们眼花缭乱的慷慨作为必会十分欣喜,也便必然会对每天都能见到的血腥场面不那么在意了;他们将会不再记得因有超群的功绩先皇曾让自己的一个女儿下嫁给他的元老比罗斯;他们也将会忘掉贤德的安东尼家族的最后一位代表阿里乌斯·安东尼努斯被处决的情景。前者忠贞之心超越了谨慎,竟企图向他的小舅子揭穿克利安德的真实面貌。后者对这件事作出了公正的判决,而一位亚洲的前执政官却敌不过一个一钱不值的幸臣,他竟因此也送掉了性命。在佩伦尼斯倒台以后,康茂德的恐怖统治,在很短的时间内,似乎有向仁政转变的趋向。他取消了他的一些最无理的法令,回忆自己干了许多为人民所痛恨的事,并把自己由于年轻缺乏经验而犯下的许多错误全归之于误信了那位奸佞的大臣的意见。但他的悔过仅只延续了30 天;而在克利安德的暴政之下,人们倒常常对佩伦尼斯表示怀念了。 瘟疫和饥荒更进一步使罗马人的灾难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前一次灾难所以会发生只能说完全是由于激怒了上帝,罪有应得;但在首相的财富和权利的支持下进行的对谷物的垄断显然是造成第二种灾难的直接原因。人民的不满许久以来已在私下流露,这一回忽然在一次参观马戏的集会中爆发出来。人们抛开他们一向十分喜爱的娱乐节目,却去追求更为痛快的复仇的喜悦,他们如潮水一般涌向郊区皇帝常去休息的一座皇宫,在怒吼声中,要求交出人民的敌人的头颅。掌握着禁卫军指挥权的克利安德马上命令一支骑兵队出击,驱散造反的群众。群众仓皇向市里逃窜;有些人已被杀死,更多的人被踩死;但等骑兵追到大街上的时候,从屋顶和窗口扔出的雨点般的石头使他们根本无法前进了。卫队中的步兵,早就对禁卫军骑兵队的特权和骄横耿耿于怀,立即加入了人民的队伍。这骚乱已变成了一场正规战争,一场大屠杀眼看要开始了。最后禁卫军由于寡不敌众,只得退了下去,于是人群的巨浪立即以加倍汹涌的气势又回头向那皇宫的门里冲去,这时康茂德正安卧在奢侈豪华的寝宫中,全城中只有他尚不知已爆发内战。因为谁要是前去把这一不受欢迎的消息当面告诉他,他便会必死无疑。要不是两个妇女,他姐姐法迪娜和他最宠爱的情妇大胆前去见他,他大约必会就这么在高枕安卧中送掉性命了。她们披头散发、满脸流泪,跪在他的脚下,以充满恐惧紧迫的言词向这位惊惶失措的皇帝讲明总理大臣的各种罪行和人民的愤怒,并告诉他只在几分钟之内他和他的皇宫就要大祸临头了。康茂德从他的欢乐的美梦中惊醒过来,下令把克利安德的人头扔给宫外愤怒的人民。这一人们期待已久的景象立即使骚乱平静下来;甚至现在,马尔库斯的儿子也还有可能重新得到他的臣民的爱戴和信赖。 但是,在康茂德的头脑中一切善良和人道的情绪都已消灭尽净了。在他把帝国的烦琐的治理事务全交给那些一文不值的宠臣的时候,他珍视统治权的唯一原因是他能靠它无尽无休地发挥他的淫荡的性欲。他的时间全花费在一个养着来自各个地方、各种身份的三百个美女和三百个男孩的后宫中;其中任何一个人如果诱奸无效,这位残暴的淫棍便立即武力解决。关于这种超出人性或人格所许可的范围,不顾一切任意乱交的情景,古代历史学家曾有许多详细记载;但是我们实在难以将那些如实的描写翻译成可以入目的现代语言。在发泄情欲之外的空闲时间,则进行一些最下流的娱乐活动。一个文明时代的影响和煞费苦心的辛勤的教育,在他的粗野、残暴的头脑中没有留下丝毫希望求知的印记;他可说是罗马皇帝中对求知丝毫不感兴趣的第一人。连尼禄也在音乐和诗歌这类高雅的艺术中颇有造诣,或至少像是那么回事;如果他不曾把他的轻快的消闲时间变成为关系到他的生活和野心的严肃事务,那我们对他的追求也不会过于苛求的。但是康茂德从他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时候起,便表现出一种对一切理性的或高雅的东西无不厌恶的情绪,而对一般俗人的爱好——马戏或运动会、斗剑以及捕猎野兽他却无比喜爱。 马尔库斯为他的儿子找来的各门学科的大师对他讲的一切,他完全无心去听并十分厌恶;而一些摩尔人或帕提亚人教他掷标枪、射箭,他却十分高兴学习,而且很快就能在眼神的稳定,手臂的灵巧方面和技术最高的教师不相上下。 这群追随着他的奴仆,他们的发迹本必须以主子的堕落为重要依靠,自然对他这种不求上进的行为百般叫好。一些别有用心的谄媚的言词倒使他想到希腊的赫耳枯勒斯正就是依靠一些这类性质的赫赫功绩,打败勒梅安的雄狮、杀死埃里曼托斯的野熊,才获得了神的位置,并在人的记忆中成为不朽的英雄的。他们只是不曾说明,在人类社会形成的初期,凶猛的野兽常常和人争夺荒野的土地,一次击败这些野生动物的战斗完全是一种无罪的对人类大有裨益的英勇行为。在罗马帝国这个文明国家中,野兽早已不在人前活动,远离开了人口集中的城市。现在再跑到他们栖息的荒野中去惊扰它们并把它们搬运到罗马来,让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它们杀死,这事对皇帝来说十分荒谬可笑,对老百姓来说也只会感到是一种威胁①。康茂德完全不了解其间的差异,一心只想到以赫耳枯勒斯作为光辉的榜样,并自称为(我们现在在他的勋章上还能看到)罗马的赫耳枯勒斯。在皇家的徽章上还可以看到在皇座边放着棍棒和狮子的图案;康茂德的塑像在许多地方竖立起来,全都把他塑成,在他每日进行的残暴的娱乐活动中,他一心想要在勇武和灵巧方面与之媲美的那位神灵的形貌。 在这种逐渐使他天生的一点羞耻之心丧失殆尽的颂扬声的刺激之下,康茂德决定要在罗马人面前表演那迄今为止还只限于在皇宫之内对少数身边的幸臣表演的功夫。到了指定的一天,出于谄媚、恐惧和好奇等等各种各样的动机,无数的观众被吸引到圆形剧场上来;这位皇帝表演家的非同一般的技艺马上引起了一阵阵他确也当之无愧的叫好声。不论他是看准那野兽的头还是心脏,同样一出手便能命中,使之立即毙命。用一种形似月牙的箭,康茂德能在一只鸵鸟迅速奔跑中切断它的细长的脖子。一只黑豹被放了出来,这位弓箭手一直等着它直向一个浑身发抖的罪犯扑去。就在这一霎那箭飞了出去,黑豹应声倒下,那个犯人却安然无恙。剧场的狮房的门被打开,立即有一百头狮子同时跑了出来;但在它们愤怒地绕着竞技场奔跑的时候,一百支箭从箭无虚发的康茂德手中飞出,使它们一只只倒地死去。不论是大象的厚皮还是犀牛的鳞甲都挡不住他的攻击。埃塞俄比亚和印度送来了它们的最独特的产物;有几种在圆形剧场被杀害的动物,除了在绘画中,或甚至是在想象中,过去谁也不曾见到过①。在这类表演中,场上总采取了最可靠的防范措施,以保护这位罗马的赫耳枯勒斯,以防止有任何一头野兽,可能不考虑皇帝的威严和这神的神圣性不顾一切地向他扑过去。 但是,群众看到他们的君主竟然自愿加入格斗士的行列②,并以在一种被罗马的法律和习俗公正地斥为最可鄙的职业中一显身手为荣,连他们中地位最低下的一些人也感到羞辱和愤怒。他选用了圆盾手的服装和武器,他和执网斗士的战斗一般是圆形剧场血腥的竞技活动中最生动的一场。圆盾手戴着头盔,手执一把长剑和一个圆盾;他的裸体的对手手里就只有一张大网和一① 非洲的狮子迫于饥饿常跑到没有遮拦的村庄和开垦过的土地上来;它们可以横行无忌地到处祸害。这些兽王是专为皇帝和首都人民取乐之用的;不幸的农民,即使是为了自卫杀死一头,也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这一“狩猎法”到霍诺里乌斯时代才有所改变,最后被查士丁尼完全取消。 ① 康茂德还杀死过一头鹿豹或长颈鹿,一种最高、最温驯、最无用的四足巨兽。这种奇特的动物只生长在非洲的内陆地区,自文艺复兴以来在欧洲便从未见到过;虽然布封先生(在他的《自然史》卷八中)曾试图对它加以描绘,他却未敢画出它的图形来。 ② 这类冒着生命危险供人取乐的格斗士一般都只由奴隶和战俘充当。——译者把三刃叉;他要用网套住对方,或用叉把敌人刺死。如果一掷不中,那他便必须一边逃开圆盾手的追逐,一边准备用他手中的网进行第二次攻击。这位皇帝总共进行过七百三十五、六次这种战斗。这一光辉战绩曾被十分详细地记录在帝国的国事记录中;他不可能把任何丢人的场面略去,他从格斗士的共同基金中提取津贴,其数目之庞大已成为罗马人民的一项新的、最为可耻的赋税负担。我们很容易认定在所有这些格斗中这位世界的主宰永远都是胜利者:在圆形剧场他的胜利不一定全都充满血腥味;但当他在格斗士学校,或在他自己的宫廷中进行练习时,他的可怜的对手常不免荣幸地受到康茂德亲手赐与的一次致命的御伤,不得不就此用自己的血结束自己谄媚的一生。 他这时对赫耳枯勒斯的称号又感到讨厌了。现在任何名字也不如一名出色的圆盾斗士的名字保罗斯听来更为悦耳了。这名字被刻在他的一个巨大的塑像上,同时在元老院的既悲痛又赞赏的巨大的欢呼声中也曾一再出现。琉西娜的仁德的丈夫克劳狄乌斯·蓬皮安努斯是元老院中唯一一个不曾辱没自己的职位的元老。作为父亲,他容许他的儿子们,从他们的安全考虑,前往参加在圆形剧场进行的各种活动。作为一个罗马人,他声称他的生命虽掌握在皇帝手中,但他决不能眼看着马尔库斯的儿子随便侮辱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尽管他抱着这么一种勇敢的决心,蓬皮安努斯却终于逃脱了那暴君的仇恨,有幸体面地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康茂德现在在犯罪和无耻行径方面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朝臣们谄媚的欢呼声中,他自己也已清楚看出,他只配受到他的帝国中任何一个有头脑、有品德的人的唾骂与仇恨。他对这种仇恨的觉察、他对任何别人的好名声的嫉妒、他对危机四伏的处境的正当恐惧,以及他在日常消遣中所养成的以杀人为乐的习惯,都进一步刺激着他的凶残的本性。史料中保存下了一长串因他的怀疑而被杀害的当政的元老的名单,他曾出于无端的怀疑立即迫不及待地要查出任何不幸和两安东尼家族有过不管多么遥远的关系的人,立即全部处死,甚至连一些原来和他一起作恶、一起寻欢作乐的人也未能幸免。 他的残暴最后终于置他自身于死地。他曾经杀害了许多最高贵的罗马人而未受到任何惩罚;但他一旦引起自己家里的人的恐惧也便立即招来了自身的毁灭。他的最受宠爱的情妇马西娅、他的内侍埃克勒克塔斯和他的卫队长莱塔斯,看到了他们的伙伴和前任所遭到的命运,决心阻止,或者由于那暴君一时的疯狂,或者由于人民忽然爆发的愤怒,随时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的灭顶之灾。在他捕猎野兽回来正感到疲惫不堪的时候,马西娅抓住机会给她的情人送上了一杯酒。康茂德上床睡觉了,但当毒药发作加上酒醉,他在床上来回折腾的时候,一个强壮的青年,一位职业摔跤手走进他的卧室里来,毫不费力地将他掐死。在罗马城或甚至宫廷中有任何人怀疑到皇帝已死之前,他的尸体已被运出了皇宫。这便是马尔库斯的儿子的下场,一个遭人痛恨的暴君,凭借着人为的统治力量竟能在13 年时间中,压迫着论个人体力和办事才能都不在他之下的数百万臣民,而最后要将他消灭却也竟是如此容易。 在关于康茂德的叙述中,吉本完全相信了被这位皇帝的行为所激怒的一些思想保守的人所发出的怨言。康茂德具有非罗马的观点,并对传统的自由观念进行挑战。他开始要使罗马改变过于中央集权的格局。作为“罗马的赫耳枯勒斯”和“新升的太阳”,他超越旧的各民族的礼拜方式,并使之统一起来,他为塞维鲁家族开辟了道路。谋害他的那些人代表着一股反动势力。这些阴谋家把最高统治权交给了一位年纪很大、思想保守的元老佩提那克斯。佩提那克斯在试图进行几项改革之后,被他的禁卫军杀死。他仅只统治了86 天。 军事寡头政治的形成和东方文化的流入第五章禁卫军出卖帝国。 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的兴起。 杀人的刀剑在一个广大的王国中比在一个小市镇上更能使人感觉到它的威力。最有才能的政治家们已曾计算过,任何一个国家,如果容许全人口百分之一以上的人吃粮当兵,什么事也不干,那这个国家未有不民穷财尽的。 但是,尽管这种相对的比例可能都大致相同,军队对社会其余部分人口的影响却因军队实力强弱的不同而有所差异。除非有一定数量的军人完全团结一致,同心同德,任何军事科学和训练也都不会真有什么作用。人数太少,团结得再好也不顶用,人多而指挥不灵,什么事也办不成;这一机器也和任何其它机器一样,过于精巧,或让它的弹簧受力过大,它的力量也会完全被毁。 要弄清这一点只要想想,绝没有一个人仅凭天生的力气、特别的武器或什么特种技能,就能制服一百个人,使他们永远处于他的统治之下。一个市镇上或一个小地区的暴君很快会发现,身边的一百个武装人员要用来保护自己,不受10000 农民或公民的侵犯,那力量可未免太小了;但是,如有10000 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在一个暴君的统领下,却能让一千万臣民俯首贴耳;而且如有15000 名卫队就可以让一个人口最多的巨大首都的满街人民全吓得敢怒而不敢言。 罗马禁卫军的失控的疯狂行为是罗马帝国衰败的最初朕兆和动力,而他们的总人数实际还完全没有达到上面最后提到的那个数目。禁卫军的建立始于奥古斯都。那个狡猾的暴君感觉到法律也许能起一点装点作用,但显然只有军队能实际维持他篡夺来的统治,于是逐步建立了这一支强大的禁卫军,随时用来保卫他的人身安全、威吓那些元老、并用以防止或尽快摧毁刚露头的反叛活动。这些士兵都受到特别的优待,工资加倍,而且还享受着许多特权;但由于他们强大威力可能会使罗马人民在万分惊愕之余,同时更感到十分愤怒,因而在首都只驻扎着三个分队;其余的人则分散驻扎在附近意大利的市镇上。但经过50 年的和平和奴役之后,提比略采取了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步:一举钉死了套在他的国家身上的镣铐。在为了减轻驻军对意大利造成的沉重负担,以及为了加强对禁卫军的训练等好听的借口之下,他把他们全部集中到罗马的一个永久性的军营中来,在各方面都更大大加强了他们的力量,而且占据了最险要的地点。 对专制帝王的王位来说,这样一支无比强大的奴仆卫队永远是必要的,但常常也是致命的。既然如此这般把禁卫军引进了皇宫和元老院,一些皇帝总教导他们,一定要时刻看到自身力量的强大和民政机关的虚弱;教导他们,以轻蔑的态度看待他们的主子的罪恶行为,并抛开只有靠远距离和神秘感才能保持的对那种假想力量的敬畏。长期处在这种由一座富饶城市提供的安逸、奢侈的生活之中,自身具有莫大权力的意识培养了他们的骄横;渐至使他们不可能不感到君王的生死、元老院的权威、公众的财富、帝国的安危实际全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为了使禁卫军不致沉溺在这危险思想之中,一些最坚强、地位最为稳固的皇帝也不得不恩威并用、赏罚兼施,尽量满足他们的骄纵,争取他们的欢心,对他们的越轨行为一味姑息,用大量赏金以买得他们的完全不可恃的忠诚;这赏金自从克劳狄乌斯一步登天以来,便成为每一个新皇帝继位时不能不支付的合法报酬。 禁卫军的鼓吹者更企图从理论上肯定他们靠武力获得的权力;声称,依据最纯正的宪法原则来看,皇帝的任何任命都必须得到他们的同意乃是绝对必要的。执政官、将军和地方官的任命权,尽管近年来已被元老院篡夺,实际却是罗马人民的古老的不容怀疑的权利。但是,上哪儿去找罗马人民呢? 我们总不能认为和许多奴隶和外乡人混杂在一起充满罗马街头的人群就是罗马人民吧;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充满奴性的群氓,在精神方面,也和在物质方面一样,穷得一无所有。然而,这些国家的保卫者,他们是从意大利青年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受过军事和品德方面的训练,是真正的人民的代表,也便最有权利来选定共和国的军事首领。这类论断不论如何于理难通,而当凶横的禁卫军像那位野蛮的罗马征服者一样,把他们的刀剑作为理论根据抛出的时候,自然谁也无言对答了。 禁卫军残暴地杀害佩提那克斯的事实际已彻底粉碎了皇帝宝座的尊严;他们接下去的行为则更进一步使得它威风扫地了。军营中已再没有任何首领,因为甚至引起这场风暴的卫队长莱塔斯,也明知众怒难犯,明智地躲开了。在这一片疯狂的混乱之中,皇帝的老丈人,罗马市的总督苏尔皮西阿努斯,他是在听到第一个兵变消息时被派往军营去的,原曾想尽力使激怒的群众安静下来,但一些杀人犯用长矛举着佩提那克斯的头颅欢呼着回到军营里来的情景却使他立即沉默下来了。尽管历史已使我们惯于看到,在狂热的野心的驱使下,任何原则、任何其他考虑是都不会发生任何作用的,但是,在如此恐怖的时刻,在皇位刚刚被一位和他如此亲近、如此出色的皇帝的血涂满的情况下,苏尔皮西阿努斯却竟然还极力想爬上那一宝座,这可真是一件绝对让人难于置信的事。他已经开始在使用那唯一有效的论证,并正为君主的尊严讨价还价,但这时禁卫军中更为小心谨慎的一些人,唯恐这样私下成交,他们将不可能为如此昂贵的一件商品卖得一笔公正的价钱,于是跑到军营外面去,大声高呼,宣称要将罗马世界公开拍卖了,谁出价最高便将归谁。 这一混帐已极的做法,这种军人专横的最无理的表现,使得全城的人都普遍感到悲伤、羞耻和愤怒。拍卖的事最后传到了狄狄乌斯·尤利安努斯的耳中,这位非常富有的元老,不管人民在遭受什么苦难,都整天忙于山珍海味的吃喝。他的妻子和女儿,他的奴仆和住在他家的一些闲人毫不费力气就使他相信他正该去占据这个皇帝宝座,更一再敦促他千万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位狂妄的老人于是立即赶到苏尔皮西阿努斯还正在和禁卫军讨价还价的军营的围墙外面,开始和苏尔皮西阿努斯比着出价。这一项下流的交易在几个忠诚的信差的帮助下进行着,由这些信差来回传递消息,一次次告诉他们那另一位候选人已出价多少。苏尔皮西阿努斯已答应给一个士兵5000 德拉克马(大约160 多镑);这时急于获得皇位的尤利安努斯一下提出6250 德拉克马,也就是200 镑以上了。军营的大门立即为这位大买主敞开了,他立即被尊为罗马皇帝,并接受了士兵们的效忠宣誓,他倒也还有点剩余的良心,当场宣布对于苏尔皮西阿努斯和他争夺王位的事,一概不予追究。 现在该轮到禁卫军来满足出卖皇位时议定的条款了。他们把这位他们一边侍奉着一边深感厌恶的君主安置在他们的队伍的中心位置,四周用他们的盾牌包围着他,排成作战时密集的方阵,带领他穿过市中心空无一人的街道。 元老们奉命全体集合,原来和佩提那克斯关系特殊的朋友以及和尤利安努斯有个人恩怨的一些人现在都感到有必要在这一值得庆贺的革命中显得格外的兴高采烈。在尤利安努斯和他的士兵挤满元老院之后,他开始大谈他是如何在自由选举中获得了胜利,自己的品德是如何高尚,以及他如何完全相信自己深受元老院的爱戴。谄佞的元老院成员同声为他们自己和人民的幸福表示祝贺;声称将对他效忠,并把所有应属于皇帝的一切重大权限全都交他掌管。 离开元老院,尤利安努斯仍由原来那支军队陪同前往接管皇宫。一进去,他第一眼见到的是佩提那克斯的无头的尸体和为他准备的一顿十分简单的晚餐。前者他看了看完全不以为意,后者却使他不禁嗤之以鼻。他立即下令备办下无比丰盛的筵席,饭后掷骰子、观看着名舞女皮拉德斯的舞蹈,直乐到深夜。然而,有人注意到,在那尽力讨好他的人群已散去,他被独自留在黑暗、孤独和可怕的沉思中的时候,他却通夜不曾入睡;他也许不能不反复想到自己实在不该冒失地干下这么一件蠢事,想到一些品德高尚的前代皇帝的命运,以及不是靠能力获得,而是靠金钱买来的这个皇位是如何靠不住,如何危险。 他完全有理由感到不寒而栗。在他登上这个世界的宝座之后,他发现他不但再没有一个朋友,甚至连一个追随者也找不到了。禁卫军自身对他们出于贪婪昧心接受的这位皇帝也感到可耻;另外,所有的公民都无不认为他的忽登高位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也是对罗马帝国名声的莫大侮辱。贵族们,由于他们的显着的地位和大量财产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尽量掩盖着自己的真实情绪,总带着满意的微笑,以尽心尽职的态度来对待皇帝伪装的温善。 但人民,却借着数目众多和身分不明的掩护,敢于随意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 罗马的街头和公共场所不时回响着他们的呼叫和诅咒声。愤怒的群众曾公然向尤利安努斯提出质问,并拒绝他给他们的大笔的钱,另外,他们认识到光是他们自己的仇恨不可能有任何作用,于是便向边境上的军团大声疾呼,要他们重新恢复罗马帝国被辱没的尊严。 潘诺尼亚的军团拥戴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为罗马皇帝,在越过阿尔卑斯山以后,更得到了元老院的承认。尤利安努斯被处死。接着塞维鲁击败了其它王位争夺者,叙利亚的总督尼格尔·培斯凯尼乌斯和不列颠总督阿尔比努斯。 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一个专制君王的真正利益一般是和人民的利益一致的。他们的众多的数目、他们的财富、他们的安宁和安全乃是他的真正伟大的最好的,也是唯一可靠的基础;而且即使他毫无高尚品德可言,出于谨慎的考虑,也可能会代替品德指使他走上同一条道路。塞维鲁把罗马帝国看作是他自己的财产,一旦抓到手中他便要对这么一件无价之宝尽心尽力地加以培育和改善。一些健康的法令,雷厉风行,很快就纠正了自马尔库斯去世以来,在政府的各个部门普遍存在的各种弊端。在司法方面,皇帝的裁决一般都能做到仔细、明智和公正;有时如稍稍偏离公正原则,那一般也是为了照顾穷苦的被压迫的人民;这也并非真是出于仁慈,而只是一个专制君主,要显得自己肯于屈尊,并力图使他所有的臣民全降至同样绝对依附于他的地位的一种自然倾向。他不惜花费重金进行建设的兴趣、处处讲究排场,特别是常常分给人民大量谷物和物品的做法,都是得到罗马人民欢心的绝对有效的办法。内乱引起的灾祸完全消除了。又一次在地方各省也出现了安宁、繁荣的和平景象;许多由于塞维鲁的慷慨得到恢复的城市被称为他的殖民地,并建立了许多公共纪念物,以表示人民的欢欣和对他的感激之情。罗马在这位好战的确有成就的皇帝的统治之下又重振了昔日的声威,他的确有资格骄傲地宣称,他接手治理的是一个内忧外患频仍的国家,而交出的却是一个沐浴在牢固、普遍和公正的和平之中的国家。 尽管内战的创伤似乎已完全愈合,它的致命的毒性却仍然潜伏在国家机构的机体之中。塞维鲁具有相当的活力和才能;但是第一位恺撒的勇武精神,或奥古斯都的周到的政策,都难以制止踌躇满志的军团官兵的傲慢。由于感激、由于错误的政策,也由于似有必需,塞维鲁竟然决定放松严格的纪律。 他让那些士兵都戴上金戒指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让他们带着妻子安闲地住在军营中,尽量让他们过着舒适生活。他把他们的军饷加到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多,并且先是告诉他们等着,遇有任何危险事务或喜庆节日可能会有额外的犒偿,后来则更变成了公开讨要。渐渐一个个养尊处优、自高自大并由于享有危险的特权而显得比一般人民位高一等,很快已完全无能进行艰苦的军事行动,却只会欺压人民,而且也完全不能接受任何正当的管束了。他们的官员由于自己高超的地位更是始终享受着奢侈豪华的生活。现在还能看到现存的塞维鲁的一封信,哀叹军队的无法无天状态,敦促他的一位将军,从高级军官作起开始进行必要的改革;因为,他颇有见地地说,一个军官如果得不到士兵的尊敬,他便永远也不能使他们服从他的命令。如果这位皇帝按照这一思路继续想下去,他将会发现,这一普遍存在的腐败政策的最主要的根源,也许并不是他们的最高统帅所作出的榜样,却应归之于那种十分有害的纵容。 那些杀掉他们的皇帝,把帝国出卖掉的禁卫军受到了犯下叛国罪的正当惩罚;但尽管危险,却不能没有的卫队,很快便由塞维鲁以一种新的模式建立起来,而且人数变成了过去的四倍。从前这些士兵仅限于在意大利境内招募,现在由于邻近各省的人也逐渐学会了罗马人的较温和的态度,召兵范围已扩大到了马其顿、诺里孔和西班牙。于是,按塞维鲁的规定,原来那些只能装装样子、根本不能打仗的文雅的军队,将由不时从所有边区各军团抽调出来的一些最有力量、最有勇气和最忠诚的人来代替,让他们进入他们所向往的禁卫军的行列,也以此作为给他们的报酬和荣誉。在这一新规定之下,意大利的青年都不再习武了,首都人民怀着惶恐的心情,观望着出现在罗马街头的成群结队的奇特形貌和举止的野蛮人。但塞维鲁却自我吹嘘说,各外军团从此将会把被挑选出来的禁卫军看作是整个军威的代表;靠着这一支在装备和人员配备方面都大大优于可能用来和它对抗的任何兵力为50000 人的部队,便永远可以粉碎任何叛乱可能取得胜利的希望,并保证使帝国永远处在他和他的后代的掌握之中。 于是,这支受宠的强大的部队的司令官便立即成了帝国的第一重要职位。由于政府已堕落成为军事专制政府,原来不过简简单单是一个禁卫军首领的卫队长,现在却不仅统帅着全部军队,同时还管辖着国家财政,甚至法律。在每一个行政部门,他都能代表皇帝本人,并行使他的一切权力。第一个享有并滥用这种巨大权力的是塞维鲁的得宠的总理大臣普劳提阿努斯。他的统治延续了10 年,直到他和皇帝的大女儿结婚的时候,这件事看似将使他永远福星高照,不料却倒招来了他的毁灭。①由于看到普劳提阿努斯的巨大野心和可怕的危险性,在宫廷里已逐渐滋生对他的仇恨情绪,并已有逐渐发展成为一次革命之势,当时还仍然喜爱他的皇帝被迫不得不勉强同意将他处死。在他倒台之后,一位负有盛名、极为出色的法学家被任命担任了这责任重大的禁卫军队长职务。 直到塞维鲁临朝以前,各代皇帝,通过他们对元老院的真实或虚假的尊重,通过他们对奥古斯都所制定的细致的民事政策的亲切关注,表现出了他们的高尚品德,甚至明智的头脑。但塞维鲁在一味讲究服从的军事训练中度过他的青年时期,成年后更习惯于如发布命令一般的专制主义。他的说一不二的顽劣态度使他无法发现,或难以承认,在皇帝和军队之间保持一个不论多么有名无实的缓冲力量是大有好处的。他耻于承认自己是那个对他十分厌恶而又因他一皱眉头便浑身战栗的集体的奴仆;只要命令能使他的要求得到满足,他便一概靠命令解决问题;他在各个方面都按照一个君主和征服者的风度行事,而且毫不掩饰地行使着全部司法权力和行政职权。 对元老院的胜利是轻而易举,同时也是极不光彩的。每一个人的眼睛和心事都全集中在同时拥有国家的军力和财富的最高行政官的身上;而既非由人民选出又无军队保护,又得不到公众精神上的支持的元老院,则只能靠旧观念这个微弱的行将崩溃的基础勉强维系着它的日渐削弱的权威。关于共和制的精辟的理论已在不知不党中消失,让位给更自然、更具体的对君主制的感受了。在自由和罗马的荣誉等观念逐渐传到对旧政府或者一无所知,或者只抱有厌恶情绪的各省去的时候,赞美共和制的美好传统便已渐渐归于消灭了。两安东尼时代的希腊历史学家,怀着恶意的欢乐心情,曾注意到,虽然这位罗马君主,囿于已经过时的偏见,不自称为王,他实际享有国王的一切权力。在塞维鲁的统治下,元老院里充满了从东方各省前来的高雅、能言善辩的奴隶,他们通过巧妙地阐述“奴道”的原则,使对人谄媚变成为了合理行为。这些新的特权的鼓吹者,一方面对人灌输服从的天职,一方面也必然大谈自由的危害,颇得到朝臣们的欢心,一般人民也似乎能勉强接受。法律学家和史学家异口同声宣扬说,皇权的占有并非来之于代表们的委托,而是由于元老院已无可挽回地放弃了自己的权力;还说皇帝已经从民法的限制中解放出来。他可以随心所欲处置他的臣民的生命和财产,也可以把帝国作为他私有的财产任意处理。最杰出的民法学家,其中特别是帕皮尼安·保罗斯和乌尔皮安都在塞维鲁家族的庇护下大行其道;而已和君主制体系紧密相连的罗马的法理学却被认为已完全成熟并已达到完善的程度。 塞维鲁的同时代人,对他治下的和平、体面的生活甚为满意,也便不再记得为达到这种生活所经历的种种残暴活动了。后代的人,亲身尝到他的理论和榜样所带来的苦果,也便正当地把他看作是招致罗马衰亡的罪魁祸首。 ① 他滥用职权的一个最大胆、最无理的行为是,就为了在他的女儿和年轻的皇帝结婚时可以像一位真正的东方皇后前后簇拥着一支长长的宦官队伍,他竟然阉割了一百个,有些已经结婚甚至已作父亲的男人。 第六章塞维鲁王朝。卡拉卡拉和格塔。 埃拉伽巴卢斯。亚历山大·塞维鲁。 妇女对朝政影响的增长。 要登上伟大的地位,不论如何艰难和危险,一般总还可能,通过对它本身的力量的意识和运用,使人保持一种积极的精神:但是占有皇帝的宝座却不能给一个充满野心的头脑带来长时期的满足。这一令人忧伤的真理塞维鲁就曾有所感受,并曾公开予以承认。命运和才能使他从一个地位低下的人忽然变成了人类的主宰。“他几乎什么都干过”,他曾对自己说,“但一切都毫无价值。”不是为了获得,而是为了保有一个帝国而忧心忡忡、年迈和病痛的折磨、无心求名并已满足于既已拥有的权力,因此,对他来说,一切生活前景都已不复存在了。如何才能使他的家族永远称雄于世已成为他的抱负和他作为父亲的柔情中唯一愿望。 和大多数非洲人一样,塞维鲁非常热衷于魔法和占卜,对于圆梦和解释各种朕兆都大有研究,更十分精通法理星象学;这种学问,除了在现代,历代以来都始终控制着人的头脑。当他还是里昂尼斯高卢的总督的时候,他失去了他的第一个妻子。为挑选第二个妻子,他决心只在福星高照的女人中去找;所以,他一发现在叙利亚的埃米萨有一位小姐天生皇后命,便马上向她求婚并得到了她的同意。尤利亚·多姆娜(这是她的名字)完全对得起福星所许诺给她的一切。她甚至到了年事已高的时候还仍然十分妖艳,她有生动的想象力、坚定的意志和明智的判断,这在妇女中是极为少见的。她的温柔的性格在她丈夫的阴沉、多疑的脾性上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记。但在她儿子统治时期,她相当明智地处理了许多重大国家事务,并因而享有一定的威望,有时还用她的温和主张改变了她儿子的一些近于狂乱的行为。尤利亚自学文学和哲学都获得相当成功,并因此闻名于世。她热心支持各种艺术,是所有才智之士的朋友。文人学士为感激而发的恭维总说她品格高尚;但是,我们如果可以相信古代历史中的流言蜚语,贞洁恐怕远不是尤利亚皇后的最突出的品德。 两个儿子,卡拉卡拉和格塔是他们联姻的果实,也是帝国注定的继承人。 这两个虚浮的儿子很快便使父亲和罗马世界的殷切希望全部化为了泡影,他们全都表现出一般王储所有的那种无所事事、稳坐钓鱼台的架势,认定好运自会为他们弥补才能和勤劳之不足。他们彼此之间丝毫无有好强争胜之心,却几乎从孩童时候起,便显然有一种彼此水火不相容的情绪。 他们的这种仇恨,成年后更为加剧,再加上双方的别有用心的心腹巧妙的挑唆,更爆发为先是孩子气,渐渐成为认真的互不相让的竞争;于是戏院、马戏团和朝臣全都划分成了两派,各都凭着对各自头目的希望和恐惧行事。 谨慎的皇帝,通过各种苦口婆心的劝告,并晓之以利害,力图消除那日益增长的仇恨。两儿子之间令人不快的不和给他的一切生活前景蒙上了阴影,威胁着要推翻他费尽心机、用无数人的血浇铸起来、并一直使用一切力量和财富保卫着的皇座了。他以不偏不倚的态度对待他们俩,任何赏赐都绝对一视同仁,对两人都同时加以奥古斯都的称号,都赐给受人尊敬的安东尼的名号;以致使得罗马世界第一次出现了三皇并立的局面。然而,甚至这种对等看待的作法也只不过是在他们的斗争中火上加油,凶猛的卡拉卡拉一味强调自己的长子权,较为温和一些的格塔则尽力争取人民和士兵的好感。完全绝望的父亲塞维鲁在无可奈何中预言说,他的弱小的儿子必将牺牲在较强的儿子的屠刀之下;而他,转过来,也必将因为自己的罪恶行径招致自身毁灭。 在这种情况下,有情报说在不列颠已爆发战争,并说北部的野蛮人已向一个边区省发动进攻了,这时塞维鲁倒感到十分高兴。虽然他的部将们的警惕完全足以逐出远来之敌,他却决心要抓住这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让他的两个儿子从只能堕其心志、纵其情欲的罗马的奢侈生活中摆脱出来;让他们趁着还年轻去体验一下艰苦的战争生活和治理工作。尽管他年事已高(这时他已是60 多岁了),再加上痛风病,不得不让人用担架抬着,他仍然在他的两个儿子、满朝文武和一支强大军队的陪同下,亲身来到了那个遥远的小岛。他立即越过哈德良和安东尼土垒,带着一举完成长期未完成的彻底征服不列颠的打算,进入了敌人的国土。他一直深入到该岛的北部边缘地区,但却始终未曾遇见一个敌人。隐蔽着的喀里多尼亚的伏兵紧跟在他的部队的后方和两侧却一直未被发现,他们不顾气候严寒和冬天的严酷条件,越过苏格兰的丘陵和沼泽地带,据说使罗马人共牺牲了不下五万余人。在强大的一再的攻击之下,喀里多尼亚屈服了,交出了他们的部分武器和大片土地。但是他们的外表的归顺所维持的时间实际比可怕的战斗进行的时间还短。等到罗马军团一撤退,他们便又恢复了自行其是的敌对状态。他们的这种时刻兴风作浪的态度激怒了塞维鲁,他又向喀里多尼亚派去一支军队,还让他们带着他的最不留情的命令。不是去征服,而是要彻底消灭掉所有那里的土着人。只是由于他们的这个恶劣的敌人的死亡才使得他们幸免于难了。 既没有出现什么重大事件,也没有产生什么重要结果的喀里多尼亚之战没有任何引人注目之处;但是,据人们猜测,塞维鲁的这次侵略行动是和不列颠历史或不列颠传说中的最光辉的时代联系在一起的,而这确也有相当的可能性。由于最近一本书的出版①而使其名声(包括他手下的众英雄和诗人的名声)得以在我们的语言中重新复活的芬戈尔,据说就在那个令人难忘的时刻,曾指挥喀里多尼亚人的军队避开塞维鲁的主力,而在卡戎河边取得了一次决定性的胜利,并使得世界之王的儿子卡拉库尔从他的部队中逃出,沿着他曾得意一时的战线逃跑了。有关苏格兰高地的这类传说,至今仍有一片片疑云缭绕;而且现代批评家的认真研究也还未足以完全拨开那些疑云;但是,如果我们真能相信那一令人开心的假说,认为芬戈尔确有其人而且奥西恩确有诗集传世,那互相竞争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实际情况和处世态度的强烈对比必会使得一些惯于哲学思维的头脑感到极大乐趣。这种对比是绝不会有利于较为文明的人民的,关于这一点,我们只要看一看塞维鲁的不顾一切的复仇心情和芬戈尔的慷慨大度;卡拉卡拉的怯懦、毫无人性的残暴和奥西恩的勇敢、善良和高雅的天才;看看那个被雇来的头目,他出于恐惧或自身利害的动机,也和那些听到莫尔文国王的声音便会吓得拿起武器的生来自由的战士们一样,在皇家的旗帜之下尽心服役;简单一句话,只要我们想一想那未受教诲的喀里多尼亚人,随着年岁的增长便会同时更具有了热情的自然的美德,而堕落的罗马人却日益陷入为争夺财富和奴役他人的无耻的罪恶中去,便完全够了。 ①当指詹姆斯·麦克弗森(1763—94)冒称所译(实自作)奥西恩诗集一书。奥西恩为传说中的3 世纪盖尔诗人和英雄。此事当时曾引起极大轰动。——译者卡拉卡拉和格塔塞维鲁的日益恶化的健康情况和他最后的一次疾病更加激发了卡拉卡拉灵魂深处的野心和罪恶念头。他已感到迫不及待,而且对分得一部分帝国的局面也觉难以容忍,于是,他不止一次企图进一步缩短他父亲已所剩无多的残年,并试图(但并未成功)在军队中挑起一次兵变。老皇帝本来就曾多次批评马尔库斯的十分无理的宽容态度;他本来只需采取一个公正的果断措施便完全可以使罗马免受他的混帐儿子的暴政之苦。完全处在同样的情况之中,他体会到法官的严厉,如何会随时被父亲的柔情所冲淡。他磨破嘴皮,他发出各种威胁,但就是不能实际惩罚;他这最后的也是仅有的一次宽容态度,对罗马造成的危害更甚于他的一长串的残暴行为。头脑的昏乱更刺激了他肉体的痛苦;他因为不能速死而烦躁,他的烦躁也便加速了他的死亡。他于65 岁、光荣而卓有成效地在位第18 年时死于约克。临死时他还在劝说他的两个儿子同心协力,并让他的两个儿子都到部队中去工作。他的有益的规劝始终也并未打动这两个冒失的青年的心,或甚至他们根本也不曾理会;只是更为恭顺的军队,不曾忘怀他们对死去的主子的效忠宣誓和他固有的权威,拒绝卡拉卡拉的请求,同时宣称他们两弟兄都是罗马皇帝。两位新皇帝立即不声不响离开喀里多尼亚,回到了首都,为他父亲举行了祀神似的殡仪盛典,同时在欢呼声中被元老院、人民和各省奉为两个合法的皇帝。哥哥的地位似乎比弟弟略高;但事实上,他们俩平等地、各自独立地管理着国家。 这样一个分裂的政府,即使由两个原来相亲相爱的弟兄来治理,最后也必然彼此难以相容。现在却由这两不相让,谁也不希望,而且也不相信可能和解的仇人来支撑,那要想长期存在下去自然是绝不可能的事。谁都可以看到,最后只能由一人来统治,那另一个便必将倒下;于是两人全按自己的打算来猜度对方的用心。为了不使自己遭到毒杀或刺杀,全都采取了最严密、精细的防范措施。在他们匆匆穿越高卢和意大利的旅途中,他们从未在同一张桌上用餐,或同在一间屋里睡觉,让各省的人也全都看到这两弟兄十分不和的丑恶情景。到达罗马以后,他们立即将广大的皇宫一分为二。在他们各自的生活区域之间不容许有任何通道;所有的门和过道都有士兵把守,完全和对待被围困的敌人一样,岗哨林立,并严格按时换班。两个皇帝只在公共场合,在他们的痛苦万分的妈妈面前相会;这时两人也都有无数随从和武装人员包围着。即使在这种举行盛大集会的时候,不论如何粉饰也无法掩盖他们俩彼此内心的仇恨。 这种隐藏着的内战早已使得整个政府十分不安了,这时有人提出了一个似乎对互相仇视的两弟兄都会有好处的办法。有人建议,既然两人在思想上已根本不可能和好,那他们便应该判断利害关系,把帝国分成两半。分割的方案也已经相当细致地草拟出来了。一致同意,卡拉卡拉作为长兄,应当继续占有欧洲和西非部分;但他必须把亚洲和埃及的统治权让给格塔;格塔可以考虑到,从富足和广大来讲并不次于罗马的城市亚历山大里亚或安条克去建都;大量的军队将长期驻扎在色雷斯海峡的两边,以守卫两敌对王国的边界;来自欧洲的元老都应服从罗马君主的统治,而亚洲出身的元老则追随东方的皇帝。正在进行中的谈判被皇后尤利亚的泪水打断了,本来刚一提出这个主意,所有的罗马人便十分惊诧,而且愤怒万分。这片巨大的强占来的土地经过时间和政策的手的捏合已成为紧密相连的一个整体了,现在没有无比强大的力量是无法将它撕开的。罗马人完全有理由担心,这被肢解的两部分很快必将通过一次内战仍归一个主子统治;而如果这分裂永远继续下去,那各省的分裂势必将带来这一直来坚若盘石的帝国生命的结束。 如果这些条款得以实施,那这欧洲的君主可能很快便成为亚洲的征服者了;但卡拉卡拉却得到了一个虽然更为罪恶,却更为轻而易举的胜利。他假装同意他妈妈的请求,答应到她的住处和他弟弟见面,商谈和解的条件。在他们正在进行谈判的时候,几个事先隐蔽得很好的百人队队长拔出剑来直向不幸的格塔冲去。他的母亲在慌乱中勉强把他抱在胸前;但实际已无济于事。 连她的手也被割伤,并沾满了她小儿子的鲜血,这时她更看到她的大儿子正激动地起劲为那些刺客助威。卡拉卡拉在这件事已办妥之后,便马上满脸恐惧神色,匆匆向他唯一的避难所禁卫军的军营跑去,并立即跪倒在军营所供奉的保护神的神像之前。士兵们想拉他起来,安慰他一番,他却断断续续、语言错乱地告诉他们,他刚刚遭到了一次莫大的危险,但侥幸逃脱了;意思说,他终于使他的敌人的阴谋未能得逞,他现在决心要和忠于他的部队生死与共,士兵们一直都喜欢格塔,但现在抱怨已完全无用,要报复显然十分危险,而对于塞维鲁的儿子他们却仍怀有尊敬之心。他们的不满在一阵咕咕哝哝中很快便全部消失,而卡拉卡拉也立即使他们相信追随着他是完全合算的,因为他从他父亲统治时期积累下的财富中拿出极大一部分慷慨地分给了他们。现在,士兵们的情绪是他的权势和安危之所系的唯一重要条件。他们表示支持他便使元老院不得不立即宣告对新皇帝效忠。这个一味谄媚的集体,随时都准备见风使舵,听从命运的安排;但由于卡拉卡拉希望压下一开始时公众的愤怒情绪,在提到格塔的名字时还总带着几分尊敬,而且还为他隆重地举行了一个罗马皇帝的葬礼。后代的人,因怜悯他的不幸,避而不谈他的罪恶行为。我们总想着这位年轻的王子完全做了他的充满野心的哥哥的无辜的牺牲品,却不曾想到他自己只是没有力量,而并非不愿去完成那同样的报复和谋杀活动。 卡拉卡拉的罪行未受到任何惩罚。但不论是忙于公务,是寻求欢乐,还是各种谄媚的言词却都不能使他逃避良心的谴责;在精神极度痛苦不安的时候,他承认在头脑昏乱中常看到他父亲和他弟弟像活着的时候一样满脸怒容前来责骂和威胁他。他的这种犯罪意识原可以使得他尽力让人类看到他的高尚品德,从而相信他的那些血腥举动实是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但卡拉卡拉的悔恨却只不过使他力图从世上消灭掉能使他想起他的罪行,或想起他的被谋杀的弟弟的一切。在他从元老院回到皇宫的时候,他看到他的母亲在几位贵妇人的陪同下,正对着她的过早死去的小儿子痛哭。满怀妒嫉的皇帝竟对她们以立即处死相威胁;这一判决终于对马尔库斯仅剩的一个女儿法迪娜执行了;而甚至痛苦万分的尤利亚也不得不止住悲戚,压住叹息,对那刺杀事件报以微笑和赞同。有人计算,大约有两万多男男女女,仅以被随便指为是格塔的朋友而被处死。他的卫兵和奴仆、他的担任重要职务的大臣、和他一起玩儿乐的伙伴、凡通过他的关系在军队或地方得到提升的官员,再加上长串长串的瓜蔓抄,全都包括在流放的名单之中;几乎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和格塔有过任何微不足道的联系、曾为他的死悲伤,或曾提到过他的名字的一切人。和父亲同名的赫尔维乌斯·佩提那克斯就因为在不恰当的时候开了一句玩笑便送掉了性命。出生于一个似乎以热爱自由为传统特点的家庭也足以构成了特拉西亚·普瑞斯库斯的罪名。最后,这类因特殊原因而受到株连或怀疑的人终于全都处理完了;后来,当一位元老被指控为政府的秘密敌人,而皇帝就因为一般看来这人确是个很有钱的品德高尚的人,他便认为这就已经够了。根据这类不可辩驳的原则他常常会作出最为残暴的结论。 如许多无辜公民的被杀只有他们的朋友和亲人暗中为之落泪。禁卫军长官帕皮尼安的死却被作为一件大不幸的事公开进行了追悼。在塞维鲁在位的最后7 年中,他一直执行着国家的最重要的职务,并通过他的有益的影响,始终领导皇帝走在公正和仁政的道路上。塞维鲁充分认识到他的品德和能力,因而在临终前恳求他要尽力维护皇室的昌盛和团结。而帕皮尼安的忠心耿耿,为国效劳的作为却恰足以更加拨旺了卡拉卡拉对他父亲时代的大臣早已怀有的怒火。在格塔被刺杀以后,这位卫队长官奉命利用他的全部技巧和辩才发表一篇为那一残暴事件辩解的演说。哲人塞涅卡也曾以阿格丽皮娜的儿子和杀她的凶手①的名义向元老院写过一封类似的信。“犯下杀害亲人的罪行可远比为之辩解容易”,是帕皮尼安当时的回答;他毫不犹豫地在死亡和正义之间作出了自己的选择。这种避开宫廷中的明争暗斗,不遇事随俗,抛弃职业上的使乖弄巧手段,出污泥而不染的凛然正气,较之他的一切重大职务、他的各种作品,以及他作为一位法学家在罗马法学界长期保持着的崇高名声,都更给帕皮尼安这个名字增加了更为灿烂的光辉。 在此以前,一直使罗马人最感幸福,或在生活艰苦时最为欣慰的是,皇帝们的罪恶意图受到了压制,而他们的美德得以发扬了。奥古斯都、图拉真、哈德良和马尔库斯都经常在他们的广阔的国土上亲自到各处去视察,他们的行踪所至都能让人们看到明智和仁德行为的印迹。提比略、尼禄和图密善等人则几乎始终居住在罗马或其近郊的别墅中,对他们的暴政直接受害的,差不多仅限于元老和骑士等人。但卡拉卡拉却可说是人类的共同敌人。他在杀害格塔大约一年之后,便离开了首都(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过)。在他其后的统治时期,他一直在帝国的几个省份,特别是东部几省中度过他的岁月,而所有那些省份,一个接一个,都变成了他行使掠夺和残暴的据点。元老院由于对他的瞬息万变的情绪恐惧万分,只得每天不惜花费巨资为他提供吃喝玩乐的场所,而他则总嗤之以鼻,立即赏给他的卫兵们去享受;他们还在各个城市为他修建宏伟的行宫和戏院,可他自己既从来不去看看,也从来不下令立即撤除。最富有的家庭,都由于交纳无理的罚金或财产被没收而一贫如洗,人民中的绝大部分都由于巧立名目、日益增多的赋税而穷苦不堪。在国内完全平静无事的时候,稍有一点不如他意的事,他便会在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发布命令进行大规模屠杀。自己躲在一个极安全的地点,塞拉庇斯①的神庙中,他观望并指挥杀害了数以千计的罗马公民和外乡人,从不考虑被杀人数共有多少,或他们各犯有什么罪,因为他曾经毫不动感情地通知元老院,所有的亚历山大里亚人,包括所有已被杀和幸免的人,全都同样有罪。 塞维鲁的明智的教导在他的这个虽非全无想象力和辩才,而同时却毫无判断力和人性的儿子的头脑中并未留下任何深刻印象。一个为暴君所赞赏的危险格言却深得卡拉卡拉的称许,并被他到处加以滥用——“保证能得到部队的欢心,对其他的臣民全可视如粪土。”但是,他父亲的慷慨还多少受到①即指尼禄。阿格丽皮娜为使自己的儿子尼禄能登上皇位杀死了自己的(第三个丈夫和叔父)克劳狄。尼禄继位后随即派人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译者① 应为古埃及人所信奉的黄泉之神,后亦为希腊罗马人所接受。——译者必须谨慎从事的约束,他对部队虽十分纵容,但从不曾放弃坚决的领导。而这儿子的一味放纵却成了他的全部统治策略,其结果便必然既毁掉了军队,也毁掉了整个帝国。军队的战斗力不是通过严格的军营中的训练而日益加强,却是在城市的奢侈生活中全部消磨殆尽。过多的月薪和额外的赏赐使国家财政支绌,而军人却人人富有,而事实上必须使他们经常处于清苦生活之中,他们才可能平时谦恭知礼,战时为国效命。卡拉卡拉态度横暴、傲慢;但和部队在一起时,他却甚至忘了自己的尊严,让士兵们跟他一起没上没下地打闹,完全不考虑自己作为将军的重要职责,在穿着和态度上也处处模仿普通士兵。 像卡拉卡拉这样一种性格和行为的人是既不可能赢得爱戴,也不可能获得尊敬的;但是,只要他的罪恶活动对军队有利,他便可以确保免遭叛乱之灾。一次由他自己的妒嫉心理引起的阴谋活动最后却终于置这个暴君于死地了。禁卫军的领导权由两个大臣分担。军事部分交托给亚得文图斯,一个颇有经验但能力有限的军人;民政事务则由奥皮利乌斯·马克里努斯掌管,他凭着自己熟练的办事能力,冠冕堂皇地使自己爬到了那一高位。但他能否获得宠幸却完全得随皇帝反复无常的情绪而定,而且皇帝的极轻微的怀疑或任何一点意外情况都完全可能使他性命不保。一个善知过去未来的亚洲人不知是出于恶意还是荒唐的幻想,忽然作出一个十分危险的预言,断定马克里努斯和他的儿子注定要统治罗马帝国。这一说法很快在全省传开;后来把那人捆绑起来带到罗马,他却在该城的负责人面前坚持说,他的预言绝不会有错。 这位行政长官曾得到紧急的命令,要他弄清这两个卡拉卡拉继承人的情况,于是立即把他审讯那个亚洲人的经过向当时正设在叙利亚的皇宫报告。但尽管送信人日夜兼程而进,马克里努斯的一个朋友却仍然设法把这迫在眉睫的危险告诉了他。皇帝拿到了从罗马来的公文;但他那时正忙于参加赛马,连拆也没拆开便全部交给了禁卫军队长,告诉他其中不关紧要的事由他代为处理,如有什么重要事情再向他报告。马克里努斯从公文中得悉自己的恶运,决定全力阻止其事。他设法挑起一些下级军官的不满,决定假手于最近曾被拒绝提升为百人队队长的士兵马文提阿利斯。卡拉卡拉的虔诚促使他要从埃德萨到卡雷着名的月神庙去进一次香。有一支马队护卫着他;但在半途中因事必须停下来的时候,他的卫兵本来都必须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而这时马尔提阿利斯却假装有事向他走过去,用匕首将他刺死,这勇敢的刺客立即被禁卫军中的一个西徐亚的弓箭手杀死。这个魔鬼的一生也就这么结束了,他的一生是整个人类的耻辱,可恨罗马人竟能容许他进行若干年的统治。对他无限感激的士兵只记得他对他们的偏爱和慷慨,全不管他一生的罪恶,竟强迫元老院出卖自己的尊严和宗教的尊严也把他尊为神灵。当这一神灵还在人世的时候,他认为只有亚历山大大帝是一位值得他敬佩的英雄。他自己用了亚历山大的名字和旗号。组建了马其顿方阵式的卫队,迫害亚里士多德的门徒,并且以一种孩童的狂热唯一一次表露出对品德和荣誉的关心。我们很容易想象,在纳尔瓦战役和征服波兰之后,查理十二(他虽然仍然缺乏菲利普的儿子的那种更为高雅的成就)也许可以自吹说,他在勇敢和宽厚待人方面不在他之下;但卡拉卡拉的一生却没有干过任何一件事说得上近似那位马其顿英雄的行径,只除了他也曾大量屠杀他自己的和他父亲的朋友。 马克里努斯被禁卫军推上了皇帝宝座。他企图改革军队的打算使他遭怨恨。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的姨妹尤利亚·梅萨声称她的孙子是卡拉卡拉的孩子。他被推为皇帝并袭用了安东尼的名字。马克里努斯失败被杀,于是安东尼和他的满朝文武便开始向罗马进发。 埃拉伽巴卢斯由于新皇帝全部身心只在于吃喝玩乐一类最无聊的事情上,他的奢侈无比的从叙利亚到意大利的行程竟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光,他在尼科米底亚度过了他取得胜利后的第一个冬天,在那里一直拖延到第二年夏天才威风凛凛地进入首都。在他到达之前,他下令把他的一副维妙维肖的肖像立即挂在元老院的胜利之神的圣坛上,这画像虽然十分逼真,却使罗马人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形貌的猥琐。在画中,他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丝绸的牧师服装,学着梅德人和腓尼基人的打扮,衣襟宽松飘洒;他头上戴着一顶三重冕,多条颈圈和手镯上都镶嵌着价值连城的珠宝。额头染作黑色,两颊涂上不自然的红色和白色。一些态度严肃的元老都不禁发出一声哀叹说,罗马人在长期经历过严厉的本国暴君的统治之后,现在又该俯伏在华贵的女性的东方暴政之下了。 在埃米萨①,以埃拉伽巴卢斯的名义,在普遍相信是从天上落在这块圣地上的一根圆锥形的黑石柱之下,向太阳神进行了膜拜。安东尼把自己得以荣登宝座的好运完全归之于这位保护神,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在他的统治期间,他所干的唯一一件严肃的事,便是出于迷信的对神的感恩。要让那位埃米萨之神高于地球上的其它一切宗教的神祗是他热情追求并引以自豪的一个伟大目标;而且他对埃拉伽巴卢斯这个称号(因为他自称为教皇,并极其乐意采用这一神圣的名字)比对帝王的一切宏伟的称号都更感兴趣。在一次走过罗马街头的庄严的仪式中,地上洒满了金粉;那镶嵌着宝石的黑色的石头放在一辆由六匹一色雪白、装备豪华的马匹拉着的车上。这位虔诚的皇帝自己抓着缰绳,两边由他的大臣们护卫着倒退着缓缓行进,说是这样他便可以享受永远和神同在的幸福。在修建在帕拉丁山的一座无比雄伟的神庙中,奉献给埃拉伽巴卢斯神的各种祭礼无不极尽其奢华、庄严之能事。最醇的酒、最奇特的牺牲、最稀有的香料全都毫不吝惜地堆放在他的圣坛上。在圣坛的四周由叙利亚姑娘组成的合唱队,和着野蛮人的音乐节奏,跳着最为淫荡的舞,而一些最为严肃的国家和军队的重要人物,则穿着腓尼基的长袍,带着虚假的热情和掩盖着的愤怒,煞有介事地干着那极端无聊的勾当。 皇帝的狂想使他曾企图把安希利亚和巴拉狄昂①以及努马②曾表示忠心信仰的一切神圣的象征全都移到这座神庙里来。许多小神全按其身份的高下守护着这威严的埃米萨之神;但即使这样,他的朝臣还显得有欠完备,因而最后把一位最受人尊重的女神也弄到了他的床上。最初拟选作他的伴侣的是帕拉斯③;但考虑到她的好战的凶狠姿态也可能会吓退一位叙利亚神灵的柔情,于是,受到亚洲人崇拜被称作阿斯塔特的月神被看作是太阳神的最合适的伴① 即今叙利亚的霍姆斯。以其太阳神庙着称。——译者① 巴拉狄昂为雅典娜神像。安希利亚不详,当亦为一女神像。——译者② 传说中的罗马国王。——译者③ 雅典娜女神的另一别名。——译者侣。她的塑像,连同作为嫁妆送到她庙里去的丰富的奉献全部在鼓乐声中由迦太基送到了罗马,而举行这次神秘婚礼的那一天在首都以及在帝国全国全都进行了欢庆。 一个有理性的好色之徒总始终对温和的自然要求抱着一定的尊敬,并力图通过社会交往、人与人的亲密相处、淡化这方面的情趣和想象,以使感官的需要得到更高尚的满足。但是这位埃拉伽巴卢斯(我讲的是那个叫这个名字的皇帝),由于被自己的青春、自己的国家和幸运所毁,发疯一般毫无节制地沉溺在最低级的淫乐之中,不要多久也便对这种自己沉溺其中的享乐感到厌恶和腻味了。于是,他不得不求助于各种人为的刺激力量:成堆的各样的女人、各种各色的酒和佳肴、经过精心设计的各种姿态和春药全被用来挑拨起他的已经衰败的情欲。这是这位君主唯一关心并加以扶植的一门学问①,这方面出现的新名词和新发现,构成他的统治时期的唯一特色,并使他在后人中留下万代骂名。一种心血来潮似的肆意挥霍填补了欣赏能力和高雅情操方面的空虚;而当埃拉伽巴卢斯疯狂无度地大量抛撒人民的财富的时候,他自己和他的一些谄媚者却都大声赞扬这种在温和的前代皇帝时期闻所未闻的精神面貌和宏伟气势。颠倒冷暖不同的四季顺序、戏弄臣民的热情和偏见、破坏一切自然和社会礼仪的法则都在使他最为开心的娱乐项目之列。成队的情妇、一日三换的妻子,其中有一个是从灶神的神庙拉来强加蹂躏的女尼,仍无法满足他的已无能为力的情欲。这位罗马世界的主人还极喜欢学女人打扮,喜爱纺纱杆更胜于权杖,他把帝国的最高职位全分配给他的无数的情人;其中有一个甚至公开被赋以皇帝的,或者按他更为经常自称的说法,皇后的丈夫的头衔和权限。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里所讲埃拉伽巴卢斯的罪恶和愚蠢恐难免夹有许多想象成份或出于偏见的夸大。然而,我们仅以其公开暴露在罗马人民面前、并得到当时严肃的历史学家证实的一些情景来看,我们也不能不认为其无法形容的卑劣下流程度实为任何一个时代或国家所罕见。东方帝王的淫荡行为总限制在后宫的四墙之内,非一般人所能窥视。荣誉和高贵感又使得现代欧洲的宫廷讲究较高尚的娱乐、顾全体面、尊重公众舆论;而那些堕落和极端富有的罗马贵族却不惜使自己的一切凡能从由各种民族和各种社会习俗汇成的汹涌的污流中所能找到的罪恶要求全能得到满足。他们生活在他们的奴隶和食客之中,既无因犯罪而受到惩罚之虞,也不怕任何人批评。至于皇帝本人,他对他的各级的臣民都同样不屑一顾,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尽情享受皇家荒淫奢侈的特权。 人类中最下贱者也敢于痛斥在他自己身上也完全存在的别人的狂乱行为;而且很容易会找到年龄、性格或地位方面的微小差异,以表明其间完全有理由分别看待。无法无天的士兵把放荡的卡拉卡拉的儿子推上了皇帝的宝座,现在又为自己愚昧的选择惶愧不安,于是厌恶地抛开这个魔鬼,转而十分欣喜地思量着马梅亚的儿子他的表弟亚历山大一开始所表现的美德。狡猾的梅莎感觉到她的孙子埃拉伽巴卢斯最后必将毁于自身的罪恶,于是为她的家族又寻找到了另一个更为牢靠的支柱。他利用年轻皇帝的宗教狂热抓住一个适当的机会,求他将亚历山大收为养子,并加给他恺撒的称号,以保证他① 发明一种新的春药可以得到巨额赏赐;但如果皇帝觉得味道太坏,那发明人便会被拘禁起来,除这春药外,不容他吃任何其它食物,直至他能发明另一种味道更好的春药为止。 自己所担任的神职不致因尘世的烦恼而中断了。这位令人喜爱的王子居于这第二号人物的地位很快就得到了公众的喜爱,并引起了那暴君的妒心,他决心要,或者让他同流合污,或者结束他的生命,以了结这一危险的竞争。他的计谋累遭失败;他的许多次无效的阴谋都被他自己愚蠢的胡言乱语泄露出去,而使得那些被细心的马梅亚安排在她儿子身边的善良而忠诚的仆人们能及时采取对策。在一阵狂热情绪的推动之下,埃拉伽巴卢斯决心用武力来解决靠诡计无法完成的事,通过一项专制的命令剥夺掉他的恺撒的地位和荣誉。消息传到元老院没有什么反响,但在军营中却引起了轩然大波。禁卫军的士兵发誓要保卫亚历山大,并要向那有辱王座的人报仇。埃拉伽巴卢斯浑身发抖流着眼泪请求他们留他一条命,只要让他能和他心爱的的希尔罗克里斯在一起就行了,这情景终于使得愤怒的禁卫军心软下来;他们同意授权他们的队长密切注意亚历山大的安全和皇帝的行径。 这样一种妥协是根本不可能长时间存在下去的,即使像埃拉伽巴卢斯这样一个十分下流的人也绝不甘心在如此屈辱的条件下完全仰人鼻息作他的皇帝。没有多久,他通过一次危险的尝试,要想试探一下士兵们的情绪。他放风说,亚历山大已死,自然马上就有人怀疑他已被谋杀,于是,军营中本来尚未完全平静的情绪立即变成了一种狂怒,兵营中的这场风暴显然非让那个受欢迎的青年亲自露面,并恢复他的权利便无法平息了。这一新的事件再次证明他们完全喜欢他的表弟,而对他本人十分厌恶,皇帝在一怒之下试图惩罚几个领导叛乱的头目。他这一不识时务的严厉态度马上带来了他的一些亲信、他的母亲和他本人的死亡。埃拉伽巴卢斯当即被愤怒的禁卫军杀死,他的被支解的躯体被拖过罗马街头抛到第伯河中去。元老院评定他势必将遗臭万年,这一公正的评价也完全得到了后代的承认。 亚历山大·塞维鲁的即位埃拉伽巴卢斯的表弟亚历山大被禁卫军推上皇帝的宝座,取代了他的位置。他和他改用其名姓的塞维鲁家族的关系和他前一代的皇帝完全一样;他的美德和危险处境使他获得了罗马人的欢心,急于表示慷慨的元老院又在一天之内给他加上了各种代表皇帝威严的称号和权力。但因为亚历山大才不过是个腼腆的守本分的15 岁的孩子,政府的管理大权实际是掌握在两个女人——他妈妈马梅亚和他祖母梅莎——手中。梅莎在亚历山大登上宝座之后不久便死去了,她死后,马梅亚更成了她儿子和罗马帝国的唯一摄政王。 妇女对朝政影响的增长在任何一个时代和国家两性中总是较聪明的一性,或至少是较强壮的一性,掌握着国家政权,而让另外一性去管理家庭生活中的烦恼与欢欣。但是,在世袭的君主国家,特别是在现代欧洲的那类国家中,骑士精神和继承法已使我们习惯于完全承认一种奇特的例外;一个女人也能掌握着一个巨大王国的绝对统治权,尽管事实上谁都认为不论是对政治方面,还是军事方面的工作她全都一窍不通。但是,由于罗马皇帝仍然被看作是共和国的将军和行政官,他们的妻子和母亲,尽管也被加上奥古斯妲①一类尊贵的称号,从来也没有真正享有过帝王的荣誉;而让一个女人来进行统治,那对于一些结婚不是为了爱,或爱情中绝无柔情和尊敬可言的原始罗马人来说,简直是一种荒谬绝伦的事。傲慢的阿格丽皮娜的确真希望能分享他交给她儿子的那个帝国的各种荣誉;但她的这种必然遭到每一个关心罗马尊严的公民厌恶的疯狂野心却被机智而坚决的塞涅卡和布罗斯所打消了。一代代皇帝的聪慧或冷漠使得他们都没有大胆去冒犯他们的臣民的这种偏见;一直到了荒淫无耻的埃拉伽巴卢斯,他才以他妈妈索埃米阿斯的名字玷污了元老院的名声——她的名字被和执政官们的名字放在一起,她还作为一个成员签署了立法议会的正式文件。她的更为明智的妹妹马梅亚却拒绝了那种无用的、引起反感的特权,后来更通过了一项严肃的法律永远不容妇女进入元老院,并言明谁如违反了这一规定便将把她的头奉献给地狱之神。马梅亚具有男性的野心,她所追求的是实权而不是排场。她在她儿子的思想之上维持着一个绝对的永久的帝国,而在他的感觉中,他妈妈是绝不能容忍任何对手存在的。亚历山大在她的同意下,和一位贵族的女儿结了婚;但他对岳父的尊重和对皇后的爱都和马梅亚的情感或利益不相一致。那贵族很容易被以叛国罪名处决,亚历山大的妻子也受尽屈辱,被赶出王宫,并流放到非洲去。 尽管这类出于嫉妒的残酷行径和一些贪污行为使马梅亚受到人们的指责,但她的治理措施总的来讲是同样既有利于她的儿子也有利于帝国的。在元老院的同意下,她挑选了16 个最明智、品德最为高尚的元老组成永久性的国家政务会,任何重大的公共事务都须通过它讨论决定。由既充分了解又十分尊重罗马法律的着名人士乌尔皮安主持其事;这种贵族政治的谨慎而坚决的态度终使帝国政府恢复了秩序和权威。他们在清除了罗马城中外来的迷信活动和奢侈行为,清除了埃拉伽巴卢斯的随心所欲的暴政的残余之后,便致力于从政府机构的各个部门中清除掉他所安插的无能的废物,并全部换上品德高尚、确有能力的人才。有知识、热爱正义是被推荐担任文职的唯一条件;勇敢、严守纪律是担任军职的唯一标准。 但是,马梅亚和她的明智的顾问们最为关心的还是如何塑造这年轻皇帝的性格,因为说到底,他个人的气质最后必将为罗马世界人民的幸福与苦难之所系。幸运的土壤能帮助,甚至用不着,人力的耕耘。透彻的理解很快使亚历山大认识到高尚的品德只会使自己受益,知识是一种乐趣、勤劳更属必需。天生的善良、温和的性格使他完全能抗拒情欲的影响和邪恶的诱惑。他对他母亲的始终如一的关怀以及他对明智的乌尔皮安的尊重使得他在无经验的青少年时期便能自觉抵制谄媚的毒害。 他的简单的生活情况日记为我们提供了一位颇有成就的皇帝的令人欣喜的形象,除了在形式上不能不有所差异之外,完全可以作为现代君主学习的榜样。亚历山大每天起床很早;他每天起身后的第一件事是进行个人的向神礼拜活动,而他的宫内教堂里挂满了那些曾改进和改善人类生活完全应当受到后人感激和景仰的英雄人物的画像。但是,由于他相信对人类的贡献才是神灵最喜爱的奉献,他上午大部分时间总和他的政务会成员在一起,以超出他的实际年龄所许可的耐心和精细,和他们一起讨论国家公务和决定一些民事案件。他常用文学的美来调剂这种枯燥乏味的事务工作;还常常留出一部① 奥古斯都的阴性形式。——译者分时间来以用于他所喜爱的诗歌、历史和哲学的研究。维吉尔和贺拉斯的作品、柏拉图和西塞罗的共和国等书决定了他的情趣,扩大了他的视野,并使他对人和政府都具有了最崇高的认识。紧接在这些思想锻炼之后的是身体的锻炼;亚历山大身材高大,灵活而强健,在体操技巧方面大多数和他年岁相当的人都比不过他。在洗个澡,吃过一顿清淡的早饭稍事休息之后,他立即精神充沛地投入一天的紧张工作;而直到罗马人的正餐,晚饭时候,他始终和他的秘书们一起口述许多直接写给大半个世界的主子的信件、抗议书和请愿书的回复。他的饭桌上经常仅只有最清淡的简单食物;不论什么时候,他自己有什么打算需要征求意见,一群经过精心选择、知识渊博、品德高尚的朋友便会被邀请前来,其中自然总包括乌尔皮安。他们的谈话是毫无拘束和颇有效益的,中间休息时间则让人念几段让人开心的美妙的作品,用以代替富有、奢侈的罗马人常常叫到饭桌边来助兴的舞女、喜剧演员,甚至格斗士的表演。亚历山大的穿着简单朴素,态度谦虚和蔼;每到一定时候,他的宫殿总要对所有的臣民开放一次,不过像在伊琉欣努的神秘剧中一样,总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叫喊着,给人以有益的教导:“绝不让任何思想不够纯洁正直的人进入这神圣的宫墙。” 这样一种始终如一从不给邪念和恶行留下多余时间的生活情调,显然比保存在兰卜里迪乌斯作品中的那种种无关紧要的细节描写,更足以证明亚历山大政府的明智和公正。自康茂德即位以后,罗马世界在长达40 年的时间中,不停地饱受四个暴君的各种罪恶行径的折磨,在埃拉伽巴卢斯死后,它才得以享受了13 年国泰民安的太平年景。地方各省,不再受卡拉卡拉和他的狂妄的儿子的巧立名目的赋税的压榨,在一些通过亲身经历相信只有能得到人民爱戴才是获得君主宠幸最好的唯一的办法的行政官的治理之下,也在和平和繁荣中兴盛起来。由于对罗马人民无害的奢侈生活也稍加限制,更通过亚历山大的慈父般的关怀,食物的价格和借债的利息都逐渐下降,而他的比较谨慎的慷慨恩赐,既能缓解大多数群众的匮乏使他们能愉快地生活,也不会伤害勤劳人民的积极性。元老院的尊严、自由和权威已完全恢复了;每一个正直的元老都能有机会毫无畏惧、毫不紧张地亲自和皇帝交谈。 由于皮乌斯和马尔库斯的德政而显得异常高贵的安东尼努斯这个名字曾通过过继关系传给放荡的维鲁斯,然后又通过血缘关系传给残暴的康茂德。 到塞维鲁的儿子时期,它又变成了光荣称号,从他们传给年轻的迪阿杜米尼阿努斯,然后可耻地落到了奸恶的埃米萨大祭司的头上。亚历山大虽一再受到元老院费尽心机,而且也许是出于真心的请求和敦促,却始终高傲地拒绝了这借来的称号的光辉;而他却通过终生的努力一心要恢复真正的两安东尼时期的普遍荣誉和幸福。 吉本知道,尽管对塞维鲁·亚历山大的传统的描绘显然过于理想化,他确实是一位温和的认真负责的统治者。他的改革计划使他失去人心,更由于波斯和日耳曼边境日益扩大的危险局势,使他完全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权。吉本在第六章的结尾处离开正题讲了许多有关帝国财政的情况。 帝国的瓦解第七章出身野蛮人的皇帝。 戈狄安一世至三世。阿拉伯人菲利普。 在全世界流行的各种形式的政府中,似乎再没有比世袭君主制更容易遭人讥笑的了。父亲死后,整个国家便像一群牛一样,遗传给对人类以及对他自己还全然一无所知,处于襁褓之中的儿子,而这时最英勇的军人和最明智的政治家,全得放弃他们对帝国的自然权利,来到皇子的摇篮之前双膝脆下,严肃声称将对他绝对效忠。我们在讲述这一情景时谁能忍住不发出愤怒的苦笑?一部讽刺作品或一篇激昂的演说可以把这一明显的荒唐做法描绘得淋漓尽致,但是,我们的更为严肃的思想对这种撇开人的感情,建立起一种代代相传的简单规则的一大有用处的偏见却又只能表示尊重;我们对任何一种剥夺广大人民群众为自己选定主子的危险的,恐怕还应说是,理想的权力的做法,都只能欣然赞许。 茶余酒后朋友们闲聊,我们完全可以设想出一种空想的政府形式,其中政权的交替将通过全社会自由、公正的选举以保证它永远落入最理想的人物手中。可是,经验却早已彻底推翻了这种神话,并告诉我们在一个庞大的社会中,要大家来选举君主是永无可能选出最明智的人物,也根本不可能使选出的人合乎最大多数人的心意的。在人群中只有军队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因而可以有统一的意志,同时也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把他们的意志强加于他们的同胞,但是,士兵的既易于粗暴行事又同时充满奴性的习性使他们极不适宜于充当一个司法机构,或甚至一个民政机构的保卫者。正义、仁德,或政治智慧等等品德,由于他们本身全不具备,也便不可能对别人的这种品德表示赞赏。勇敢永远会得到他们的钦佩,慷慨必能买到他们的选票;但前一种美德常常表现在最野蛮的人身上;而后一种则只有拿公共财产作牺牲才有可能办到;而这二者却全可以被一个觊觎王位的野心家用来对付已占有王位的人。 这种无可争议的出身特权,在得到时间和舆论的认可之后,可说已成为人世间最简单明了、最不致挑起争端的一种特权了。这种得到普遍承认的权利可以消除许多无端制造纷争的希望,同时一种明确的安全感也使在位的君王免去了许多残暴行径。我们正是得力于这一观念的确立,才使得欧洲的许多温和的君主政府得以一代一代和平过渡。至于它所产生的缺点,我们不能不说,那就是亚洲的专制君王,由于常需杀开一条血路才能爬上他父亲的皇座,往往不得不发动内战。然而,即使在东方,这竞争的范围通常也只限制在皇室诸王子之间,一旦那个最幸运的竞争者用明枪或是暗箭清除掉他的弟兄们之后,他便再不用担心一般臣民怀有觊觎王位之心了。但是罗马帝国,在元老院的权威彻底丧失之后,便已整个儿陷入一片巨大的混乱之中。各地方省市的皇室家族,甚至一些贵族家庭,早已被傲慢的共和派作为战利品拴在他们的战车前面。罗马的古老家族已一个接一个在几世恺撒的暴政下相继没落;而当那些王子被共和政体的形式所束缚,并因他们后代的接连失败而感到无望时,要继承制的观念在他们的臣民的头脑中生根显然已是绝不可能的事。既然谁也不可能靠出身来获得登上皇位的权利,那便人人都可以自认为有此德能。这样一来,野心家的最大胆的希望将从法律和偏见的健康的约制中被解放出来,人类中最卑下的成员也可以,而且并非完全胡闹,抱着希望,等待有一天凭着勇气和机遇在军队中获得高位,然后,只要通过一次犯罪行为,便能从他的无能的、不受人民欢迎的主子的手中夺过治理整个世界的权力。在亚历山大·塞维鲁被杀,马克西明登位以后,任何一个在位的皇帝都不可能不随时担心自身的安全,而边境上的每一个野蛮的农民却都可能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爬上那威风的但十分危险的地位。 大约在上述事件发生之前32 年,皇帝塞维鲁从一次东方远征中回来,在色雷斯停留下来举行军人运动会,以庆贺他的小儿子格塔的生日。全国各地的人都成群结队前来一睹他们的君王的风采,这时有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年青的野蛮人,用他的粗野的方言,诚恳地请求能允许他参加摔跤比赛。很显然,如果一个罗马士兵被一个色雷斯的农民摔倒,那无疑会大大有损于训练有素的罗马军队的名声,于是从军营中找来最强健的人和他交手,不料他竟然一连气摔倒了16 个对手。他为他的胜利赢得了一些小奖品,同时获准参加了军队。第二天这个幸福的野蛮人,在一群新兵中有似鹤立鸡群,按照他本地区的习俗,和他们一起舞蹈、欢庆。他一发现自己正引起皇帝的注意,便立即跑到他的马边去,徒步和那马并步前进,他跑了很长一段路也毫无倦色。 “色雷斯人,”塞维鲁惊奇地说,“你在这一阵长跑之后还能跟人摔跤吗?” “我非常愿意试试,”那个不知疲倦的青年回答说;接着,几乎一口气又摔翻了7 个军营中最强壮的士兵。作为他这无与匹敌的勇气和能量的奖赏,他得到了一个金项圈,并马上被指派参加了永远追随着君王的骑兵卫队。马克西明,这正是他的名字,虽然出生在帝国境内,却是个不同野蛮民族的混血儿。父亲是哥特人,母亲则属阿兰民族。在任何场合他都能表现出和他的强健相对应的勇气,他天生的凶悍,在对广阔世界有所认识以后,已很快得到收敛或被掩盖起来。在塞维鲁和他儿子的统治时期,他已升为百人队队长,并一直受到这两位皇帝的恩宠和尊重,塞维鲁本人是非常善于知人的。知恩感不容许马克西明在刺杀卡拉卡拉的凶手之下工作。荣誉感又使得他拒绝了埃拉伽巴卢斯加之于他的女性的侮辱。亚历山大登位以后,他又回到宫廷,这位皇帝将他安置在一个对朝廷极有用,对他自己十分光荣的位置上。他被指派担任司令官的第四军团马上成为全军最为纪律严明的卫队。士兵们常把他们喜爱的英雄称作埃杰克斯和赫耳枯勒斯①,由于他得到士兵的普遍赞许,他接连被提升,一直到作了全部军队的最高指挥官;要不是他原来的野性显然尚未能全部消除,皇帝也许会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的儿子了。 这些恩宠并没有使这个色雷斯农民更为忠诚,却反更燃起了他的野心,使他认为只要他处在一人之下,那便还不能说他的地位已和他的才能相等了。尽管他完全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智慧,但他却绝不缺乏自私的机警,这便使他清楚地看到皇帝已完全失去了军队的欢心,并使他想到他应该进一步加深这种不满,以便自己从中取利。有心的分裂活动和肆意的诽谤什么时候也不难对最好的皇帝的执政情况倾泻毒液,甚至诡诈地把他的美德也指责为某些在外表上容易和它相混的罪恶。对于马克西明的代理人的谗言,士兵们听得津津有味。他们对自己如此忍气吞声,竟然在长达13 年的时间中一直支持着一个像个娘儿们一样的叙利亚人,这个一味听命于母亲和元老院的怯懦的奴隶,并接受他加在他们头上的严酷的训练感到十分可耻。现在是时候了,① 分别为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希腊神话中的英雄。——译者他们大声叫喊着,立即把那个无用的虚假的政府首脑除掉,为自己选一个受过军营训练、经过战争磨练、知道军人的光荣,定会把帝国的财富拿来和他的伙伴们分享的真正的军人来作他们的皇帝和将军吧。那时,在皇帝的亲自指挥下,一支庞大的军队正集中在莱茵河畔,皇帝几乎是刚刚从波斯战场上回来,又不得不立即向日耳曼蛮族进军。他把士兵训练和征募新兵的重要工作全交托给马克西明了。有一天,当他走进训练场的时候,军队,不知是一时冲动还是有计划的预谋,忽然一致尊他为皇帝,他自己一再表示否认的叫喊完全被士兵们的呼声压了下去,于是他们便匆匆赶去杀害亚历山大·塞维鲁,以最后完成他们的叛乱。 关于他死时的具体情况其说不一。那些认为他至死也不曾了解马克西明完全忘恩负义和充满野心的作家们认为,他在士兵们完全可以看得见的地方简单地吃过一顿饭之后,便回去睡觉,而在那一天的大约七点钟他自己的一部分卫兵冲进御用帐篷里来,连砍数刀,把他们的这个善良的、从不疑人的皇帝杀害了。我们还可以听一听另一种的确看来更为可信的说法:在离开总司令部数英里的地方,马克西明被一个人数众多的分队紫袍加身,他这时对自己的成功主要寄希望于那支庞大军队的隐藏着的心愿,而并非他们的公开的宣言。亚历山大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唤醒他的卫队的忠诚思想,但是他们的极不坚决的效忠表示等到马克西明一露面便完全被打消了,马克西明宣称他是一切军人的朋友,通过各军团的欢呼他已被普遍承认为罗马皇帝。马梅亚的儿子看到自己已被出卖和抛弃,立即退到帐篷里去,至少是希望在自己死到临头的时候,不致受到众多群众的侮辱。在他身后紧跟着一个军团司令和几个百人队队长,他们实际是死神的使者;但是,他本应该充满男子气概,豪无畏惧地接受这他一生中的最后一击,而他的于事无补的哭泣和哀求却使他的生命的最后时刻显得大为失色,并使他的无辜和不幸原应引起的正当同情变成了轻蔑。他大声叫喊着,指责他的母亲马梅亚,认为是她的狂妄和贪婪给他带来了这场灾祸。她当时也和她的儿子一同死去。他的最忠心的朋友全都作了士兵们第一阵狂怒下的牺牲品。剩下的则留待这位皇位篡夺者慢慢残暴地加以处置,其中处罚最轻者也被免去一切职务,无情地赶出朝廷和军队之外去。 从前的暴君,如卡利古拉和尼禄、康茂德和卡拉卡拉,全都是放荡、无知的青年,从小生于宫廷之中,被帝国的骄傲、罗马的奢侈生活和别有用心的阿谀奉承的言词所毁。马克西明的残暴却是出自另一根源:唯恐遭人鄙视。 虽然他是依靠士兵的拥戴成事的,他们爱他是因为他具有和他们自己相近似的品德,但他清楚地知道,他的低下的野蛮人出身、他的粗野的外貌、他对文明生活的各种制度的无知与不幸的亚历山大的和蔼的神态形成一种对他自己极为不利的对照。他不会忘记,在他的身份还比较低下时,他曾常常等待在某些狂傲的罗马贵族的门前,而最后却被他们的傲慢的奴仆拒之门外。他也还记得少数在贫穷中救济过他,曾经帮助他实现他的希望的朋友。但是,那些曾一脚将他踢开,和那些曾经保护过这个色雷斯人的人却都犯有一个共同的罪行,都清楚知道他的低下出身。就因为这一罪行许多人被处死了;而通过对他的几个恩人的处决,马克西明便已用血的字迹写下了他的无法抹去的生性下流、忘恩负义的历史。 面对着他的臣民中出身特别高贵或才能出类拔萃的许多人,这个暴君的阴暗、残忍的心灵,不可能不处处疑神疑鬼。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一听到谋反的声音,他便会变得无尽无休的残忍横暴。有一个企图谋杀他的计划不知是实有其事,还是完全出于他的想象,一个兼任执政官的元老马格努斯被指控为这一计划的主谋。于是,没有任何证据,不经过任何审讯,不容有任何辩解的机会,马格努斯便被同另外4000 个据说是他的同谋者一同处死了。在意大利以及在整个帝国到处是蛆虫一般的密探和告密人。仅因遭到随便一个人的指控,曾经作过几个省的总督、指挥过军队,曾得到过执政和胜利勋章的首席罗马贵族,也会被捆绑起来用车押解着匆匆赶去面见皇帝。没收财产、流放,或简单处死,都被看作是他的宽容。对有些不幸的牺牲者他下令给缝在刚杀死的牛马皮中,另一些则被扔给凶猛的野兽,或用棍棒打死。在他进行统治的3 年中他始终懒得去罗马或意大利走一走。他的营帐,有时从莱茵河畔移到多瑙河岸边去,便是他的严酷的独裁统治的中心,这种独裁统治置一切法律和正义的原则于不顾,完全靠公认的刀剑的力量支撑着。任何一个出身高贵、学业有成或熟悉民政事务的人都不容和他接近;一个罗马皇帝的宫廷却使得古代奴隶和格斗士首领的观念又复活了,他们这类人的野蛮力量早已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可怕亦可恶的印象。 只要马克西明的残暴始终只限于对待着名的元老,或甚至只限于那些在宫廷或在部队之中甘愿让自己受命运捉弄的大胆的冒险家,那绝大部分人民对他们的苦难根本不会在意,或者也许还会感到几分高兴。但是,这暴君的贪婪,在士兵们的无厌的贪求的刺激之下,最后侵犯到公共财产了。帝国的每一个城市都有独立的财政收入,主要用于为广大市民购买谷物和支付运动会和文娱节目的开支。当局一声令下,整个这一大笔财富立即全被没收,拨归皇帝的金库使用。神庙里最有价值的金银供器全被拿走,神灵、英雄和帝王们的铜像全被熔化掉,铸成了钱币。这类冒犯神灵的命令不经过骚乱和屠杀是很难顺利执行的,在许多地方,人民宁冒杀身的危险也要保卫他们的神坛,也不愿袖手旁观,干看着自己的城市遭到战争的掠夺和洗劫。那些分得从神庙中掠夺来的财富的士兵本身,在拿到钱时,也止不住心情忐忑;因为尽管在进行抢夺时他们已横下一条心,事后他们却也害怕受到他们的朋友和亲戚的责骂。一种愤怒的呼声响彻罗马世界全境,呼喊着要向人类的共同敌人报仇;最后,由于一个对个人进行压迫的法令,一个平静的没有武力的省被迫直接针对着他起来谋反了。 非洲的地方财政长官,真不愧为这么一个主子的得意奴仆,他居然认为对富有的人科以巨额罚金或没收其财产乃是皇室财政收入的一个最有油水的来源。针对意大利某些富有的青年曾作出一种极不公正的判决,目的实际是要剥夺掉他们所获得的大部分遗产。在这种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他们已感到完全绝望,于是决心要么设法阻止自身的毁灭,要么彻底完蛋了事。他们费尽气力终于让那个十分贪婪的财政官允准对他们宽限三天,然后就利用这三天的时间,集中了一大批对老爷们的命令一味盲目服从的奴隶和农民,拿起棍棒和板斧等一些生锈的武器把自己武装起来了。组织这次阴谋的头目们,在他们获准前往会见地方财政长官时,用暗藏在衣服里面的匕首将他刺死,然后,借助于追随他们的声势浩大的队伍,他们夺下了提斯德鲁斯小镇,在那里举起了反对罗马帝国君王的义旗。他们寄希望于人们对马克西明的仇恨,并十分正确地决定推举戈狄安作罗马皇帝,以代替那个可恶的暴君,因为戈狄安的仁慈的品德早已得到罗马人民的爱戴和尊重,而他在该省的威望必会使他们的这一举动为人民所重视并立即稳住局势。但他们所选定的对象前执政官戈狄安却实心实意地拒绝接受这一危险的荣誉,含着眼泪请求他们容他能平静地结束他的清白的晚年,不要让他在风烛残年中再沾染上内乱的血污了。他们威胁着强迫他接受了皇帝的紫袍,实在说,这也确是他能逃脱多疑的马克西明的残暴的唯一避难所;因为,根据暴君的逻辑,谁被认为具有当皇帝的资格便是死罪,谁思考过这个问题便是已经谋反了。 戈狄安家族戈狄安家是罗马元老院中名声最为显赫的一个家族。从父亲方面说,他是格拉古的后代;从母亲方面说,图拉真皇帝是他的先辈。一笔巨大的财产使他能够维持着自己的显赫出身,在享受这笔财产的时候,他更表露出高雅的情趣和善良的天性。罗马皇宫在大庞培入主以前,早已在几代人的时间中,都由戈狄安家族占有。宫里以陈列大批古老的海军战利品而闻名,也装点着许多现代绘画。他在通往普拉内斯特的路边修建的别墅,以其无比华美和广阔的浴场、三座长100 英尺的宏伟的大厅和一座由200 根昂贵的被称为大理石四绝的石柱支撑着的廊柱而闻名于世。公共娱乐活动全由他自己掏钱,而且每次都有数百头野兽和格斗士参加,那气派似乎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臣民所应有的享受;另外,别的一些执政官虽也颇为慷慨,但他们最多限于在罗马进行有数的几次庄严的节日仪式,而戈狄安,当他作营造官的时候,在一年中每个月都要举行一次,而当他作了执政官时,更扩展到在意大利各个主要城市中同时进行。他曾两次被光荣地委以执政官的重任,一次由卡拉卡拉,一次由亚历山大委任,因为他具有能获得善良的君主的尊重而又不致引起暴君们的妒心的非凡才能。他的悠久的岁月都平静地用于研究文学和享受罗马荣誉;而当元老院提出加给他前执政官头衔并已得到亚历山大批准的时候,他看来是十分明智的请求交出指挥军队和管理几个省份的权利。在这位皇帝生存期间,非洲人民在他的忠诚的代理人的治理之下,一直过着幸福的生活;在野蛮无理的马克西明篡夺王位之后,戈狄安尽力减缓了许多他未能事先制止的苦难。在他迫不得已接受皇帝的紫袍的时候,他已有80 余岁高龄;他堪称是幸福的安东尼时代的十分难得的最后的余庆,他在自己的行为中重现了两安东尼的美德,这在一部三十卷的高雅的诗集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作为他的副职官员随同这位德高望重的前执政官一起前往非洲的他的儿子,后来也同样被称为皇帝。他的作人态度稍欠纯正,但他的性格却也和他父亲一样和蔼可亲。22 个正式娶下的妻妾和一所藏书六万二千卷的图书室,表明了他的兴趣的广泛;而根据他遗留下的产品来看,显然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确系为了实用,而并非装装样子而已。罗马人民承认小戈狄安的长相极像西庇阿·阿非利加,①但他们更为高兴的发现那母亲却是安托尼努斯·皮乌斯的孙女儿,他们按他们自己一厢情愿的设想,把公众的希望寄托于他们认为自那以后一直蛰伏在一种奢侈的懒散悠闲生活之中的美德的复活。 当戈狄安父子已使这次人民选举的骚乱平息下去以后,他们便把皇宫迁到了迦太基。在那里,他们受到了重视他们的美德的非洲人的热烈欢呼。那些非洲人,自从哈德良的访问之后,一直再也没有见到过一位罗马皇帝的威仪了。但这种空洞的欢呼声却既不能加强,也不能进一步肯定戈狄安父子的① 公元前3—2世纪以善战闻名的罗马将领。——译者权利。他们出于原则,也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必须求得元老院的认可;于是一个由地方最高尚的人士组成的代表团便立即派往罗马,以便向元老院陈述他们的同胞为何采取此一行动及其经过情况,说明他们长时间以来早已忍无可忍,最后才不得不如此积极行动。新皇帝父子写给元老院的信十分谦虚、崇敬,一再说明他们接受皇帝称号实是出于无奈,但他们现在仍把对他们的任免和他们的命运交给拥有最高权力的元老院裁决。 元老院对这件事既无意见分歧,也毫无异议。戈狄安父子的高贵出身和姻亲关系立即把他们和一些最有声望的罗马家族连系在一起。他们的财富已培育了许多依附于他们的元老,他们为人正直又使他们获得了许多朋友。他们的温和治理,令人不禁想到,已开辟了不仅是通向民治政府,而且甚至是共和政府的道路。对军事暴力的恐怖曾第一次迫使元老院忘掉亚历山大的被杀,并使他们批准了对一个野蛮农民的选择,现在却产生了相反的效果,使得他们要重申自由和人性的受损的权利了。马克西明已公开表明了对元老院的仇恨,而且是不可调和的;最大限度的恭顺也不能平息他的怒气,最为小心谨慎的忠诚也不能消除他的怀疑;甚至仅为自身安全考虑他们也只能承担这一冒险事业可能带来的风险,因为这事如果不成功,他们便必将是第一批的牺牲者。关于这类问题,也许还有其它一些更为机密的问题,在一次由执政官和地方行政官参加的会议上进行了辩论。等到他们一作出最后决定,他们便按照一种古老的,意在唤醒大家的注意,并对他们的决定保守秘密的机密方式在卡斯托神庙召开了元老院全体成员大会。“诸位尊敬的元老,”执政官叙拉努斯说,“戈狄安父子,两位都具有高贵的执政官头衔,一位是你们的前执政官,一位是你们的副总督,现在已在全非洲人民一致同意下被推举为皇帝。让我们向,”他大胆地接着说,“提斯德鲁斯的青年们表示感谢;让我们向慷慨地把我们从一个可怕的魔鬼手中拯救出来的迦太基人民致谢——你们在听我讲话时为什么如此冷静?如此胆怯?你们为什么这样不安地彼此对看着?这样犹豫不决?马克西明是人民的仇敌!愿他的仇恨随着他的肉体一起消灭吧,愿我们能长期享受戈狄安家父亲的谨慎和仁爱,也让我们长期享受戈狄安家儿子的英勇和忠贞!”这位执政官的高贵的热忱终于把元老们从萎靡状态中唤醒。于是一致决定,戈狄安父子的当选获得批准;马克西明和他的儿子以及他的追随者都被定为国家的仇敌;现在谁要是有勇气和幸运将他们消灭掉,便将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 当那个皇帝不在的时候,禁卫军的一个分队留在罗马保卫着,或者应该说是管制着首都。卫队长维塔利亚努斯在迅速执行,甚至在阻止那暴君的残酷命令方面,早已充分表现出了他对马克西明的赤胆忠心。现在只有他的死能够挽救元老院的声威和元老们的生命于危难之中了。在已作出决定的消息尚未透露出去之前,一个财务官和几个军团司令官奉派去结果他的一心为主子效力的生命。他们大胆而坚决地执行了命令;然后,手举着鲜血淋漓的匕首,他们跑过街头,向人民和士兵们宣布了关于这一可喜可贺的革命行动的消息。于是到处是一片自由奔放的热情,更伴随着捐献大量土地和财物的慷慨许诺;马克西明的雕像被推倒了;帝国的首都在欣喜若狂中接受了两戈狄安和元老院的领导,意大利其它部分也立即决定步罗马后尘。 现在,在那个长期以来一直只是在专制的暴虐和军队的横行下忍辱含垢的议会中,又焕发起一种新的精神。元老院终于又抓住了驾御政府的缰绳,它准备以冷静的无畏精神,通过武力为自由的事业奋斗。在担任执政官的元老中,有不少曾以他们的功绩和工作能力受到亚历山大皇帝的青睐,要在他们中选出20 个具有军事指挥才能,能征惯战的将领来是并不难的。然后,便把意大利的财务全交托给他们。他们全都被委以重任,各自在一个部门负责,受权征募和训练意大利青年,奉命在各港口和大路上设防,以阻止马克西明随时可能发动的进攻。许多从元老和骑士中选出的代表同时被派往各地去会见一些省的总督,诚恳地请求他们急速行动起来,急国家之难,并派往各地的少数民族地区,提醒他们不要忘了自古以来他们和罗马元老院和人民的友谊联系。代表们普遍受到的尊重和欢迎,以及意大利及各省对元老院所表现的友好情谊也充分证明,马克西明的臣民已落到非同一般的苦难境地,以致他们对政治压迫的恐惧更甚于武力对峙了。这种可悲情景的意识所唤起的坚持不懈的愤怒情绪,在其它那种为了少数分裂主义的、别有用心的领导人的利益而勉强支撑起来的内战中是极为少见的。 因为,当戈狄安父子的事业正在许多地方热烈展开的时候,他们本人却都已不复存在了。迦太基的无力的朝廷很快就受到了毛里塔尼亚总督卡佩里阿努斯前来进攻的威胁,他带着一小队老兵和大批凶恶的野蛮人向一个忠于新皇帝但并无战斗力的省份进攻。年轻的戈狄安带着几个卫兵和一些只习惯于迦太基的平静奢侈生活,从未受过军事训练的群众,身先士卒向敌人冲去。 他的无补于实际的勇气只不过为他自己买得一个在战场上光荣牺牲的美名而已。他的年事已高的父亲,前后统治了不到36 天,一听到失败的消息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迦太基在完全失去防卫力量之后,只得对前来的征服者敞开了城门,于是整个非洲便完全暴露在一个为了满足主子的无餍的贪欲不得不大量屠杀和掳掠的奴隶的残酷蹂躏之下。 元老院现在受托,一方面抵抗马克西明,同时还选举出了两个皇帝,普皮努斯(吉本的原文为马克西穆斯)和巴尔比努斯。马克西明准备着要以使人们预先尝一尝野蛮人入侵滋味的方式进入意大利。 在罗马和非洲的剧变正以惊人的速度此起彼伏的时候,马克西明的精神状态完全处于疯狂之中。据说在他得悉戈狄亚努斯父子造反,元老院已决定反对他的时候,他的反应已完全超出了一个常人的表现,实际已变成了一头野兽。由于无法向远在天边的元老院发泄他的愤怒,他竟威胁着要杀死他的儿子、他的朋友,以及一切走近他身边的人,紧跟在戈狄亚努斯父子已死的可喜消息之后的,又是元老院肯定已放弃了一切请求宽赦或进行谈判的希望,已经另选了两个皇帝来填补死去的两父子的位置,而且对这两人的才德又不可能完全不让他知道。这时唯一能使马克西明感到安慰的就只剩下痛快的报复了,而报复却又非使用武力不可。亚历山大已把军团的兵力从帝国各地集中起来。在接连取得对日耳曼人和萨尔马提亚人的三次重大胜利之后已提高了他们的声望、肯定了他们的训练方式,甚至通过在野蛮人的青年中挑选兵员进一步扩大了军团人数。马克西明一生都在战争中度过,严厉而忠实的历史也不能不承认他具有军人的英勇,或甚至一个经验丰富的将军的才能。我们也许会很自然地以为像他这样性格的一位皇帝,一定不会拖延时日,坐观反叛力量日趋稳定,而定会立即从多瑙河畔直向第伯河岸边迸发,他的胜利的军队,一方面因受到元老院轻蔑的刺激,一方面又恨不得立即把意大利的一切全都掳掠来归自己所有,必会迫不及待、心急火燎,力求尽快了结这轻而易举又可以大发横财的一战。然而,如果我们能够相信那一时期含糊不清的史料记载,看来似乎是因有某种对国外的战争使得向意大利的进军一直推延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从马克西明行动谨慎的情况来判断,我们也许可以认为一些带有偏见的人过分夸大了他性格中野蛮特点;他的狂热情绪,尽管使他急躁不安,究竟还没有超出理性的控制;同时这个野蛮人实具有苏拉的慷慨精神,在制服罗马的敌人以前不能允许自己先去图报私仇。 当马克西明的部队秩序井然地来到尤利安阿尔卑斯山脚下的时候,他们十分惊愕地看到,意大利前线竟是那样的人烟断绝,一片荒凉。在他们未到之前,原来的居民全都放弃了自己的村庄和无法防守的城镇,牛羊被赶走,食物被运出或者毁掉,桥梁被拆毁,总之,一个入侵者要想在这里找到任何栖身和充饥的东西都不可能了。这是根据元老院委派的将军们的明智的命令作出的安排,他们计划要进行持久战,通过饥饿慢慢置马克西明的军队于死地,并在他们对意大利几个主要城市的围困中消耗掉他的力量,至于在那些城市中却储备了从被放弃的村镇集中起来的足够的人员和食物。首先受到侵略军的进攻,并挡住这一攻击的是阿魁利亚城。从海德里亚海峡尽头流出的一些河流因冬雪融化而暴涨,使马克西明的部队遇到下一个完全未曾料到的障碍。最后,想尽办法经过种种困难终于搭起了一架简易桥梁,把他的部队运到了对岸,把阿魁利亚城附近的美丽葡萄园全给铲平,把郊区的住房全给毁掉,用那些建筑的木料做成器械或塔架,用以在该城的四面围攻。原来由于长期和平自行坍塌的城墙,现在在这突如其来的紧急情况中也都已匆匆修复。但是,阿魁利亚的真正可靠的防卫力量还在于齐心协力的全体公民;他们中不分阶层,全都并未惊惶失措,而是由于他们知道那暴君是何等残暴无情,而反为这极端的危险所激励。他们的勇敢更得到了元老院委派的20 名武官中的两人,克里斯皮努斯和门诺菲卢斯的支持和引导,他们两人仅带领着极少的一点正规部队来到这被围困的城市投入了战斗。马克西明的军队多次进攻都被击退,他的攻城器械被放火烧毁;更由于有人说,他们的守护神贝列努斯已在亲自出战以保卫他的信徒们,阿魁利亚人更完全相信,他们必胜无疑了。 马克西穆斯皇帝为了确保拉文纳这一重要地点的安全,并尽快作出军事布署,已经来到该城,他从理性和政策的角度对这一战事作出了更为客观的估计。他一眼便看出一个孤零零的小城要想长时间抵抗一支大军的不停的进攻是根本不可能的;他而且十分担心,敌人很可能会对阿魁利亚的拼死抵抗感到厌倦了,忽然间丢开这无结果的围困,直接向罗马进军。到那时帝国和自由事业的命运必然只能靠一战的胜败来作出最后决定。可哪里能有一支可以和莱茵河和多瑙河畔训练有素的军团对抗的部队呢?已经在十分慷慨但不够强健的意大利青年中招募了一批新兵,还有一支由日尔曼人编成的辅助部队,但到了接受真正考验的时刻要完全依靠他们,那可是太危险了。这的确都是值得担忧的问题,而在这时内部的叛乱却惩罚了马克西明的罪行,而使罗马和元老院得以免除了一场,如果那发疯的野蛮人获得胜利,将必不可免的巨大灾难。 阿魁利亚的人民几乎并没有■到被困城中的苦难;他们的军械库中弹药充足,城里有几处泉眼保证他们有取之不尽的清水。而马克西明的士兵们却正好相反,在严冬中无栖身之处,疾病流行,再加上更可怕的饥饿难忍。田野上全是一片荒凉,河水中到处是死难者的尸体和血污。一种绝望和不满情绪在军队中蔓延开来;由于他们对外面的情况得不到任何消息,他们便很容易相信整个帝国已都和元老院一条心,只有他们还死心眼儿甘心牺牲在这攻不破的阿魁利亚的城墙之下。那暴君的凶恶脾气由于接连失败,更变得横暴不堪,而他把他的失败全归之于军队的怯懦;这时他的不合时宜的无理的残暴,却不但并不能产生威慑力量,却只引起了仇恨和必然的报复之心。禁卫军中的一部分人,为他们的居住在离罗马不远的阿尔巴的妻子儿女的安全提心吊胆,动手执行了元老院的判决。这个被他的卫队所抛弃的马克西明和他的儿子(他已被他父亲加以皇帝的荣誉),以及为他推行暴政的几个负责的大臣一起,被杀死在帐篷之中了。看到了挑在矛头上的头颅,阿魁利亚的公民们相信围城已告一结束;于是城门大开,为饥饿的马克西明的部队开办了价格优惠的市场,这支部队也便和大家一起严肃表示,今后将忠于元老院和罗马人民,忠于他们的合法皇帝马克西穆斯和巴尔比努斯。这便是那个一般被认为缺乏一个文明人或甚至人之所以为人的一切情感的残暴的野蛮人罪有应得的下场。他的身躯和他的灵魂倒是互相适应的。马克西明身高8 英尺,有许多关于他的无与伦比的体力和食量的传闻,简直让人完全无法相信。如果他生长在一个更为蒙昧的时代,传说和诗篇很有可能会把他描绘成一个随时凭着他的超人的力量与人类为敌的恶魔般的巨人。 暴君的死在罗马世界普遍引起的欢乐情绪,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据说这一消息仅在4 天之内便从阿魁利亚城传到了罗马。马克西穆斯回转罗马的行动完全是一次凯旋仪式;他的合作皇帝和年轻的戈狄安都出城来欢迎他;然后三位皇帝在几乎从意大利各个城市派来的使臣的陪同下,一同进入首都,他们受到各种表示感谢和带有迷信成份的奢华的奉献,并受到元老院和人民的由衷的欢呼,他们全都相信紧接在铁蹄时代之后的必将是一个黄金时代。两位皇帝的行动颇孚众望。他们亲自过问司法问题;二人中一人的严厉和另一人的宽厚正好可以相互调济。马克西明加在遗产和继承权上极不合理的税则现在全被取消或至少是减少了。纪律又重新得到了恢复,同时在元老院的建议下,皇室的大臣们实施了许多明智的法令,因为他们力图在这个军事暴政的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民治的政体。“我们把罗马从一个魔鬼手中拯救出来时希望得到的报酬是什么呢?”马克西穆斯在一片自由和自信的气氛中问道。这时巴尔比努斯脱口而出地回答说,“是元老院的爱、人民的爱和全人类的爱。”“可悲呀!”他的更有远见的合作者回答说,“可悲!我担心士兵们的仇恨和他们的仇恨将带来的无比严重的后果。”从后来发生的情况来看,他的担忧绝非庸人自扰。 马克西明死后没有多久那些禁卫军便杀死了普皮努斯和巴尔比努斯。在经过戈狄安三世短暂的统治之后,通过士兵们的投票选举,帝国便落入了一个“出身是阿拉伯人,因而..以抢劫为业的”菲利普手中。 阿拉伯人菲利普当菲利普从东部回到罗马时,他一心想抹掉人们对他过去的罪行的记忆,并获得人民的欢心,于是不怕奢华、不嫌靡费,慎重其事地大办世俗的文娱节目。自奥古斯都开始兴办或重新使之振兴以来,克劳狄、图密善和塞维鲁都曾大办过,现在则是为庆贺罗马建国整整1000 年,第五次筹办了。对于这种世俗文娱节目的安排处处力求在那些迷信头脑之中激发起深沉而庄严的崇敬情绪。前几次每次相隔的漫长时间全都超过了一个人的一生;因而既然观众中过去谁也不曾见到过,那也就谁也不可能对自己许愿说,他还将看到第二回。在接连三夜中,在第伯河畔表演了各种神秘的向神奉献牺牲的仪式;马齐乌斯广场上回荡着音乐、舞蹈声,并被无数的灯笼火把照得一派通明。奴隶和外乡人全都不得参加这类国家庆典。一个由出身高贵家庭、父母均健在的27 个男青年和同样数目的处女组成的合唱队,乞求慈悲的神灵赐福给活着的人并为正在成长中的一代祝福;并通过咏唱圣诗,求神灵,根据对古老的神谕的体会,使他们仍能保持罗马人民的美德、忠贞和帝国的完整。 菲利普的这些文娱节目和表演的壮观场面使得广大群众不禁为之眼花缭乱。 虔信宗教的人被利用来举行一些迷信仪式,少数有头脑的人则不免十分不安地思索着帝国过去的历史和它未来的命运。 自从罗慕洛带领一小队牧羊人和逃犯在离第伯河不远的山区扎下根来以后,10 个世纪已经过去了。在最初的400 年中,罗马人在贫困学校的艰苦磨练中学会了战争和管理政府的才能:通过对这些才能的大力发挥,并依靠命运的帮助,他们在接连3 个世纪的时间中,完成了一个统辖欧、亚、非三洲许多国家的专制帝国。最后的300 年是在外表的繁荣和内部的没落中度过的。占罗马人口五分之三由士兵、行政官和司法官组成的民族群体已融入人类大集体之中,和数以百万计的仅接受罗马人的名称而无罗马人精神的充满奴性的各省市的人民难以区分了。一支从边民和野蛮人中招募来的雇佣兵是唯一一支保护他们的独立,同时又破坏他们的独立的力量。通过他们的乌七八糟的选举,一个叙利亚人、哥特人或一个阿拉伯人全可以被推上皇帝宝座,并赋与他们专制权力,以统治各被征服地区以及几世西庇阿治下的国土。 罗马帝国的版图现在仍然从西海洋直到底格里斯河,从阿特拉斯山脉直到莱茵河和多瑙河。在那些鄙俗的人的昏花的眼中,菲利普似乎是一个不次于哈德良或奥古斯都的强有力的君主。外形仍是原来的外形,但强健的体魄和活力却已不复存在了。人民的勤奋在无尽无休的压迫之下一再受到打击,终至完全消除。军团的纪律,在其它一切品德都被消灭之后,一直全靠它支撑着伟大国家的局面,现在也被皇帝们的野心所破坏,或因他们的无能完全松弛了。边界的防卫能力,过去一直便是依靠有生力量,而并非依靠工事,现在已在不知不觉中削弱;最美好的一些省份现在也完全暴露在野蛮人的掠夺或占领的野心觊觎之下,他们很快也便将发现罗马帝国已处于衰亡之中了。 当帝国政府在很长时间中一直为边界战争所困扰的时候,一次重大的即将来临的野蛮人的入侵又构成了一种新的威胁。在东方,帕提亚人的强大的阿尔萨息王朝①已经完结,新的威胁来自波斯。在北部边界,一直对罗马人还极不熟悉的东日耳曼人现正积极积蓄力量。吉本以两章(八章和九章)的篇幅讨论了这些问题。 ①亦称安息王朝。乃是帕提亚人(亦称安息人)于公元前后各约240 年期间统治伊朗的王朝。——译者第十章瓦勒良和伽利埃努斯统治时期的种种不幸。 哥特人的入侵。波斯人对亚美尼亚的进犯和瓦勒良的被俘。 菲利普于249 年被杀,一个极有才能的人德基乌斯继承了皇位。他亲赴前线与哥特人进行战斗,他和他的儿子都在罗布鲁什卡一战中阵亡。接下去是加卢斯和埃米利安努斯的短暂的统治,253 年瓦勒良当了皇帝,并很快让他的儿子伽利埃努斯参与统治工作。吉本对伽利埃努斯的报导一概采取了蔑视的态度。现代批评家大都为他恢复了名誉。但不管怎样吉本所描写的瓦勒良和伽利埃努斯统治时期的灾祸却是基本符合事实的。 瓦勒良穿上紫袍的时候已差不多60 岁了,他所以能当皇帝,不是由于人民群众的一时高兴,或由于军队的一阵欢呼,而是得到了整个罗马世界的一致推举。在他逐步获得国家荣誉,步步高升的时候,他完全无愧于一些仁德的亲王对他的眷顾,他还自称是暴君的仇敌。他的高贵的出身、温和但无懈可击的处世态度、他的学识、谦虚谨慎的为人以及他的经历使他受到元老院和一般人民的普遍尊敬;而如果(根据一位古代作家的观察)人类可以完全自由地推选自己的主子,他们的选择肯定会集中在瓦勒良身上。也许这位皇帝的实际才德并不能和他的名声相符,也许他的能力,或至少他的精神已受到他已临暮年的懒散和冷漠性情的影响。正是由于深感自己日渐衰老才使他决定让一个更年轻、更有活力的合作者来同他共主国事;时势的紧迫对一位将军的迫切需要绝不次于一位得力的王子;曾任罗马监察官的经历完全可能会指引他,如何将那御用紫袍用作对军事才能的奖赏。但是,瓦勒良放弃了定然会巩固他的统治、更能让后人怀念的正确的选择,却一味从感情或虚荣考虑,把那最高荣誉加给了他的儿子伽利埃努斯,一个由于一直处于无职无权地位其罪恶行径尚不及败露的青年。父与子的联合统治维持了大约7 个年头,伽利埃努斯的单独统治又继续了大约8 年。但整个这段时间充满了不断的叛乱和灾祸。由于罗马帝国在这段时候从四面八方同时受到国外侵略者的盲目、疯狂的攻击,和国内王位篡夺者的充满野心的蠢动,我们不打算一味把可疑的时间因素看作是事物更自然的安排,从中去寻求清晰的脉络。在瓦勒良和伽利埃努斯统治时期,罗马的最危险的敌人是——1.法兰克人;2.阿勒曼尼人;3.哥特人;4.波斯人。在这几个总名称下,我们可以涉及一些不甚重要的部落的冒险活动,现在如一一提到它们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生僻的名称,只会给读者的记忆力造成负担,并惑乱他们的视听罢了。 Ⅰ.由于法兰克人的后代组成了现代欧洲最大和最开化的民族之一,为了弄清他们的无知的祖先,已经耗尽了人们的聪明和才智。在似乎可信的传说之外又加上了各式各样的猜想。凡有可能透露出他们的渊源的任何一般文字都曾被逐字研究,任何一个地点都经过详细调查。一直有人猜想这个着名的集中居住的好战民族的祖先是潘诺尼亚人,是高卢人,是北部地区的日耳曼人。最后,最为明智的批评家们,抛弃了出于想象的理想的征服者大移民的理论,渐渐承认了一种以其简单明了而使人更觉可信的设想,他们估计,大约在公元240 年前后,下莱茵河和威悉河地区的原来的居民,以法兰克的名称组成了一个新联邦。现在的威斯特伐利亚地区、黑森的领地及不伦瑞克和吕讷堡公爵领地便是古代乔西人的地盘,他们凭着无法逾越的沼泽地,完全不把罗马的军力放在眼里;那里也是以阿尔米纽斯①的名声自豪的切鲁西人的地盘;是以拥有坚定、无畏的步兵而十分强大的卡蒂人的地盘,也是另几个力量较弱不甚出名的部落的所在地。热爱自由是这些日耳曼部落的最主要的特点;享受自由是他们的最大财富。他们无愧于,他们也自称他们护维着,法兰克人或自由人这光荣的称号;这称号掩盖住了但却也并未消灭掉联邦中各个邦自身的名称。彼此的默许和相互的利益确定了第一个联合法令,它慢慢又被习惯和经历所加固。法兰克联盟也许可以说和海尔维第亚②联合体有些相似之处;参加的每一个行政区都保留自己的独立自主权,遇到和大家有关的问题,彼此在一起进行商议,但不承认任何领导权威或代表会议的决议。 但是,这两个联盟的原则又是极不相同的。瑞士的明智和诚恳的政策为它赢得了二百年的和平。一种摇摆不定的精神、无止境地掠夺的贪欲,以及任意撕毁最严重的国际条约等等已成为法兰克人的可耻的性格特点。 对于下日耳曼地区的人民的勇武精神,罗马人是早就领教过的。现在他们的全部力量的联合表明他们有可能对高卢地区发动更为强大的进攻,因而要求当今皇帝的皇储和同事伽利埃努斯亲临前线指挥。当这位王子和他的幼小的儿子在特里夫皇宫显露出皇家威仪的时候,那里的军队却已经在波斯蒂尤默斯将军的强有力的指挥下进行战斗,这位将军虽然后来背叛了瓦勒良,一直可是忠心耿耿,始终不忘竭诚为该君主国的最大利益效命的。语言含混的赞扬之辞和各种勋章隐约宣告了一长串的胜利。一些战利品和头衔证明(如果这类东西可以为证的话)现在常被称作“日耳曼人的征服者和高卢的救星” 的波斯蒂尤默斯当时确已声威四震。 但是,仅有的一件我们比较明确知道的简单事情,却在很大程度上,一举抹去了那些只图虚荣和颂扬过当的纪念物。莱茵河虽然被尊为数省的安全屏障,却并不能完全阻挡住法兰克人的大胆进攻。他们的迅雷不及掩耳的毁灭性活动从该河边直延伸到比利牛斯山脚下;他们的破坏活动也并不是到此便结束了。过去从未受到过威胁的西班牙完全无力抵抗日耳曼人的入侵。在12 年的时间中,伽利埃努斯治下的大部分地区,那片富庶地国土,一直就是强弱悬殊、具有毁灭性的战斗的战场。一个和平省份的繁荣的省会塔拉戈纳被掳掠,甚至几乎被彻底毁灭了,以至到了晚至在五世纪进行写作的奥罗修斯时代,在巨大城市的废墟之中,尚能看到点点破烂不堪的村舍,诉说着野蛮人的凶残。当这片土地已被洗劫尽净再无任何东西可供掳掠的时候,那些法兰克人在西班牙港口抓到一些船只,坐上它进入了毛里塔里亚地区。遥远省份的居民完全被这些疯狂的野蛮人给吓坏了,他们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忽然从天而降,因为他们的名字、神态,以及他们的面色,对非洲海岸边的居民来说,都同样完全陌生。 Ⅱ.在易北河那边,现在叫作卢萨斯的马基塞特的上萨克森地区,有一片作为斯威弗人迷信活动中心的神秘的森林。任何人,在没有依照他们的像奴隶一样俯伏在地的姿态,公开表示相信他们的统治一切的神灵以前,是绝不容许进入他们的这片圣地的。爱族思想,也和信教热情一样,使这片森农林,或称森农人的森林变得更为神圣了。普遍相信,这个民族最初便是在这块神圣的地点诞生的。在指定时期,众多的有幸带有斯威弗人血统的部族都要派① 公元前后的一位日耳曼部落领袖。——译者② 古代克尔特人国土,在今中欧瑞士西部地区。——译者遣使者到那里聚会;通过野蛮的仪式和以人为牺牲的祭礼以使大家永远记住他们是出于同一个血统。到处存在的森农人的名称布满了从奥得河到多瑙河岸边一切属于日耳曼人的内陆地区。他们和其他日耳曼人不同之处在于他们都留有长发,并把头发挽成松松的球状固定在前额上;他们喜欢使用一种能使得他们的人在敌人眼里显得更崇高、更可怕的装饰。由于日耳曼人都热衷于获得战功,他们全都自称为最勇敢的森农人;他们的两个分别叫乌西皮特人和滕克特里人的部落,纠集了一支强大的军队与独裁者恺撒相遇,最后自己宣称,在一支连不朽的神灵都无法与之匹敌的军队的压力下溃败,根本算不得什么耻辱。 在卡拉卡拉皇帝统治时期,有一次有无数的斯威弗人出现在缅因河岸边寻找食物、寻找掳掠的机会,或企图显示武力。这支匆匆自愿组成的军队慢慢集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永久性的民族,而由于他们实际来自许多不同部族,于是便取名为阿勒曼尼人,或全体人①,用以同时表明他们的不同来历和他们的共同的勇敢。这后一点罗马人在他们多次敌对的进攻中很快便领略到了。 阿勒曼尼人主要在马上战斗;但他们的马队由于同时掺杂有从青年人中挑选来的最勇敢最灵活的人组成的轻步兵,而显得威力更大了,这些步兵由于经过长期训练全都能在长行军、在迅猛的出击、或在最紧迫的溃败中不落马队之后。 这一伙好战的日耳曼人过去曾对亚历山大·塞维鲁的充分准备感到意外,现在他们对他的继承人,一个和他们一样勇敢和凶恶的野蛮人,所显示的兵力也惊愕万分。但是,由于他们仍在帝国的边界地区徘徊,他们却使得在德基乌斯②死后出现的混乱情况更为加剧了。他们使得高卢地区几个富庶的省份遭受到严重损害:他们第一次揭开了遮盖住意大利的虚假的威武面纱。 一支人数众多的阿勒曼尼人跨过了多瑙河,穿过雷蒂亚省的阿尔卑斯山,进入隆巴迪平原,直抵拉文纳,几乎就在罗马城的视野之内展示了野蛮人的胜利的旗帜。这种侮辱和危险终于在元老院成员心中又点燃了他们的古老道德观念的火花。两个皇帝现在都远在外地指挥战争,瓦勒良在东部,伽利埃努斯在莱茵河边。罗马人的一切希望和办法都全得靠他们自己了。在这危急关头,元老们负起了保卫共和国的责任,把原来留下守卫首都的禁卫军全调动出来,然后再从平民中征募一些最强壮、最乐意参加的人员填补上他们空出的位置。阿勒曼尼人忽然看到一支比他们的人数更为众多的军队出现在自己眼前,不免甚为惊愕,他们于是满载掳掠物品,退到了日耳曼人地区;他们的撤退,在不善战的罗马人眼里却被看成是一次胜利。 当伽利埃努斯得知他的首都已被从野蛮人的占领下解救出来的时候,他并不感到高兴,却对元老院的勇气颇为吃惊,因为有一天它也会像打击外国侵略者一样,挽救共和国使之不受国内暴政的蹂躏。他的恐惧和忘恩负义的情绪,在他制止元老们参加军事活动的命令中已充分表露出来,那命令甚至不许他们走近军团的军营。但他这种恐惧是全然没有道理的。生活奢侈富有的贵族们,很高兴能仍然恢复自己懒散的天性,把那不让他们参与军事活动的侮辱性的命令,当作一种恩惠欣然接受;只要他们能够充分享受他们的浴场、他们的戏院,和他们的别墅,他们十分乐意把关系帝国安危的更危险的①这意思当然是说,这个新部族使用的名称已差不多是现代英语(Alemanni=Allman)了。——译者② 公元249—251 年在位的罗马皇帝。——译者事务交到农民和士兵的粗糙的双手中去。 下罗马帝国的一位作家还曾讲到另一次关于阿勒曼尼人入侵的更为强大,但也显得更为光荣的事件。据说,在米兰附近的一次战斗中,伽利埃努斯亲自带领着仅一万罗马人,一战击败了三十万好战的敌人。当然,对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胜利,我们可以归之于历史学家的轻信,或归之于皇帝手下某些将领肆意夸大战果。伽利埃努斯为了保卫意大利使之不受日耳曼人的侵犯所采用的可完全是另一种性质的武器。他娶下了属于斯威弗部落的马科曼人的一位国王的女儿琵琶,这个民族在他们的战争和胜败记录中常常和阿勒曼尼人相混了。作为联姻的代价,他在潘诺尼亚地区划给她父亲一块宽广的居住点。她的不加粉饰的自然美似乎使得那朝三暮四的皇帝把他的爱情集中于这个女儿一身了,两方政策上的联盟因这爱情的纽带而更加牢固了。但是充满偏见的傲慢的罗马人却始终拒不承认一个罗马公民和野蛮人联姻的这种亵渎神灵的做法;他们竟给这位日耳曼公主加上伽利埃努斯之妾的侮辱性的称号。 哥特人的入侵Ⅲ.我们已经描绘了哥特人从斯堪的纳维亚,或至少是从普鲁士向玻里斯提尼斯河口移民的情况,并追随着他们从玻里斯提尼斯胜利地一路打到了多瑙河边。在瓦勒良和伽利埃努斯的统治之下,多瑙河一线一直不停地受到日耳曼人和萨尔马提亚人的侵扰;不过罗马人倒也以异乎寻常的坚决做到了始终寸步不让。那些战祸连年的省份还能为罗马军队提供无穷无尽的兵源;而且这些伊利里亚的农民中不止一个两个表现出将军的才能,并实际达到了将军的地位。虽然野蛮人的飞骑队始终不停地在多瑙河岸边出没,有时甚至深入到意大利和马其顿地区,钦派的将领一般却总能阻止它们前进,有时甚至切断它们的归路。但是,哥特人的仇恨的浪潮却被引进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渠道。集中在他们的新定居点乌克兰的哥特人很快变成了尤克逊海①北岸的主人:在这个内陆海的南边则分布着小亚细亚的几个弱小而富有的省份,它们拥有足以诱使野蛮人闯入的一切,却完全没有能抗拒他们入侵的力量。 玻里斯提尼斯河岸离开古人称之为克尔松涅斯—陶里卡的克里木—鞑靼半岛的狭窄的入口处不过60 英里之遥。以绝纱的艺术手法美化古代故事的欧里庇得斯的无比动人的悲剧,其中之一发生的地点就被安排在这里。狄安娜的血腥的牺牲、奥列斯特和皮拉德斯的来临以及高尚品德和宗教对野蛮和凶残所取得的胜利,全都有助于表明一个历史真实:原来那半岛上的居民陶里人,通过逐步和沿海边定居的希腊人的交往,他们的粗野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改变。小小的博斯普鲁斯王国的首都便是建立在密俄提斯湖①借以流向尤克逊海的通道上,它的国民则是由退化的希腊人和半开化的野蛮人组成。它从伯罗奔尼撒战争时期起,一直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生存下来,最后却被怀有野心的米特拉达特吞没,结果连同他原有的其它一些土地,也全部落入重兵压境的罗马人之手了。从奥古斯都统治时期起,博斯普鲁斯的国王一直是帝国的虽然卑微但并非无用的同盟者。通过送礼、用兵以及在苏伊士地① 即今黑海。——译者① 即今亚速海。——译者峡前修筑一条轻便的工事,他们抵御住出没无常的萨尔马提亚人的掳掠,使他们无法进入那片因其特殊地理条件和港口众多的便利,可以直接威胁尤克逊海和小亚细亚的国土。只要国王的权杖按正常的继承关系代代相传,各代国王还都忠诚而有成效地行使了他们的这一重要职责。内部纷争,不知名的王位篡夺者,由于恐惧,或出于私利,也曾容许哥特人进入博斯普鲁斯的心腹地区。那些征服者在得到大片多余的荒废的肥沃土地之后,更得到一支足够把他们的部队运往亚洲的海军力量。那些用在尤克逊海上航行的船只构造十分奇特。那是一种完全用木料拼成的轻便的平底船,全船无一铁器,在遇到风暴来临时,常常用一面斜屋顶把全船遮盖住。哥特人就在这种漂浮的房屋里,漫不经心地把自己完全交托给深不可测的大海的安排,船只更由一些其忠诚和技能都同样可疑、强拉来服役的水手驾驶。但是,尽情掳掠的前景却驱散了一切对危险的恐惧,而一种天生的无所畏惧的性格又使他们的头脑中产生了一种无异于得之于知识和经验的更为合乎理性的信念。具有此种大无畏精神的勇士必曾时常抱怨他们的向导的怯懦无能,因为他们在不能保证大海必将风平浪静之前,决不肯轻易冒险出航。同时他们还在任何情况下也决不把船驶出陆地的视野以外去。所有这些,至少正是现代土耳其人的做法;很可能他们在航海技术方面并不亚于古代博斯普鲁斯的居民。 哥特人的船队,沿着在其左侧的塞卡西亚的海岸前进,第一次出现在罗马省份的最边远的城市皮提乌斯城下;该城拥有一个十分便利的港口,围着坚固的城墙。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顽强的抵抗,论理这么一个由少数卫戍部队守卫的遥远的据点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他们被打退了;他们的这次失意似乎立即减少了人们对哥特这个名字的恐惧。在一位职位甚高、才能出众的官员苏克西阿努斯守卫着那一线的时候,他们的一切努力全都无效;但是,他们被瓦勒里安调到一个地位更高但毫不重要的职位上去以后,他们便又恢复了对皮提乌斯的进攻;而且,以彻底毁灭掉那个城市,清洗掉了他们过去的耻辱。 环绕尤克逊海最东边的水面,从皮提乌斯城到特雷比藏德大约有300 英里路程。哥特人所走的路线使他们已能望见由于亚尔古英雄①的远征而闻名于世的卡尔基斯了;他们原打算去洗劫位于发西斯河口的一座极其富足的神庙,但未能成功。因万人溃退而闻名的特雷比藏德原是古希腊的一个殖民地,由于哈德良皇帝的慷慨而获得财富和荣誉,那位皇帝在一段长期荒废的海岸边修建了一座安全的海港。这城市地面广阔,人口众多;四周的双重城墙似乎已可以挡住哥特人的疯狂进攻,而且除一般的卫戍部队之外,又额外增添了一万援兵。但是,任何有利条件也不能弥补纪律松弛、不加警惕的缺点。 特雷比藏德人数众多的守军整天只顾饮酒作乐,谁也无心去守卫那难以攻破的防御工事。哥特人很快就发现了被围部队疏于防守的情况,他们高高地堆起大捆大捆的柴禾,在寂静的深夜,手持刀剑爬进无人防守的城里去。一次对人民的大屠杀立即开始了,而士兵们却从另一边的城门逃命去了。最神圣的庙宇和一些最辉煌的建筑也一并遭到彻底毁灭。哥特人劫掠到的物品无法计算;附近农村的财富也因把特雷比藏德看作是安全地点全都存放在这里。 他们抓获到的俘虏更是不计其数,得胜的野蛮人大摇大摆穿行过广阔的本都省,一路未遭到任何抵抗。他们在特雷比藏德劫掠来的财富完全装满了他们① 希腊神话,即随伊阿宋至海外觅取金羊毛的英雄。——译者在港口搜罗到的一支极大的船队。在海边抓到的强健的青年全捆起来让他们划船;那些对这第一次海上远征感到十分得意的哥特人欢欣鼓舞地回到了他们的博斯普鲁斯王国的一些新的定居点。 哥特人第二次远征的人数和船只都更增多了;不过他们另选了一条路线,他们抛弃了已被洗劫一空的本都省,沿着尤克逊海西岸前进,越过玻里斯提尼斯河、德涅斯特河和多瑙河宽阔的出海口,一路上俘获大量鱼船以壮大他们的船队,然后向作为欧、亚两大陆分界、尤克逊海向地中海泄水的狭窄通道靠近。卡尔西顿的守军原扎营在朱庇特·乌利乌斯神庙附近,在一个可以控制那海口通道的海岬上;由于这支队伍在数量上超过哥特人的军队,野蛮人的这种令人可怕的进攻原是不足为道的。但是,他们也就只是在数量上超过对方而已。他们冒失地放弃了他们的有利地位,轻易让武器和钱财储备最丰富的卡尔西顿落入征服者手中。在他们正犹豫着不知该由水路还是由陆路向欧洲或是向亚洲进发,寻找战机的时候,一个私逃的奸细向他们指出曾一度作为比提尼亚国王都城的尼科米底亚是一个极其富有而且易于攻下的城市。他给那支离开卡尔西顿仅六十英里之遥的前进中的军队作向导,指引它进行无抵抗的进攻,然后分得一部分掳掠的财富;因为哥特人已完全学会了酬劳他们其实十分厌恶的敌方奸细的政策。尼斯、普鲁萨、阿帕米亚、基乌斯等等曾经在繁华方面和尼科米底亚争胜或以之为榜样的一些城市全都陷入同样的灾难之中,这灾难,仅在几周的时间之内,毫无节制地蹂躏遍了整个比提尼亚省。温和的亚洲居民一连气享受了三百年的和平已完全消除了人们习武的风气,并打消了对危险的恐惧。古老的城墙任其自行毁坏,最富有的城市的税收全被用来修建浴场、神庙和戏院。 库济库斯所以能抗拒住米特拉达特的全面进攻,主要依靠了明智的作战法则,一支拥有200 艘军舰的海军力量和三个储藏着武器、军用机械和粮食的军火库。现在该城仍然是财富和奢侈品最集中的地方;但古代的强大却已不复存在了,只除了地势——它仍然处在普罗蓬提斯的一个小岛上,仅有两架桥梁和亚洲大陆相连。哥特人在最近一次掳掠了普鲁萨之后,便向这里进军,并来到了离这个他们决心加以毁灭的城市仅仅18 英里的地方;但由于一个偶然情况,库济库斯的毁灭的命运被推迟了。正赶上多雨季节,奥林匹斯山一切山泉的总蓄水库阿波罗尼湖的水涨到了少有的高度。那条叫作林达斯库的小河忽然变成了一道宽广的激流,阻止了哥特人的前进。伴随他们向可能停泊着他们的舰队的海滨城市赫提克利亚撤退的,是装满从比提尼亚劫掠来的财物的连绵不断的车队和被他们肆意燃烧的尼斯和尼科米底亚的熊熊大火。有记载含含糊糊地说,似乎曾进行过一场战斗才使他们不得不退走了。 但是,即使曾获得一次完全的胜利也实际无关紧要,因为即将来临的秋分已在催促他们速归。在5 月之前或9 月之后到尤克逊海上航行连现代土耳其人也认为,不容怀疑,完全是一种最冒失、最愚蠢的行为。 当我们听说哥特人在博斯普鲁斯装备起来的第三支船队共有帆船500 艘的时候,我们必会匆匆在心中算计出它的总兵力来了,但是明智的斯特拉波明确告诉我们,本都和小西徐亚的野蛮人所使用的海盗船最多只能容纳25或30 人,那我们便可以有理由肯定,在那次强大的远征中船上所载战士最多也不过15000 人而已。他们已受不了狭窄的尤克逊海的约束,这一回决定把他们的毁灭的历程从辛梅里安直向色雷斯的博斯普鲁斯推进。当他们几乎已来到那些海峡的中部的时候,他们忽然又被赶回到了那些海峡的入口处;一直到第二天刮起了顺风才在几小时内又把他们送到平静的普罗蓬提斯海或湖中去。他们在库济库斯小岛的登陆立即便给这个古老、高贵的城市带来了毁灭。从那里再次穿过赫勒斯滂海峡的狭窄的通道,然后在那群岛之间,或者说在爱琴海上婉蜒航行。俘虏和逃兵的帮助对于把握船只的航向、指导一些临时的对希腊海岸以及对亚洲海岸的袭击,必然产生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最后,哥特人的舰队在离开雅典仅仅5 英里的比雷埃夫斯下锚了,这时雅典也已正做好准备,打算进行强有力的抵抗。奉皇帝之命加固海边城市以阻止哥特人进攻的机械师克莱奥达姆斯已开始修复自苏拉以来一直任其坍塌的古城墙。他的技术成果作用不大,那些野蛮人很快就变成了缪司和艺术的出生地的主人。但当征服者纵情掳掠和狂欢的时候,他们的停泊在比雷埃夫斯港只有极小的兵力守护的船队却意想不到的遭到了勇敢的德克西普斯的攻击,他和机械师克莱奥达姆斯一起逃出雅典,匆匆组织了一队自愿军,其中有农民也有士兵,带领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为自己的国家报仇了。 但是,这一英雄业绩不论对日趋没落的雅典历史会增添何等光彩,实际却只是更进一步激怒,而并非削弱了北方入侵者的无所畏惧的野心。在希腊的每一个地区同时燃起了一片火海。从前在彼此之间曾进行过多次重大战争的底比斯、阿尔哥斯、科林斯和斯巴达现在全无能组织起一支应战的军队,或甚至保卫住他们的已遭破坏的工事。陆地和海上的战祸从东部的最远点苏尼乌姆一直连绵到西海岸的伊庇鲁斯。直到哥特人已进入意大利的视线之内的时候,即将来临的危险才终于惊醒了无所事事的伽利埃努斯的甜蜜的美梦。这位皇帝也拿起了武器,他的出现似乎压下了敌人的气焰,分解了敌人的力量。很快赫鲁利人的头目瑙洛巴图斯接受了体面的投降,带领一大批本民族的人自愿为罗马效劳,并被加以过去从未让一个野蛮人玷污的执政官的荣誉。大量的哥特人,因不耐乏味的海上航行的危险和艰苦,攻入了梅西亚,企图杀出一条路越过多瑙河回到他们在乌克兰的定居点去。要不是罗马将领之间的不和为那些野蛮人敞开了一条逃路,他们肯定会全军覆没了。这支毁灭大军的残余部分仍回到了他们的船上,通过赫勒斯滂海峡和博斯普鲁斯往回航行,途间还劫掠了特洛依海岸,这个因荷马而变得不朽的名称,也许将超越哥特人的战功永远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当他们一发现自己已安全进入尤克逊海这个大盆地中的时候,他们便立即在离开海穆斯山山脚不远的色雷斯的安基阿卢斯舍舟登陆,纵身跃入那里的令人无比痛快的温泉浴中,一洗多日来的疲劳。剩下的路程已经不远,而且也便于航行了。他们的这个最大的第三次海上远征的种种遭遇大致如此。也许有人会觉得难以想象,最初的那15000 名勇士如何能经得住如此大胆的冒险行动必然会带来的人员消耗和多次分兵。但是,在他们的人员由于阵亡、船祸和热带气候的影响而逐渐消耗的时候,他们同时又得到了渴望集中到抢劫的旗帜之下来的大批土匪和敌方逃兵,以及一批批难得抓住这个光明正大的获得自由并得以寻机报复的好时机的逃亡奴隶的不断补充。在这些次的远征活动中,哥特民族自认为经历了极大的危险,并获得了无与伦比的荣誉;但那些在哥特的旗帜之下进行战斗的其它一些部落,在那一时期的不完备的史料中,有时有所区分,有时便和哥特人混同在一起了;而由于那些野蛮人的船队系从塔奈斯河口驶出,一个含混但人们比较熟悉的名字西徐亚人便常被用来指这个混杂的群体。 在人类的一般灾难中,不论一个多么高大的人物死去了,或不论多么宏伟的一栋建筑倒塌了,不久后人们都会毫不经意地淡忘了。但我们对在经过七次破坏而每次的修复都显得比原来更为富丽堂皇的灾难之后,最后终于被第三次由海上入侵的哥特人烧个精光的以弗所的狄安娜神庙却难以忘怀。这一神圣的宏伟建筑是希腊的艺术和亚洲的财富共同努力修建起来的。支撑着这一建筑的共有127 根爱奥尼亚型的大理石柱;它们全是虔诚的君主捐赠的,每根高6 英尺。祭坛则系用普拉克西特列斯大师的雕刻装饰而成,他也许是从在当地最受欢迎的传说中选出了拉托娜的圣子的诞生、阿波罗在杀死库克罗普斯后的藏匿,以及巴克斯对待被击败的亚马孙女战士的宽容等场面。然而以弗所的庙宇的长度仅只有425 英尺,约为罗马圣彼得庙的三分之二。在其它方面,它就更不如那一现代建筑技术的崇高产品了。一个基督教的十字架的外展的两臂便需要比椭圆形的异教神庙更大的宽度才能容下;即使向古代最大胆的艺术家建议,让他在空中修建一个和万神殿一样规模、一样大小的拱顶,他也必会给惊呆了。不管怎样,狄安娜庙却一直被人们视为人间奇迹而加以赞美。波斯、马其顿以及罗马等等一代一代帝国都莫不视之为神圣并尽力增加它的光采。但波罗的海的无知的野蛮人却完全没有欣赏优美艺术的情趣,他们厌恶一种外国迷信带来的精神上的恐惧。 另一个和这几次的入侵有关的情况,也许很值得我们注意,但只是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那可能只是一位近代学者的幻想。他告诉我们,在哥特人洗劫雅典城的时候,他们已把所有的图书都集中起来,要不是他们的一个比他的弟兄们更懂得策略的首领,用几句颇有深意的话打消了他们原来的计划,他们定会一把火把希腊的全部学问从此给消灭尽净了,他说,让希腊人去迷恋他们的书本吧,这样他们就会无心学习武功了。这位明智的首领(如果这件事真的可信的话)完全采用了无知的野蛮人的逻辑。差不多在这同一时期,在一些更为文明、更为强大的民族中,各种各样的天才都曾显露头角;而科学的时代一般总同时是军事进步和军功显赫的时代。 波斯人对亚美尼亚的进犯和瓦勒良的被俘Ⅳ.波斯的新的君主阿尔塔薛西斯和他的儿子沙普尔(我们前面已经说过)已打败阿尔萨息家族而取得胜利。在那个古老家族的众多亲王中,仅只有亚美尼亚的皇帝科斯洛埃斯保住了他的性命和独立。他依靠自己的较强大的国力、依靠不断利用敌方的逃兵和不满分子、依靠和罗马人的联盟,以及最重要的,依靠他自己的勇气保卫了自己。在三十年战争中的长胜将军,最后被波斯国王沙普尔派遣的间谍刺杀。亚美尼亚的爱国的,力图维护皇室的自由和尊严的官员,代表皇帝合法的继承人提里达特斯向罗马请求保护。但科斯洛埃斯的儿子还是一个婴儿,盟军又远在外地,而波斯的国王却亲自带头率领着一支强大无比的军队向边疆开来了。他的国家的未来希望,年幼的提里达特斯被一个忠心的仆人救出,亚美尼亚在27 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委屈着作了大波斯王国的一个省份。由于一战而胜而趾高气扬,更尽量利用罗马人的种种灾难或堕落,沙普尔迫使卡雷和尼西比斯的强大守军投降,随即把毁灭性的灾难和恐怖带到了幼发拉底河两侧的大片地区。 一条重要边界的丧失、一个忠心的自然形成的盟国的被毁,以及沙普尔的庞大野心的接连胜利,使罗马人不能不深刻感到羞辱和危急。瓦勒良自我安慰说,他的将领的森严的戒备完全足以保证莱茵河和多瑙河地区的安全;但他却仍然决定,不顾自己年事已高,亲临前线,保卫幼发拉底河一线。在他穿过小亚细亚的时候,哥特人的海军行动暂时终止,有关省份暂时获得一种完全不可持的平静。他渡过了幼发拉底河,在埃德萨的城根附近和波斯国王相遇,一战而败,并作了沙普尔的俘虏。这一重大事件的细节史料全都含糊不全;然而,借助于现有的一点微弱的光线,我们仍可以发现在罗马皇帝方面实在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冒失行为、错误和罪有应得的不幸。他把一切都交托给了他的禁卫军卫队长马克利安努斯。这个下流的大臣使得他的主子只是在他的被压迫的臣民面前威风凛凛,而在罗马的敌人的眼里却显得可鄙已极。由于他的软弱的或居心叵测的建议,皇家军队被陷入一种勇气和军事技巧都无所用其技的境地。罗马人几次企图冲破波斯防线的强大努力都在遭受重创的情况下被击退;而沙普尔,以远远超过对方的兵力包围住罗马军营,完全不慌不忙,静等着日益猖獗的饥饿和瘟疫来为他赢得胜利。罗马军团内的放纵的抱怨声很快变成了对瓦勒里安的控诉,认为瓦勒良是他们的一切灾难的根源;他们发出叛乱的呼声,要求立即投降。曾企图用大量黄金买得一条败走的退路。但波斯人由于稳操胜券轻蔑地拒绝了那笔钱;他们扣住使臣,列阵来到罗马的防护工事前,坚持要和罗马皇帝面谈一切。瓦勒良这时已完全处于只能把自己的生命和威严交给敌人去处理的地步。会谈的结果自然全在意料之中。皇帝作了俘虏,他的惊惶失措的军队全放下了武器。在这个大获全胜的时刻,沙普尔的傲慢心情和策略需要促使他选定了一个完全任他玩于股掌之上的继承人登上了空出的皇位。一个来自安条克的罪行累累的逃兵基里阿得斯被选定来玷污罗马的皇座;而这波斯胜利者的意旨,不管如何荒唐,也不可能不得到这支被俘虏的军队的公开认可。 这位皇奴迫不及待地希望通过一次出卖自己祖国的行为来赢得主子的欢心。他带领沙普尔越过幼发拉底河,通过卡尔基斯向东部的都城进发。波斯马队的行动是如此迅速,如果我们认为一位非常公正的历史学家的话可信的话,安条克城突然被攻进的时候,城里懒散的民众还正瞪着眼在观看戏院表演的节目。安条克的宏伟的建筑,不论公有私有全都或者被洗劫一空,或者给彻底毁掉;无数的居民不是被杀,便是被敌人掳去,埃米萨高级祭司的决心曾暂时遏止住这毁灭的巨浪。他穿着一身祭司的服装出现在大队农民面前,他们虽然仅只有一些弹弓作为武器,却决心要从琐罗亚斯德①的追随者的肮脏的手中救出他的上帝和他的财产。但托罗斯及其它许多城市的被毁令人悲痛地证明,除了这一特殊例证之外,对叙利亚和西利西亚的征服也都几乎并没有中断波斯军队前进的步伐。托罗斯山的狭窄通道的有利条件被轻易放弃了,本来对一支以马队为主的敌人来说,在这里当可以进行一场占有明显优势的战斗。这样便让沙普尔得以对卡帕多西亚的省会恺撒里亚形成了包围,恺撒里亚虽不过是个二等城市,却可能拥有四十万居民。在那里指挥战斗的是德谟斯提尼,但他可说并非由皇帝委派,而是自愿保家卫国。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中一直守住这座城市,直到最后由于一个医生的出卖该城陷落的时候,虽然敌人曾下令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将他活捉,他却仍然在波斯人中杀开一条血路逃跑了。这位英雄首领从也许会褒奖,也许会严惩他的倔强精神的强敌手中逃脱了;但数千追随他的国民却大都惨遭屠杀,沙普尔因而一直被指责残酷无情地虐待俘虏。毫无疑问,这种做法很大一部分应归之于民族仇恨,很大一部分应归之于受挫的骄傲情绪和疯狂的报复心理;但总的说① 伊朗古袄教创始人。——译者来,可以肯定,同样那个在亚美尼亚显露出一位立法者的温和性格的皇帝,在那些罗马人面前却露出了一个征服者的凶相。他看到不可能在罗马帝国的所在地建立任何永久性居民点,于是只求把这几省的人民和财富全运往波斯去,以使在自己的身后仅留下一片荒野。 在东部帝国正对沙普尔闻风丧胆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无愧于最伟大的帝王的礼物——一支满载奇珍异宝价值连城的物品的驼队。随同这份丰厚的奉献还有由帕尔米拉最有声望、最富有的元老奥登纳图斯的十分尊敬但决不卑躬屈节的一封信。“谁是这个奥登纳图斯”(那位傲慢的胜利者说,他并且命令说那些礼物应该扔到幼发拉底河里去),“竟敢如此大胆公然给他的主子写信?如果他只是希望我减轻对他的惩罚,那他就应该反绑着双手,爬行着来到我的宝座的脚前。如果他稍有犹豫,灭顶之灾便立即将降临在他的头上,他的整个国家民族的头上。”这种把这位帕尔米拉人逼上绝境的做法立即唤醒了潜伏在他心灵中的一切力量。他真和沙普尔相见了,但却是刀兵相见。他以他自己的精神唤醒了从叙利亚村庄和沙漠地带的帐篷中聚集起来的一小支队伍,带领着它出没在波斯大军的周围,干扰他们的撤退,伺机抢夺他们的财宝,而且还抢夺到一些远比珠宝更为贵重的东西——那位伟大皇帝的几个女人;终于迫使他最后不得不显出几分慌乱的神色重新返回到幼发拉底河彼岸。奥登纳图斯依靠这一次的功绩为他未来的名声和发迹奠定了基础。被波斯人百般屈辱的罗马帝国的威严终于由一个叙利亚人或帕尔米拉的阿拉伯人给保全住了。常常只不过是仇恨和谄媚的喉舌的历史的声音谴责沙普尔狂妄地滥用了战胜者的权力。我们被告知,身着紫袍,但戴着枷锁的瓦勒良被作为失势的伟大人物的典型,拴在街头示众;还说,凡是波斯君主上马的时候,他脚下蹬的便是罗马皇帝的脖子。尽管他的同盟者一再规劝他要记住命运的无常、要担心罗马有一天再度得势,并告诉他应该使这非同小可的俘虏成为和平的保证,而不要当成泄愤的对象,但沙普尔却完全置之不理。 在瓦勒良因过度的羞辱和悲哀死去以后,他的皮被填进干草,做成人形,在几代人中一直保存在波斯的最着名的神庙里;成了一个比爱虚荣的罗马人经常建立的假想的铜像或大理石雕像更为真实得多的纪念碑。这故事十分动人,也颇有教育意义,但其真实性却十分可疑。现存的东部亲王们写给沙普尔的信件一望而知全系伪托;说一个充满妒心的君王,即使对自己的竞争对手,会如此公开侮辱帝王的尊严,也是完全不通人情的。我们无法弄清不幸的瓦勒良在波斯究竟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但我们至少可以肯定,这唯一的一个落入敌人之手的罗马皇帝是在被关押的绝望中度过他惨淡的余生的。 长时期对他的父亲和合作者的严厉指责勉强忍耐着的伽利埃努斯得到关于他的不幸遭遇的消息不禁暗自欣喜,并公然表现得十分冷淡。“我知道我父亲也只是一个凡人,”他说,“但是,既然他表现得如此勇敢,我很满意。” 当罗马为它的君王悲伤不已的时候,他儿子的毫无人性的冷漠被一些下流无耻的朝臣吹捧为坚强的英雄本色和斯噶多精神的表现。他在独据帝国皇位后表现得十分突出的轻佻、多变和翻云复雨的性格,我们这里也无法细加描述。 任何一项技艺只要他想干,他天生的才能都能让他取得成功;但由于他只有天才而毫无判断力,他几乎什么都干过,只除了真正重要的作战和治理国家的工作。他通晓许多种新奇的但完全无用的技能,是一个口若悬河的演说家、一个典雅的诗人、一个能干的园丁、一位做菜能手和一个十分可鄙的皇帝。 当国事危急需要他到场作出决策的时候,他却在和哲学家普洛提努斯高谈阔论,把时间消磨在一些无关紧要或无聊的事情上,或准备加入希腊的某迷信教会,或设法在雅典的最高法院获得一个席位。他的无度的挥霍形成了对普遍贫困的侮辱;对他的胜利的公然嘲笑更加深了公众的屈辱感。对于接连不断传来的入侵、失败和叛变的报告他见到后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装出一副不屑的神态,挑出某个已丢失的省份的特产,毫不在意地问道,罗马要是得不到埃及的亚麻布和高卢的壁毯的供应是不是马上就会毁灭掉了?不过,在伽利埃努斯的一生中,有那么几回,由于受到某种强烈刺激,也会忽然变得颇像一个英勇的军人和残酷的暴君了;一直到他杀够了人或遭到难以对付的反抗时,他才会在不自觉中又恢复他天生的温驯、懒散的性格。 政府的缰绳握在如此无力的一只手中的时候,在全国各省都有一大批人起来反对瓦勒良的儿子,企图篡夺皇位,实在是完全不足为怪的。也许是出于某种异想天开的想法,要想拿罗马的三十位暴君和雅典的三十僭主作一对比,才使得奥古斯都王朝历史的作家选择了这个后来渐为大家普遍接受的数目。但是,不论从哪方面看,这个对比是没有意义和难以成立的。在由一个城市的压迫者联合组成的三十人议会,和在帝国广大的国土上,无一定规则此起彼伏、名姓不确、各自独立的竞争者之间我们能找出什么相似之处呢? 再说,除非我们把一些曾被加以皇帝称号的妇女和儿童都算进去,我们也无法凑足三十之数。伽利埃努斯的统治,尽管乌七八糟,却仅只出现了19 个觊觎王位的人:东部有基里阿德斯、马克利安努斯、巴里斯塔、奥登纳图斯,高卢和西部省份有波斯蒂尤默斯、洛利阿努斯、维克托里努斯和他的母亲维多利亚、马略和泰特里库斯。在伊利里康和多瑙河区域,有莫格努乌斯、里基里阿努斯和奥勒留;本都有萨图里努斯,伊索里亚有特雷贝利阿努斯;皮索在特雷沙利;瓦伦斯在阿哈伊亚;埃米利安努斯在埃及,以及在非洲的塞尔苏斯。要把这些鲜为人知的每一个人的生死细节一一加以说明,那无疑将是一件十分繁重的工作,而同时又既无趣味,也无教益。这里我们也许只需研究一下最能代表那个时代的特点,当代人的处世态度、他们的抱负、他们的动机和他们的命运的一般特点,以及他们企图篡夺王位的举动产生了一些什么样的具有毁灭性的恶果,也就完全够了。 许多人都知道,暴君这个丑恶的名称古代人常用以指称非法篡夺最高权力的行为,完全没有滥用那一权力之意。不止一两个举起义旗反对伽利埃努斯皇帝的叛乱份子都是出色的品德高尚的模范,而且差不多全都具有相当的才能。他们曾以自己的才德受到瓦勒良的赏识,并逐渐获得帝国的最重要的职位。那些以奥古斯都自称的将军们都或者以其出色的指挥能力和严格的纪律而得到部队的尊敬,或者以其英勇和辉煌战果而为部卒所崇拜,再或因胸怀坦荡、慷慨待人而获得众人的爱戴。他们获胜的战场往往就是他们被推举为皇帝的场所;甚至那个最不堪的皇位觊觎者军械士马略也具有出类拔萃的大无畏的勇气、无敌的体力和赤裸裸的忠诚。以他当时的下贱的职业论,无疑要把他一下抬上高位不免显得有些可笑;但他的出身却也不能说比其他那些出身农民家庭,作为一个普通士兵参军的争夺皇位的人们更为低微。在一个天下大乱的时期,每一个活跃的天才都会按自然的安排各得其所;在一个全面处于战争状态的时代,军事才能就是走向荣誉和伟大的通道。在那19名暴君中,只有泰特里库斯是元老;也只有皮索出身贵族。努马的血液,通过二十八代的遗传流动在卡尔孚尼乌斯·皮索的血管之中,而皮索更是通过母系的亲缘才得以有权在自己家里悬挂着克拉苏和大庞培的画像。他的祖先曾一再被加以共和国所能给与的各种最高殊荣;而且,在所有罗马的古代家族中,仅只有卡尔孚尼乌斯有幸度过了几代恺撒的暴政。皮索的个人品德为他的同族人增添了额外的光辉。下令杀掉他的王位篡夺者瓦伦斯,后来也曾万分悔恨的承认,即使是一个敌人也应该尊敬皮索的圣洁;另外,尽管他死于反对伽利埃努斯的武装叛乱,元老院在皇帝的慷慨许诺下,却下令为如此高尚的一个叛乱分子加上了许多纪念性的美名。 瓦勒良的军事将领们对他们一向尊敬的父亲感恩不尽。但都不愿侍奉他的那个奢侈、懒惰、无出息的儿子。罗马世界的皇位已无人以任何方式的忠诚对它加以支持;对这样一位皇帝造反的叛国罪很容易会被看作是爱国行径。然而,如果我们认真研究一下那些篡位者的行为,便会发现他们似乎在更多的情况下是迫于恐惧,而并非受到野心的驱使。他们害怕伽利埃努斯的惨无人道的疑心;他们同样也害怕他们的军队随时可能暴发的暴力行为。如果军队忽然对他们产生危险的好感,贸然声称他们有资格继承皇位,那他们便必会被定为消灭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最谨慎的考虑也会促使他们决心且先当几天皇帝再说;就是说,他们宁可通过一战试试自己的运气,也不能干等着刽子手的屠刀加身。当士兵们一阵欢呼把这个并不乐意的牺牲品推上君王宝座的时候,他们有时已在为他们即将面临的不幸暗自悲伤。“你已失去”,萨图尼努斯在登上皇位的那天说,“你已失去一位有用的司令官,而使自己成了一个非常可怜的皇帝。” 后来接连发生的革命证明萨图尼努斯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在伽利埃努斯的统治下冒出来的19 名暴君,其中没有一个曾享受过平静的生活,或寿终正寝的。每当他们一披上那血淋淋的紫袍,他们实际便已是用那促使自己起而造反的恐惧心理和野心在鼓舞着他们的追随者。在内部阴谋活动、军事叛乱和内战的重重包围之中,他们实际是战栗着置身于悬崖的边缘,在那里,在经过或长或短心神不宁的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归将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不论如何,这些朝不保夕的君王倒也完全能得到他们各自的谄媚的军队和省份所能加之于他们的各种荣誉;但是,他们这种以叛乱为基础的权力却永远得不到法律或历史的认可。意大利、罗马和元老院始终都忠于伽利埃努斯的事业,而且一直仍把他看作是帝国唯一的君主。的确,这位皇帝曾屈尊接受过奥登纳图斯的胜利纹章,他以他对瓦勒良的儿子始终表示的尊敬态度也完全配享有这种殊荣。在罗马人的普遍赞同下,经过伽利埃努斯的同意,元老院给这位勇敢的帕尔米拉人加上了奥古斯都称号;并且似乎把东部的统治权交托给他,而实际上那地区早已属他所有,而且在那里,他可以完全独断独行,所以后来,他更把它当作私产一样,遗传给他的远近闻名的遗孀芝诺比娅了。 如果一位哲学家有可能处于人类普遍存在的灾难之中而完全无动于衷的话,这种从农舍到皇宫、从皇宫到坟墓永远不停的迅速转移,也许会使一个冷漠的哲学家感到很有趣。这些朝不保夕的皇帝的选定、他们的权势和他们的死亡都同样对他们的臣民和追随者具有毁灭性的作用。为他们自寻死路的高升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马上便必须以巨额赏赐的形式向军队支付,而这钱还得掏自那已被榨干的老百姓的腰包。不管他们的人格多么高尚,用心多么纯正,他们也会发现,为了把他们的篡夺事业进行下去,除了经常进行掠夺和残杀之外实在也别无它法。当他们倒下的时候,便必有一批军队和一些省份跟着倒下。我们现在还能看到由伽利埃努斯将在伊利里康自行称帝的英格努乌斯镇压下去之后,发给他的大臣们的一份野蛮之极的命令。“仅只是”,那个貌似温和却实际毫无人性的皇帝说,“消灭掉那些手执武器的人是绝不够的:战争的可能对我同样是极大的威胁。一切不论年龄大小的男性都必须根除;只要在屠杀儿童和老人的问题上能想办法保全我们的名声。让那些说过一句反对我,反对我,瓦勒良的儿子,许多王子的父亲和兄弟的话或抱有反对我的思想的人全都死掉。记住英格努乌斯已被推举为皇帝:撕碎他、杀死他,把他剁成碎片。我现在是在亲笔给你们写信,我希望让你们也具有和我相同的感情。”当国家的武装力量在内部个人的纷争中消耗殆尽的时候,一些无人防守的省份便为任何外来的入侵者敞开大门了。最勇敢的皇位篡夺者,迫于无法应付的形势,只得和共同的敌人签订受尽屈辱的条约,以求以高昂的代价买得野蛮人的中立或帮助,甚而至于容许敌对的、独立的民族进入到罗马王国的心腹地带来。 以上便是在瓦勒良和伽利埃努斯的统治下,野蛮人,还有那些暴君们如何使各省分崩离析、使帝国陷于屈辱和毁灭的最低点,似乎从此永无翻身之日的具体情况。在十分贫乏的资料的许可之下,我们已按前后次序,尽可能清楚地描绘了那一灾难重重的时期的一般状况。但还有几件特殊的事件需要讲一讲——Ⅰ.西西里的混乱局势;Ⅱ.亚历山大的风波;和Ⅲ.伊索里亚人的叛乱——这些事件可能会使我们对那幅可怕的图景更能有个清楚的认识。 Ⅰ.不论任何时候,如果由于连连得手而又不曾受到任何惩罚,因而日益壮大起来的土匪队伍,非但不逃避国家法律的制裁,反而公开加以蔑视,那我们便可以完全肯定,政府极端虚弱的情况连社会的最底层也已有所感,而且在加以利用了。西西里的地理位置使它得以免受野蛮人的侵害;这个被解除武装的省份也没有能力支持一位王位篡夺者。这个一度繁荣,现在也还十分肥沃的岛屿的灾难却来之于更下等人之手。一群由奴隶和农民组成的乌合之众一度统治着这片惨遭抢劫的国土,并使人想起更古时候的奴隶战争。农民或者成为它的牺牲品,或者亲自参与其事的大破坏活动可能已彻底毁灭西西里的农业;更由于那里的主要房地产都是富有的,常常把一个旧日的共和国的土地全圈入一个农庄之中的,罗马元老的财产,这些个人对这一都城所造成的伤害,实际比哥特人或波斯人的侵占造成的伤害更深,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Ⅱ.亚历山大里亚的基础设计高超,是由菲利浦的儿子亲自构思和完成的。这座仅次于罗马的美丽、形式整齐的伟大城市占地周长15 英里;居住着三十万自由人,外加至少同样数目的奴隶。和阿拉伯和印度进行的获利丰厚的交易通过亚历山大里亚港到达帝国首都和地方各省。这里没有游手好闲之人。有的人被雇用吹玻璃,有的织亚麻布,更有的制造纸莎草纸。不分男女老少都有机会从事手工业生产,甚至盲人和腿脚残废的人都有适合于他们的工作可做。但那由多民族混杂的亚历山大里亚人民,用埃及人的迷信和倔强把专好虚荣和变化无常的希腊人团结在一起了。一件极不相干的小事,暂时买不到肉或豆了,谁对谁偶尔礼貌不周了,在公共浴室错乱了尊卑秩序,或甚至在宗教问题上发生一点争吵,任何时候都可能在广大满怀无法消除的疯狂怨毒的人民群众中引发起一场叛乱。在瓦勒里安被俘之后,他的傲慢的儿子松弛了法律的威严,亚历山大里亚人也便尽量放纵自己的愤怒情绪,于是他们的不幸的国土也便变成了内战的战场,而且长达(除了几次短暂的难以完全肯定的休战时期)13 年之久。这个受害城市各区之间的交通全被切断,每一条街道都血迹斑斑,每一所比较坚实的建筑物都变成了据守的碉堡;甚至直到亚历山大里亚城的一部分已彻底变成一片瓦砾之后,战乱也并未停息。那宽广、雄伟的布鲁琼区,连同它的宫殿和博物馆以及埃及的帝王和哲学家的住所,在一个世纪之后还被说成是,早已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一片荒凉。 Ⅲ.在小亚细亚的一个极小的省份伊索里亚称帝的特雷贝利阿努斯的不甚引人注目的叛乱却产生了一些离奇的令人难忘的后果。称帝的那一套闹剧很快便被伽利埃努斯手下的一位军官给消灭了;但他的追随者感到赦免无望,决心不但要脱离罗马皇帝的管辖,而且也不再作罗马国的臣民了,于是他们忽然又回到他们实际一直并未完全脱离的野蛮状态中去。他们的乱石嶙峋的山区以及塔尔苏斯河的一条长大的支流,构成了他们的坚固的根据地。 在土地肥沃的山谷中进行耕种可以供给他们必需的食物,抢劫的习惯保证了他们的奢侈品的来源。就这样伊索里亚人长期作为一个未开化的野蛮民族存在于罗马王国的心腹之中。一代一代的皇帝,不论是使用武力,还是安抚政策,都无法使他们归顺,最后只得承认自己的虚弱,在这一块敌对的、独立的地区的四周修起一长串坚固的工事,而这工事常常也并不能完全制止住这群家贼的骚扰。这些伊索里亚人渐渐更向海边扩张他们的地盘,以至把西利西亚的西部山区也归并进去,那里过去原是无所畏惧的海盗的巢穴,共和国在大庞培的指挥下,曾不得不对他们使用过全部的兵力。 我们的思想方法总习惯于把人世的休咎和宇宙的变异联系在一起,因而这一历史上的黑暗时期便被装点着一连串的水灾、地震、非同一般的流星、反常的天昏地暗,以及其它许多信口编造或夸大其辞的灾异。但有一次长时间存在的普遍的饥荒可确曾为害甚烈。这自然实际是既彻底破坏即将到手的产品,更使未来的收成化为乌有的长期掠夺和压榨的必然结果。饥荒之后,一般总必会继之以瘟疫,这是由于食物短缺和饮食不洁所致。但从250 年一直延续到265 年的那次无比猖獗的瘟疫的形成,想必也还有其它一些特殊原因,那次瘟疫毫不间断地在罗马的每一个行省,每一座城市,甚至每一个家庭里肆虐。中间有一段时候,仅在罗马城每天便差不多有5000 人死亡,许多曾逃脱野蛮人屠戮的城市却因瘟疫断绝人烟了。 我们知道一个极有趣的情况,对于这个悲惨的人口死亡比例的计算也许有些用处。在亚历山大里亚对于所有有权领取配给粮的人都有准确的记录。 我们发现原来从40 岁到70 岁的总人数和在伽利埃努斯的统治结束以后还活着的从14 岁到80 岁的领粮人的总数是相等的。把这个准确可靠的数字应用于最正确的死亡率计算表,显然可以证明过半数的亚历山大里亚人民已被消灭了;如果我们能按此比例来计算别省人口的死亡情况,我们完全可以估计战争、瘟疫和饥荒,在不多几年的时间中,已将人类中的半数吞噬了。 形势逆转第十一章芝诺比娅和帕尔米拉王国。 奥勒良的祝捷盛典和死亡。 继伽利埃努斯之后接连出现了好几位坚强有力的皇帝,他们,用吉本的话来说,“完全无愧于罗马世界复兴者的光荣称号。”新皇帝克劳狄改组了军队,并对哥特人取得了一次决定性的胜利。他的继承人奥勒良最后把哥特人限制在达契亚省境内,并从达契亚边界撤军,从此结束了哥特战争。接着,他打退了阿勒曼尼人的一次入侵,镇压了已夺得高卢、西班牙和不列颠统治权的篡逆者泰特里库斯。打败泰特里库斯的一战吉本算在公元271 年,但现在一般都认为其实是发生在274 年,紧跟在芝诺比娅败亡之后。 奥勒良几乎刚一抓获泰特里库斯并夺得他所占据的几个省份之后,便立即麾师向东,投入了征服东部着名帕尔米拉女王芝诺比娅的战斗。现代欧洲曾出现过不止一个能够维护帝国荣誉、肩负帝国重任的着名妇女;就在我们今天也并不乏此类出类拔萃的女性人物。但是,如果除开其成就不尽可信的塞密拉米斯不算,芝诺比娅也许可算是唯一一位,其非凡的天才完全超越了亚洲的气候条件和社会习俗加之于她们女性的奴性和无能。她自称是埃及马其顿王室的后代,美貌不在她的祖先克利奥帕特拉之下,而在贞洁和勇敢方面则远在那位女王之上。芝诺比娅一直被看作是一个最可爱、最英勇的女性。 她肤色微黑(因为在谈论小姐太太时这类小事却十分重要)。她的牙齿雪白如贝,一双黑色的大眼睛闪烁着不同一般的神采,却又是那样温柔,令人迷恋。她的声音洪亮而优美。她的不次于男人的理解力因刻苦学习而更形完美。 拉丁文对她并不完全陌生,但她对希腊文、叙利亚文和埃及文都同样十分精通。她为了自己使用方便,自编了一套东方历史概况,并在崇高的朗吉努斯①的指导下自由地比较荷马和柏拉图的彼此不同的美。 这位成就非凡的妇女最后嫁给了奥登纳图斯;这个出身微贱的人,最后竟成了整个东部的统治者。她很快成了一位英雄的朋友和伴侣。在战争间歇期,奥登纳图斯酷爱打猎活动;他常在沙漠地区对狮子、豹子和大熊等等野兽穷追不舍;对于这种危险的娱乐,芝诺比娅的热情也不在他以下,她早已养成耐劳的体魄,从来讨厌坐在带篷的车子中,一般都身着戎装骑马代步,有时候更会一连几英里步行着带领部队前进,奥登纳图斯所以能获得成功大部分要归功于她的绝伦的细心和坚韧。他们对大国王作战所取得的辉煌胜利,他们两次一直把他驱赶出泰西封的门户之外,从此为他们的共同声誉和权威奠定了基础。他们所指挥的军队以及他们所拯救的那些省份,除了他们的常胜的首领之外,再不承认有任何其他的君主。罗马的元老院和人民全尊重这个为他们的被俘的皇帝报仇的外族人,甚至瓦勒良的儿子也承认奥登纳图斯是他的合法的共事人。 在对亚洲的肆意掳掠的哥特人进行了一次成功的远征之后,帕尔米拉皇帝回到了在叙利亚的埃米萨城。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在那里却被内部的叛乱① 崇高的朗吉努斯——旧有“朗吉努斯论崇高”一文,一直被认为系朗吉努斯所作。——译者置于死地,而他所最喜爱的娱乐,狩猎活动恰好是他的死因,或是他致死的条件。他的侄子麦尼奥公然在他之前投掷标枪;而尽管对他这种错误行为提出指责,他却再次坚持不改。作为一国君主,也作为一项运动的参加者,奥登纳图斯被激怒了,他派人牵走了他的马匹(这在野蛮人中被视为一种侮辱),并将这个冒失的青年关了一段时间禁闭。这一冒犯行为很快便被遗忘,但那次惩罚却结下了冤仇;麦尼奥邀了几个大胆的同伙,在一次盛大的宴会上把他叔叔杀害了。奥登纳图斯的一个并非芝诺比娅所生的儿子,一个性情温和、生性腼腆的年轻人,希罗德也同他父亲一起被杀死。但麦尼奥的这一血腥举动所换得的只不过是得以报仇的一时之快。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加上奥古斯都的头衔便被芝诺比娅用他在她丈夫的灵前献祭了。 在几个最忠实的朋友的帮助下,她立即登上了空出的王位,坚强有力地统治着帕尔米拉、叙利亚和东部约五六年之久。在奥登纳图斯死后,元老院仅为表彰他的个人成就赋与他的权力便宣告结束;但他的善战的遗孀,根本不把元老院和伽利埃努斯放在眼里,竟使一个被派来对付她的罗马将军,不得不抛弃掉自己的部队和名声急急退回到欧洲去。芝诺比娅从不像一般女性统治者会因为一时感情冲动手忙脚乱,她始终在最明智的政策原则的指导下,把政府管理得井井有条。如果事情以宽恕为上,她能立即使自己的怒气冷静下来;如果必须进行惩罚,她又能压下怜悯之心决不手软。她的严格的节约态度曾被人指责为贪婪;但在一切需要花钱的正当场合,她却显得十分慷慨大方。阿拉伯、亚美尼亚和波斯等邻近的国家都害怕与她为敌,力求和她结盟。奥登纳图斯原来的统治地区,就从幼发拉底河一直延伸到比提尼亚的边界,而在这之外,他的遗孀又加上了她的祖先留给她的国土,人口众多、物产丰富的埃及王国。皇帝克劳狄完全承认她的才能,他很乐意在他全力进行哥特战争的时候,由她重振东部帝国的国威。但是,芝诺比娅的行为也不无令人费解之处;她或曾设想建立一个独立的敌对王国,这至少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她在一般罗马帝王的礼仪之外又引进了亚洲宫廷里的巨大排场,她强使她的臣民像对待居鲁士①的继承人一样对她进行崇拜。她让她的三个儿子都受到拉丁教育,并常让他们穿着皇家的紫袍在军队中露面。她始终自己保有着王冠,使用着一个雄伟的、含意不明的头衔,东方女王。 当奥勒良面对一个只有她的性别可能使人看不起的对手跨进亚洲的时候,他的出现很快使得已被芝诺比娅的武力和阴谋所动摇的比提尼亚省仍表示忠心归顺。自己始终走在他的军团的最前面,他接受了安锡拉的投降,在经过一段时间坚持不懈的围攻之后,在一个叛变的市民的帮助下进入了提亚纳城。这个虽然凶狠但光明正大的奥勒良把那个叛徒交给愤怒的士兵们去处置:而一种出于迷信的尊重却又使他对这位哲学家阿波罗尼①的同乡仍采取了宽容的态度。安条克的市民在他临近的时候全都弃城逃走、这位皇帝立即贴出安民告示,号召逃走的居民回来,而且对那些凡属迫不得已,并非自愿在帕尔米拉女王军队中效力的人一律不予追究。这种出人意外的温和作法立刻使得叙利亚人民心归顺,以致直到埃米萨城一带,人民的愿望进一步支持了军队的声威。 ① 公元前6 世纪的波斯国王。——译者①提亚纳的阿波罗尼的出生年月几乎和耶稣·基督相同。他的生平事迹(指前者的生平)被他的一些门徒说得天花乱坠,让我们简直说不清他是一位哲人、一个骗子,还是一个疯子。 芝诺比娅如果漫不经心容许西部皇帝进入她的都城四周100 英里范围之内,那她的名声便可能会大大减色了。东部的命运是在两个大战役中决定的;这两次战斗各方面的情况是如此雷同,彼此简直难以区分,只除了第一次战斗在安条克附近进行,第二次却是在埃米萨附近进行的而已。在两次战斗中帕尔米拉的女王都曾亲自到场鼓舞士气,而把执行她的命令的具体任务交托给已在攻占埃及的战斗中显示出军事才能的扎伯达斯。芝诺比娅的人数众多的军队绝大部分由轻弓箭手和全身铠甲的重骑兵组成。奥勒良的摩尔和伊利里亚的马匹阻挡不了敌方的沉重的攻击。他们在一片真真假假的混乱中奔逃,使得帕尔米拉人疲于奔命地追赶,并伺机和他们混战一场,最后终于使这个无法突破,自身却运转不灵的马队队列陷于混乱之中。这时候箭囊已空的轻步兵一旦到短兵相按时便全无防卫能力,无遮拦的身躯任凭兵团的刀剑刺杀,奥勒良早已特别选定这批原来驻扎在上多瑙河的老兵,他们的勇武精神早已在阿勒曼尼战斗中经历过严峻的考验。在埃米萨一战失败之后,芝诺比娅发现自己已无可能再组织起第三支兵力了。这时直至埃及边境,所有原来向她臣服的民族都已转而投到征服者麾下,他还更派出他的最勇敢的一位将军普罗布斯,率领一部分队伍,占领了埃及境内的诸省。帕尔米拉成为奥登纳图斯的遗孀的最后一个据点了。她退到她的首都的城墙之内去,做出一切顽强抵抗的准备,完全像一位无所畏惧的女英雄庄严声称,她的最后统治只能和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同结束。 在阿拉伯荒凉的沙漠之中,很少几处经人耕作的田土高出地面像几个小岛点缀着这一片沙的海洋。甚至塔莫尔或帕尔米拉这个名称,它在叙利亚语和拉丁语中的意思也都是为那温和地区提供阴凉和葱郁的棕梠树林。这里空气清新,被几处无比珍贵的泉水浇灌的土壤可以生产水果和玉米。一个具有如此优越的条件,又处于波斯湾和地中海之间、离两处都不甚远的地方很快便成了把相当数量的丰富的印度商品运往欧洲各国的商队经常来往之地。帕尔米拉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变成了一座富有的独立的城市,而且,由于它通过互利的商业活动可以作为连接罗马和帕提亚两个王国的纽带,得以一直保持着屈从的中立地位,最后,在图拉真的胜利之后,这个小小的共和国便落入了罗马的怀抱,作为一个虽也光彩却处于从属地位的殖民地,繁荣昌盛达150余年之久。如果我们可以根据现有的有限的铭文来判断,只是在太平时期,富足的帕尔米拉人才修建了那些庙宇、宫殿和具有希腊建筑风格的廊柱,它们散落在数英里范围之内的废墟至今仍为好奇的参观者所留连。奥登纳图斯和芝诺比娅的显赫成就似乎使他们的国家散发出了新的光芒,而帕尔米拉在一段时间内成了可以和罗马抗衡的国家:只是这一竞争的代价是无比沉重的,后来许多代的人都成了这一转眼的灿烂景象的牺牲品。 皇帝奥勒良在越过埃米萨和帕尔米拉之间的沙漠地带时经常受到阿拉伯人的骚扰;他也没有办法随时保护着部队,特别是他的物资不受大胆而活跃的土匪队伍的抢劫,他们瞅准时机突然进袭,而对军团的迟缓的追击他们可以毫不在意。对帕尔米拉的围攻才是眼下最困难、最紧迫的工作,这位永远精力充沛的皇帝亲自在前线督战,以致自己也中了一箭。“罗马人民”,奥勒良在一封普通信中说,“总以轻蔑的口气谈起我正和一个女人进行的这场战争,他们完全不了解芝诺比娅的为人和力量。我们简直不可能说清她做了多少战争准备,集中了多少石头、弓箭和各种投掷武器。每一段城墙都配备有两三台投石炮,她的军用机械还能抛掷火种。担心受惩罚的恐惧使她不惜完全豁出命去。然而,我仍然一切都信赖至今一直对我的事业表示支持的罗马保护神的保佑。”但神的保护究竟不可持,围攻的前途也难以预卜,奥勒良仍觉得更明智的办法是提出较为有利的投降条件;对那女王来说,任她体面地撤退;对市民来说,恢复他们古老的特权。他的建议被严辞拒绝,而且除拒绝外,还伴着一些侮辱性的言词。 芝诺比娅所以能如此坚决,也因为她想着不要多久饥饿必会迫使罗马军队重返越过沙漠地带的老路;而且她也确有理由相信,东部皇帝,特别是波斯国王,必会派兵保卫他们的这位天然盟友。但是,奥勒良的好运和坚韧的意志终于克服了一个个难关。恰在这时发生的沙普尔的死亡又使波斯议会不暇他顾,前来解帕尔米拉之围的数量有限的援军或者被皇帝的武力阻截,或者被他花大价钱收买自去。从叙利亚各地派来的护驾的军队接连不断来到皇帝的军营,外加上在埃及得胜的普罗布斯的部队也回来了。只有在这时候芝诺比娅才决定逃跑,她骑上她的驼队中跑得最快的骆驼,已经逃到幼发拉底河边,离帕尔米拉仅约60 英里的地方,却被奥勒良的轻骑兵追上,抓住带回献在皇帝的驾前了。她的首都不久也就投降,并得到了意料不到的宽大处理。 所有的兵器、马匹、骆驼,再加上大量的金银、珍珠、宝石、丝绸全都归征服者所有,皇帝仅留下600 弓箭手作为镇守的驻兵便回到了埃米萨,在那里利用一段时间,在这一使得自瓦勒良被俘以后一直拒不臣服的诸省重新归顺罗马的重大战争之后,认真地进行一次赏功罚过的工作。 当这位叙利亚女王被带到奥勒良面前的时候,他严厉地问她,她凭什么要以武力反对罗马皇帝?芝诺比娅的回答机智地同时既表示尊敬,也表现了自己的坚强。“因为把一个奥勒留或一个伽利埃努斯看作是罗马皇帝,我感到不能容忍。我只承认你是我的征服者和君王。”但女人的坚强一般都是虚假的,很少能坚持下去,长久不变。到审讯的时候,芝诺比娅完全泄气了;在士兵们叫喊着要将她立即处死的怒吼声中,她浑身颤抖了,忘记了她曾以之自比的克利奥帕特拉的不屈的绝望处境①,卑鄙地靠牺牲自己的名声和一些朋友买得一条性命。她把她的坚决抵抗的罪过全归之于他们操纵着她的女性的软弱的建议;把残酷的奥勒良的复仇的仇恨全转移到他们头上。在作为她的恐惧的牺牲品的众多的,也许完全无辜的人中还包括有朗吉努斯,他的名声必将远远超过出卖他的女王和处死他的暴君的名声而长存。天才和学识无法感动一个凶恶的无知无识的士兵,但士兵们却帮着使朗吉努斯的灵魂高翔并得到和谐。他没有任何怨言,平静地跟着刽子手走去,饱含着对他的不幸的女主人的怜悯之情,并力图给为他痛苦的朋友们以安慰。 奥勒良东征回师,已经跨过了作为欧、亚两洲分界线的海峡之后,却得到情报说帕尔米拉人杀死了他留在那里的总督和守兵,又重新举起了叛旗,使他立即怒不可遏了。他毫不踌躇当即转身麾军向叙利亚进发。安条克对他能如此迅速回师不禁十分惊愕,孤立无援的帕尔米拉城深切感觉到他的愤怒情绪所造成的不可阻挡的巨大压力。我们看到奥勒良自己写下的一封书信,他承认应该把处死的人限定在武装造反的人的范围内,但许多老人、妇女、儿童和公民都一起被杀害了;而尽管他主要关心的是重建一座太阳神庙,而由于他对残存的帕尔米拉人忽动怜悯之情,他终于允许他们重建供他们居住① 当指公元前1 世纪埃及女王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她先后曾成为尤利乌斯·恺撒和安东尼的情妇。在亚克兴战败后,为避免成为屋大维的俘虏,用毒蛇自杀。——译者的城市。但毁掉一座城市却比重建它要容易得多。商业和艺术中心,芝诺比娅经营的王都慢慢变成了一个无人在意的市镇,一个不关重要的堡垒,最后更成了一个破败的小村落。现存的帕尔米拉市民,总共不过三四十户,大都在宏伟的神庙的庭院中修筑起了他们用土垒起的农舍。 等待着不知疲倦的奥勒良的还有另一件、最后一件工作:出兵镇压一个在帕尔米拉反叛期间在尼罗河岸渐成势力的,虽无大名声却颇为危险的反贼菲尔穆斯。骄傲地自称为奥登纳图斯和芝诺比娅的朋友和盟友的菲尔穆斯实际只不过是埃及一富商。在和印度经商的过程中,他和萨拉逊人和布伦米人结下了极为亲密的关系,而这两个民族以其夹居红海两侧的地位,使他们极易进入上埃及地区。他煽动埃及人起来争取自由,并由他们带领着大批愤怒的群众,攻进了亚历山大里亚城,在那里他自己穿上皇帝的紫袍,铸造钱币、发布命令,并召募军队,至于军队的给养,他胡乱吹嘘说,光是他做纸张生意的一些收益便足够支付了。这样的军队一旦奥勒良的大军真正来临时是无能自卫的。这里似乎已用不着说,菲尔穆斯很快被击败、抓获、拷打并处死了。到这时奥勒良完全可以祝贺元老院、人民,和他自己,在仅仅三年的时间中,他又使罗马世界恢复了普遍的和平和安宁。 奥勒良的祝捷盛典和死亡自罗马帝国兴建以来从来也没有任何一位罗马将军像奥勒良一样对这么一场祝捷盛典真正当之无愧;也从没有过一次祝捷大会像这次这样无与伦比的盛大和气派。排在庆祝队伍最前面的是20 头大象、4 头虎王和来自北部、东部和南部不同地域的200 多种珍奇动物。在它们后面跟着1600 个专门在竞技场上进行残酷的娱乐活动的格斗士。亚洲的财富、那许多被征服的民族的兵刃和旗号、叙利亚女王的华贵的餐具和服饰,都排列成完全对称的艺术图案展示在观众面前。从地球上最遥远的国土,从埃塞俄比亚、阿拉伯、波斯、巴克特里亚纳、印度和中国派来的使臣,一个个全穿着耀眼的无比华贵的服装,充分显示出罗马皇帝的声威,罗马皇帝自已也向人们展示了许多感恩的城市奉献给他的各种礼品,特别是大批金质的王冠。一长串被强拉到庆祝大会上来的——哥特人、汪达尔人、萨尔马提亚人、阿勒曼尼人、法兰克人、高卢人、叙利亚人和埃及人的俘虏更具体地证实了奥勒良的辉煌战功。每一个民族的战俘都佩戴着各不相同的标记。亚马逊女杰的称号则被加在10 个在战场上被抓获的哥特族的女战士头上。但观众的眼光对那么多俘虏并无兴趣,却全集中在泰特里库斯皇帝和东方女王身上。前者和他的被他加以奥古斯都称号的儿子,都穿着哥特人的裤子①、桔黄色的束腰上装和紫袍。芝诺比娅的苗条的身材带着黄金做成的镣铐;套在她脖子上的一条金锁链则由一个奴隶用手举着,沉重的珠宝的重量几乎要使她站都站不住了。她步行推着一辆她曾梦想坐着它进入罗马城的豪华的四轮马车前进,后面跟着还要更为富丽堂皇的奥登纳图斯和波斯王的两辆四轮车。奥勒良的凯旋的战车(这车原是哥特国王的),在这个特殊的场合一直用四头鹿或四头大象拉着。元老院、① 使用bracae 或短裤或裤子在当时的意大利仍被看作是野蛮的哥特人装束。不过罗马人已逐渐向这种装束靠近了。用fasciae 或长带裹着腿或大腿在庞培和霍拉斯时代,被认为是身体虚弱或女气的表现。在图拉真时代只有有钱人用作一种豪华的穿戴。但后来却为最下层的人民所接受了。 人民和军队中最有声望的人物全紧跟在这个庄严的游行队伍的后面。由衷的欢乐、惊奇和感恩之情使得由人群中发出的欢呼声响彻云霄;但泰特里库斯的出现却使得元老院的欢乐情绪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甚至压不住一阵窃窃私语,抱怨过于狂傲的皇帝不该让一个罗马人,一位过去的行政官如此当众受辱。 但是,不管奥勒良在对待他的这些不幸的对手时如何为所欲为,他最后实际对他们所表现的宽大实为前代帝王中所罕有。过去一些企图保卫自己的王座或自由终未成功的皇族亲王,在祝捷的游行队伍一登上太阳神庙的时候,往往全被勒死在狱中。而这些企图篡夺王位的人,他们的失败虽已坐实他们的叛国罪,却被允许在富裕、体面的生活中了其余生。皇帝把离首都约20 英里、坐落在第伯河边或蒂沃利的一所小院赠给了芝诺比娅;这位叙利亚王后后来慢慢完全变成了一位罗马妇女,几个女儿都嫁在高贵人家,她的后代在5 世纪时还依然存在。泰特里库斯和他的儿子后来都恢复了原来的职位,财产也全部发还。他们在西连山上修建了一座高大的宫殿,刚一落成便特意邀请奥勒良前往参加晚宴。他一进门便又惊又喜地看到了一副描绘他们的这段奇特历史的绘画。在画中,他们正向皇帝献上一顶王冠和哥特的权杖,同时又从他手里接过代表元老院成员高贵身份的勋章。父亲后来还被委派去担任卢卡尼亚的行政官,很快便和这位被废的国王结成友谊并过从甚密的奥勒良有一次竟不在意地问他,你不觉得治理意大利的一个省份比统治阿尔卑斯山以北大片地区更为惬意吗?儿子后来一直是元老院受人尊敬的成员;而且再没有任何别的一个罗马贵族像他那样受到奥勒良及其几代继承人的尊敬。 奥勒良的祝捷庆典节目繁多,尽管天刚一亮就开始进行,庄严迟缓的游行队伍直到9 时才登上太阳神庙①;而在皇帝回到皇宫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下来了。庆典之后再加上许多戏剧表演,马戏团节目、捕捉野兽、格斗士的格斗和海上表演等等。会上人民和军队都得到了丰厚的赏赐,一些对首都有利或为首都人民所喜爱的机构也纷纷捐资为奥勒良的荣耀添彩。从东方掳掠来的财物一大部分献给了罗马的诸神;太阳神庙和其它所有的庙宇都闪烁着表示皇帝虔诚的各种奉献的金光;仅只是太阳神庙就得到一万五千镑黄金。这最后一笔财富是皇帝在这次庆典后不久,在基里那尔小山旁修建,专门献给奥勒良认为是自己的生命和好运的父母的神灵的豪华建筑。他的母亲原是一座太阳神庙的下级女祭司;把一切奉献给光明之神正是这位幸运的农民从儿童时候培养起来的一种情绪;他的每一步高升,在他统治期间所获得的任何一次胜利,都更加深了他出于感激之情的迷信。 奥勒良军队已击败了共和国国内和国外的敌人。我们因而肯定地认为,由于他的合理的严格治理,各种犯罪和分裂活动、各种罪恶的投机取巧活动和对罪恶行径的默许等等在一个无力的、一味高压的政府的治理下必会疯狂发展的祸害,定然会在罗马世界完全根绝了。但是,如果我们仔细想一想,腐化堕落发展的速度如何远远超过惩治的效果,如果我们记得对社会混乱放任不管的年头远远超过了分配给奥勒良进行军事统治的几个月时间,我们便不得不承认那几度出现的短暂的太平时光是完全不足以完成艰巨的复兴大业的。就连他企图恢复钱币成色的努力都遭到了强大叛乱势力的反对。皇帝在①此处原文为“Capital”,似只能是“Capitol”之误。——译者一封私人信中曾充分发泄了他的烦恼情绪:“不用怀疑”,他说,“众神灵已经发下命令,一定要让我的一生永远在幸福中度过。眼下一次起于萧墙之内的叛乱已引发了一场内战。铸币厂的工人,在一个不久前我委任他管理炉前工作的奴隶费利奇西穆斯的怂恿下,起来造反了。最后他们已被镇压下去;但在这场斗争中,我的原来驻扎在达契亚和多瑙河边军营中的七千士兵都被杀害了。”另外有一些作家也对这一事实加以肯定,他们还补充说,这事是紧跟在奥勒良的祝捷庆典之后发生的;并说决定性的一战在西连山上进行;铸币厂的工人在钱币中掺假;皇帝发放好钱,通知人民把手中的坏钱拿到国库去兑换。 我们也可以满足于如实报道这一非同一般的事件,但我们却无法隐瞒,按目前这种说法来看,这个故事是多么前后矛盾,令人难于置信。铸市舞弊活动倒很宜于在伽利埃努斯的治下发生;另外,我们还不能不看到,具体进行犯罪活动的人必会害怕奥勒良的毫不通融的赏罚分明的态度。但不论如何犯罪受益的总只限于少数几个人;我们也难以想象,他们用什么计谋能把受到他们伤害的人民武装起来以反对被他们出卖的国王。我们也许会十分自然地想到,这些犯罪分子只会和告密人和其他一些压迫人民的官员一样遭到人民的厌恶;而改进钱币质量的工作则只会和在图拉真的广场烧毁一些废旧帐单的行动一样为人民所欢迎。在一个对商业原则的理解还极不完备的时代,采用严酷的极不明智的办法也许完全可以达到最理想的目的;但像这样一种偶然的不满却很难引发起并支持着一场内战。不断征收加在土地或生活必需品上的难以承受的赋税,最后可以激怒那些不愿,或不可能抛弃自己的国家的人们。但那情况和不论采用任何方式来恢复钱币的正当价值的作法是绝对不同的。暂时的邪恶很快便将为永久的利益抹去,实际损失将由人民群众分摊;而如果少数几个有钱人明确感到财富减少,那随着他们的财产的损失,他们便同时将失去随财产而来的一定程度的权势和重要性。不论奥勒良可能采取什么说法来掩盖那次叛乱的真实原因,他的改进铸币质量说只能给一些已经拥有极大权力但心怀不满的人作为一种无力的借口。罗马虽已完全失去自由,却仍为分裂活动所苦。皇帝由于自己出身平民一直深为关心的人民,始终生活在对元老院、对骑士阶层、对禁卫军官兵极大的不满之中。没有这些——第一掌权、第二掌财、第三掌兵——的人们的参与,谁也不可能组织起一支军队能和在一位好战的君王的领导下,曾征服西部和东部的多瑙河畔久经锻炼的军团在战场上对抗。 不管被不尽可信的归之于铸币厂工人的那次叛乱的原因或目的究竟是什么,奥勒良可是不遗余力地最大限度利用了他的胜利。他天性冷酷。身为农民出身的军人,他很难动恻隐之心,却能在对人的残酷折磨和死亡面前全然无动于衷。从很小便受到军事训练,他把市民的生命的价值看得无足重轻,在军营中因一点小事便会受到严厉惩罚,他因而把军队的严格纪律要求也应用到民事法律中来。他对正义的要求往往变成一种盲目的狂热情绪;不论什么时候,如果他感到他本人或公共的安全受到威胁,他便会完全不考虑是否确有证据和处分应按律量刑。罗马人竟然用无缘无故的叛乱来报答他的汗马功劳,彻底激怒了他的狂傲的脾气。首都最有声望的人家全都卷进了这一犯罪的阴谋或有重大嫌疑。急切的报仇心理促使他进行血腥的迫害,连皇帝自己的一个侄儿也未能幸免。刽子手(如果我们可以借用当代的一位诗人的说法)已累得再无力举刀,监牢里已拥挤不堪,不幸的元老院在为它的最出色的成员的死亡或缺席而哭泣。奥勒良的骄傲情绪也和他的残暴行径一样使得那个议事机构感到难以容忍。对民事制度的种种限制全然无知或不屑一顾,除了军事头衔,他拒绝以任何其它名义行使他的职权,始终以征服者的身份治理着一个经他解救并制服的帝国。 一位最有才智的罗马皇帝曾说道,他的前任奥勒良的才能更适宜于指挥一支军队,而不宜于统治一个帝国。意识到自己的天性和经验已使他在某些方面非人所能及,在那次祝捷盛典过去仅仅几个月之后,他又一次进入了战场。那时候让急躁不安的军团官兵到某一对外作战的战场上去进行一番演练可能是一个明智的办法,再加上波斯国王,因瓦勒良的受辱而自鸣得意,仍在那里毫无顾忌地冒犯罗马帝国的威严。皇帝亲自带头带领着不专靠数量,却靠它的纪律和勇气令人生畏的一支军队,竟一直开过了作为欧亚分界线的海峡。在那里他体会到,最绝对的权威却完全无力防范绝望带来的反抗。他的一个秘书被告犯有敲诈勒索罪,他对其发出威胁,而谁都知道他的威胁很少是说说就算了的。那罪犯现在仅有的最后一线希望是使军队里的一些重要军官陷入和他相同的危险,或至少是相同的恐惧之中。他模仿他的主子的笔迹,写下了一份长长的血腥的名单,让他们看他们自己的名字也在将被处死的人名之中。他们丝毫也未怀疑这是一个骗局,更未加以验证,便决心杀死皇帝以求自保。在奥勒良行进在从拜占廷到赫拉克利亚的途中的时候,他遭到了由于他们的特殊地位他们本来可以来往于皇帝身边的一群阴谋分子的进攻,在经过一阵时间不长的反抗之后,他就死在他一直十分喜爱和信赖的穆卡波尔将军的刀下了。他死后部队的人感到惋惜,元老院对他厌恶,但是普遍认为他是一个好战的、幸运的皇帝,他对一个已日趋堕落的国家所进行的改革虽然过于严厉,却是十分必要的。 在奥勒良死后,元老院最后一次行使它的职权,选举了M.克劳狄·塔西佗。军队承认了他的领导,他在征讨阿兰人的一战中获得胜利。在他被杀后,军队选举了M.奥勒利乌斯·普罗布斯。他在莱茵河和多瑙河上曾两度获胜,然后他在西米乌姆被杀。他的继承人M.奥勒利乌斯·卡鲁斯在对波斯人开战的初战中神秘地死去。他的儿子继皇帝位。但这时在卡尔西顿的一群军官另选出了C.奥勒利乌斯·瓦勒里乌斯·戴克里先。 卡鲁斯的幸存的儿子卡里努斯在西部统治了一段时间。在马古斯(莫拉俄)一战戴克里先获得胜利,因而成了罗马世界的唯一主子。以上是此处删去的第十二章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