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以群臣奏事东宫,太后省政,宜知经术,白令夏侯胜用《尚书》授太后,迁胜长信少府,赐爵关内侯。 霍光因为国家大事都由群臣上奏于东宫,由太后省察决定,认为太后应通晓儒家经书,于是禀明太后,命夏侯胜为太后讲授《尚书》,并调夏侯胜担任长信少府,赐其关内侯爵位。 [5]初,卫太子纳鲁国史良娣,生子进,号史皇孙。皇孙纳涿郡王夫人,生子病已,号皇曾孙。皇曾孙生数月,遭巫蛊事,太子三男、一女及诸妻、妾皆遇害,独皇曾孙在,亦坐收系郡邸狱。故廷尉监鲁国丙吉受诏治巫蛊狱,吉心知太子无事实,重哀皇曾孙无辜,择谨厚女徒渭城胡组、淮阳郭徵卿,令乳养曾孙,置闲燥处。吉日再省视。 [5]当初,卫太子刘据纳姓史的鲁国女子为良娣,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刘进,号称史皇孙。史皇孙娶涿郡女子王夫人,生一子名叫刘病已,号称皇曾孙。皇曾孙生下几个月,就赶上巫蛊之祸,卫太子刘据及其三子一女连同他的诸妻妾全部被害,只剩下皇曾孙一人,也因连坐被关入大鸿胪所属的郡邸狱。原廷尉监鲁国人丙吉受汉武帝诏命,负责审理巫蛊案。丙吉知道说刘据并无犯罪事实,对皇曾孙无辜受到连累深为哀怜,便选择谨慎忠厚的女囚犯渭城人胡组、淮阳人郭征卿,命她们住在宽敞干爽的地方哺养皇曾孙刘病已。丙吉每日前往探视两次。 巫蛊事连岁不决,武帝疾,来往长杨、五柞宫,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于是武帝遣使者分条中都官,诏狱系者无轻重,一切皆杀之。内谒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狱,吉闭门拒使者不纳,曰:“皇曾孙在。他人无辜死者犹不可,况亲曾孙乎!”相守至天明,不得入。穰还,以闻,因劾奏吉。武帝亦寤,曰:“天使之也。”因赦天下。郡邸狱系者,独赖吉得生。 巫蛊案连年不能结束。汉武帝患病,往来于长杨、五柞两宫。观望云气的方士说,长安监狱中有一股天子之气,于是汉武帝下诏命使臣分别通知京中各官府,凡各监狱在押的犯人,无论罪行轻重,一律处死。内谒者令郭穰于夜晚来到郡邸狱传达汉武帝诏令,丙吉关闭大门,不让郭穰进去,说道:“皇曾孙在此。其他人尚且不应无辜被杀,何况是皇上的亲曾孙呢!”双方僵持到天崐明,郭穰未能进去。郭穰返回,将此事奏明汉武帝,并弹劾丙吉。汉武帝也已醒悟,说道:“是上天让丙吉这样做的。”于是下诏大赦天下。在长安的监狱中,唯独郡邸狱的囚犯,靠丙吉得以保住了性命。 既而吉谓守丞谁如:“皇孙不当在官。”使谁如移书京兆尹,遣与胡组俱送;京兆尹不受,复还。及组日满当去,皇孙思慕,吉以私钱雇组令留,与郭徵卿并养,数月,乃遣组去。后少内啬夫白吉曰:“食皇孙无诏令。”时吉得食米、肉,月月以给皇曾孙。曾孙病,几不全者数焉,吉数敕保养乳母加致医药,视遇甚有恩惠。吉闻史良娣有母贞君及兄恭,乃载皇曾孙以付之。贞君年老,见孙孤,甚哀之,自养视焉。 不久,丙吉对狱官谁如说:“皇曾孙不应住在监狱之中。”派谁如写信给京兆尹,将皇曾孙与胡组一起送去,因京兆尹不肯接受,又回到狱中。等到胡组服刑期满,应当离去时,皇曾孙对她甚为依恋,于是丙吉自己出钱雇胡组留下,让她与郭征卿一起抚养皇曾孙,又过了几个月,才放胡组离去。后少内啬夫禀告丙吉说:“没有得到皇上的诏令,不能供给皇曾孙饮食。”当时丙吉的俸禄里有米和肉,便按月供给皇曾孙。皇曾孙患病,好几次几乎性命不保,丙吉总是督促养育皇曾孙的乳母请医喂药,对皇曾孙恩惠很深。丙吉听说皇曾孙的祖母史良娣的母亲贞君和兄长史恭尚在,便用车将皇曾孙送给他们抚养。贞君年纪已老,见女儿的孙子如此孤苦无依,极为哀怜,便亲自抚养。 后有诏掖庭养视,上属籍宗正。时掖庭令张贺,尝事戾太子,思顾旧恩,哀曾孙,奉养甚谨,以私钱供给,教书。既壮,贺欲以女孙妻之。是时昭帝始冠,长八尺二寸。贺弟安世为右将军。辅政,闻贺称誉皇曾孙,欲妻以女,怒曰:“曾孙乃卫太子后也,幸得以庶人衣食县官足矣,勿复言予女事!”于是贺止。时暴室啬夫许广汉有女,贺乃置酒请广汉,酒酣,为言“曾孙体近,下乃关内侯,可妻也。”广汉许诺。明日,妪闻之,怒。广汉重令人为介,遂与曾孙;贺以家财聘之。曾孙因依倚广汉兄弟及祖母家史氏,受《诗》于东海中翁,高材好学;然亦喜游侠,斗鸡走狗,以是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数上下诸陵,周遍三辅,尝困于莲勺卤中。尤乐杜、之间,率常在下杜。时会朝请,舍长安尚冠里。 后汉武帝下诏,命掖庭抚养皇曾孙,并命宗正为其登记皇族属籍。当时,担任掖庭令的张贺曾经是原太子刘据的宾客,感念太子旧恩,哀怜皇曾孙,于是小心奉养,自己出钱供给其日用,教其读书。皇曾孙长大后,张贺想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他。此时汉昭帝刚刚举行完加冠礼,身高八尺二寸。张贺的弟弟张安世以右将军的身份辅政,听哥哥称赞皇曾孙,并想把女儿嫁给他,便生气地对哥哥说:“皇曾孙为卫太子的后代,能以一个平民的身份由国家养着,已经是很侥幸的事,不要再提嫁女之事了!”于是张贺作罢。当时,暴室啬夫许广汉也有一个女儿,于是张贺摆下酒席,请许广汉前来赴宴。饮到兴浓时,张贺对许广汉说:“皇曾孙为皇上近亲,将来最不济也是一个关内侯,你可将女儿嫁给她。”许广汉答应了。第二天,许广汉的妻子听说此事,非常生气。但许广汉主意已定,重新请人做媒,将女儿嫁给皇曾孙。张贺用自己的家财为皇曾孙备办婚事。从此,皇曾孙以许广汉兄弟和祖母娘家史家为依靠,又跟随东海人中翁学习《诗经》。皇曾孙聪明好学,但也喜爱游侠之事,斗鸡走狗,所以对下层社会的奸邪丑恶和官吏的好坏得失了解得十分清楚。皇曾孙多次周游往来于各皇陵所在,足迹遍及三辅地区,有一次,曾经在莲勺县盐池一带为人所困辱。他特别喜欢杜县、县一带地区,经常住在下杜。有时参加朝会,就住在长安尚冠里。 及昌邑王废,霍光与张安世诸大臣议所立,未定。丙吉奏记光曰:“将军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属,任天下之寄。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内忧惧,欲亟闻嗣主。发丧之日,以大谊立后;所立非其人,复以大谊废之;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庙、群生之命在将军之壹举,窃伏听于众庶,察其所言诸侯、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闻于民间也。而遗诏所养武帝曾孙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吉前使居郡邸时,见其幼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愿将军详大义,参以耆龟岂宜,褒显先使入侍,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后决定大策,天下幸甚!”杜延年亦知曾孙德美,劝光、安世立焉。 及至昌邑王刘贺被废黜之后,霍光与张安世及各位大臣商议重新确定皇位继承人,但一时未能决定。丙吉上书霍光说:“当年将军曾侍奉孝武皇帝崐,孝武皇帝临终前,将襁褓中的孤儿和整个国家都托付给了将军。孝昭皇帝又过早去世,没有留下后嗣,全国上下都非常忧愁恐惧,急切盼望听到新主继位。给孝昭皇帝发丧的时候,将军以大义为其选立后嗣,后发现所立之人不当,又以大义将其废黜,天下人无不敬服。如今,社稷、宗庙、百姓的命运全部系于将军的一举一动之中。我曾听百姓们议论,了解到民间对现在身为诸侯或居于高位的皇族成员,都没有好评。而奉遗诏养育在掖庭及其外曾祖史家的孝武皇帝曾孙刘病已,我以前在郡邸狱时,见他年纪幼小,如今已有十八九岁了,通晓儒家经术,很有才干,举止安详,性格平和。希望将军对刘病已的主要方面详加考察,再参考占卜的结果,看让他承继帝位是否合适。可先让他入宫侍奉太后,以显示对他的褒扬,使天下人都知道他,然后再决定大计。若能如此,天下人就太幸运了。”杜延年也知道皇曾孙刘病已品德美好,劝霍光、张安世立他为皇位继承人。 秋,七月,光坐庭中,会丞相以下议所立,遂复与丞相敞等上奏曰:“孝武皇帝曾孙病已,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庙,子万姓。臣昧死以闻!”皇太后诏曰:“可。”光遣宗正德至曾孙家尚冠里,洗沐,赐御衣;太仆以猎车迎曾孙,就斋宗正府。庚申,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为阳武侯。已而群臣奏上玺绶,即皇帝位,谒高庙;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秋季,七月,霍光坐在庭中,召集丞相及以下大臣共同议定皇位继承人。于是,霍光再次会同丞相杨敞等上奏皇太后说:“孝武皇帝曾孙刘病已,年十八岁,从师学习《诗经》、《论语》、《孝经》,行为节俭,仁慈爱人,可以作为孝昭皇帝的继承人,侍奉宗庙,治理天下百姓。我等冒死奏明太后!”皇太后下诏:“可以。”霍光派宗正刘德来到尚冠里刘病已家中,侍奉其洗浴,更换太后所赐御衣,由太仆用轻便车辆将刘病已迎接到宗正府进行斋戒。庚申(二十五日),刘病已进入未央宫,见皇太后,被封为阳武侯。随即,由群臣奉上皇帝玉玺、绶带,刘病已正式即皇帝位,拜谒汉高祖祭庙,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侍御史严延年劾奏“大将军光擅废立主,无人臣礼,不道。”奏虽寝,然朝廷肃然敬惮之。 侍御史严延年上奏参劾大将军霍光:“擅自废立君上,不守人臣之礼,大逆不道!”此奏章虽然没有结果,但朝廷群臣都对严延年的勇气肃然敬畏。 [6]八月,己巳,安平敬侯杨敞薨。 [6]八月己巳(初五),安平侯杨敞去世。 [7]九月,大赦天下。 [7]九月,大赦天下。 [8]戊寅,蔡义为丞相。 [8]戊寅(疑误),蔡以被任为丞相。 [9]初,许广汉女适皇曾孙,一岁,生子。数月,曾孙立为帝,许氏为。是时霍将军有小女与皇太后亲,公卿议更立皇后,皆心拟霍将军女,亦未有言。上乃诏求微时故剑。大臣知指,白立许为皇后。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许氏。霍光以后父广汉刑人,不宜君国;岁余,乃封为昌成君。 [9]当初,许广汉的女儿嫁给皇曾孙刘病已,一年后生下一子,名叫刘。数月之后,刘病已即皇帝位,封许氏为。此时,霍光有一小女儿,与皇太后有亲属关系,所以公卿大臣商议立皇后,心中都认为应立霍光的女儿,但也没有明说。汉宣帝下诏寻找微贱时用的宝剑,大臣们懂得皇上的心意,便奏请立许为皇后。十一月壬子(十九日),许氏被立为皇后。霍光认为其父亲许广汉是受过刑的人,不宜做封国的国君。一年多以后,才封许广汉为昌成君。 [10]太皇太后归长乐宫。长乐宫初置屯卫。 [10]太皇太后回到长乐宫居住。长乐宫开始驻兵守卫。中宗孝宣皇帝上之上本始元年(戊申、前73) 汉宣帝本始元年(戊申,公元前73年) [1]春,诏有司论定策安宗庙功。大将军光益封万七千户,与故所食凡二万户。车骑将军富平侯安世以下益封者十人,封侯者五人,赐爵关内侯者八人。 [1]春季,汉宣帝诏令有关部门议定对安定宗庙有功人员的褒奖。大将军崐霍光增加食邑一万七千户,加上以前的,共享有二万户的赋税。车骑将军富平侯张安世以下,增加封邑户数的共十人,封为列侯的共五人,赐关内侯爵位的共八人。 [2]大将军光稽首归政,上谦让不受;诸事皆先关白光,然后奏御。自昭帝时,光子禹及兄孙云皆为中郎将,云弟山奉车都尉、侍中,领胡、越兵,光两女婿为东、西宫卫尉,昆弟、诸婿、外孙皆奏奉朝请,为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党亲连体,根据于朝廷。及昌邑王废,光权益重,每朝见,上虚己敛容,礼下之已甚。 [2]大将军霍光在朝堂上以头触地,郑重请求归政于皇上,汉宣帝谦让,不肯接受。朝中各项事务都先向霍光报告,然后上奏。汉昭帝时,霍光的儿子霍禹和霍光兄长的孙子霍云都被任命为中郎将,霍云的弟弟霍山被任命为奉车都尉、侍中,统率由胡人、越人组成的军队,霍光的两个女婿分别担任东宫、西宫卫尉;霍光的兄弟、女婿、外孙全都参加朝会,担任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等职。霍氏一家的亲戚骨肉结成一体,在朝廷盘根错节。昌邑王被废黜以后,霍光的权势越发加重,每次朝见,汉宣帝总是以谦虚恭敬的态度对待他,甚至有些礼遇过分。 [3]夏,四月,庚午,地震。 [3]夏季,四月庚午(初十),发生地震。 [4]五月,凤皇集胶东、千乘。赦天下,勿收田租赋。 [4]五月,发现有凤凰聚集于胶东、千乘。汉宣帝下诏大赦天下,免收田赋。 [5]六月,诏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号谥,岁时祠;其议谥,置园邑。”有司奏请:“礼,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尊祖之义也。陛下为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愚以为亲谥宜曰悼,母曰悼后;故皇太子谥曰戾,史良娣曰戾夫人。”皆改葬焉。 [5]六月,汉宣帝下诏说:“故皇太子葬在湖县,没有谥号,不能享受每年四季的祭祀。应当为故皇太子议定谥号,建立陵园。”后有关官员奏请说:“按礼仪规定,做了某人的继承人,就成了这个人的儿子,所以不能再祭祀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是尊敬祖先的大义。陛下作为孝昭皇帝的继承人,接续祖宗的香火,我认为陛下的亲生父亲应定谥号为‘悼’,亲生母亲称为‘悼后’;故皇太子定谥号为‘戾’,史良娣称为‘戾夫人’。”全部重新择地安葬。 [6]秋,七月,诏立燕剌王太子建为广阳王;立广陵王胥少子弘为高密王。 [6]秋季,七月,汉宣帝下诏立燕剌王刘旦的太子刘建为广阳王,广陵王刘胥的小儿子刘弘为高密王。 [7]初,上官桀与霍光争权,光既诛桀,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罚痛绳群下,由是俗吏皆尚严酷以为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阳黄霸独用宽和为名。上在民间时,知百姓苦吏急也,闻霸持法平,乃召为廷尉正;数决疑狱,庭中称平。 [7]当初,上官桀与霍光争权,霍光诛杀上官桀之后,便遵从汉武帝时的制度,以严刑峻法控制部下官员。从此,很多世俗官吏都以用法严苛来表现自己的才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阳人黄霸却以为政宽和著称于世。汉宣帝在民间时,了解百姓都为官吏的执法峻急而困苦,听说黄霸执法平和,便将其召到长安,任命为廷尉正,多次裁决疑案,朝廷群臣都认为他公平。二年(己酉、前72) 二年(己酉,公元前72年) [1]春,大司农田延年有罪自杀。昭帝之丧,大司农僦民车,延年诈增僦直,盗取钱三千万,为怨家所告。霍将军召问延年,欲为道地。延年抵曰:“无有是事!”光曰:“即无事,当穷竟!”御史大夫田广明谓太仆杜延年曰:“《春秋》之义,以功覆过。当废昌邑王时,非田子宾之言,大事不成。今县官出三千万自乞之,何哉?愿以愚言白大将军!”延年言之大将军,大将军曰:“诚然,实勇士也!当发大仪时,震动朝廷。”光因举手自怃心曰:“使我至今病悸。谢田大夫晓大司农,通往就狱,得公议之。”田大夫使人语延年。延年曰:“幸县官宽我耳,何面目入牢狱,使众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即闭阁独居斋舍,偏袒,持刀东西步。数日,使者召延年诣廷尉。闻鼓声,自刎死。 [1]春季,大司农田延年因罪自杀。为汉昭帝发丧时,大司农雇用民间车崐辆,田延年假称雇车费用增加,贪污了三千万钱,被与他有仇怨的人告发。霍光召田延年来询间,本打算为他开脱。可是田延年拒不承认,说:“没有此事!”霍光说:“如果真的没有此事,就应当深入追究!”御史大夫田广明对太仆杜延年说:“按照《春秋》大义,可以用功劳掩盖过失。当初在废黜昌邑王时,若不是田延年站出来,则大事不能成功。如今就当作是他自己向朝廷乞求赐给他三千万钱,怎样呢?希望将我这番话禀告大将军。”杜延年把田广明的话告诉了大将军霍光,霍光说:“确实如此,田延年真是勇士。当初在决定大事时,多亏田延年挺身而出,震动朝廷。”霍光于是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继续说:“当时的情景,使我至今还心有余悸。请你代我向田大夫道歉,让他明白告诉大司农田延年,到监狱去,会得到公平的裁决。”田广明派人通知田延年,田延年说道:“就算朝廷幸而宽恕我,我又有何面目进入牢狱,让众人对我指点、讥笑,让狱卒囚犯在我背后唾骂呢!”于是一个人住在大司农官衙旁边的屋子里,紧闭房门,袒露一臂,拿着刀在屋中徘徊。几天后,朝廷使者前来召田延年去廷尉。田延年听到开读诏书的鼓声,便自刎而死。 [2]夏,五月,诏曰:“孝武皇帝躬仁谊,厉威武,功德茂盛,而庙乐未称,朕甚悼焉。其与列侯、二千石、博士议。”于是群臣大议庭中,皆曰:“宜如诏书。”长信少府夏侯胜独曰:“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境之功,然多杀士众,竭民财力,奢泰无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物故者半,蝗虫大起,赤地数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积至今未复;无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公卿共难胜曰:“此诏书也。”胜曰:“诏书不可用也。人臣之谊,宜直言正论,非苟阿意顺指。议已出口,虽死不悔!”于是丞相、御史劾奏胜非议诏书,毁先帝,不道;及丞相长史黄霸阿纵胜,不举劾;俱下狱。有司遂请尊孝武帝庙为世宗庙,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武帝巡狩所幸郡国皆立庙,如高祖、太宗焉。夏侯胜、黄霸既久系,霸欲从胜受《尚书》,胜辞以罪死。霸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胜贤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讲论不怠。 [2]夏季,五月,汉宣帝颁布诏书说:“孝武皇帝行仁义,振威武,功德极盛,但祭祀时所用的音乐却与此不相称,朕感到非常难过。有关官员应与列侯、二千石、博士共同议定。”于是群臣齐集朝廷讨论此事,都说:“应按诏书的意思去做。”唯独长信少府夏侯胜说道:“孝武皇帝虽然有征服四夷、开疆拓土的功绩,但使得将士们大量死亡,人民财力枯竭,奢侈无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失所,死亡过半,再加上蝗灾大起,数千里不见草木庄稼,以致民间竟出现杀人食用的惨景,积弊至今尚未消除。武帝并无恩泽于百姓,不应为其设立祭祀之乐。”公卿大臣们一齐责备他说:“这是皇上的诏命。”夏侯胜说:“虽然是诏命,也不能依从。人臣的大义,应当坚持原则,直言无隐,不能苟且阿谀皇上的意思。我说出自己的观点,即便死也不会后悔!”因此,丞相、御史等上奏汉宣帝,弹劾夏侯胜非议诏书,诋毁先帝,大逆不道,以及丞相长史黄霸附合纵容夏侯胜,不肯举劾,于是将二人一并逮捕下狱。于是由主管官员出面,奏请尊孝武帝庙为世宗庙,定《盛德舞》、《文始五行之舞》为祭祀用乐。凡武帝生前出巡到过的郡、国一律建庙祭祀,与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一样。夏侯胜、黄霸长期被关在狱中,黄霸想跟夏侯胜学习《尚书》,夏侯胜认为已经犯下死罪,学也没用,所以推辞不愿讲授。黄霸说:“早晨明白了真理,即使晚上就死也无遗憾。”夏侯胜赞赏他的话,便给他讲授《尚书》。在狱中经历了两个冬天,一直不倦地讲论。 [3]初,乌孙公主死,汉复以楚王戊之孙解忧为公主,妻岑娶。岑娶胡妇子泥靡尚小,岑娶且死,以国与季父大禄子翁归靡,曰:“泥靡大,以国归之。”翁归靡既立,号肥王,复尚楚主,生三男、两女。长男曰元贵靡,次曰万年,次曰大乐。昭帝时,公主上书言:“匈奴与车师共侵乌孙,唯天子幸救之!”汉养士马,议击匈奴。会昭帝崩,上遣光禄大夫常惠使乌孙。乌孙公主及昆弥皆遣使上书,言:“匈奴复连发大兵,侵击乌孙。使使谓乌孙,‘趣持公主来!’欲隔绝汉。昆弥愿发国精兵五万骑,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弥!”先是匈奴数侵汉边,汉亦欲讨之。秋,大发兵,遣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四万余骑,出西河;度辽将军范明友三万余骑,出张掖;前将军韩增三万余骑,出云中;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三万余骑,出酒泉;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三万余骑,出五原;期以出塞各二千余里。以常惠为校尉,持节护乌孙兵共击匈奴。[3]当初,嫁到乌孙的汉朝公主去世后,汉朝又封楚王刘戊的孙女刘解忧为公主,嫁给乌孙王。乌孙王的胡人妻子所生儿子泥靡年纪还小,乌孙王临死前,将国家交给叔父大禄的儿子翁归靡,嘱咐说:“等泥靡长大成人后,你要把国家还给他。”翁归靡即乌孙王位之后,号称肥王,又娶汉公主刘解忧为妻,并生下三儿二女。长子名叫元贵靡,次子名叫万年,三子名叫大乐。汉昭帝时,公主曾上书说:“匈奴与车师国联合进犯乌孙,盼天子救援!”于是汉朝秣马厉兵,打算进攻匈奴。适逢汉昭帝去世,汉宣帝派光禄大夫常惠出使乌孙。汉公主及乌孙王都派遣使臣,上书汉朝说:“匈奴又接连派出大军袭击乌孙,还派使臣来对乌孙说:‘速将汉朝公主交来!’企图断绝乌孙与汉朝的联系。乌孙王愿意派出国内精锐骑兵五万,全力抗击匈奴,请求天子派兵来救公主和乌孙王。”在此之前,匈奴曾几次侵扰汉朝边塞,汉朝也正想出兵征讨。秋季,汉朝派遣重兵,以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率骑兵四万余人,从西河出塞;度辽将军范明友率骑兵三万余人,从张掖出塞;前将军韩增率骑兵三万余人,从云中出塞;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率骑兵三万余人,从酒泉出塞;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率骑兵三万余人,从五原出塞。约定诸路大军各出塞二千余里。又派常惠为校尉,携带皇帝符节督乌孙军队共击匈奴。三年(庚戌、前71) 三年(庚戌,公元前71年) [1]春,正月,癸亥,恭哀许皇后崩。时霍光夫人显欲贵其小女成君,道无从。会许后当娠,病,女医淳于衍者,霍氏所爱,尝入宫侍皇后疾。衍夫赏为掖庭户卫,谓衍:“可过辞霍夫人,行为我求安池监。”衍如言报显,显因心生,辟左右,字谓衍曰:“少夫幸报我以事,我亦欲报少夫,可乎?”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显曰:“将军素爱小女成君,欲奇贵之,愿以累少夫!”衍曰:“何谓邪?”显曰:“妇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当免身,可因投毒药去也,成君即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贵与少夫共之。”衍曰:“药杂治,常先尝,安可?”显曰:“在少夫为之耳。将军领天下,谁敢言者!缓急相护,但恐少夫无意耳。”衍良久曰:“愿尽力!”即捣附子,赍入长定宫。皇后免身后,衍取附子并合大医大丸以饮皇后,有顷,曰:“我头岑岑也,药中得无有毒?”对曰:“无有。”遂加烦懑,崩。衍出,过见显,相劳问,亦未敢重谢衍。后人有上书告诸医侍疾无状者,皆收系诏狱,劾不道。显恐急,即以状具语光,因曰:“既失计为之。无令吏急衍!”光大惊,欲自发举,不忍,犹与。会奏上,光署衍勿论。显因劝光内其女入宫。 [1]春季,正月癸亥(十三日),恭哀许皇后去世。当时,霍光的夫人叫作显,想要让她的小女儿霍成君成为皇后,却无机会。正巧许皇后怀孕,身体不适,有一位平时与霍家关系密的女医生名叫淳于衍,曾入宫侍奉许皇后之病。淳于衍的丈夫叫作赏,担任掖庭户卫,对淳于衍说道:“你可先去拜访霍夫人,向她辞行,乘机为我请求安池监一职。”淳于衍果然按照丈夫的话去向霍夫人请求。霍夫人于是心生一计,便屏退左右,称呼着淳于衍的表字说:“少夫有事托我,我也有事想拜托少夫,可以吗?”淳于衍说:“夫人吩咐,有什么事不可以呢!”霍夫人说:“霍将军一向最爱小女儿成君,希望她成为最尊贵的人,我想把此事托少夫成全。”淳于衍说:“此话怎么讲?”霍夫人说:“女人生孩子是一件大事,九死一生。如今皇后即将临盆,可以乘机下毒药将她除去,成君就成为皇后了。如蒙大力相助,事成之后,当与少夫共享富贵。”淳于衍说:“皇后吃的药,都是各位医生一起决定的,还要命人事先尝过,怎么行呢?”霍夫人说:“这就在少夫所为了。霍将军统领天下,谁敢说话!即使有什么急事,也有霍将军相护,只怕少夫不愿帮忙罢了。”淳于衍沉吟了很久,说:“愿意尽力效劳!”于是淳于衍将毒药附子捣碎,带入长定宫。皇后生产后,淳于衍取出附子,掺到御医为皇后开的丸药之中,让皇后服下。过了一会儿,皇后说:“我感到头昏发闷,药里莫非有毒药?”淳于衍说:“没有。”皇后更加烦闷难受,终于死去。淳于衍出宫来见霍夫人,互相道贺慰问,但霍夫人也不敢马上重谢淳于衍。后有人上书朝廷,控告各御医对皇后没有尽心侍奉、诊治,汉宣帝命将所有为皇后诊治的御医,一律以大逆不道罪逮捕,囚禁到诏狱。霍夫人大为惊恐,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霍光,并说:“既然作出如此失策之事,只能让审案官员不要逼迫淳于衍!”霍光大惊,想自己举发此事,可又于心不忍,犹豫不决。正好主管部门向朝廷奏报有关皇后病逝一崐案的处理意见,霍光便在奏章上批示,此事与淳于衍无关,应免于追究。霍光夫人乘机劝霍光将女儿送入皇宫。 [2]戊辰,五将军发长安。匈奴闻汉兵大出,老弱奔走,驱畜产远遁逃,是以五将少所得。夏,五月,军罢。度辽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蒲离候水,斩首、捕虏七百余级。前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乌员,斩首、捕虏百余级。蒲类将军出塞千八百余里,西至候山,斩首、捕虏,得单于使者蒲阴王以下三百余级。闻虏已引去,皆不至期还。天子薄其过,宽而不罪。祁连将军出塞千六百里,至鸡秩山,斩首、捕虏十九级。逢汉使匈奴还者冉弘等,言鸡秩山西有虏众,祁连即戒弘,使言无虏,欲还兵。御史属公孙益寿谏,以为不可。祁连不听,遂引兵还。虎牙将军出塞八百余里,至丹馀吾水上,即止兵不进,斩首、捕虏千九百余级,引兵还。上以虎牙将军不至期,诈增卤获,而祁连知虏在前,逗遛不进,皆下吏,自杀。擢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2]戊辰(十八日),奉命出征匈奴的五位将军从长安出发。匈奴听到汉朝派大兵前来征讨的消息后,便带着老弱,驱赶着牲畜向远方逃奔。因此,汉朝五位将领收获却不大。夏季,五月,汉军罢兵而还。度辽将军范明友出塞一千二百余里,到达蒲离候水,共斩杀和俘获匈奴七百余人。前将军韩增出塞一千二百余里,到达乌员,共斩杀、俘获匈奴一百余人。蒲类将军赵充国出塞一千八百余里,向西到达候山,共斩杀、俘获匈奴单于使臣蒲阴王及以下三百余人。以上三位将军因听说匈奴已然退走,所以不到预定目标就全都退兵而回。汉宣帝认为他们的过失并不严重,所以从宽处理,未加处罚。祁连将军田广明出塞一千六百里,到达鸡秩山,共斩杀、俘获匈奴十九人,正好与从匈奴回来的汉朝使臣冉弘等相遇。冉弘等说鸡秩山以西地区有匈奴军队,但田广明却警告冉弘,让他们对别人说没有看到匈奴人的踪迹,打算退兵。御史属官吏公孙益寿劝谏田广明,认为不可退兵,田广明不听,率兵而还。虎牙将军田顺出塞八百余里,到达丹馀吾水边,停兵不进,共斩杀、俘获匈奴一千九百余人,率兵而还。汉宣帝认为田顺未到预定目标就退兵而回,还虚报战果;田广明明知敌人就在前面,却畏缩逗留,不敢前进,下令将二人治罪,二人自杀。汉宣帝擢升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乌孙昆弥自将五万骑与校尉常惠从西方入,至右谷蠡王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四万级,马、牛、羊、驴、橐佗七十余万头。乌孙皆自取所虏获。上以五将皆无功,独惠奉使克获,封惠为长罗侯。然匈奴民众伤而去者及畜产远移死亡,不可胜数,于是匈奴遂衰耗,怨乌孙。 乌孙王亲自率领骑兵五万,与校尉常惠一起从西方进入匈奴地区,攻至匈奴右谷蠡王王庭,俘虏单于父辈贵族及单于之嫂、公主、名王、犁污都尉、千长、骑将及以下共四万人,缴获马、牛、羊、驴、骆驼七十余万头。乌孙国 将他们俘获的人、畜等全部留下自用。汉宣帝因所派五位将军都没有什么功劳,只有常惠出使乌孙,取得很大战果,所以封常惠为长罗侯。然而,匈奴经此打击,民众伤残逃亡和在长途迁徙中死亡的牲畜不可胜数,从此国力衰耗,所以怨恨乌孙。 上复遣常惠持金币还赐乌孙贵人有功者。惠因奏请龟兹国尝杀校尉赖丹,未伏诛,请便道击之。帝不许。大将军霍光风惠以便宜从事。惠与吏士五百人俱至乌孙,还,过,以西国兵二万人,令副使发龟兹东国二万人,乌孙兵七千人,从三面攻龟兹。兵未合,先遣人责其王以前杀汉使状。王谢曰:“乃我先王时为贵人姑翼所误耳,我无罪。”惠曰:“即如此,缚姑翼来,吾置王。”王执姑翼诣惠,惠斩之而还。 汉宣帝又派常惠携带黄金财物前往乌孙,赏赐有功的乌孙贵族。常惠因而上奏,称龟兹国曾经击杀校尉赖丹,尚未受到惩罚,请求顺路去征讨。汉宣帝不许,大将军霍光却暗示常惠可以相机行事。常惠率五百部属一起到达乌孙,回国时,征调途中经过的龟兹以西各国的军队二万人,又命副使征调龟兹以东各国军队二万人,以及乌孙国军队七千人,从三面进攻龟兹。在三路大军对龟兹国形成包围之前,常惠先派人前往龟兹,指责先前击杀汉使之事。龟兹王道歉说:“此事是我国先王在世时,误听贵族姑翼之言而做出的错事,我没有罪。”常惠说:“既然如此,将姑翼捆缚送来,我就饶了你。”于是,龟兹王将姑翼逮捕,送到常惠处,常惠将姑翼斩首,然后返回。[3]大旱。 [3]大旱。 [4]六月,己丑,阳平节侯蔡义薨。 [4]六月己丑(十一日),阳平侯蔡义去世。 [5]甲辰,长信少府韦贤为丞相。 [5]甲辰(二十六日),长信少府韦贤担任丞相。 [6]大司农魏相为御史大夫。 [6]大司农魏相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7]冬,匈奴单于自将数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余,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其后汉出三千余骑为三道,并入匈奴,捕虏得数千人还;匈奴终不敢取当,滋欲乡和亲,而边境少事矣。 [7]冬季,匈奴单于亲自率领骑兵数万袭击乌孙,俘获了不少乌孙国的老弱百姓。正准备退兵时,天降大雪,一天之中,积雪达一丈多厚。大雪使大批匈奴部众、牲畜冻死,活着回去的还不到十分之一。于是,丁令趁匈奴力量衰弱之机攻其北部,乌桓则进其东部,乌孙攻其西部,三国共斩杀匈奴部众数万人,马数万匹和大量的牛羊,再加上饿死的,使匈奴人口减少了十分之三,牲畜损失了十分之五。从此,匈奴更为虚弱,原来臣服于它的西域国家全部背叛,不断对其进行攻击和骚扰,而匈奴却无可奈何。后来,汉朝派出骑兵三千余人,分三路同时攻入匈奴,俘虏数千人,然后退兵,匈奴始终无力报复,却越发迫切地想与汉朝和亲,从而使汉朝边塞的战事大为减少。 [8]是岁,颍川太守赵广汉为京兆尹。颍川俗,豪桀相朋党。广汉为筒,受吏民投书,使相告讦,于是更相怨咎,奸党散落,盗贼不敢发。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闻广汉名,由是入为京兆尹。广汉遇吏,殷勤甚备,事推功善,归之于下,行之发于至诚,吏咸愿为用,僵仆无所避。广汉聪明,皆知其能之所宜,尽力与否;其或负者,辄收捕之,无所逃;案之,罪立具,即时伏辜。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闾里诛两之奸皆知之。长安少年数人会穷里空舍,谋共劫人;坐语未讫,广汉使吏捕治,具服。其发奸伏如神。京兆政清,吏民称之不容口。长老传以为自汉兴,治京兆者莫能及。 [8]这一年,颍川太守赵广汉被任命为京兆尹。颍川地区风俗,地方豪杰之人往往成帮结派。赵广汉设置了一个竹筒,接受官吏和百姓的举报控诉,鼓励人们彼此揭发。当地人因此相互结怨,不法帮派瓦解,盗贼不敢动作。据一些归降汉朝的匈奴人说,他们在匈奴时就都听说过赵广汉的名字,赵广汉因此被调入长安担任京兆尹。赵广汉对待其属下官吏殷勤周到,遇有功劳或奖赏之事,总是归之于部下,他的行为是出于至诚,所以官吏都乐于受他差遣,即便赴死也不逃避。赵广汉很聪明,对他手下人的能力、特长及是否尽力办事,都了解得非常清楚。如有人蒙骗于他,立即就会被抓住,谁也别想逃脱。审讯定案,证据确凿,立时服罪,无法抵赖。赵广汉还特别善于了解事情的真相,市井中一些细小的不法之事他都知道。有几个长安少年,曾在一处偏僻的空房中商议共同抢劫,坐下话没说完,赵广汉已派官吏前来将他们逮捕治罪,一个个都招认服罪。类似情形,说明赵广汉察觉奸邪之人,揭露隐秘之事有如神灵一般。赵广汉担任京兆尹时期,长安地区政治清明,官吏百姓们赞不绝口。老辈人认为,自汉朝建立以来,没有一个京兆尹能比得上赵广汉。四年(辛亥、前70) 四年(辛亥,公元前70年) [1]春,三月,乙卯,立霍光女为皇后,赦天下。初,许后起微贱,登至尊日浅,从官车服甚节俭。及霍后立,舆驾、侍从益盛,赏赐官属以千万计,与许后时悬绝矣。 [1]春季,三月乙卯(十一日),立霍光的女儿霍成君为皇后,大赦天下。当初,许皇后出身微贱,登上皇后宝座的时间不长,其侍从、车马、服饰等都非常节俭。及至霍成君立为皇后,车驾、侍从等日益盛大,对官属的赏赐以千万计,与许皇后时有天壤之别。 [2]夏,四月,壬寅,郡国四十九同日地震,或山崩,坏城郭、室屋,杀六崐千余人。北海、琅邪坏祖宗庙。诏丞相、御史与列侯、中二千石博问经学之士,有以应变,毋有所讳。令三辅、太常、内郡国举贤良方正各一人。大赦天下。上素服,避正殿五日。释夏侯胜、黄霸;以胜为谏大夫、给事中,霸为扬州刺史。 [2]夏季,四月壬寅(二十九日),四十九个郡、国同一天发生地震,有的地方发生山崩,毁坏城郭、房屋,死亡六千余人,北海、琅邪两郡的太祖、太宗庙也被震坏。汉宣帝下诏,命丞相、御史与列侯、中二千石官员等,向精通经书的学者广泛征询应付灾异事变的办法,不要有所避讳。又命三辅、太常、内郡国各举荐贤良、方正之士各一人。大赦天下。汉宣帝身穿素服,避开皇宫正殿五天。释放夏侯胜、黄霸,任命夏侯胜为谏大夫、给事中,黄霸为扬州刺史。 胜为人,质朴守正,简易无威仪,或时谓上为君,误相字于前;上亦以是亲信之。尝见,出道上语,上闻而让胜,胜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扬之。尧言布于天下,至今见诵。臣以为可传,故传耳。”朝廷每有大议,上知胜素直,谓曰:“先生建正言,无惩前事!”胜复为长信少府,后迁太子太傅。年九十卒,太后赐钱二百万,为胜素服五日,以报师傅之恩。儒者以为荣。 夏侯胜为人正直质朴,平易近人,没有威仪,有时竟称皇帝为“君”,或在皇帝面前直呼别人的表字,而汉宣帝却也因此而亲信他。有一次,夏侯胜晋见汉宣帝,出宫后将汉宣帝讲的话说给别人,汉宣帝知道后责备夏侯胜,夏侯胜说:“陛下的话说得好,所以我才转告别人。昔日帝尧的话天下传扬,至今还被人背诵。我认为陛下的话值得传扬,所以才传扬。”每当朝廷商议国家大事,汉宣帝知道夏侯胜一向直率,便对他说:“先生发表高论时,不要把以前的事放在心上。”不久,夏侯胜重新担任长信少府,后调任太子太傅。夏侯胜九十岁时去世,太后特赐奠仪二百万钱,并为夏侯胜之死穿了五天素服,以报答师恩。儒生们都引以为荣。 [3]五月,凤皇集北海安丘、淳于。 [3]五月,有凤凰聚集在北海郡的安丘、淳于二县。 [4]广川王去坐杀其师及姬妾十余人,或销铅锡灌口中,或支解,并毒药煮之,令糜尽,废徙上庸;自杀。 [4]广川王刘去被指控杀死自己的老师和姬妾十余人,或将熔化的铅汁、锡汁灌入口中,或被肢解,再掺上毒药烹煮,使之糜烂。汉宣帝废去刘去王爵,将其放逐到上庸。刘去自杀。地节元年(壬子、前69) 地节元年(壬子,公元前69年) [1]春,正月,有星孛于西方。 [1]春季,正月,西方天空出现异星。 [2]楚王延寿以广陵王胥,武帝子,天下有变,必得立,阴附助之,为其后母弟赵何齐取广陵王女为妻,因使何齐奉书遗广陵王曰:“愿长耳目,毋后人有天下!”何齐父长年上书告之,事下有司考验,辞服。冬,十一月,延寿自杀。胥勿治。 [2]楚王刘延寿认为,广陵王刘胥是汉武帝的儿子,一旦天下发生变故,肯定会被立为皇帝,于是在暗中依附、帮助广陵王,为自己王后母亲的弟弟赵何齐娶了广陵王的女儿为妻,因而派赵何齐送信给广陵王说:“希望您密切注意,争天下之事不要落到别人的后面!”赵何齐的父亲赵长年上书朝廷,告发了此事,汉宣帝命有关部门审讯调查,刘延寿供认服罪。冬季,十一月,刘延寿自杀,刘胥免予追究。 [3]十二月,癸亥晦,日有食之。 [3]十二月癸亥晦(三十日),出现日食。 [4]是岁,于定国为廷尉。定国决疑平法,务在哀鳏寡,罪疑从轻,加审慎之心。朝廷称之曰:“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于定国为廷尉,民自以不冤。” [4]这一年,于定国担任廷尉。于定国处理疑难案件,执法公平,他一心同情鳏夫、寡妇,凡罪证不够确凿的,都从轻判决,十分审慎。朝廷赞扬他说:“张释之当廷尉,天下没有蒙冤之民;于定国当廷尉,人们自己就相信不会被冤枉。”二年(癸丑、前68) 二年(癸丑,公元前68年) [1]春,霍光病笃。车驾自临问,上为之涕泣。光上书谢恩,愿分国邑三千户以封兄孙奉车都尉山为列侯,奉兄去病祀。即日,拜光子禹为右将军。三月,庚午,光薨。上及皇太后亲临光丧,中二千石治冢,赐梓宫、葬具皆如乘舆制度,谥曰宣成侯。发三河卒穿复土,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奉守;下诏复其后世,畴其爵邑,世世无有所与。 [1]春季,霍光病重,汉宣帝亲自前往探望,为他流泪。霍光上书谢恩,表示希望能在自己的封地中分出三千户,封兄长霍去病的孙子奉车都尉霍山为列侯,以祀奉霍去病的香火。当日,汉宣帝任命霍光之子霍禹为右将军。三月庚午(初八),霍光去世。汉宣帝与皇太后亲自前往霍光灵堂进行祭悼,命令中二千石官员负责霍光墓的修建事务,赏赐棺木、葬具等,都与御用规格一样;赐霍光谥号为“宣成侯”;征调三河地区的兵卒为霍光挖掘墓穴,将棺木埋葬后,在上面筑起坟茔;拨出三百家民户侍奉墓园,设置长、丞负责守墓和祭祀事务。汉宣帝还下诏免除霍光后代子孙的赋税、徭役,让他们继承霍光的封爵、食邑,世世代代、永远不变。 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曰:“国家新失大将军,宜显明功臣以填藩国,毋空大位,以塞争权。宜以车骑将军安世为大将军,毋令领光禄勋事;以其子延寿为光禄勋。”上亦欲用之。夏,四月,戊申,以安世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 御史大夫魏相向汉宣帝上了一道秘密奏章,其中说道:“国家最近丧失了大将军,应当对另外的有功大臣明示尊崇、显扬,以镇抚各诸侯封国,不要使大将军之位空缺,以免引起朝臣争权。我认为应任命车骑将军张安世为大将军,不要再让他兼领光禄勋事务;任命张安世之子张延寿为光禄勋。”汉宣帝也想任用张安世。夏季,四月戊申(十七日),任命张安世为大司马、车骑将军,主管尚书事务。 [2]凤皇集鲁,群鸟从之。大赦天下。 [2]凤凰在鲁国聚集,成群的飞鸟追随。大赦天下。 [3]上思报大将军德,乃封光兄孙山为乐平侯,使以奉车都尉领尚书事。魏相因昌成君许广汉奏封事,言“《春秋》讥世卿,恶宋三世为大夫及鲁季孙之专权,皆危乱国家。自后元以来,禄去王室,政由冢宰。今光死,子复为右将军,兄子秉枢机,昆弟、诸婿据权势,在兵官,光夫人显及诸女皆通籍长信宫,或夜诏门出入,骄奢放纵,恐浸不制,宜有以损夺其权,破散阴谋,以固万世之基,全功臣之世。”又故事:诸上书者皆为二封,署其一曰“副”,领尚书者先发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相复因许伯白去副封以防壅蔽。帝善之,诏相给事中,皆从其议。 [3]汉宣帝想报答大将军霍光拥立自己作皇帝的大德,便封霍光兄长霍去病的孙子霍山为乐平侯,命他以奉车都尉的身份主管尚书事务。魏相通过昌成君许广汉向汉宣帝上了一道秘密奏章,说道:“《春秋》讥讽由贵族世代为卿的制度,厌恶春秋时宋国三代没有大夫和鲁国季孙氏专擅国政,都使国家陷于危亡混乱之中。我朝自孝武皇帝后元以来,皇室不能控制各级官员的俸禄,朝政大事都由职权最高的大臣决定。如今霍光虽死,他的儿子仍为右将军,侄儿掌管中枢事务,兄弟、女婿们都身居权要之职,或担任军事将领,霍光的夫人显以及几个女儿都在长信宫门录有姓名,甚至半夜也能叫开宫门出入。霍氏一门骄奢放纵,恐怕会渐渐难以控制,所以应设法削弱他们的权势,消灭他们可能会生出的阴谋,以巩固皇家的万世基业,也保全功臣的后代子孙。”依照惯例,凡上书朝廷,都是一式两份,其中一份注明为副本,由主管尚书事务的人先打开副本审视,如所奏之事不妥,则不予上奏。魏相又通过许广汉向汉宣帝建议,取消奏章副本,防止阻塞言路而蒙蔽皇上。汉宣帝认为很对,下诏命魏相担任给事中,全部采纳了魏相的意见。 [4]帝兴于闾阎,知民事之艰难。霍光既薨,始亲政事,厉精为治,五日一听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敷奏其言,考试功能。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加赏赐,至于子孙,终不改易。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及拜刺史、守、相,辄亲见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质其言,有名实不相应,必知其所以然。常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叹息崐愁恨之心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以为太守,吏民之本,数变易则下不安;民知其将久,不可欺罔,乃服从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厉,增秩、赐金,或爵至关内侯;公卿缺,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是以汉世良史,于是为盛,称中兴焉。 [4]汉宣帝出身于民间,了解下层人民的艰难困苦。霍光死后,汉宣帝开始亲自主持朝政,励精图治,每隔五天,就要召集群臣,听取他们对朝政事务的意见。自丞相以下,群臣各就自己负责的事务分别奏报,再将他们陈述的意见分别下达有关部门试行,考察、检验其功效。凡任侍中、尚书的官员有功应当升迁,或有特殊成绩,就厚加赏赐,甚至及于他们的子孙,长久不改变。中枢机构严密,法令、制度完备,上下相安无事,没有人抱着苟且敷衍的态度办事。至于任命州刺史、郡太守、封国丞相等高级地方官吏,汉宣帝总是亲自召见询问,观察他的抱负和打算,再考察他的行为,看是否与他当初说的一样。凡查出有言行不统一的,一定要追究其原因何在。汉宣帝常说:“老百姓之所以能安居家乡,没有叹息、怨愁,主要就在于为政公平清明,处理诉讼之事合乎情理。能与我一起做到这一点的,不正是那些优秀的郡太守和封国丞相等二千石官员吗!”汉宣帝认为,郡太守为治理官吏和百姓的关键,如变换频繁则容易引起治下百姓的不安。百姓们知道他们的郡太守将长期留任,不可欺罔,才能服从郡太守的教化。所以,凡地方二千石官员治理地方有成效的,汉宣帝总是正式颁布诏书加以勉励,增加其官阶俸禄,赏赐黄金,甚至赐爵为关内侯,遇有公卿职位空缺,则按照他们平时所受奖励的先后、多少,依次挑选补任。因此,汉朝的好官,是以这一时期最多,号称中兴。 [5]匈奴壶衍单于死,弟左贤王立为虚闾权渠单于,以右大将女为大阏氏,而黜前单于所幸颛渠瘀氏。颛渠瘀氏父左大且渠怨望。是时汉以匈奴不能为边寇,罢塞外诸城以休百姓。单于闻之,喜,召贵人谋,欲与汉和亲。左大且渠心害其事,曰:“前汉使来,兵随其后。今亦效汉发兵,先使使者入。”乃自请与呼卢訾王各将万骑,南旁塞猎,相逢俱入。行未到,会三骑亡降汉,言匈奴欲为寇。于是天子诏发边骑屯要害处,使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将五千骑,分三队,出塞各数百里,捕得虏各数十人而还。时匈奴亡其三骑,不敢入,即引去。是岁,匈奴饥,人民、畜产死什六七,又发两屯各万骑以备汉。其秋,匈奴前所得西居左地者,其君长以下数千人皆驱畜产行,与瓯脱战,所杀伤甚众,遂南降汉。 [5]匈奴壶衍单于死后,其弟左贤王即位,称为虚闾权渠单于,封右大将的女儿为大阏氏,废黜了前单于宠爱的颛渠阏氏,引起颛渠阏氏的父亲左大且渠的怨恨。这时,汉朝认为匈奴已无力侵扰边疆地区,将塞外各城的屯守士卒取消,使百姓休养。匈奴单于听到这一消息后,非常高兴,召集贵族商议,打算与汉朝和亲。左大且渠想要破坏此事,便对单于说:“以前汉朝使臣前面来,大兵跟随在后。如今我们也效法汉朝的办法,先派使臣到汉朝,然后发兵袭击。”于是请求单于派他与呼卢訾王各率骑兵万人,南下沿汉朝边塞一带打猎,相互会合后就一齐攻入汉朝。但是,匈奴两路大军尚未到达汉朝边塞,恰好先有三名骑兵逃到汉朝归降,报告了匈奴的入侵阴谋。于是汉宣帝下诏征调边疆骑兵屯守各要害地区,派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率领五千骑兵,分三路,各出塞数百里迎击,分别擒获匈奴数十人而回。当时匈奴见己方三名骑兵逃跑,便不敢进入汉边,于是率兵退走。这一年,匈奴发生饥荒,人民、牲畜死亡十分之六七,又征调两路骑兵各万人以防备汉朝袭击。秋季,匈奴以前所降服,居住在匈奴东部地区的西族部落,数千人在其首领的率领下,全都驱赶着自己的牲畜迁徙,与匈奴边防军遭遇,相互交战,杀伤极多,于是向南归降汉朝。--------------------------------------------------------------------------------资治通鉴第二十五卷汉纪十七 中宗孝宣帝上之下地节三年(甲寅、前67) 汉纪十七 汉宣帝地节三年(甲寅,公元前67年) [1]春,三月,诏曰:“盖闻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不能化天下。今胶东相王成,劳来不怠,流民自占八万余口,治有异等之效。其赐成爵关内侯,秩中二千石。”未及征用,会病卒官。后诏使丞相、御史问郡、国上计长史、守丞以政令得失。或对言:“前胶东相成伪自增加以蒙显赏。是后俗吏多为虚名。”云。 [1]春季,三月,汉宣帝颁布诏书说:“人们常听说,如果有功不赏,有罪不罚,既使是唐尧、虞舜也无法将天下治理好。如今胶东国丞相王成,工作勤奋,当地申报户籍定居的流民达八万余人,治理成效为特等。赐王成关内侯爵位,并将其官阶提高到中二千石。”还没等到朝廷自行征召任用,王成就因病死于任上。后来,汉宣帝命丞相、御史向各郡、国来朝廷呈送财政、户籍薄册的长史、守丞等官员询问朝廷政令的得失,有人提出:“前胶东国丞相王成自己虚报流民申报户籍的人数,以获得朝廷的表彰和重赏,从那以后,很多庸碌无能的官吏都靠虚假的成绩来骗取名誉。” [2]夏,四月,戊申,立子为皇太子,以丙吉为太傅,太中大夫疏广为少傅。封太子外祖父许广汉为平恩侯。又封霍光兄孙中郎将云为冠阳侯。 [2]夏季,四月戊申(二十二日),汉宣帝立儿子刘为皇太子,任命丙吉为太傅,太中大夫疏广为少傅。又封太子刘的外祖父许广汉为平恩侯,霍光的侄孙中郎将霍云为冠阳侯。 霍显闻立太子,怒恚不食,欧血,曰:“此乃民间时子,安得立!即后有子,反为王邪?”复教皇后令毒太子。皇后数召太子赐食,保、阿辄先尝之;后挟毒不得行。 霍光的妻子霍显听说刘被立为太子,气得饭也吃不下,并吐了血,说:“刘是皇上为平民时生的儿子,怎能被立为皇太子!如果将来皇后生了儿子,反倒只能作诸侯王吗?”于是霍显又教皇后霍成君毒死皇太子。皇后几次召太子前来,赐给食物,但太子的保姆和奶妈总是先尝过之后再让太子吃,皇后拿着毒药,却无从下手。 [3]五月,甲申,丞相贤以老病乞骸骨;赐黄金百斤、安车、驷马,罢就第。丞相致仕自贤始。 [3]五月甲申(二十九日),丞相韦贤因年老多病,请求退休。汉宣帝赐给他黄金一百斤和一辆由四匹马拉的、可以坐乘的安车,允许他辞官回家。丞相退休,自韦贤开始。 [4]六月,壬辰,以魏相为丞相。辛丑,丙吉为御史大夫,疏广为太子太傅,广兄子受为少傅。 [4]六月壬辰(初七),汉宣帝任命魏相为丞相。辛丑(十六日),任命丙吉为御史大夫,疏广为太子太傅,疏广兄长的儿子疏受为少傅。 太子外祖父平恩侯许伯,以为太子少,白使其弟中郎将舜监护太子家。上以问广,广对曰:“太子,国储副君,师友必于天下英俊,不宜独亲外家许氏。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属已备,今复使舜护太子家,示陋,非所以广太子德于天下也。”上善其言,以语魏相,相免冠谢曰:“此非臣等所能及。”广由是见器重。 太子刘的外祖父平恩侯许广汉,因为太子年纪幼小,便向汉宣帝建议,让自己的弟弟中郎将许舜监护太子家。汉宣帝询问疏广对此事的看法,疏广说:“太子是国家的储君,其师、友必须由天下的优秀人才来充任,不应只与其外祖父许氏一家亲密。况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属已经齐备,而今再让许舜监护太子家,将使人感到浅陋狭隘,不是向天下传扬太子品德的好办法。”汉宣帝认为疏广的话很有道理,便将此语转告丞相魏相,魏相摘下帽子,谢罪说:“这种高超的见识是我等所不及的。”疏广因此受到汉宣帝的器重。 [5]京师大雨雹,大行丞东海萧望之上疏,言大臣任政,一姓专权之所致。上素闻望之名,拜为谒者。时上博延贤俊,民多上书言便宜,辄下望之问状;高者请丞相、御史、次者中二千石试事,满岁以状闻;下者报闻,罢。所白处奏皆可。 [5]京师长安下了一场大冰雹,大行丞东海人萧望之向汉宣帝上了一道奏章,认为这场雹灾是由于朝政大事都由大臣把持,一姓人专权而招致上天警告。汉宣帝早就听说过萧望之的大名,于是任命他担任谒者。当时,汉宣帝正广泛延揽贤能才俊之人,很多百姓上书朝廷提建议。汉宣帝总是将百姓的上书交给萧望之审查,才能高的,请丞相、御史试用,稍次的交给中二千石官员试用,满一年后,将试用情况奏闻朝廷;才能低的,则奏报皇帝,遣送回乡。萧望之提出的处理意见,都正合汉宣帝的心意,所以一律批准。 [6]冬,十月,诏曰:“乃者九月壬申地震,朕甚惧焉。有能箴朕过失,及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以匡朕之不逮,毋讳有司!朕既不德,不能附远,是以边境屯戍未息。今复饬兵重屯,久劳百姓,非所以绥天下也。其罢车骑将军、右将军屯兵!”又诏:“池未御幸者,假与贫民。郡国宫馆勿复修治。流民还归者,假公田,贷种食,且勿算事。” [6]冬季,十月,汉宣帝颁布诏书说:“先前在九月壬申(十九日)发生的地震,使朕非常恐惧。如有能指出朕的过失,以及各郡、国举荐的‘贤良方正’和‘直言极谏’之士,要匡正朕的失误,对有关高级官员的错误也不必回避!由于朕的品德不足,不能使远方的蛮族归附,因而边境的屯戍事务一直不能结束。如今又调兵增加边塞屯戍力量,使百姓长期劳苦不止,不利于天下的安定。解散车骑将军张安世、右将军霍禹所属的两支屯戍部队!”又下诏命令:“将未使用过的皇家池塘和禁苑借给贫苦百姓,让他们在其中从事生产活动。各郡、国的宫室、别馆,不要再进行修缮。返回原籍的流民,由官府借给公田,贷给种子、粮食,免除他们的财产税和徭役。” [7]霍氏骄侈纵横。太夫人显,广治第室,作乘舆辇,加画,绣冯,黄金涂;韦絮荐轮,侍婢以五采丝挽显游戏第中;与监奴冯子都乱。而禹、山亦并缮治第宅,走马驰逐平乐馆。云当朝请,数称病私出,多从宾客,张围猎黄山苑中,使仓头奴上朝谒,莫敢谴者。显及诸女昼夜出入长信宫殿中,亡期度。 [7]霍氏一家在朝中势力强大,骄横奢侈。太夫人霍显大规模地兴建府第,又制造同御用规格相同的人拉辇车,绘以精美的图画,车上的褥垫用锦绣制成,车身涂以黄金,车轮外裹上熟皮和绵絮,以减轻车身的颠簸,由侍女用五彩丝绸拉着霍显在府中游玩娱乐。另外,霍显还与管家冯子都淫乱。霍禹、霍山也同时扩建宅第,常常在平乐馆中骑马奔驰追逐。霍云几次在朝会时称病而私自出游,带着许多宾客,到黄山苑中行围打猎,派奴仆去朝廷报到,却无人敢于指责。霍显和她的几个女儿,昼夜随意出入上官太后居住的长信宫,没有限度。 帝自在民间,闻知霍氏尊盛日久,内不能善。既躬亲朝政,御史大夫魏相给事中。显谓禹、云、山:“女曹不务奉大将军余业,今大夫给事中,他人壹间女,能复自救邪!”后两家奴争道,霍氏奴入御史府,欲蹋大夫门;御史为叩头谢,乃去。人以谓霍氏,显等始知忧。 汉宣帝早在民间时,就听说霍氏一家因长期地位尊贵,不能自我约束。亲掌朝政以后,命御史大夫魏相任给事中。霍显对霍禹、霍云、霍山说:“你们不设法继承大将军的事业,如今御史大夫当了给事中,一旦有人在他面前说你们的坏话,你们还能救自己吗!”后霍、魏两家的奴仆因争夺道路引起冲突,霍家奴仆闯入御史府,要踢魏家大门,御史为此叩头道歉,方才离去。有人将此事告诉霍家,霍显等才开始感到忧虑。 会魏大夫为丞相,数燕见言事;平恩侯与侍中金安上等径出入省中。时霍山领尚书,上令吏民得奏封事,不关尚书,群臣进见独往来,于是霍氏甚恶之。上颇闻霍氏毒杀许后而未察,乃徙光女婿度辽将军、未央卫尉、平陵侯范明友为光禄勋,出次婿诸吏、中郎将、羽林监任胜为安定太守。数月,复出光姊婿给事中、光禄大夫张塑为蜀郡太守,群孙婿中郎将王汉为武威太守。顷之复徙光长女婿长乐卫尉邓广汉为少府。戊戌,更以张安世为卫将军,两宫卫尉、城门、北军兵属焉。以霍禹为大司马,冠小冠,亡印绶;罢其屯兵官属,特使禹官名与光俱大司马者。又收范明友度辽将军印绶,但为光禄勋;及光中女婿赵平散骑、骑都尉、光禄大夫,将屯兵,又收平骑都尉印绶。诸领胡、越骑、羽林及两宫卫将屯兵,悉易以所亲信许、史子弟代之。 当魏相成为丞相,多次在汉宣帝闲暇时受到召见,报告国事,平恩侯许广汉和侍中金安上也可以径自出入宫廷。当时,霍山主管尚书事务,汉宣帝崐却下令,允许官吏百姓直接向皇帝呈递秘密奏章,不必经过尚书,群臣也可直接晋见皇帝。这些都使霍氏一家人极为恼恨。汉宣帝听说不少关于霍显毒死许皇后的传闻,只是尚未调查,于是将霍光的女婿度辽将军、未央卫尉、平陵侯范明友调任光禄勋,将霍光的二女婿诸吏、中郎将、羽林监任胜调出京师,任安定太守。几个月之后,又将霍光的姐夫给事中、光禄大夫张塑调出京师,任蜀郡太守,将霍光的孙女婿之一、中郎将王汉调任武威太守。稍后,又将霍光的大女婿长乐卫尉邓广汉调任少府。八月戊戌(十四日),改由张安世为卫将军,未央、长乐两宫卫尉,长安十二门的警卫部队和北军都归张安世统领。任命霍禹为大司马,却不让他戴照例应戴的大官帽,而戴小官帽,且不颁给印信、绶带,撤销他以前统领的屯戍部队和官属,只使他的官名和霍光同样为大司马。又将范明友的度辽将军印信和绶带收回,只让他担任光禄勋一职。霍光的另一个女婿赵平本为散骑、骑都尉、光禄大夫,统领屯戍部队,如今也将赵平的骑都尉印信和绶带收回。所有统领胡人和越人骑兵、羽林军以及未央、长乐两宫卫所属警卫部队的将领,都改由汉宣帝所亲信的许、史两家子弟担任。 [8]初,孝武之世,征发烦数,百姓贫耗,穷民犯法,奸轨不胜,于是使张汤、赵禹之属,条定法令,作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缓深、故之罪,急纵、出之诛。其后奸猾巧法转相比况,禁罔浸密,律令烦苛,文书盈于几阁,典者不能遍睹。是以郡国承用者驳,或罪同而论异,奸吏因缘为市,所欲活则傅生议,所欲陷则予死比,议者咸冤伤之。 [8]当初,汉武帝时,征调频繁,百姓困乏,穷苦之人触犯法律**,纷纷作乱,无法平息。于是,汉武帝命张汤、赵禹之类酷吏制定法令,定出有关“明知有人犯法而不举报”和“长官有罪,其僚属连坐”等惩罚条例。对犯有给人定罪过严或者栽赃陷害之罪的官吏,往往从宽处理;而对那些宽释犯人的官吏则加重惩处。以后,很多奸猾的官吏玩弄法律,转相引用比照苛刻的判例,使法网日益严密,律令更加繁苛,法律文件堆得满桌满屋,主管官员根本看不过来。因此各郡、国在引用法令时出现混乱,有的罪行相同而处罚各异,奸猾官吏借机进行交易,索取贿赂。想使罪犯活命,就附会能让他活命的法令;想致其于死地,就引用使其非死不可的条文。人们议论法律,都认为冤屈太多而感到悲伤。 廷尉史钜鹿路温舒上书曰:“臣闻齐有无知之祸而桓公以兴,晋有骊姬之难而文公用伯;近世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为太宗。繇是观之,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夫继变乱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贤圣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无嗣,昌邑淫乱,乃皇天所以开至圣也。臣闻《春秋》正即位,大一统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统,涤烦文,除民疾,以应天意。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绝者不可复属。《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此仁圣之所以伤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胜痛,则饰辞以示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导以明之;上奏畏却,则锻练而周内之。盖奏当之成,虽皋陶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辜。何则?成练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唯陛下省法制,宽刑罚,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上善其言。 廷尉史钜鹿人路温舒上书汉宣帝说:“我听说,春秋时齐国出现姜无知杀死齐襄公之祸,却使齐桓公因此兴起;晋国发生因骊姬的谗言而造成的灾难,却使晋文公后来称霸于诸侯;近世我朝赵王不得善终,吕氏一家作乱,却使孝文皇帝被尊为太宗。从这些往事看来,祸乱的发生,往往能造就出贤圣之人。大乱之后,必然会出现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变革措施,贤圣之人以此昭示上天的意旨。以前孝昭皇帝去世时,没有后嗣,昌邑王淫邪悖乱,这正是上天为造就至圣明君开辟道路。我听说,《春秋》将继承正统称作即位,因尊重正统,对开端必须慎重。陛下刚刚登上至尊之位不久,与天意正相符合,应当改正前代的失误,以显示是继承正统,删去繁杂琐碎的法令条文,解除百姓的疾苦,以顺应天意。我听说秦朝有十项重大失误,如今有一项尚存,即司法官吏的严苛。崐刑狱是天下重要的大事。处死的人不可能复生,截断肢体的人也不能再接上复原,所以《尚书》中说:‘与其杀死无辜的人,宁可偶尔失之宽纵。’如今司法官吏则并非如此,他们上下相争,都以苛刻为贤明,判刑严厉的,获得‘公正’的美誉,而执法平和的人,却往往多有后患。所以,负责司法事务的官吏都想将案犯定为死罪,并非憎恨犯人,而是保全自己的方法在于致人于死。因此,死人的鲜血在街市上流淌,受刑的囚犯一个挨着一个,处以死刑的人每年数以万计。仁慈圣明的人对此感到悲哀,太平盛世不能到来,都是由于这个原因。按照人之常情,平安时,就愿意活,痛苦则希望死,严刑拷打之下,什么口供得不到!所以当囚犯无法忍受痛苦时,审案官就修饰词语进行暗示;审案官为使囚犯的供词对自己有利,就干脆明白告诉他应如何招供;为了怕向朝廷奏报时遭到批驳,就想方设法使定案的理由充分完备周密。上奏之后,既使是古代以善于审案定罪著称的皋陶听了,也会认为该犯是死有余辜。为什么呢?因为屈打成招,罗织捏造的罪行既多且明。因此,俗话说:‘既使是在地上画一个圆圈作为监狱,也不能进去;将木头人做成审讯官,也不要去面对。’这些都是人们对严刑酷法痛心疾首的悲愤之词。希望陛下减省法令,放宽刑罚,太平之风才能呈现于当今。”汉宣帝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9]十二月,诏曰:“间者吏用法巧文浸深,是朕之不德也。夫决狱不当,使有罪兴邪,不辜蒙戮,父子悲恨,朕甚伤之!今遣廷史与郡鞠狱,任轻禄薄,其为置廷尉平,秩六百石,员四人。其务平之。以称朕意!”于是每季秋后请谳时,上常幸宣室,斋居而决事,狱刑号为平矣。 [9]十二月,汉宣帝下诏书说:“近来,官吏们舞文弄法的现象越来越严重,这都是朕的错误。案狱处理不当,使有罪者愈发作恶,无辜者遭受严刑处罚,父子兄弟悲伤愤恨,朕对此甚为难过!如今派廷尉史参与各郡的司法事务,但职权小俸禄少,应再设置廷尉平四名,俸禄为六百石。务必使审判公平,以符合朕的心意!”于是每年秋天,当对一年中的案狱做最后决定时,汉宣帝经常到宣室殿,住那里实行斋戒,亲自裁决。从此,对各类刑罚案狱的判决号称公平。 涿郡太守郑昌上疏言:“今明主躬垂明听,虽不置廷平,狱将自正;若开后嗣,不若删定律令。律令一定,愚民知所避,奸吏无所弄矣。今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理其末,政衰听怠,则廷平将交召权而为乱首矣。” 涿郡太守郑昌上奏章说:“如今圣明的主上亲自对刑罚诉讼作最后的判决,即使不设廷尉平一职,司法也自会公正;但若想为后世确立规范,则不如从删改、修定法律条文着手。各项律令一经确定,百姓们知道怎样才能不触犯国家法律,奸猾官吏也就无计可施了。如今不从根本上加以纠正,只是靠设置廷尉平在末梢上补救,一旦朝政疏懈,陛下对判决案狱有所倦怠,则廷尉平将揽权弄法,成为祸乱天下的罪首。” [10]昭帝时,匈奴使四千骑田车师。及五将军击匈奴,车师田者惊去,车师复通于汉;匈奴怒,召其太子军宿,欲以为质。军宿,焉耆外孙,不欲质匈奴,亡走焉耆,车师王更立子乌贵为太子。及乌贵立为王,与匈奴结婚姻,教匈奴遮汉道通乌孙者。 [10]汉昭帝时,匈奴曾派四千骑兵以行围打猎为名前往车师国。后汉朝派五将军出击匈奴,在车师打猎的匈奴骑兵惊恐不安,撤兵而去,车师国再次恢复了与汉朝的联系。匈奴得知后大为恼火,召车师国太子军宿前往匈奴,打算扣为人质。军宿是焉耆王的外孙,不愿去匈奴充当人质,便逃往焉耆,于是车师王改立另一个儿子乌贵为太子。乌贵当上车师国王之后,与匈奴结成婚姻,并建议匈奴截断汉朝与乌孙的联系通道。 是岁,侍郎会稽郑吉与校尉司马,将免刑罪人田渠犁,积谷,发城郭诸国兵万余人与所将田士千五百人共击车师,破之;车师王请降。匈奴发兵攻车师;吉、引兵北逢之,匈奴不敢前。吉、即留一候与卒二十人留守王,吉等引兵归渠犁。车师王恐匈奴兵复至而见杀也,乃轻骑奔乌孙。吉即迎其妻子,传送长安。匈奴更以车师王昆弟兜莫为车师王,收其余民东徙,不敢居故地;而郑吉始使吏卒三百人往田车师地以实之。 这一年,侍郎会稽人郑吉和校尉司马,率领被免除刑罚的罪犯在渠犁屯田,积存谷物,并征调西域各城邦国家的军队一万余人,会合二人率领的崐屯田兵卒一千五百人共同攻击车师国,结果车师国大败,车师王乌贵请求归降。匈奴听到消息后,派兵进攻车师,郑吉、司马率兵北进迎击,匈奴军不敢向前逼近。郑吉、司马便留下一名候率领二十名兵卒负责监视车师王,自己率兵返回渠犁。车师王害怕匈奴再派军队前来将他杀死,便轻骑逃往乌孙,郑吉便即将车师王的妻子、儿女接来,用驿马送往长安。匈奴改立车师王乌贵的弟弟兜莫为车师王,召集车师国余下的百姓向东迁徙。不敢再留居原来的地方。郑吉便开始派官吏士卒三百人到车师屯田,以充实该地。 [11]上自初即位,数遣使者求外家;久远,多似类而非是。是岁,求得外祖母王媪及媪男无故、武。上赐无故、武爵关内侯。旬日间,赏赐以钜万计。 [11]汉宣帝自即皇位以来,多次派使者查访其外祖父家的消息。然而,因时间已相隔太久,查访到的人家,大多虽像而实际不是。这一年,找到了其外祖母王媪和王媪的儿子王无故和王武。汉宣帝赐王无故、王武关内侯爵。短短十天时间,对王家的赏赐就以万万计。四年(乙卯、前66) 四年(乙卯,公元前66年) [1]春,二月,赐外祖母号为博平君;封舅无故为平昌侯,武为乐昌侯。 [1]春季,二月,汉宣帝赐其外祖母“博平君”称号,封其舅父王无故为平昌侯、王武为乐昌侯。 [2]夏,五月,山阳、济阴雹如鸡子,深二尺五寸,杀二十余人,飞鸟皆死。 [2]夏季,五月,山阳、济阴两地下了一场冰雹,如鸡蛋般大小,深二尺五寸,有二十多人被冰雹砸死,当地的飞鸟也全部丧生。 [3]诏:“自今子有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治。” [3]汉宣帝下诏书说:“从今以后,凡属儿子窝藏父母、妻子窝藏丈夫、孙子窝藏祖父母的,一律不治罪。” [4]立广川惠王孙文为广川王。 [4]汉宣帝立广川惠王的孙子刘文为广川王。 [5]霍显及禹、山、云自见日侵削,数相对啼泣自怨。山曰:“今丞相用事,县官信之,尽变易大将军时法令,发扬大将军过失。又,诸儒生多窭人子,远客饥寒,喜妄说狂言,不避忌讳,大将军常雠之。今陛下好与诸儒生语,人人自书对事,多言我家者。尝有上书言我家昆弟骄恣,其言绝痛;山屏不奏。后上书者益黠,尽奏封事,辄使中书令出取之,不关尚书,益不信人。又闻民间欢言‘霍氏毒杀许皇后’,宁有是邪?”显恐急,即具以实告禹、山、云。禹、山、云惊曰:“如是,何不早告禹等!县官离散、斥逐诸婿,用是故也。此大事,诛罚不小,奈何?”于是始有邪谋矣。 [5]霍显和霍禹、霍山、霍云眼看霍家的权势日益被削弱,多次聚在一起痛哭流涕,自怨自艾。霍山说:“如今丞相当权,受到天子的信任,将大将军在世时的法令全部更改,还专门宣扬大将军的过失。再者,那些儒生大都为贫贱出身,从偏远的地方来到京中,衣食无着,却爱说狂言,不避忌讳,大将军一向痛恨他们,但如今皇上却专爱和这些腐儒谈话。他们每人都上书奏事,纷纷指责我们霍家。曾经有人上书说我们兄弟骄横霸道,言词十分激烈,被我压下没有呈奏。后来上书者越来越狡猾,都改成秘密奏章,皇上总是让中书令出来取走,并不通过尚书,日益不信任我。又听说民间纷纷传言‘霍氏毒死许皇后’,难道有这回事吗?”霍显吓坏了,便将实情告诉霍禹、霍山、霍云。霍禹、霍山、霍云大惊,说道:“果真如此,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皇上将霍家女婿都贬斥放逐,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这是大事,一旦事发,必遭严惩,怎么办?”于是开始有反叛朝廷的阴谋。 云舅李竟所善张赦,见云家卒卒,谓竟曰:“今丞相与平恩侯用事,可令太夫人言太后,先诛此两人;移徙陛下,在太后耳。”长安男子张章告之,事下廷尉、执金吾,捕张赦等。后有诏,止勿捕。山等愈恐,相谓曰:“此县官重太后,故不竟也。然恶端已见,久之犹发,发即族矣,不如先也。”遂令诸女各归报其夫,皆曰:“安所相避!” 霍云的舅父李竟有一位要好的朋友,名叫张赦,看到霍云一家人惊慌不安,便对李竟说:“如今是丞相魏相和平恩侯许广汉当权,可以让霍太夫人向上官太后进言,先将这两人杀死。废掉当今皇上,改立新君,全由皇太后决定。”后被长安男子张章告发,汉宣帝将此事交给廷尉和执金吾处理,逮捕了崐张赦等人。后来,汉宣帝下诏,命令不要抓人。霍山等更加慌恐,商议说:“这是皇上尊重太后,所以不深究,但已可看出苗头不妙,时间长了还会爆发。一旦爆发,就是灭门之祸,不如先下手为强。”于是命霍家女儿各自回家告知自己的丈夫,霍家各位女婿都说“大祸一来,我们谁也跑不了!” 会李竟坐与诸侯王交通,辞语及霍氏,有诏:“云、山不宜宿卫,免就第。”山阳太守张敞上封事曰:“臣闻公子季友有功于鲁,赵衰有功于晋,田完有功于齐,皆畴其庸,延及子孙。终后田氏篡齐,赵氏分晋,季氏颛鲁。故仲尼作《春秋》,迹盛衰,讥世卿最甚。乃者大将军决大计,安宗庙,定天下,功亦不细矣。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将军二十岁,海内之命断于掌握。方其隆盛时,感动天地,侵迫阴阳。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褒宠故大将军以报功德足矣。间者辅臣颛政,贵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请罢霍氏三侯皆就第;及卫将军张安世,宜赐几杖归休,时存问召见,以列候为天子师。’明诏以恩不听,群臣以义固争而后许之,天下必以陛下为不忘功德而朝臣为知礼,霍氏世世无所患苦。今朝廷不闻直声,而令明诏自亲其文,非策之得者也。今两侯已出,人情不相远,以臣心度之,大司马及其枝属必有畏惧之心。夫近臣自危,非完计也。臣敞愿于广朝白发其端,直守远郡,其路无由。唯陛下省察!”上甚善其计,然不召也。 正巧李竟因受指控结交诸侯王而被朝廷治罪,审问中供词涉及霍氏家族,汉宣帝因而下诏命令:“霍云、霍山不适合再在宫中供职,免职回家。”山阳太守张敞向汉宣帝上了一道秘密奏章,说道:“我听说,春秋时期,公子季友有功于鲁国,赵衰有功于晋国,田完有功于齐国,都受到本国的酬劳,并延及子孙。但是后来,田氏篡夺了齐国政权,赵氏瓜分了晋国,季氏则专权于鲁国。因此,孔子作《春秋》,追踪考察各国的兴衰存亡,严厉批判卿大夫世袭制度。当年,大将军霍光作出重大决策,使宗庙平安、国家稳定,功劳也不算小。周公辅政才七年,就归政于周成王,而大将军掌握国家的命运长达二十年之久。在他执掌大权的鼎盛时期,威严震撼天地,势力侵凌日月。应由朝臣明确提出:‘陛下褒奖、宠信已故大将军,以报答他对国家的功德,已经足够了。而近来辅政大臣专擅朝政,外戚势力过大,君臣之间没有明显的分别,请求解除霍氏三侯的官职,以侯的身份回家;对卫将军张安世,也应赐给几案与手杖,让他退休回家,以列候的身分充当天子的老师,由陛下时常召见慰问。’陛下则公开下诏表示对他们施恩,听从大臣所请。群臣再据理力争,然后陛下予以批准。这样一来,天下人肯定会认为陛下不忘旧勋的功德而群臣又知礼,霍氏一家也可以世世代代无忧无患。如今,朝中听不到直言,而使陛下自己下诏,这不是好策略。现在霍氏两侯已被赶出宫廷,人情大致相同,因此以我的心来猜度,大司马霍禹和他的亲戚僚属等必然会心怀畏惧。使天子的近臣恐慌自危,总不是万全的办法。我愿在朝中公开提出我的意见作为开端,只是身在遥远的山阳郡,无法实现,希望陛下仔细考虑。”汉宣帝对张敞的建议甚为欣赏,然而却没有召他来京。 禹、山等家数有妖怪,举家忧愁。山曰:“丞相擅减宗庙羔、菟、蛙,可以此罪也!”谋令太后为博平君置酒,召丞相、平恩侯以下,使范明友、邓广汉承太后制引斩之,因废天子而立禹。约定,未发,云拜为玄菟太守,太中大夫任宣为代郡太守。会事发觉,秋,七月,云、山、明友自杀。显、禹、广汉等捕得;禹要斩,显及诸女昆弟皆弃市;与霍氏相连坐诛灭者数十家。太仆杜延年以霍氏旧人,亦坐免官。八月,己酉,皇后霍氏废,处昭台宫。乙丑,诏封告霍氏反谋者男子张章、期门董忠、左曹杨恽、侍中金安上、史高皆为列候。恽,丞相敞子;安上,车骑将军日弟子;高,史良娣兄子也。 霍禹、霍山等家中多次出现妖怪之事,全家人都非常忧虑。霍山说:“丞相擅自减少宗庙祭祀用的羊羔、兔子和青蛙,可以以此为借口向他问罪。”于是,密谋让上官太后设酒宴款待博平君王媪,召丞相魏相、平恩侯许广汉及其属下作陪,然后让范明友、邓广汉奉太后之命将他们斩杀,乘机废掉汉宣帝,立霍禹为皇帝。密谋已定,尚未发动,汉宣帝任命霍云为玄菟太守,太中大夫任宣为代郡太守。就在此时,霍氏的政变阴谋被发觉。秋季,七月,霍云、霍山、范明友自杀。霍显、霍禹、邓广汉等被逮捕,霍禹被腰斩,霍显及霍氏兄弟姐妹全部被当众处死,因与霍氏有牵连而被诛杀的有数十家。太仆杜延年因为是霍家旧友,也被罢免官职。八月己酉(初一),霍皇后被废,囚禁崐于昭台宫。乙丑(十七日),汉宣帝下诏,将告发霍氏政变密谋的男子张章、期门董忠、左曹杨恽、侍中金安上、史高封为列候。其中杨恽是前丞相杨敞的儿子,金安上是前车骑将军金日弟弟的儿子,史高是史良娣哥哥的儿子。 初,霍氏奢侈,茂陵徐生日:“霍氏必亡。夫奢则不逊,不逊则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众必害之。霍氏秉权日久,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疏言:“霍氏泰盛,陛下即爱厚之,宜以时抑制,无使至亡!”书三上,辄报闻。其后霍氏诛灭,而告霍氏者皆封,人为徐生上书曰:“臣闻客有过主人者,见其灶直突,傍有积薪,客谓主人:‘更为曲突,远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应。俄而家果失火,邻里共救之,幸而得息。于是杀牛置酒,谢其邻人,灼烂者在于上行,余各以功次坐,而不录言曲突者。人谓主人曰:‘乡使听客之言,不费牛酒,终亡火患。今论功而请宾,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邪?’主人乃寤而请之。今茂陵徐福,数上书言霍氏且有变,宜防绝之。向使福说得行,则国无裂土出爵之费,臣无逆乱诛灭之败。往事既已,而福独不蒙其功,唯陛下察之。贵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发灼烂之右!”上乃赐福帛十匹,后以为郎。 当初,霍氏一家骄横奢侈,茂陵人徐福就曾指出:“霍氏必亡。凡奢侈无度,必然傲慢不逊;傲慢不逊,必然冒犯主上;冒犯主上就是大逆不道。身居高位的人,必然会受到众人的厌恶。霍氏一家长期把持朝政,遭到很多人的厌恶,天下人厌恶,又作出大逆不道的事,怎么可能不灭亡呢!”于是,上书朝廷说:“霍氏一家权势太大,陛下既然厚爱他们,就应随时加以约束限制,不要让他们发展到灭亡的地步!”上书三次,天子听到了,未加采纳。后霍氏一家被诛杀,曾告发过霍氏的人都被封赏,有人上书汉宣帝,为徐福鸣不平说:“我听说,有一位客人到主人家拜访,见主人家炉灶的烟囱是直的,旁边又堆有柴薪,这位客人便对主人说:‘您的烟囱应改为弯曲的,并将柴薪搬到远处去,不然的话,将会发生火灾!’主人默然,不予理会。不久,主人家果然失火,邻居们共同抢救,幸而将火扑灭。于是,主人家杀牛摆酒,对邻居表示感谢,在救火中烧伤的被请到上座,其余则各按出力大小依次就坐,却没有请那位建议他改弯烟囱的人。有人对这家主人说:‘当初要是听了那位客人的劝告,就不用杀牛摆酒,终究不会有火灾。如今论功请客酬谢,建议改弯烟囱、移走柴薪的人没有功劳,而在救火时被烧得焦头烂额的人才是上客吗?’主人这才醒悟,将那位客人请来。茂陵人徐福多次上书说霍氏将会有叛逆行为,应预先加以防范制止。假如陛下接受徐福的劝告,则国家就没有划出土地分封列候的费用,臣下也不会谋逆叛乱,遭受诛杀的大祸。现在事情已然过去,而只有徐福的功劳没有受到奖赏,希望陛下明察,嘉许其‘弯曲烟囱、移走柴薪’的远见,使他居于‘焦头烂额’者之上!”汉宣帝这才赐给徐福绸缎十匹,后又任命他为郎官。 帝初立,谒见高庙,大将军光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后车骑将军张安世代光骖乘,天子从容肆体,甚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诛,故俗传霍氏之祸萌于骖乘。后十二岁,霍后复徙云林馆,乃自杀。 汉宣帝初即皇位时,前往汉高祖庙祭拜,由大将军霍光同车陪乘,汉宣帝心中十分畏惧,有如芒刺在背,很不舒服。后改由车骑将军张安世同车陪乘,汉宣帝这才觉得轻松从容,十分安全亲近。等到霍光死后,其宗族最终遭到诛杀,所以民间传说,霍家的灾祸早在霍光陪同汉宣帝乘车时就已萌芽了。十二年后,霍皇后又被迁到云林馆囚居,自杀身亡。 班固赞曰:霍光受襁褓之托,任汉室之寄,匡国家,安社稷,拥昭,立宣,虽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学亡术,暗于大理;阴妻邪谋,立女为后,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颠覆之祸,死财三年,宗族诛夷,哀哉! 班固赞曰:霍光身受辅佐幼主的重托,掌握着汉朝的安危存亡,匡扶国家,安定社稷,维护汉昭帝,拥立汉宣帝,即使是周公、伊尹,又怎能超过!然而,霍光不学无术,不明大理,隐瞒妻子的邪恶逆谋,立自己的女儿为皇后,沉溺于过多的欲望,使覆亡的灾祸加剧,身死才三年,宗族就遭诛灭,实在令人悲哀! 臣光曰:霍光之辅汉室,可谓忠矣;然卒不能庇其宗,何也?夫威福者,人君之器也;人臣执之,久而不归,鲜不及矣。以孝昭之明,十四而知上官桀之诈,固可以亲政矣。况孝宣十九即位,聪明刚毅,知民疾苦,而光久专崐大柄,不知避去,多置私党,充塞朝廷,使人主蓄愤于上,吏民积怨于下,切齿侧目,待时而发,其得免于身幸矣,况子孙以骄侈趣之哉!虽然,向使孝宣专以禄秩赏赐富其子孙,使之食大县,奉朝请,亦足以报盛德矣;乃复任之以政,授之以兵,乃事丛衅积,更加裁夺,遂至怨惧以生邪谋,岂徒霍氏之自祸哉?亦孝宣酝酿以成之也。昔斗椒作乱于楚,庄王灭其族而赦箴尹克黄,以为子文无后,何以劝善。夫以显、禹、云、山之罪,虽应夷灭,而光之忠勋不可不祀;遂使家无噍类,孝宣亦少恩哉! 臣司马光曰:“霍光辅佐汉朝,可以说是忠心耿耿,然而却终究未能庇护他的宗族,是什么原因呢?威严权柄,只有君王才能享有,如果由臣下享有,长期不归还君王,则很少能逃脱灭亡的命运。以汉昭帝的贤明,十四岁就能洞察上官桀的奸诈行为,原来可以亲理朝政了,更何况汉宣帝十九岁即皇位,聪明刚毅,了解民间疾苦,而霍光却依然长期专擅大权,不知引退,反在朝中广植私党,致使君王积蓄怨愤于上,官、民积蓄不满于下,咬牙切齿,侧目而视,都在等待时机发动。霍光自己能够免祸,已然是侥幸了,何况子孙更加骄横奢侈呢!尽管如此,假如当初汉宣帝专用官阶和俸禄赏赐霍光的子孙,使他们富有,让他们享用大县的收入,定期前来朝见皇帝,也就足以报答霍光的盛德了;而汉宣帝仍然让他们主持朝政,授以兵权,等到事态严重,这才对他们加以裁夺,以至他们恐惧怨恨,生出反叛朝廷的阴谋。这难道只是霍氏一家自己招致的灾祸吗?这也是汉宣帝酝酿而成的。春秋时,斗椒在楚国作乱,楚庄王灭其宗族,却赦免了担任箴尹的斗克黄,认为如果不让当初于国有功的斗於菟留下后代,就不利于勉励人们行善立功。以霍显、霍禹、霍云、霍山犯下的罪行,当然应诛灭全族,但立下大功的忠臣霍光却不可无人祭祀,汉宣帝竟将其全族老小全部处死,一个不留,也未免刻薄寡恩了! [6]九月,诏减天下盐贾。又令郡国岁上系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县、名、爵、里,丞相、御史课殿最以闻。 [6]九月,汉宣帝下诏降低天下盐价。又下令各郡、国,每年将本地因受刑或病饿而死的囚犯的县份、姓名、官爵和所居邑里呈报朝廷,由丞相、御史对地方官员考评,排出等级后奏报汉宣帝。 [7]十二月,清河王年坐内乱废,迁房陵。 [7]十二月,清河王刘年因被指控乱伦,被废去王爵,贬居房陵。 [8]是岁,北海太守庐江朱邑以治行第一入为大司农,勃海太守龚遂入为水衡都尉。先是,勃海左右郡岁饥,盗贼并起,二千石不能禽制。上选能治者,丞相、御史举故昌邑郎中令龚遂,上拜为勃海太守。召见,问:“何以治勃海,息其盗贼?”对曰:“海濒遐远,不沾圣化,其民困于饥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盗弄陛下之兵于潢池中耳。今欲使臣胜之邪,将安之也?”上曰:“选用贤良,固欲安之也。”遂曰:“臣闻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也;唯缓之,然后可治。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从事。”上许焉,加赐黄金赠遣。乘传至勃海界,郡闻新太守至,发兵以迎。遂皆遣还。移书敕属县:“悉罢逐捕盗贼吏,诸持、钩、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乃为贼。”遂单车独行至府。盗贼闻遂教令,即时解散,弃其兵弩而持钩、,于是悉平,民安土乐业。遂乃开仓廪假贫民,选用良史慰安牧养焉。遂见齐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乃躬率以俭约,劝民务农桑,各以口率种树畜养。民有带持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曰:“何为带牛佩犊!”劳来循行,郡中皆有畜积,狱讼止息。 [8]这一年,北海太守庐江人朱邑,以治理地方政绩和个人品行排名第一,被调入朝中担任大司农,勃海太守龚遂也调入朝中担任水衡都尉。当初,勃海周围各郡遇到荒年,百姓饥馑,盗贼并起,二千石官员不能擒获制止。汉宣帝下令征选有能力治理的官员,丞相、御史举荐前昌邑国郎中令龚遂,于是汉宣帝任命龚遂为勃海太守。召见时,汉宣帝问龚遂:“你用什么办法来治理勃海郡,平息那里的盗贼呢?”龚遂说:“勃海郡地处海滨,远离京师,得不到圣明君主的教化,当地百姓为饥寒所困苦,而地方官吏却不加体恤,所以才使陛下的子民盗取陛下的兵器,在小池溏中耍弄罢了。如今陛下是打算派我镇压他们呢?还是安抚他们呢?汉宣帝说:“我征选贤良人才,当然是要安抚他们。”龚遂说:“我听说,治理作乱的百姓,就如同整理一团乱绳一般,不能操之过急,只有先将紧张的局势缓和下来,然后才能治理。我希望丞相、崐御史不要用严格的法令约束我的行动,准许我相机行事。”汉宣帝批准了龚遂的请求,并加赏黄金,派他前往。龚遂乘坐国家的驿车,来到勃海郡界,郡中官员听说新太守来到,派军队前往迎接。龚遂将军队全部遣还,并下达文书给所属各县,命令:“将所有负责缉捕盗贼的官吏一律撤销,凡是手持锄头、镰刀和其他农具的,一律视为良民百姓,地方官吏不得刁难,只有手持兵器的才算是盗贼。”然后,龚遂单人独车前往郡衙门就职。盗贼们听说新太守的命令后,立即解散,抛弃兵器弓弩,拿起镰刀、锄头,于是盗贼全部平息,百姓安居乐业。于是,龚遂下令打开官仓,赈济贫苦百姓,选派品行优良的官吏对百姓们进行安抚、管理。龚遂发现齐地风俗奢侈,人们喜欢经营工商业,不愿在田间劳作,便以身作则,提倡勤俭节约,劝导百姓从事农业生产,按各家人口的多少,规定必须种树若干,养家畜若干。凡百姓有带刀持剑的,让他们卖剑买耕牛,卖刀买牛犊,说道:“你为什么把壮牛和牛犊佩带在身上!”经过龚遂的辛勤劝勉,往来巡查,终于使勃海郡内各家各户都有了积蓄,刑狱讼案也大为减少。 [9]乌孙公主女为龟兹王绛宾夫人。绛宾上书言:“得尚汉外孙,愿与公主又俱入朝。” [9]嫁给乌孙国王的汉朝公主刘解忧的女儿是龟兹国王绛宾的夫人。绛宾上书汉宣帝说:“我有幸娶汉朝外孙女为妻,愿与公主的女儿同到长安朝见。”元康元年(丙辰、前65) 元康元年(丙辰,公元前65年) [1]春,正月,龟兹王及其夫人来朝;皆赐印绶,夫人号称公主,赏赐甚厚。 [1]春季,正月,龟兹王及其夫人前来朝见汉宣帝。汉宣帝赐给他们印信、绶带,封其夫人公主称号,并给予十分丰厚的赏赐。 [2]初作杜陵。徙丞相、将军、列候、吏二千石、訾百万者杜陵。 [2]汉宣帝开始为自己修建陵墓杜陵,并将丞相、将军、列候、二千石官员以及拥有百万以上家财的人迁往杜陵。 [3]三月,诏以凤皇集泰山、陈留,甘露降未央宫,赦天下。 [3]三月,汉宣帝下诏,因有凤凰聚集于泰山、陈留一带,又有甘露降于未央宫,所以大赦天下。 [4]有司复言悼园宜称尊号曰皇考;夏,五月,立皇考庙。 [4]有关官员再次进言:汉宣帝的父亲刘进应尊称为“皇考”。夏季,五月,建立皇考庙。 [5]冬,置建章卫尉。 [5]冬季,设置建章卫尉。 [6]赵广汉好用世吏子孙新进年少者,专厉强壮蜂气,见事风生,无所回避,率多果敢之计,莫为持难,终以此败。广汉以私怨论杀男子荣畜,人上书言之,事下丞相、御史按验。广汉疑丞相夫人杀侍婢,欲以此胁丞相,丞相按之愈急。广汉乃将吏卒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辞,收奴婢十余人去。丞相上书自陈,事下廷尉治,实丞相自以过谴笞傅婢,出至外第乃死,不如广汉言。帝恶之,下广汉廷尉狱。吏民守阙号泣者数万人:“臣生无益县官,愿代赵京兆死,使牧养小民!”广汉竟坐要斩。广汉为京兆尹,廉明,威制豪强,小民得职,百姓追思歌之。 [6]京兆尹赵广汉喜欢任用那些世代为吏者的子孙中刚开始在官府任职的年轻人,专门锻炼他们的强猛和锐气。他们办事雷厉风行,无所回避,大多有胆识,不知犹豫为难,但最终却因此而败亡。赵广汉出于私人的怨恨,将一名叫作荣畜的男子判处死刑。有人上书朝廷告发此事,汉宣帝命丞相、御史负责审查。赵广汉怀疑丞相魏相的夫人曾杀死婢女,便打算用此事来威胁丞相,但丞相却加紧了审查。于是,赵广汉亲自率领官吏、兵卒进入丞相府,召丞相夫人前来,跪在院中接受盘问,并抓走了相府奴婢十余人。丞相魏相上书汉宣帝为自己辩白,汉宣帝命廷尉负责处理。经调查证明,是丞相自己因一名婢女犯有过失,加以责打,送到外宅后才死去,并非像赵广汉说的那样。汉宣帝厌恶赵广汉的行为,下令将赵广汉逮捕,关押在廷尉狱中。官吏和百姓听说赵广汉被捕,纷纷守在皇宫门前号哭,达数万人之多。有人说:“我活着对皇上并无益处,情愿代崐替赵京兆去死,让他留下来照管小民!”然而赵广汉终于被腰斩。赵广汉身为京兆尹,廉洁明察,以威严抑制豪强,使小民各得其所,受到百姓的思念和歌颂。 [7]是岁,少府宋畴坐议“凤皇下彭城,未至京师,不足美”,贬为泗水太傅。 [7]这一年,少府宋畴因声称“凤凰飞集彭城,未到长安,不足以赞美”,受到指控,被贬为泗水国太傅。 [8]上选博士、谏大夫通政事者补郡国守相,以萧望之为平原太守。望之上疏曰:“陛下哀愍百姓,恐德之不究,悉出谏官以补郡吏。朝无争臣,则不知过,所谓忧其未而忘其本者也。”上乃征望之入守少府。 [8]汉宣帝征选通晓政务的博士、谏大夫充任郡太守和封国丞相,任命萧望之为平原太守。萧望之上书汉宣帝说:“陛下哀怜百姓,唯恐恩德不能遍及天下,将朝中谏官全部派到各郡、国掌管地方事务。但朝中缺少直谏之臣,就不能使陛下了解朝政的缺失,这正是所谓只忧虑末梢而忘记了根本。”于是汉宣帝征调萧望之担任少府。 [9]东海太守河东尹翁归,以治郡高第入为右扶风。翁归为人,公廉明察,郡中吏民贤、不肖及奸邪罪名尽知之。县县各有记籍,自听其政;有急名则少缓之。吏民小解,辄披籍。取人必于秋冬课吏大会中及出行县,不以无事时。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惧,改行自新。其为扶风,选用廉平疾奸吏以为右职,接待有礼,好恶与同之;其负翁归,罚亦必行。然温良谦退,不以行能骄人,故尤得名誉于朝廷。 [9]东海太守河东人尹翁归,因治理郡务成绩优等,被调入京担任右扶风一职。尹翁归为人公正、廉洁、明察,对郡中官吏和普通百姓的好坏及奸邪之徒的罪状无不尽知。他对治下每个县的情况都有专门记载,亲自处理各县的政务。凡遇下属处理事务过于苛急,他便命其稍加平缓;如属下官吏办事稍有懈怠,他则亲自查阅有关记载督促。尹翁归逮捕罪犯,都在秋冬考核官吏大会中,或出巡各县之际,而不在平日无事时进行。他逮捕罪犯,目的在于以一警百。官吏和百姓全都敬服,心怀恐惧,改过自新。尹翁归出任右扶风,选用清廉公正、疾恶如仇的官员担任高级职务;待人接物注重礼节,无论自己喜欢还是厌恶,都同样对待;但对违抗命令者,也必加处罚。然而尹翁归为人温和谦虚,从不依恃自己的才能看不起别人,因此在朝中尤其受人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