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们!同学们!今天,我邹文锦在这里贴到墙上的,不是一张一般的揭帖,这是我作为山东籍的一名学生,作为一名东人子弟,在这里,替我们山东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向东洋日人的强盗行径进行声讨,向世人们大声呐喊:雪我国耻!还我家乡!……” 邹文锦大声呼喊着…… 许德珩听身旁一位同学轻声说道:“这位邹文锦同学家在山东威海卫,昨天老家来人告诉他,他们家的那个地方被日本强行占为军事防区了,乡亲们都被赶出了村子,流离失所。这位邹文锦同学的父亲是位老秀才,不愿意舍弃满屋子的书,老人家借书如命,死活不肯离开家,离开村子,结果被东洋人一枪托砸在头上,砸得满脸满身子都血淋糊拉的,又被东洋人从家里拖了出来,拖出了村子;房子也被东洋人一把火烧了,屋子里的书也都被烧了个精光……” “……现在,我家乡的乡亲们,我的父老兄弟姐妹们,被赶出了自己祖祖辈辈生活、劳动的家园乡土,无家可归,流离失所。马上就会轮到,我们整个国家的国民们,我们整个的中华民族,都将流离失所。我们将亡国灭种。我们不能再坐视以待了!我们中华民族是个有血性的民族,我们岂能容忍小小的东洋倭贼对我们如此凶狂?!……” 邹文锦激昂陈词。一团燃烧的火。原来死气沉沉的“小老夫子”,今天确实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他讲着,两眼迸火,原先苍白而发青、毫无血色的瘦削的脸,此时也因激愤而充血,红红的,闪射着火光。 许德珩见李大钊主任和陈独秀学长边听着,边不住地赞许地点着头。 邹文锦讲完,李大钊和陈独秀带头热烈地鼓掌,其他人也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陈独秀鼓完掌,转过身来,对四周围拢着看邹文锦的揭帖的老师、同学们说道: “我和李大钊主任对邹文锦同学能从故纸堆中抬起头来、开始关切国家和民族的危亡而表示非常的高兴。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东洋日本帝国主义吞噬我中华神州的狼子野心,已经激起了我们每一个有民族心的华夏子孙的愤慨。背祖叛宗的国贼毕竟是极少数,而维护我们国家与民族的权利和尊严的,是整个的国民。我们必须起来勇敢地抗争!刚才这位邹文锦说得好:我们中华民族,是有血性的民族,我们岂能容忍东洋日本帝国主义对我们亡国灭种?!”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李大钊也接着说道:“背祖叛宗的国贼虽然是极少数,但他们对我们国家与民族的危害,也不可轻视!是袁世凯的‘二十一条’,把我们国家和民族正式推到了凶残恶狼的血盆大口里。同学们,再过十来天,就是五月七日——国贼袁世凯签署“二十一条”的日子——国耻纪念日了。我们应该行动起来,借国耻纪念日再一次显示我们中华民族的血性!显示我们的刚强不屈!” “看来两位师长和我们想到一块儿了。”许德珩心里涌腾起一股热浪。 二 辛化洱经蔡元培校长特批,破例从学期中间考试插班,也正式成了北大文科的学生,同时也成了《国民》月刊的副主笔、少年中国学筹备处临时编译部的编译员和北大学生会的编辑干事。 这天,吃过中午饭后,赵瑞芝受许德珩的委托,去辛化洱那里取为五月七日袁大头签署“二十一条”的国耻纪念日全市大游行所写的讨贼檄文的稿子。 辛化洱就住在宋维新原来住的房子里。 宋维新十天前和陶美玲在校外租了间民房,搬出去了。 宋维新迷恋赵瑞芝,锲而不舍地追求赵瑞芝,对赵瑞芝的一片深切的痴情,最后终于得到了回报。宋维新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赵瑞芝的深沉的爱。那天,两人灼烫的嘴辱紧紧地相贴在了一起以后,赵瑞芝就将自己那颗纯净透亮的心,整个儿地交付给了宋维新——她的这位以“戊戌六君子”为榜样、立志学习、继承“戊戌六君子”的雄心壮志和为民族强盛而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壮烈义举的继陆已。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令人难以捉摸。有些人,他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越向往,越是想得到不行,他朝思暮想,费尽心血,以至“为伊消得人憔悴”,而当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旦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之后,他就又觉得没什么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就不那么钟爱、那么珍惜了。 一些人在感情上也是这样。 宋维新就是属于这一类人。 在还没有得到赵瑞芝的爱之前,他拼命地追求。这中间,他也曾动摇过,他觉得自己可能得不到赵瑞芝的爱。他觉得这位新婚之夜抗婚出来的赵小姐性情刚烈,太清高,太孤傲,是位才貌双全的“冷美人”。就在他觉得没有什么希望而心灰意懒的时候,被称之为“舞后”和“枝花”的陶美玲主动地扑入了他的怀抱。陶美玲人长得漂亮,洋气,性情很开放,喜欢和男同学们在一起,尤其是喜欢和他和张国焘在一起。张国焘也在狠命追她。两人有时候也打得火热。但是,张国焘和宋维新相比,陶美玲似乎更多一些倾情于他宋维新,这一点,陶美玲向他表白过,而且他也看得出来。陶美玲是在他感到失意的时候,给了他慰藉,多少填补了他感情上的空落。就这样,他仍还是对赵瑞芝没有完全死心,仍还在狠劲地追求赵瑞芝。当然,在这期间,他巧妙地尽量隐蔽着他和陶美玲的关系,不让赵瑞芝有所发现。有时候,他就有意识地让陶美玲和张国焘尽量地多在一起,表面上看来显得更热乎一些。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他成功了,他终于获得了赵瑞芝对他的爱。当他获得了赵瑞芝的爱以后,最初几天,他还激动过,他陶醉在赵瑞芝水一般的柔情里,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后来,他慢慢地感觉到赵瑞芝缺乏一种火劲儿,缺乏浪漫的情趣,太柔顺了,柔情柔之有余,而情趣不足,太凉,太沉稳,太平缓,于是,他又想起了陶美玲,陶美玲简直就是一团炽烈燃烧的情火,烧灼得他经常处于一种激奋之中,就现在想起她,他都感到一种浑身灼热的冲动。他是搞艺术的,他需要浪漫,需要刺激,需要亢奋,而不需要过多的柔顺,不需要过多的、像水一样的平缓和深沉。尤其是使他不理解也接受不了的是,赵瑞芝一在李大钊主任、陈独秀学长以及许德珩、邓仲澥、高尚德他们这些同学面前,一出去参加集会、游行、讲演以及探讨救国救民之路等各类活动时,是那么英姿焕发,生机勃勃,经常是那么激奋不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悲愤难抑,简直就是一团火,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可是一到他跟前,一依偎到他的怀里,就成了一汪柔顺而平静的秋水,他受不了,实在是忍受不了。一种索然无味的心绪沉笼着他。他开始慢慢地疏远了他曾经是那么迷恋过、不顾一切地死命追求过的赵瑞芝,而把心胸又敞开给了陶美玲。 宋维新的情变,是赵瑞芝未曾料到的。她对宋维新一片真情。她从心底深深感谢她的这位继陆兄对她的一片痴情,敬佩他的艺术才华,也敬服他以“戊戌六君子”为楷模而立志“继陆”、以血报国的壮志,她觉得他和她是志同道合、真真心心相印的知音和伴侣。她真诚地接受了宋维新的爱,并决心与他以诚相爱,白头到老,虽未能同生,但切望同死。宋维新同陶美玲关系有些不寻常,她也曾有所耳闻,她觉得这不能怪她的继陆兄,而应该怪罪于她自己。她那时候对宋维新的痴情追求一直不表态,冷之有余而热却不足,总是躲躲闪闪的。青年男子哪个不钟情?人都是有感情的。你对人家不热,陶美玲对人家热,人家稍微回应一下,有什么可责怪人家的?!完全勿须责怪。现在,只要她把心给了他,以真情相待,那他以后也不会再和陶美玲过于亲密了。赵瑞芝以善待人,以宽容人,并没有能够拴住宋维新那颗一味想寻求浪漫、寻求刺激的心。她的继陆兄从慢慢地冷淡她,到慢慢地疏远她,尔后就干脆离她而去了。 一颗刚炽热起来的心,被一块沉冷的冰块无情地砸碎了。 赵瑞芝一下病倒了。 她总是甩脱不掉她面前的宋维新的影子——他曾经痴情地凝视着她的影子,他给她整个身心投入地画像的影子,他苦苦哀求她要把给她画的那第一张像留下、挂在自己床头上的影子,以及他给她雕塑《思想者》塑像的影子、他给她侃侃讲述法国雕塑艺术大师罗丹及其创作群雕《地狱之门》前后情况的影子……她甩脱不了这些影子,总是甩脱不了这些影子。 但是,赵瑞芝毕竟已经不是一年多以前那个新婚之夜从孔府黑色大门里逃婚出来、在大街上毫无目标地小步奔跑着、不知所去的赵瑞芝了,她浸泡在泪水中躺了两天后,第三天毅然翻身而起,到天安门广场参加“抵制日货、抗贼驱倭”的讲演和查抄仇货、焚烧仇货的活动去了。 就是在这天,她见到了她所敬服的“新华儿”,也就是辛化洱。 她没有想到,简直是没有想到,这辛化洱——这近一年里在日本经常给国内各报刊写文章猛烈抨击封建专制制度、抨击旧文化、提倡新文化、极力宣扬“德先生”和“赛先生”、也对东洋日本吞噬中华的狼于野心进行揭露和痛击、以文笔犀利泼辣而在国内外很有点小名气、同时也使她赵瑞芝很敬服、很想能结识一下的“新华儿”,竟是她原来那名义上的丈夫、那沉甸甸的黑色大门里孔府家病得奄奄一息的大少爷孔文义! 想不到。这太让人想不到了!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这不是在梦中吧? 这不是在作梦,是真实情况。 开始时,辛化洱没有说他是孔文义,他也不认识赵瑞芝。当时,赵瑞芝被迎娶进孔府黑色大门,行完大礼,到新房里去冲喜时,头上顶着严严实实的盖头,看不到外面,当时她也只是偷偷地从细细的边缝处看到一个沉睡着的面黄肌瘦、形同枯槁的青年男子,那男子到底长得是什么个模样儿,她也没看清楚;而孔文义呢,病得迷迷糊糊地沉睡着,后来索性又一下昏迷了过去,当然也不可能看见赵府二小姐长得什么样子。两人谁都不认识谁,但是谁都知道谁。好在赵瑞芝见过孔文才,熟悉孔文才,差一点就把辛化洱当作孔文才了,由此也疑疑惑惑地推测到辛化洱会不会是孔文义?当时要情绪激昂地带领大家跟随着林丽萍去查抄她姑父家杂货店里私藏囤积的“仇货”,没顾得上去细想,细谈,细问。后来,那位辛化洱来北大找蔡元培校长,想插班进北大上学,正好又碰上了她,到她寝室坐了坐,聊了聊,讲开了,他就是孔文义,他当时也是特别反对那个所谓的“冲喜”,那种害人的封建专制阴影下的陋习,他后来听说赵瑞芝新婚之夜逃婚出走了,他特别高兴,更特别钦佩、特别敬服这位赵家二小姐,后来,因为病重,要治病,便到了上海,后又去了日本东京,在那里认识了天津去的周恩来先生,两人成了莫逆之交,一起参加爱国留学生们的革命活动,又一起回国,周先生回天津去了,他想留下来进北大学习,和北大同学一起参加各个社团的各种活动,等等。 听了辛化洱其实也就是孔文义讲明了这一切情况以后,赵瑞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心里面既是非常惊愕,又多少有一些说不清楚的莫名的慌乱。她感到惊愕的是,当时躺在新房病床上的那么一个病入膏育、形销骨立、奄奄一息的孔府大少爷,怎么一下子又成了这么一位眉宇间洋溢着几分勃勃英气的轩昂青年了呢?而且,他从他们孔府的那沉冷而森然的黑色大门里冲了出来,近期还成了新文化运动中的一名已经很有点小名气的、坚定不移地反封建专制反东洋恶强的、敢冲敢闯的勇士。令人惊愕,这确实是令人惊愕。(这时,赵瑞芝自然而然地也想起了孔文才,他满带着失望和怨恨,“无奈秀枝做大酬”,“意断情了各两头”,回湘水老家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情况怎么样?)在对孔文义孔府大少爷的变比感到惊愕的同时,赵瑞芝还感到有些慌乱——面对面地听着他讲述着这前前后后的情况——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而灼热,心怦怦怦地跳着,眼睛也不敢一直正视孔文义,扑闪扑闪地总是往下看着。这孔文义毕竟曾经是过她名义上的丈夫,尽管是名义上,而实际上是根本不存在的,但不管怎么说,总还是有过那么一层关系,两人一相见,尤其是这样面对面地讲述那过去的情况,她不知道他孔文义感受怎么样,反正她是挺不自然的,尤其她有点气恨自己的是,不知怎么,慢慢地,她的心波微妙地、说不清楚地、莫名其妙地隐隐有些漾动。 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暗暗问着自己。 赵瑞芝是这样,孔文义呢? 孔文义较之赵瑞芝,显得更为不平静。 那天,在天安门广场上,他第一眼见到赵瑞芝,而且知道她就是新婚之夜从他新房中逃婚而去的赵府二小姐时,也是极为惊奇的,而且,惊中有喜,并还随着惊且喜而怦然心动。他深邃的目光,倏然灼亮一闪,旋即又收回,躲了开去,就如是两眼深奥莫测的洞窟,很快地稍微闪开了一下,旋即又关闭住了似的。 回到临时住处以后,他的心绪一直还隐隐处在一种也是说不清楚的莫名其妙的躁动之中。 周恩来先生回天津去了。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有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看书,翻了没几页,就不想翻了;想睡一睡,但躺在床上后,脑子里又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天安门广场上他看到赵瑞芝并知道赵瑞芝是谁时那莫名其妙的心灵受到震撼的最初一望,完全就像长夜过去那天边倏然闪亮的一道曙光,以一种灿烂的东西,唤起着他情感上的醒觉。 这种醒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扰乱着他的心绪,他更为坚定了要进北大插班学习的意念。 经蔡无培校长的特批,孔文义如愿以偿地插班进了北大,住进了宋维新原来住的房子。 学生会全体干事会议决定:五月七日袁大头签署“二十一条”的国耻纪念日在全市举行抗倭雪耻大游行,推举孔文义写一篇声讨倭寇国贼的檄文。这天,他刚写完,认真又看了两遍,赵瑞芝就受许德珩的委派来取这篇稿子了,准备找几个同学再抄上几份,以便游行时用。 三 山不转水转。这是多么令人尴尬、而又令人心绪慌乱的、极为奇妙的又一次相会啊! 两人面对面坐着。 赵瑞芝手里拿着孔文义刚交给她的那篇讨贼檄文的稿子,来来回回翻阅着,看着这骨络清晰、遒劲有力的一手好字,看着这优美、流畅而又力透纸背、掷地有声讨贼檄文,从内心深处不胜叹服,不胜钦佩至极,而也在这同时,心底又隐隐约约涌腾起了那种微妙的、一下说不清楚的、莫名其妙的情潮的波澜。她的心跳加快,偷偷地狠劲地撞击着胸膛,面颊微微发红发热,一直不敢抬头望孔文义一眼。 赵瑞芝呀,你这到底是怎么啦? 赵瑞芝心中大声气恨地喝问着自己。 她自己也说不清,而又管不住自己。 “赵小姐,噢,不,瑞芝同学,你看这样写行不行?把该说的都说到了没有?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恳请瑞芝同学能直言不讳地给文义指出来,文义定洗耳恭听,并将认真加以修正!” 孔文义诚恳地而同时也有些慌乱地问赵瑞芝。 赵瑞芝抬起头望了孔文义一眼,脸红红的,眼神慌乱,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瑞芝同学,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文义恳望指正,望勿犹豫多虑!”孔文义忙又恳切地说。 正这时,有人敲门。 “请进!”孔文义朝门望着,招呼道。 邓仲澥和张国焘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们看!”邓仲澥边对孔文义说,边把手中的一张报纸递给了孔文义。 孔文义接过报纸一看,是一张刚出版的还散发着浓浓的油墨香的北京的《晨报》。 “你看这!”邓仲澥给孔文义指着报纸上的一篇文章说;孔文义轻声念道: “《外交警报敬告国人》。林为民。” 张国焘介绍说:“这位林为民,是咱们徐世昌徐大总统特聘请的顾问,而且还兼着总统府外交委员会的委员兼事务长。” 孔文义默声地看着文章;看着,看着,眉峰耸起,两眼闪灼着火光,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来: “……胶州亡矣,山东亡矣,国不国矣!……” “怎么?”赵瑞芝望望孔文义,又望望邓仲澥和张国焘,惊疑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 邓仲澥说。“这位林为民先生三天前听到了我们在巴黎和会上已经完全失败、青岛和整个山东都将交付于东洋日本国的噩耗,林先生痛心疾首至极,在报上发表了这篇文章,以告国人。” “啊,真的?真的是这样?”赵瑞芝睁大着眼睛,惊愕失色,“我们的青岛和整个山东真的就这样彻底落进到东洋日本人的狼口里去了?” “那还有假?林为民先生是总统府里最知情的人了,他的消息是绝对可靠的!”张国焘极为肯定地说。“再说,刚才听陶美玲说,漆小玉她姐也从上海来信讲这件事,漆小玉她爸在财政部也听到了这种情况。” 邓仲澥猛然想起地说:“林丽萍同学刚才也在着急地到处找你,会不会也是这方面的事?” 张国焘说:“我想可能就是。听说咱们的林妹妹一大早就被青岛她们家来的一个姓柳的保镖叫出去了,弄不好,是不是也和这事情有关?” 正说着,外面有人喊问道: “瑞芝姐在这儿吗?” 是林丽萍。 赵瑞芝忙跑出去。林丽萍气喘吁吁地迎上前来,慌急失色地说道: “瑞芝姐,那家伙来了!” 赵瑞芝猛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谁?” “就那只披着人皮的狼。” 赵瑞芝知道林丽萍说的是谁了,她想到了这家伙一定来者不善,严峻地问道: “他来干什么?说了些什么?” “他从巴黎回来,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凶狠狠地说看我还能再逃到哪儿去?他对我说:‘告诉你吧,你们奉调回国出任外交总长的那个章宗祥,和你们的那个币制局总裁陆宗舆、交通总长曹汝霖,已经草拟好了电令,而且也已经得到你们的那个徐世昌大总统批准,马上就要发往巴黎,命令你们的代表在和约上签字。’他头一扬,很是不可一世地说,青岛和整个山东都即将彻底归属于他们大日本帝国,而且,不久的将来,这北京城,以至这整个神州大地,也都属于他们大日本帝国的。他问我;‘到那时候看你还能躲到哪儿去?看你还能飞上天去不成?!’他说完,仰面哈哈狂笑着,真让人毛骨悚然。” 赵瑞芝听着,不禁也打了个寒噤。 赵瑞芝正听林丽萍说着,见许德珩和博斯年急匆匆地走来了。 许德珩问道:“文义同学在吗?” 赵瑞芝回答说:“在。还有仲澥同学、国焘同学也都在。” 许德珩说:“那正好!蔡校长让我通知咱们校学生会的正副主席和全体干事、各社团的骨干成员以及各学校的学生代表,今天下午在西斋饭厅开个紧急会议,蔡校长有个紧急情况要向大家通报……” 四 林丽萍告诉给赵瑞芝那只披着人皮的狼所说的章宗祥、陆宗舆、曹汝霖三人草拟电令让巴黎和会上的中国代表签字、向东洋人屈膝投降一事完全是事实。 那次章宗祥从日本奉调回国,在东京车站受到了爱国留学生们的一顿猛烈的围攻和痛击之后,心甚惶恐,很有余悸,行至天津,不敢径直进京,先拍了封电报给他的密友币制局总裁、中日汇业银行总理陆宗舆。陆宗舆接到电报后,从北京速到天津,与章宗祥相会。 佣人把鸦片烟具在榻上摆好,两人面对面躺了下来。章宗祥先让陆宗舆拿起烟枪给自己打泡,然后他自己也打将了起来。两人吞云吐雾,在飘浮迷蒙的云雾中,他们谈论着,分析着当前的形势。 章宗祥说:“宗舆老哥,兄弟现在既然接任了外交总长,就要在外交上尽量稳定和维持好和东洋日本国的关系。当然,英美德意那些西方洋人列强也不能得罪,但远亲不如近邻,那些西洋人离我们毕竟远一些,而且他们从自己私利出发,多少也让着东洋人一点,这样,我们就更要搞好和东洋日本国的关系。” 陆宗舆点点头:“老弟说得很对!情况确实如此。” “再说,人家东洋日本人对咱们弟兄们都挺不错,咱们也不能让人家寒了心。有思不报,非君子也。宗舆老哥,你说,是吧?” “老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咱们商量一下,然后再找汝霖老兄碰一下头,是不是给咱们巴黎和会上的代表拟个电令,很强硬的电令,让他们在把青岛和整个山东划归到东洋日本国名下的和约上签字认可,电令稿拟好后,让徐大总统过一下目,就给巴黎发过去。” 陆宗舆略有些迟疑地说:“徐大总统那里绝对没什么问题!更何况还有咱们的段祺瑞段大人在后面撑腰呢!我说的,让人感到忧心的是,怕那些总是不安分守己的学生们,又借机轰然而起,惹事生非。他们最近的活动很是厉害。” “他妈的这些乳臭未干、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的毛毛学生们!”章宗祥把手中的烟枪一扔,愤然从烟榻上坐起,他想起了在东京车站的狼狈相,至此时余悸尚存,心中之火陡然又起,“不去好好读他们的书,搞什么他妈的救国活动?!这个国是他们能救得了的吗?!这个国得靠我们这些人来救!我们这才是真正的救国救民!他们懂个什么?!他们懂个屁!”章宗祥说着,说着,骂将起来,“这些吃狗屎的毛贼贼们,真正好事不足,坏事有余!” 陆宗舆也从烟榻上坐了起来:“他们本来就都是些不安分的料,再加上这近一二年来又从西洋、从俄国那边传过来的什么‘马’字号的过激主义,就更使他们头脑发热,不知道马王爷头上是几只眼了!” 章宗祥眉头拧起,沉吟道:“老哥有所不知,这个‘马’字号的过激主义,简直就是洪水猛兽。小弟这几年在国外混,对此过激主义稍知一二。这个过激主义,其终极目的,据说就是要平均穷富,据说还有什么女子国有,等等。这过激主义依靠的就是所谓的民众运动。这民众运动,宗舆老哥可能还不大清楚,其实也就有点像是咱们的段祺瑞段大人当年包围国会时所用的那个所谓的‘公民团’,只不过段大人的那个‘公民团’都是些私自收买来的地痞流氓打手之类,假充是公民,而这个过激主义的民众运动,是要把真正的公民都煽惑起来闹事,说是专门要和贪官污吏卖国贼们斗……” 陆宗舆笑笑:“我们这些人又都不是什么贪官污吏卖国贼,怕它个属!” 章宗祥脑海里倏然闪现过了陈独秀、李大钊、胡适等人的名字,忧心忡忡地说: “这个过激主义可不是随便开开玩笑的,它现在在我们中国,尤其是在京机重地,已被叫陈独秀、李大钊、胡适的几个人煽惑得沸沸扬扬,尤其是一些青年学生们就像走火入魔一样,一天到晚地在喊叫着什么德莫克拉西德先生呀,什么赛因斯赛先生呀,什么民众联合呀,什么国民外交呀,甚至还有什么马克思主义呀,什么俄国十月赤色革命呀,什么社会主义呀,等等……” 陆宗舆把手一挥,作出一副很轻蔑的、不屑一理的样子,对章宗祥说: “老弟,别皇帝老子不急太监急得不行——瞎犯那份忧心!管他妈的什么德莫克拉西、德莫克拉东、什么马克思、牛克思呢!他们煽惑他们的去,我们干我们的,他们能奈何我们什么?!怕它个鸟!” 章宗祥焦虑地摇摇头,说:“老死你真是不懂!你想想看,今天我们兄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发财享福,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权!中国的老百姓,向来都是无知而又怕事的,很安分守己,对于做官的,不管你是正人君子,还是乌龟王八蛋,都一律唯命是从,不敢反抗。现在我们手中都掌握着最高权力,完全可以像曹孟德曹操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没有谁敢不从!即便是有那么几个少量的文人墨客不满意,也造不成反来,不会成什么气候。问题是,现在很多下层民众都有一定知识,而且还形成了团体,建成一个个组织,敢于犯上作乱,再加上过激主义分子从中卖劲煽惑,从中组织指挥,这对我们来说,就麻烦了。尤其北京作为京都,切切不可掉以轻心!” 陆宗舆问道:“那老弟的意思,该如何办为好?” 章宗祥沉吟地说:“依我之见,先下手为强。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行戒严,禁止民众的集会结社,严格检查邮电及书报杂志,甚至我还想,找个什么借口,把那些新思想的过激主义分子的学界领袖统统抓起来,关他几天,让他们狠吃点苦头,压压他们的那股子邪劲!” 陆宗舆点头称是:“对,是个好主意。” 章宗祥的两眼露出几丝奸险的凶光:“除此而外,我觉得还应该组织一个国粹团,吸收一些能听我们话的教授、学者和青年学生,把他们撒开,让他们深入到各社团中去,打听消息,探听情况,相机行事,制造他们内部混乱,破坏他们的狗屁救国救民活动。这样一来,我们的宝座不是坐得就更稳了吗?” 陆宗舆拍手连连惊喜地喊叫:“哎呀呀,老弟高见!哎呀呀,老弟真是子房再世,诸葛重生呀!愚兄敬佩至极!敬佩至极!愚兄对老弟真是佩服到家了!尤其是组建国粹团这个高招儿,我想就连他子房、诸葛在世,也定会自叹不如呀!不过,说到国粹国学一项,宗祥老弟,这些年来,你大都在国外忙于政务,对国学谅必有所荒疏了,不像老哥我,历年来从未曾间断过这方面的研读,即使在一榻横陈、吞云吐雾的时候,也从没有抛开此类经卷闱墨、破题、起讲,大比小比,读得滚瓜烂熟,笔下也文思如泉,深感国粹之妙味,其妙无穷。想想看,倘若当今之广泛青年,都能遵照袁世凯袁大总统和段祺瑞段大人之英明圣示,服膺于国粹,潜心于国学,致力于国故,何患它过激主义思潮的凶猛侵入呢?” 章宗祥笑道:“照老哥这话的意思是,学校里的功课,应该再增添上抽大烟和读八股这两门课了?这恐怕是时代潮流所不允许的吧!” 陆宗舆也笑笑,说道:“要说时代潮流所不允许,你老弟的那种逮捕新思想学界领袖、组建国粹团,破坏各社团救国救民活动,恐怕也不是时代潮流所能允许的吧?老弟你也清楚,那些新思想学界领袖,什么李大钊呀,陈独秀呀,等等,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个叫胡适的北大教授,还都与英美派人物有密切关系。连徐大总统都尽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们能冒冒失失地去碰他们吗?” “这老哥你就有所不知了。”章宗祥很自以为是地摇摇头,说,“你不可把事情看得过于呆板!咱们在这里说的办法,当然不能是竹筒里倒豆子,一下子都拿出来,我们只能看机行事。现在你先回北京去在徐大总统耳边再‘吹吹风’,同意让我们去京里应付时局。等我们都到了北京后,再提建议,说时局严重,为了维持秩序,必须暂时采取一些紧急措施,我想他徐大总统也不会不同意。至于什么样的紧急措施,根据情况再看,”章宗祥说着,两眼又闪射出了刚才的那种奸险的凶光,“到时候,如果真的需要来狠的、硬的,那就得来狠的、硬的,一点不能心慈手软!要知道,老哥,咱们现在都已经在虎背上,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干到底!” “也就是的。”陆宗舆赞同地点点头。 第二天,天麻麻亮时,陆宗舆就坐早车回到了北京,回到家,稍许歇息了片刻,就去了总统府,向徐世昌“吹风”,也向其他的一些有关人士“吹了吹风”,一切都搞得差不多了,陆宗舆往天津打电报给章宗祥,章宗祥接电后,立即乘快车进京。 一切都安排停当。章宗祥这边一下车,就被交通总长曹汝霖的秘书悄悄地接到了曹公馆。章宗祥走进客厅一看,里面在座的就只有曹汝霖和陆宗舆,两人起身相迎,请章宗祥坐了下来。 三人照例相互都寒暄了一下,完后,章宗祥就把自己在国外的所见所闻以及和东洋人的来往情况,还有自己的一些想法,都尽情地说了一说。 人们常说:沆瀣一气,臭味相投,此话一点不假。章宗祥对时局、对中日关系的看法、意见和办法,包括给巴黎和会上的中国代表发电下硬行的签字令,以及在国内实行戒严、禁止民众结社集会、组织“国粹团”、破坏各社团的救国救民活动、以至必要时逮捕学界领袖等,曹汝霖都非常赞同,拍手称快,连连说道: “妙哉!妙哉!宗祥真乃于房重生!真乃子房重生呀!咱们三人,若比汉兴三杰,宗舆不愧萧何,宗祥不愧子房,我呢,可惜是比不上那韩信。” 章宗祥、陆宗舆不约而同地一起笑着说道:“哪里,哪里?汝霖较之韩信,也逊色不了多少。” 三人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完后,三人商议,先草拟给巴黎的电令,措辞要强硬一些,语气要决然一些,然后三个商量怎么样制定戒严令、禁止结社集会令和逮捕令等,以及怎么让徐大总统签署批准。 一张由袁世凯尔后是段祺瑞沿袭下来的黑色的网,此时由这自以为可以以汉兴三杰相比的三个人继续编织着,又慢慢地朝着整个神州大陆张撒开去…… 第二十九章 蔡元培情激地讲着,我们的国家与民族已经到了危亡时刻。直接行动,直接解决。火山爆发了。五月四日举行北京学界大规模的声讨卖国贼的示威游行。中国人连自己的土地都不让通行。义愤的学子们怒潮般地涌向赵家楼卖国贼的黑巢…… 一 “……同学们,我们是所谓的战胜国之一,但其实连个战败国的地位都没有。青岛和整个山东是我们的国土,是我们神州大地血肉相连的一部分,被德国强行夺了去,现在又被强行划归到了东洋日本国名下。东西洋帝国列强们就这样勾结在一起,把我们踩在脚下,随心所欲地宰割我们。事实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们:巴黎和会并不是什么和会,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蓄谋瓜分中国的黑会!是一个彻底要使中国亡国、使中华民族灭种的黑会!……” 蔡元培校长愤激地讲着。 这是五月二日下午。北京大学西斋饭厅里,数百名学生班长和代表们都静静地听着。蔡元培的讲话声,一阵阵激荡起巨大的回响。 “……外国洋人列强们这样欺负我们,而我们的北洋政府,我们国人中的一些民族败类、叛贼逆子,竟也与外人勾结在一起。章曹陆三贼竟通过徐世昌总统和钱能训总理,电令和会上的中国代表在瓜分中国的条约上签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蔡校长讲着,两眼发红,声音在颤抖,他的心在哭,在流血,在燃烧;听他讲话的学生班长和各学校的学生代表们,一个个也都是两眼发红,他们的心也在哭,在流血,在燃烧。 许德珩、易克嶷、傅斯年等几位学生会的正副主席和干事显得尤为激愤,他们两眼都闪灼着悲愤的泪光,满面涌现着愤怒的血色。 “……现在,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已经到了危亡时刻,我们再不能关在这校园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我们要奋起救国!奋起救我们的民族!我们要动员起我们所有的同学,动员起我们的民众,奋起拯救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同学们,让我们像李大钊主任和陈独秀学长两位教授所疾呼的那样,挺身而出!” 学生班长和各学校学生代表响应蔡校长的号召,愤怒地呐喊着。 许德珩、易克嶷、傅斯年等他们几个很快地碰了一下头,许德珩大声宣布道: “请各位回去通知一下:明天,星期六,也就是五月三日,晚七时,在北河沿北大法科大礼堂,召开全体学生大会。除请咱们北大同学全体按时到会外,还请今天在座的各兄弟学校的学生代表也按时到会!同学们,蔡校长刚才说得很对,现在我们已经到了需要直接行动、直接解决的时刻了!” 是啊,现在已经到了需要直接行动、直接解决的时刻了!体内流淌着中华民族刚强热血的爱国的学子们,每人心里都燃烧着一团火。 直接行动,直接解决,这是爱国学子们也是所有的爱国民众共同的心声。北大在决定“五·七”国耻日示威大游行之前,李大钊主任和陈独秀学长就已经在爱国学生中间进行了关于这方面的疾呼。李大钊在五月一日发表的《五一节May nay杂感》短文中指出:“五一节是世界工人的唯一武器‘直接行动’(Direct Action)告成功的日子。”陈独秀也多次在同学们中间慷慨激昂地指出:“巴黎的和会,各国都重在本国的权利,什么公理,什么永久和平,什么威尔逊总统十四条宣言,都成了一文不值的空话”,“我看巴黎和会和那个在上海召开的什么南北和会,其实就是两个分赃会议,与世界永久和平、人类真正幸福,隔得不止十万八千里,非全世界的人民都站起来直接解决不可。若是靠着分赃会议里那几个所谓的政治家外交家,在那里关门弄鬼,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直接行动!直接解决! ——共同的心声,一致的要求。 五月三日,不平静的不眠之夜,北大校园里,充满着一片群情激愤的沸腾。同学们成群结队地向北河沿法科礼堂涌去。一颗颗对国家和民族的赤诚的心在燃烧着。学子们在边走边怒火满腔地议论着,痛骂着狼子野心的东洋倭贼,痛骂着那些与东洋倭贼狼狈为奸的美英法意等西洋列强,有的人深深痛悔自己上了美国总统威尔逊的当;激愤之中,学子们也更怒不可遏地痛骂卖国求荣的北洋政府,痛骂背祖叛宗的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三贼。 北河沿法科礼堂里挤满了人,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四周围墙壁上贴满了“坚决要求废除二十一条!”“打倒东洋倭贼!”“打倒洋人列强!”“打倒曹章陆三贼!”“外抗强权、内惩国贼!”和“直接行动,直接解决!”的标语口号。 许德珩、邓仲澥、高尚德、孔文义、傅斯年、赵瑞芝、漆小玉、林丽萍,还有罗家伦、邹文锦等,他们都早早地先到了,站在人群的前面。 大会由北大法科四年级学生廖书仓为临时主席。廖书仓宣布了这次全体学生大会召开的目的和意图后,就请《京报》的主笔、北京大学“新闻研究会”负责人邵飘萍先生报告了青岛问题、山东问题以及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失败的经过和原因。 三十五岁的邵飘萍先生,浙江金华人,名振青。早年毕业于浙江高等学堂,乃一忧国忧民之热血青年。曾与人在杭州合办《汉民日报》,专事支持中山先生的革命主张,揭露袁世凯的专制独裁和倒行逆施,不久,报被查封,邵飘萍逃亡日本,在日本创办东京通讯社,以揭露东洋日本国妄图使我中华亡国灭种的狼子野心,竭力唤醒国人的警觉心为宗旨。后回国,任《申报》驻北京特派记者。于去年创办了《京报》,专事揭露段字号安福系北洋政府的媚外卖国行径,并与《新青年》、《每周评论》等协同作战,推动新文化运动的强猛发展。近一个时期,他致力于青岛问题、山东问题和巴黎和会的情况动态的研究,有着很深刻的见解。 邵飘萍沉痛地讲述着;讲述着,讲述着,到最后,抑制不住满腔的悲愤地疾呼道: “……同学们,同胞们,更令人痛心的是,章宗祥,这个因卖国有功的亲日派头子升任为外交总长后,更为得意忘形,他伙同曹汝霖、陆宗舆等这一伙他的卖国贼兄弟,已说服咱们的大总统徐世昌;电令我们巴黎和会上的代表在出卖青岛和山东的所谓和约上签字,还准备发布戒严令、禁止令、逮捕令,动用武力来镇压国人们抗议他们卖国求荣的爱国行动……” 火山爆发了!整个礼堂里,愤怒的炽热的岩浆在涌动,在滚腾。一张张燃烧着的脸和一双双燃烧着的泪眼,汇聚成了火山爆发那一阵强似一阵的闪光和灼烫的火焰,迸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声: “打倒洋人列强!” “打倒卖国政府!” “打倒章、曹、陆三贼!” “外抗强权,内除国贼!” “坚决不许代表在卖国和约上签字!” 人们怒吼着。在怒吼声中,只见法科一位来自山东的同学“刺啦”一声撕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衣襟,两眼含泪迸火,咬破中指,以殷红鲜亮的热血在衣襟片上大大写道:“还我山东!还我青岛!”写完,把衣襟书写高高扬起。人们的情绪更加激愤亢烈起来,怒吼声越发威壮强猛: “还我山东!还我青岛!” “不许在卖国和约上签字!” “立即进行示威游行!” “直接行动!直接解决!” 大嗓门的张国焘纵身跳上主席台,把手臂用力地一挥,大声说道: “对,直接行动!我提议立即采取直接的行动!立即组织示威游行!同学们,我们要外抗强权,内惩国贼,必须要拿出实际行动来!” 邓仲澥也跃上主席台大声说道:“我也赞成立即采取直接行动!现在已经到了直接行动的时候!” “是的,现在已经到了直接行动的时候了!”高尚德也纵身跃上主席台,声泪俱下地大声说道,”我提议立即动员和组织北京各大专院校的爱国师生,向欺侮瓜分我中华神州的洋人列强们,向卖国求荣的北洋政府,进行示威游行。” 高尚德话音未落,就获得了全场的掌声和赞同声。 在全场的掌声和赞同声中,傅斯年也跳上主席台,大声地激动地说: “我们还应该通电全国,举国上下一致行动!” 全场又回响起了掌声和赞同声: “对,通电全国,举国上下一致行动!” “全国一致,外抗强权,内惩国贼!” “举国一致向洋人列强和卖国政府抗议、示威!” 许德珩也跃上主席台:“我提议:把我们原定的五月七日国耻纪念日的示威游行,改为明天五月四日举行。我们先在天安门广场举行声讨洋人列强、声讨卖国政府和卖国贼,然后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 许德珩的提议也立刻得到全场的赞同: “同意!” “同意!” 在赞同的掌声中,张国焘又慷慨激昂地大声说: “同学们,我提议:明天示威游行的路线,一定要经过东交民巷。我们要让那些洋大人们睁大眼睛看一看,我们中国人是有力量的!中国是亡不了的!” 像是确实要显示自己的力量似的,轰雷般的掌声震天撼地,震撼得整个礼堂都有些微微抖动。 掌声中,工学团代表匡互生提议使用激烈的手段,来警戒章曹陆这几个亲日的卖国贼,应该把这几个民族败类狠狠痛打一顿,游行示威应该组织敢死队,冲锋在前,必要时,可以以血相拼。 对工学团的提议,大家的意见还不太一致,但统一地做出了以下几条决定: (一)联合各界一致力争。 (二)通电巴黎和会代表,坚持不在和约上签字; (三)定于五月四日各大专院校学生齐集天安门广场,举行示威大游行; (四)五月七日国耻纪念日通电全国再次举行群众性的示威游行。 会议还决定:五月四日(明天)示威大游行总指挥由傅斯年担任;许德珩、罗家伦、孔文义负责起草大会声明、宣言和各类传单。 会议决定形成,由许德珩起草好,大会临时主席廖书仓又读了一遍,然后宣布会议结束,让大家都回去准备明天的示威大游行。 同学们部涌出法科礼堂,一个个整个身心都还沉浸在激愤的亢烈之中。 热气腾腾的血潮也在赵瑞芝体内涌腾着,悲痛与愤怒烧灼着她的心,激昂和亢奋也冲动着她的心。卖国的北洋政府,袁世凯、段祺瑞、徐世昌以及章曹陆这三个亲日派卖国贼,他们主张国粹,是孔家店的卫道士,是封建专制主义、“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旧道德、旧伦理的维护者,现在,为了他们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们又要出卖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天哪,一旦亡国灭种了,那她们女子不是更沉落进那无底的苦难深渊中去了吗?那就再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了!李大钊主任在给他们宣讲马克思主义时说:马克思主义认为,女子的真正解放,取决于本民族的彻底解放;如果本民族尚还被别人踩在脚底下,那女子绝然也不会从沉重而冰寒的枷锁中解脱出来!民族的彻底解放,要靠斗争去争取。事实正是这样。苏俄十月劳工赤色革命的胜利,已经雄辩地证明了这一点。宋一茗来信讲述的法兰西国巴黎公社的女战士,以及她在李大钊主任那里听到的和在书报上看到的苏俄十月劳工赤色革命中的女赤卫军、女布尔塞维克,她们都是在为自己民族的彻底解放和自身的彻底解放而浴血奋战。明天,她也要投身到直接行动的斗争中去。啊,斗争!作一次最后的斗争”!她猛然想起昨天收到的辣妹子从巴黎的来信中,说她最近正学唱着一首叫什么《国际歌》的歌,宋一茗还在信中给她抄了几句词: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作一次最后的斗争…… 歌词中就是这样说的:“作一次最后的斗争”。啊,作一次最后的斗争,多么激昂!多么悲壮!明天,她就要和同学们一起去作一次直接行动的最后的斗争,想到这里,她浑身感到一阵激昂的灼热。 同学们都成群结队地从她身边快步子走过,都一边激动地谈论着明天示威大游行的事,一边急急忙忙去准备游行时用的标语、口号和旗子。 “瑞芝姐,快走!咱们也去准备标语、口号和旗子。”林丽萍过来招呼道。 “好,快走!”赵瑞芝和林丽萍边快步走去,边问道:“小玉呢?” “跟国焘同学、斯年同学一起去找制作标语、口号、旗子的竹竿和树条子去了。” “噢,那我们快回去准备纸和布条子。” 林丽萍说:“现在上哪儿去找现成的纸和布条子?听好多男同学说,他们都准备去把自己的衬衫和床单撕开制作标语、口号和旗子。” 赵瑞芝一听,高兴地说:“对呀!好办法!咱们回去也这样干吧,怎么样?” 林丽萍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走,快走!” 走了几步,不知怎么,赵瑞芝突然又想起宋维新和陶美玲,问林丽萍道: “最近,你看见过美玲吗?” 林丽萍摇摇头:“没有。不过听别人说,她和那个宋维新这些天老往美国大使馆跑,经常参加那里的一些鸡尾酒会、舞会什么的,和美国洋人打得火热,是不是想出国到美国去?” 赵瑞芝的秀眉一蹙,心莫名地微微扯动了一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很快,义平静了下来,和林丽萍快步子向寝室走去。 不平静的不眠之夜,北大整个校园里都充溢着一种神州儿女将以血保国的激奋而壮烈的气氛。所有寝室、教室里都灯火通明。热血涌腾的学子们,用对国家和民族的一颗颗赤子之心,在进行奔赴战场的准备工作。许多同学都把自己崭新的衬衫和洁白的床单撕成条幅,书写上标语、口号;有的同学激愤亢烈不已,咬破手指,以血代墨,在条幅上书写着标语、口号…… 炽烈的岩浆在涌腾着…… 更大的火山爆发将从这里引发—— 二 五月四日,骄阳似火。 中午一过,北京大学就沸腾了起来。 穿长衫的、穿黑制服的、穿白色单衫、玄色长裙的男女同学,从各个教室、各个寝室涌了出来,手里都高举着用纸和用衬衫和被单撕成条条制作的、上面醒目地书写着标语口号的各种各样的小旗子,潮水般向沙滩图书馆红楼前的操场上涌去。一些用手指血写成的标语、口号,白布红字,在骄阳烈日的映照下,格外地显得鲜红、醒目、壮烈。 许德珩、易克嶷、廖书仓在协助总指挥傅斯年集合和队伍。 赵瑞芝、林丽萍、漆小玉今天都上身是长仅到腰际的月白色软缎单衫、下身是玄色长裙,显得格外的清爽、亮丽而又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尤其是赵瑞芝,把齐耳短发又梳理了一下,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灼灼闪亮,更显得格外英姿勃勃。 队伍都已经组织就绪,准备出发了。 一幅醒目地写着“北京大学”四个大字的巨型横标式校旗,由两位长得比较壮实的男同学用力撑展开,高高擎起,威风凛凛地在前面开路。 林丽萍有点担忧地问赵瑞芝:“瑞芝姐,蔡校长不会又出来阻拦我们吧?刚才我在图书馆红楼那边看见他了。” “不会的!”赵瑞芝很肯定地摇摇头。 “可他上一次不是阻拦过你们吗?” “上一次我们是向总统府去请愿,当然也是和东洋日本国妄图吞噬我中华神州有关系,我们主要是要求取消那个《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那时候,东洋日本国还没有张狂。这一次不同了,这一次东洋人是要动真格的了,要真正吞噬我们了,我们也要以硬对硬,坚决不许在巴黎和约上签字,坚决要求严惩卖国贼章、曹、陆三人,所以,蔡校长不会来阻拦我们的!” 正说着,周围同学突然骚动起来,都乱嚷嚷地朝前涌去。赵瑞芝问旁边的孔文义和罗家伦: “怎么啦?又出什么事了?” 孔文义忿忿回答说:“教育部来人了,还带来几个警察,说是不准去参加示威游行。” 来的听说是个什么教育部次长,在京师警察总监吴炳湘派来的几个警察的护卫下,挥舞着双手,挡在横幅校旗的前面,像公鸡打鸣似地尖细着嗓子喊着说: “统统回教室去!统统回教室去!” 邓仲澥和几位同学挺胸上前:“你是什么人?” “本人教育部次长,奉大总统之命,让同学们统统都回教室去!” “为什么要让我们都回教室去?” “学生当以学为本……” 尖细嗓子还没说完,邓仲澥就厉声问道: “马上就要亡国灭种了,哪里还有什么本?” 尖细嗓子一下语塞了。举校旗的两位同学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起用劲把校旗劈空“哗——”地一舞,激腾起一股强劲的气浪,打得那个教育部次长和护卫在他两旁的那几个警察踉跄后退几步,险些乎都一下子仰面跌倒。 正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你们快看,李先生他们也都来了!” 同学们望去,只见李大钊、陈独秀、钱玄同、刘半农几位教授,也都手举着写有标语口号的旗子,正从图书馆红楼出来,朝操场这边走来。 同学们都欢跳了起来;热烈的欢呼声、掌声,如山呼海啸,如轰雷滚动,震裂长空。 法科一个男同学跑来:“斯年同学,你们怎么还没出发?其他好多学校都已经到天安门广场了!” “噢?”傅斯年把手臂强劲地一挥:“出发!” 横幅校旗开路,浩浩荡荡的队伍,像奔腾的潮水般,从被惊吓得目瞪口呆的那个教育部次长和那几个警察面前,滔滔涌过,涌出了校门,涌上了大街,向天安门广场涌去。 “斯年同学,得快一点!我们学校是打头的,人家都在等我们。”那位法科男同学催促道。 “都怨那个狗屁教育部次长!”博斯年忿忿说道,完后把手一挥:“快一点!再快一点!跑步前进!” 队伍开始小跑了起来。 邓仲澥向队伍后面的李大钊喊道:“李主任,你们后面慢一点走,我们先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像奔腾的急流般地向前涌去,涌过北池子,到了天安门广场。 天安门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各种各样的旗子、横幅如林密集,这空蔽日,随风雨飘展,猎猎作响。旗子、横幅上分别都醒目地写着:“取消二十条”,“还我山东,还我青岛”,“誓死力争”,“保我主权”,“勿作五分钟爱国心,争回山东青岛方罢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头可断,血可流,山东青岛决不丢”,“亡国灭种已临近,亿万国人誓抗争”,“把国贼应交国民审判”,“严诛卖国贼章宗祥,曹汝霖”,等等。有的标语是用英文或者法文写的;也有的旗子上还画着漫画。最引人注目的是,金水桥南竖起了一面巨型长方形白布幛,上面书写着一副挽联: 卖国求荣,早知曹瞒①遗种碑无字; ①曹瞒(阿瞒):即曹操。在当时流行的《三国演义》及所演的京剧中,均认为曹操是个大奸臣。这里用来讥讽曹汝霖。 倾心媚外,不期章。不期章悖①余孽死有头。 ①章悖:原为北宋年间王安石派系之人,后来司马光视为祸国殃民之“大奸”。《辞源》(商务印书馆一九二七年版)辞条云:“章悖,宋浦城人,字子厚。举进土。哲宗初,知枢密院,旋罢、高太后崩,悖为尚书仆射兼门下侍郎,引其党蔡京、蔡卞等,尽复熙丰之政,力排元祐党人,人民交怨。徽宗初,累眨睦州。”这里用来讥讽章宗祥。 边款是:“卖国贼曹汝霖、章宗祥遗臭千古。北京学界同挽。” 除此而外,还有几面显然也是用手指血将“还我青岛”、“还我山东”、“还我国家主权”等标语口号写在撕开的衣襟片上,而制作的旗子,在那里壮烈地哗哗飘扬着,也极引人注目。 来得最早的是高师和汇文大学的队伍。后面,中国大学、朝阳大学、高等工业专科学校、警官学校、医学专科学校、农业专科学校、铁路管理学校、法政专科学校、税务学校、民国大学等,都陆续来到。每当一个学校的队伍来到,先来的就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而后来者就使劲挥舞着手中的校旗、标语口号旗子和横幅,对先到者表示感谢和敬意。 北京大学是这次示威游行的发起者,是打头的,因那个狗屁教育部次长和那几个狗屁警察的阻拦耽搁了一会儿,来晚了,但北大的队伍一到天安门广场时,广场上一下都翻江倒海般地欢腾起来了。 天安门广场汇聚起了愤怒的海洋,连长安街上也都人山人海地涌满了市民群众。 各学校队伍都来得差不多了,大会临时主席廖书仓登上放在华表前作为讲演台的方桌上,挥动了一下手臂,让大家安静下来,便宣布声讨示威大会正式开始。 首先,由许德珩上台宣读他和孔文义代表北京学界用文言文起草的《宣言书》: 呜呼国民!我最亲最爱最敬佩最有血性之同胞!我等含冤受辱,忍痛被垢于日本人之密约危条,以及朝夕企祷之山东问题,青岛归还问题,今日已由五国共管,降而为中日直接交涉之提议矣。噩耗传来,天黯无色。夫和议正开,我等之所希冀所庆祝者岂不日世界上有正义、有人道、有公理。归还青岛,取消中日密约及军事协定,以及其他不平等之条约,公理也,即正义也。背公理而逞强权,将我之土地由五国公管,侪我于战败国如德奥之列,非公理,非正义也。今又显然背弃,山东问题,由我与日本直接交涉。夫日本,虎狼也,既能以一纸空文,窃掠我二十一条之美利,则我与之交涉,简言之,是断送耳,是亡青岛耳,是亡山东耳。夫山东北扼燕晋,南拱鄂宁,当京汉、津浦两路之冲,实南北之咽喉关键。山东亡,是中国亡矣!我同胞处其大地,有此山河,岂能目睹此强暴之欺凌找、压迫我、奴隶我、牛马我,而不作万死一生之呼救乎?法之于亚鲁撤、劳连两州也,曰:“不得之,毋宁死”。义之于亚得亚海峡之小地也,曰:“不得之,毋宁死”。朝鲜之谋独立也,曰:“不独立,毋宁死”。夫至于国家存亡,土地割裂,问题吃紧之时,而其民犹不能下一大决心,作最后之愤救者,则是二十世纪之跨种,无可语于人类者矣。我同胞有不忍于奴隶牛马之痛苦,亟欲奔救之者乎,则开国民大会,露天演说,通电坚持,为今日之要者。至于有甘心卖国、肆意通奸者,则最后之对付,手枪炸弹是赖矣。危机一发,幸共图之。 《宣言书》读完后,罗家伦上台宣读他和孔文义及几位同学代表北京学界用白话文起草的《宣言书》: 现在日本在万国和会要求吞并青岛,并管理山东的一切权利,就要成功了!他们的外交大胜利了!我们的外交大失败了!山东大势一去,就是破坏中国的领土!中国的须土破坏,中国就亡了!所以我们学界今天排队出行到各公使馆去要求各国出来维持公道。务望全国工商各界,一律起来设法开国民大会,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中国存亡,就在此一举了!今与全国同胞立两个信条: 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国亡了!同胞们起来呀! 两份《宣言书》,字字句句浸血泣泪,句句字字义愤填膺;甚至那每一道笔划,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一团用血泪和义愤点燃的熊熊燃烧的火,都是一个从百年耻辱和倍受欺凌的悲愤中迸发而出的奋起反抗的战斗的号角,都是从昏沌沉睡中猛醒过来的雄狮的怒吼声。 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不,中国的土地一尺一寸连征服都不可能! 这就是中华民族的血性! 这就是中华民族刚烈的精神! 这就是中华民族神州的精魂所在! 两份《宣言书》宣读完后,各学校的代表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地跳上台发言,激愤而克烈地声讨洋人列强们对我中华的欺辱,声讨媚外求荣的政府和背祖叛宗的卖国贼。 各校简短的发言完后,就开始游行示威。 游行总指挥傅斯年正准备宣布游行开始时,有同学来报信说那个狗屁教育部次长又来了。 原来那个教育部次长没有能阻拦北大学生队伍,大总统徐世昌并不死心,责令教育部又派那位次长再一次来到天安门广场阻拦,甚至步军统领李长泰、警察总监吴炳湘也奉命率领大批武装军警,杀气腾腾地先后来到了天安门广场。 那个教育部次长见这次步军统领和警察总监亲自来护卫,而且还有大批荷枪实弹的军警来压阵,便来劲了,忘掉了一小时前自己在北大操场上的狼狈相,凶神恶煞地尖细着嗓子喝问道: “你们不好好在学校里上课作学问,钻研学业,都涌到这里来胡闹什么?” 傅斯年毫不示弱地反问道:“何为胡闹?!亡国灭种在即,安能静下心来上课作学问、钻研学业?!” “那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许德珩上前一步,将传单一纸也就是罗家伦、孔文义等人起草的白话文《宣言书》,递交给那位教育部次长,诚挚而义愤不已地说道: “区区苦衷,尽在于此一纸中,先生一览便知,无须我等再一一赘述” 教育部次长接过《宣言书》,扫阅了一下,说道: “事先未通知各公使馆,尔等不可在使馆界内通行!在下劝诸君暂先归校,举出代表向政府申述。由政府派员前去进行外交商议。” 邓仲澥上前,冷笑一声,激愤不已地问道: “仍派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这三大卖国贼去进行所谓的外交商议吗?再商议下去,恐怕就不只是青岛和山东了,恐怕连整个华北、华南、华东、华西以至整个神州中华都要卖给东洋人了。” “放肆!”教育部次长色厉内在地喝道。 邓仲澥冷笑着:“难道不是这样吗?” 教育部次长尖细着嗓子强硬地说:“不管怎么样,你们不可在使馆界通行!” 张国焘大嗓门吼问道:“为什么不能在使馆界通行?我们就是要让那些洋人们看一看:中国人是有力量的!中国是亡不了的!” 高尚德也大声问道:“不让我们在使馆界通行,那使馆界是在他们洋人国家里吗?我们中国人在自己国家的士地上走一走,也要受限制吗?请问次长大人:你是中国政府的教育部次长,还是洋人国政府的教育部次长?” 教育部次长又一次被问住,语塞而面红耳赤,吭哧了一阵,恼羞成怒地吼叫道: “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许在使馆界通行!这是政府的命令!是徐大总统的命令!” 张国焘大嗓门反问道:“是什么样的政府的命令?是我们中国政府,还是洋人国政府?是哪个徐大总统的命令?是我们中国政府的徐大总统,还是洋人国政府的徐大总统?” “你,你……你叫什么名字?”教育部次长气急败坏,浑身发抖,手指着张国焘,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威胁地喝问道。 “本人张国焘,中国北京大学的一名学生。”张国焘毫无一丝胆怯地大嗓门回答道。 “你,你……” 步军统领李长泰见状,横眉凶目地恫吓道:“你们都放明白点!我是奉大总统的命令来的!学生队伍必须解散!必须都回学校去!否则,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许德珩问道:“爱国何罪有之?” “爱国无罪!卖国有罪!” “打倒卖国贼!” 同学们都愤然呼喊起了口号。 旁边的警察总监吴炳湘见来硬的不行,便以一副很关切的样子,看了看焰焰烈日,对同学们劝说道: “同学们,太阳这么毒,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不要把你们都晒坏了,你们都先回去……” 不等这位好心的警察总监把话说完,许德珩就把总监大人的话打断了,说: “谢谢总监大人对我们如此爱怜!国家将亡,民族将灭,我等命归何处,尚不得知,何足以痛惜这微微身躯?!” “何足以痛惜这微微身躯?!”赵瑞芝不由得一阵亢奋,浑身热血奔涌起来,情不自禁哼唱起了《以血拼搏之歌》: 神州中华, 怎能切割?!! 华夏大邦, 何能亡灭?! 这一唱,全场四五千人立时都跟着激昂亢越地大声合唱了起来: 同仇敌忾, 以血拼搏! 捍我中华, 卫我山河! 热血在奔腾,泪雨在迸涌;激昂亢越的数千人大合唱,气势宏伟,旋律雄壮,像排空卷腾的海啸狂涛一般,以不可阻挡的巨大的冲击力,震撼得整个天安门广场以至整个神州大地都在猛烈激荡。 神州中华, 怎能切割?! 华夏大邦, 何能亡灭?! 同仇敌忾, 以血拼搏; 捍我中华, 卫我山河! 同学们齐声唱着;站在最前面的许德珩、邓仲澥、张国焘、罗家伦、高尚德、赵瑞芝、林丽萍、漆小玉、孔文义边激昂地高唱着,便自然而然地排成了一排,并相互紧紧地挽起了手臂,形成了一堵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后面的同学也都边激昂地唱着,边照样子排了起来,组建起无数道铜墙铁壁。 在震天撼地的歌声中,游行总指挥傅斯年把手强劲有力地一挥: “游行开始!前进——” 北京大学的巨型横幅校旗,紧跟着还有那副从金水桥南边取下的“卖国贼曹汝霖、章宗祥遗臭千古”的挽联,一起在前面开路,后面就是高唱着《以血拼搏之歌》、挽臂并肩行进的许德珩、张国焘、赵瑞芝、孔文义他们,和一排排也是高唱着歌、挽臂并肩行进的北大的其他学生,再后面就是其他各学校的巨型横幅校旗,和一排排也是高唱着《以血拼搏之歌》、挽臂并肩行进的其他各学校的学生。 同学们迈着坚实有力的步伐,唱着歌,一步步昂首挺胸地向前行进着。 面对着那个教育部次长、那个步军统领和那个警察总监、以及上百名荷枪实弹的军警和闪着凛凛寒光的刺刀群,同学们毫无一丝一毫惧色,挺胸向前;而且,许德珩他们每前进一步,那些人反而心虚胆怯地后退一步;许德珩他们又前进一步。那些人又后退一步;最后,在学生队伍坚实而雄劲有力的步伐和威武雄壮的《以血拼搏之歌》的歌声中,那个教育部次长和那个步军统领、警察总监带着他们的军警,惶然不知所措地闪开了。游行队伍踏着《以血拼搏之歌》的激昂旋律,浩浩荡荡地开出了天安门广场。 游行队伍一边行进,一边散发着各种传单,由中华门浩浩荡荡地直奔东交民巷使馆区。 三 东交民巷位于天安门广场东南角方向,是一条很宽敞的巷子,原名叫东江米巷。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各洋人国驻我中华使节相继来到北京,在此附近设立起公使馆。义和团运动被镇压之后,清王朝政府与各洋人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也就是所谓的《议和大纲》,规定了这一片地方为中国人不得随意通行的使馆区。所谓《议和大纲》规定:“各国应分自主,当驻兵队护卫使馆,并各将使馆所在境界自行防守,中国人民概不准在界内居住。”自此后,这里成了洋人列强们在中国的“国中之国”,成了洋人列强们瓜分神州大地的黑参谋总部。各洋人列强国为了自身的利益,共同组建成了公使团,组建起了所谓的防卫组织——武装巡捕局。真可谓滑天下之大稽也!在人家国土上借住,还组建起防卫人家国民的武装。这不仅勾画出了这些洋人列强国的蛮横霸道的强盗嘴脸,同时也暴露出了这伙野狼群妄图瓜分吞噬中华、而又怕被血性的中国人民提早察觉的心怀鬼胎之处。更有甚者,还在巷口高高竖起了一块“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真是欺负人欺负到了极点! 这天下午,示威集会在天安门广场一开始,北洋政府就马上把消息悄悄通报给各国洋人了。巷口内的东西大街上,布满了全副武装的洋人军警、巡捕;而巷口外,那位警察总监吴炳湘又奉命带着大批荷枪实弹的军警,来此严加把守。 当游行队伍行至东交民巷西口时,就被吴炳湘和荷枪实弹的军警阻拦在铁栅栏之外。 后面,洋人军警持枪握刀,杀气腾腾;前面,吴炳湘陪着笑脸,向同学们点头哈腰,打拱作揖,再三地哀求同学们不要从东交民巷使馆界区通过: “同学们,这是洋人的地盘……” 邓仲澥厉言驳斥:“什么洋人的地盘?!这是我大中华的地方!” 吴炳湘急忙改口:“对!对!我们大中华的地方。可是现在,各国洋人都住在这里……” 队伍里有同学大声喊问道:“洋人住在这里怎么啦?中国人在中国自己的土地上走走,不行吗?” 吴炳湘连连点头:“行!行!只是怕洋人们误会。最好不要引起国际上的纠纷。” 张国焘大嗓门儿喊道:“你们怕你们的洋大人、洋老爷,我们可不怕!” 吴炳湘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许德珩严峻地问道:“那总监大人是什么意思?” 吴炳湘嗫嗫嚅嚅地说:“同学们是不是先派上几个代表去和洋人们交涉交涉……” 当时,从使馆区的地理位置来看,美利坚合众国使馆和美国兵营正在东交民巷的西口,距学生游行队伍被阻拦之处不远。 罗家伦望了望美国使馆和美国兵营,想了想,上前对博斯年说道: “总指挥,前面不远处是美利坚合众国公使馆,美国人不管怎么样还讲一点公理,威尔逊大总统的和平十四条多少还是有合乎情理之处,我们是不是派出代表先和美国人谈一谈?” 博斯年也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说:“也好,那就你带上几个同学去交涉一下!” 罗家伦点点头:“好,我去。” 罗家伦和另外几个被推举出来的同学进了美国公使馆。 当时,美国公使出外,公使馆一洋人官员出来会见罗家伦四人学生代表; “今天星期日休息天,公使先生外出,不知何时回来,诸位先生可能难以见上。诸位先生有什么事情需要转告,本人定将效劳!” 罗家伦将一份陈词交给这位洋人官员,以无比期望之心,恳切地说道: “我等闻和平会议传来消息,关于吾中国与东洋日本国之国际之处置,有甚悼和平正义者,谨以最真挚最诚恳之意,陈辞于贵国公使:一九一五年五月七日:二十一条中日协约,乃东洋日本国乘欧洲大战之际,以武力胁迫我政府强制而成,袁氏为称帝求荣而胁肩谄笑而从之,但吾中国国民誓死不承认之。青岛山东一切德国利益,均乃德国以暴力而掠得,而吾人之所日思取还者,吾国以对德宣战故,断不承认日本或其他任何国继承之。如不直接交还于中国,则东亚和平和世界永久和平,均不能得确切之保证。贵国如保持民族之独立,与人类之公权,及世界和平之局而战,一九一七年一月十日协约国致贵国公使公碟,吾人对之表无上之钦爱与同情。吾国与贵国抱同一主义而战,故不得不望贵国之援助。吾人念贵我两国素敦睦谊,为此而恳请贵公使将此意转禀于贵国政府,并助说于英国、法国、意大利国等其他各国政府,于和平会议上予吾中国以同情之援助,今容我等学于游行队伍从此通过,向东洋日本国示威,也向世人表我等之心迹。” 那美国公使馆洋人官员对罗家伦所呈陈辞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对罗家伦的拳拳恳述也不很热衷,他冷冷说道: “对此,实表遗憾,我们无能为力,所有贵国与日本国之纠纷,是贵国与日本国早有立约,任何其他人都不好干预。贵国与日本国的二十一条,是贵国现任交通总长曹汝霖先生所签署,山东主权问题,是贵国现任外交总长章宗祥先生所欣然承诺。诸位倘若不信,可去贵国外交部查询核实。至于诸位想从使馆界区通过,我觉得我们双方还是遵守贵国原满清政府所签署的《议和大纲》上的规定为好……” 谁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在外面炎炎烈日下暴晒近两个小时,静静地、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美国公使馆能出来说两句公道话,但没想到洋人列强却是如此同穿着一条裤子。 当罗家伦等同学沮丧而愤然地从美国公使馆出来,把情况向大家讲了后,群情奋起。 张国焘愤然喊道:“洋人列强,一丘之貉!” 高尚德也大声说:“对任何洋人列强再不能抱任何幻想了!威尔逊大总统的十四条,说来说去,还只是等于零!” 那个警察总监吴炳湘不知从哪儿又冒了出来,假惺惺地表示同情地说: “怎么样?诸位还是都请先回去吧!天气这么热,看诸位同学那个受罪劲儿,我吴某主要还是为诸位同学们着想。” 警察总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两眼隐隐闪射出几丝凶光,软中带硬地说: “请诸位同学还是听从我吴某的话为好!大总统可是已经给我吴某下了死命令,为了不引起国际上的纠纷,必要时让我吴某要采取强硬的措施。请诸位同学还是好自为之!” 就像是在证实这位警察总监的话似的,吴炳湘这边话音还没落地,那边军警们都把手中的洋枪端了起来,杀气腾腾地把黑洞洞的枪口和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了学生队伍。 学生队伍里有一同学痛心疾道,失声大哭着,悲愤难抑地说道: “国犹未亡,自家土地都已不许我自家人通行,果至亡后,屈辱痛苦,又将何如?” 这一引发,悲愤的呐喊声纷纷四起: “中国完了!中华民族完了!” “与其国亡受辱,不如现在就死!” “卖国的政府啊,你还有一点民族的良心吗?” “万恶之源,应根于卖国贼之身!” “对,找卖国贼去!” “对,找卖国贼去!” 队伍哗啦啦一下都乱了起来,人们都纷纷掉转过头,摇旗呐喊着,从东交民巷西口往北,经富贵街。长安街、东单牌楼,再往北折,经石大人胡同、大羊宜宾胡同,怒潮般地汹涌澎湃地直朝卖国贼曹汝霖的家赵家楼卷去…… 总指挥傅斯年已经控制不住这扑天遮地的怒潮狂涛了。 四 这天中午,大总统徐世昌在总统府宴请从东洋日本国回国升任外交总长的章宗祥,曹汝霖和陆宗舆等人应邀出席作陪。 席间,教育部和军警部门都有人来报告说:以北京大学为打头的北京整个学界举行示威游行和要求惩办卖国贼。 正兴致勃勃、谈笑风生的徐大总统一下被扫了兴,放下手中的酒杯,很不以为然地皱皱眉头,气冲冲地说: “他娘的这些乳毛未枢的臭学生娃娃们胡闹些什么?!他们懂得个屁!让教育部派人去,让李长泰和吴炳湘带上些人也跟上去,把那些学生娃娃们统统解散!统统都赶回到各自的学校里去!使馆界,绝对不能让通过!不能让我们的洋人朋友们受到丝毫的惊扰!告诉李长泰和吴炳湘,必要时,来些硬的!” 徐大总统安排完后,兴致又回到了酒席宴上,他重又拿起了酒杯,笑着说道: “来,来,我们喝我们的!学生娃娃们跳腾上几下,没什么了不得的!小泥鳅翻不了什么大浪。来,来,我们喝我们的!不去理会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有李长泰、吴炳湘他们去,把洋枪那么一对,那些毛崽崽们管保一个个屁滚尿流,都乖乖地滚回到学校里去了。来,我们喝我们的!” 章宗祥、曹汝霖、陆宗舆,尤其是章宗祥和曹汝霖,起先听到学生示威游行和要求惩办卖国贼、而且还直接点了他们几个人的名字的情况时,心里很虚,很有点发毛,心嗵嗵嗵地像敲鼓似地乱跳着,酒杯在手里面都在籁籁乱抖,章宗祥甚至禁不住把酒杯里的酒都洒了一桌子,洒了一身。但后来,听徐世昌这么一说,想想也就是的,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崽崽学生娃娃有什么值得可怕的?!他们不就是在街上胡乱走一走,喊几声日号嘛,还能干个什么?!而且还有步军统领和警察总监带着全副武装的大批人马去了,那些学生娃娃就是有那么一点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劲儿,也定会被这刀呀枪呀的阵势吓得乖乖地滚回学校去。这样一想,几个人心里又都很坦然了,于是又都觥筹交错。五呀六呀地欢饮了起来。 酒席宴完后,大总统去休息了,章宗祥他们也酒足饭饱、红光满面地从总统府告辞出来。尤其是章宗祥官运亨通,显得很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不停地打着酒嗝,对陆宗舆说: “怎么样,宗舆老哥,咱们再到曹兄那儿去躺一躺,打几个泡去吧?” “不了,不了!老哥我今天有点累,想早一点回去休息休息。”陆宗舆忙摇手表示谢绝。陆宗舆老家伙毕竟还是年长了几岁,老奸巨滑,想得也要多一些,对曹、章说:“我看你们两位最好也先不要回去,先到我那里去坐一坐吧!” “怎么?老哥为我两人担心?”章宗祥笑着问。 陆宗舆多少仍还有点忧虑地说:“那些学生娃娃虽说都是些乳臭未干的毛崽崽子,但他们都受了过激主义新思潮的影响,又有那些新思想的学界领袖们的支持,还是很有着一些力量的。你们两位还是多多小心为好。” 曹汝霖笑着说:“宗舆老哥,你太有些多虑了,太有些杯弓蛇影了。” 章宗祥拍着陆宗舆的后背说:“宗舆老哥,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还有李长泰和吴炳湘两位赳赳武夫保驾呢,还何大批的军警压阵呢,按照大总统的话来说,那些小泥鳅们翻不了什么大浪来。你就放心吧!” “好,好!只要不出什么事儿就好。”陆家舆说着,和曹章两人分手告别,“明天早朝见!” 这帮家伙,从骨子里就想着恢复封建皇朝,经常是,稍微一不注意,就露出那一种话来。 章宗祥和曹汝霖从大总统府回到了赵家楼胡同曹汝霖的家。 到家门口一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岗哨林立,至少有好几百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在守卫着曹家公馆。 曹汝霖很满意地点着头:“行,不错!吴炳湘这武夫真够朋友!哪天清闲一点的时候,把吴炳湘和那个步军统领李长泰请到我这儿来热闹热闹,喝上几杯,再打打泡,如果再有兴趣的话,再召上几个歌女、舞女来乐和乐和!” 章宗祥笑着说:“那对曹兄你来说,还不就是小菜一碟。曹兄在财政总长的位子上,就捞了一大把,现在在交通总长和交通银行的位子上,更是躺在金钱堆里,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这一点,你曹兄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小弟。对吧?”。 曹汝霖边往客厅里走,边也笑着说:“行了吧!你宗祥老弟也绝不是一尊吃素的佛!” 两人说着,笑着,进了客厅。 客厅里有两个客人正在等候。一个是陆军部航空司司长丁士源,和曹章陆一样,也是和东洋人关系很亲的朋友;另一个是个东洋人,日本新闻社记者中江丑吉。两人都是从电话上受日本国驻华公使之托,来曹汝霖家看情况的,说是公使托嘱:中国学生情绪都非常激昂,已从东交民巷使馆界区直奔赵家楼曹公馆,让丁士源和中江丑吉火速在学生到达之前赶到曹公馆,通知曹章陆三人躲避一下,或者就让丁士源和中江丑吉带上三人,躲开学生队伍,从另一条路上来日本公使馆暂避一下。现在看来,曾公馆周围都由中国军警护卫得很严,不会有什么问题,几个人也都很安然。 仆人端上来了茶、各类点心和水果。 四人吃着,喝着,谈论着怎么让巴黎和会上的中国代表尽快在和约上签字的问题。 五 骄阳似火。而爱国学子们更是人人心里都熊熊燃烧着一团愤怒的烈火。 怒潮狂涛在汹涌澎湃地奔腾着,直朝着卖国贼的恶巢扑天盖地地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