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董点点头：“这我相信，开董事会的时候大家就众说纷纭，但我始终坚持你不是因为另外的工作而从公司辞职。不管你今后从事哪方面的工作，我还是希望对公司的一些核心技术……”“我知道，”不等陈董说完，绝影就打断了，他没有打别断人说话的习惯，但今天，他觉得陈董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困难，那话一定在他心里酝酿了很久，可是怎么跟他说呢？说出来绝影会怎么样想呢？“陈董，你放心好了，从公司出来，至少在一年之内我不会再从事医疗领域的工作。你知道，四川做医疗的公司又比较少。”“好，好，我相信你。”陈董这么说的时候，把头埋得很低，就像一个正受批评的小学生。好半天，见陈董不再说话，绝影又喝了一口咖啡，说：“陈董，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很早以前就想说了，但今天说比较合适。还请你别生气。”“说吧。”“我觉得，一个公司，不能过分依赖一个人的力量，这样对公司来说是很危险的，考虑到极端情况，如果这个人突然走了，对公司的打击是很大的。”陈董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是阿，看来公司的人事制度，我还得跟周总重新商量一下。谢谢你提醒了，既然你说了，我希望今天我们坐在这里，不再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我们仅仅是朋友，你能再给我提些意见吗？”“意见谈不上，就谈谈我在公司这几年的感想。很多人都说，销售才是王道，销售人才才是公司最需要的。这次来北京，我也发现公司慢慢把重心放到销售上了，这也没什么不好。其实我各人觉得，销售人才是很好解决的，给高工资，多发点奖金――凡是涉及到钱的问题都是最好解决的。可是程序员就不一样了，程序员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有点臭知识分子脾气，就像我自己一样，首先你得尊重他，要给他自由发挥的空间，不要什么都卡死了，要按照什么什么做，功能要一二三四，要在什么什么时候做好。就像Bug Yang，对他技术方面就不做评价了，但你在四川是亲口答应过他去北京之前转正。你刚才也说了，这次来北京的三个开发人员，包括我，全部都辞职，这是为什么？只是巧合吗？我觉得有必要好好思考。”陈董一边听，一边默默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那小龚呢？小龚有什么打算？”“既然我都要离开公司，估计她也快辞职了，不过到底怎么样，还是要尊重她自己的选择。”陈董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行，行，我早做打算。”这次的午餐异常平静，陈董，绝影，司机都不说话。吃完饭，陈董问：“下午就走了，还有什么安排吗？”“再去见见小刘，其它没什么了。我自己去就行。”临走的时候，陈董突然说：“小绝啊，你知道吗？第一次你对我说想离开公司那个晚上，我一夜没睡。”这次见到BOSS Liu和上次在贫民窟外大不一样，似乎他早就预料到绝影会去跟他见面，特别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绝影还没说话，这一次BOSS Liu先发制人道：“BOSS啊，最近有啥研究成果？拿出来分享一下。”绝影扬一扬拳头说：“少来了，抢我台词！”BOSS Liu笑笑：“CASE怎么样？交出去了吧。”“当然，不然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来找你。”“我就知道，什么CASE到BOSS手上肯定是有百分之百把握的，当初陈董还跟我叫苦，说我要是不来，这CASE就没法做。我当时就想：陈董啊，你这样人说把人家BOSS J当什么了呢？所以我就是对陈董有意见，一面跟别人叫苦，一面把自己的王牌雪藏起来。”绝影摆摆手：“算了，不说了。今天我已经跟陈董辞职了。”听了这话，BOSS Liu也吓了一跳：“你疯了？为啥？”“辞职这个事情，你也知道，原因是很复杂的。”BOSS Liu点点头：“那也好，说实话你在那边待遇也太低了。就我们公司，几个人根本没法和你比，还不是一样一个月五六千的。要不，你来我们公司吧，我去跟老板说一下，给你安个好位置。”绝影摇摇头：“这个我没想，总之先回去再说。上次你跟你说过的那大爷，让我跟他一起搞，搞什么还不知道，总之回去再说。”BOSS Liu有点不服气：“我说BOSS啊，以你的技术，找家好点的公司哪点不好？说实话，我们在一起做的东西不多，觉得你搞设计还算不错了。现在作坊似的软件公司多得很，什么代码啊文档啊都是乱七八糟，过段时间要增加修改个什么功能，根本改不了。我发现我们公司就有点这样的苗头了。你要再去个这样的公司，就等于掉火坑里了。”绝影笑了笑：“其实，对我来说，去另外一家公司还不如让陈董给我加薪，继续呆在这里。你说搞设计，也很对，不过设计搞了这么多，我自己都有点困惑了。比如一只蜈蚣有100条腿，得了关节炎，怎么办？我当然能帮它想个好办法，变成只麻雀不就行了，减轻98%的痛苦。这想法是好，问题是：怎么才能把蜈蚣变成麻雀呢？哎，你说得对，球，不是一个人踢的，现在越来越发现这写程序也不是一个人能写的。《天龙八部》乔邦主降龙十八掌的时代过去了啊，求伯君的时代过去了啊。”本来今天BOSS Liu的心情比较好，看他出门换了身行头就知道，哪知这个时候绝影又说起这么深沉的话题，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那么，你是回去准备自己搞了？”“试试吧。你不是也很想做自己的东西吗？”“是啊。可不是现在。你想想，人家陈董，有市场，有人际关系，甚至资金都比我们雄厚。我们呢？我们有什么？我们只有技术。正如你说的，程序，不是一个人写的，求伯君一个人搞WPS的时代过去了啊。”绝影摆摆手：“是啊，可是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创业总要有人去尝试。要是不出去试一下，一年之后，你还会对我说：我们有的只有技术。鲁迅不是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不怕死的吗？去吃螃蟹，你不一定会成功，也许还会死，但是不去吃，你一定不成功。想比之下，我还更喜欢谭嗣同的一句话：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BOSS Liu拍拍绝影的肩：“BOSS的记忆一向都是最好的，这点，不能不让我佩服啊。说实话，我自己顾虑比较多，结了婚了，一家人还等着我养。”“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待在公司也不错，至少很稳定，我出去奔一奔，看有没有前途。”BOSS Liu沉默了一会，认真地说：“嗯。你创业，我也支持你。有什么困难，找我，万一搞不走了，要找工作，跟我说。”绝影对BOSS Liu笑笑：“我就知道。这个事情，恐怕很多人都不能理解我，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燕儿说。如果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理解我那就是BOSS你了。总算有人理解，比起大学的时候要好多了。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BOSS Liu眨眨眼睛：“说什么？不懂。”绝影只是笑笑。两人一边聊一边逛，转眼到了一家咖啡厅前，BOSS Liu说：“进去坐坐吧。”咖啡厅的光线很暗，周围坐的都是一对一对谈恋爱的，这场合让他们感觉有点不自在。服务员问：“两位要点什么呢？”绝影看看菜单，镇定地说：“那就来杯卡布其诺吧。”BOSS Liu看也不看，说：“来一样的。”喝了口咖啡，绝影问：“你呢？有什么打算？”“还不是一样的，不过最近调研了一个新CASE，不知道BOSS你有没有兴趣。”“只要不是游戏，说来听听。”“3G移动平台的P2P视频点播。”67 短信BOSS Liu一边说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那是部MOTO A1200手机，其实绝影已经很熟悉了，早在两人一起做EB的时候，中午吃完饭，大家一起到湖边散步，BOSS Liu就经常拿出来摆弄，一边摆弄一边抱怨按键反应迟钝或者莫名其妙地重启，但说得最多的，还是其中的Linux，写程序嘛，当然对这方面敏感比较多，对BOSS Liu来说，这小小的手机中的Linux的意义远远比它实现的功能大得多，以至于很多年以后，BOSS Liu都一直对Linux情有独钟。而每当这个时候，绝影也摸出自己的NOKIA 6600，那是款很有分量，很有质感的手机，价值2000元大洋啊，在那个时候，以他那样的身份，这手机足以在他所有朋友中鹤立鸡群。玩这款手机的人都习惯叫它“胖6”，当BOSS Liu抱怨的时候，绝影便自豪地炫耀：你看我这‘胖6’，虽说按现在主流的审美观点，是胖了点，但反应灵敏，关键是稳定性，还是胖子稳重啊，几乎没有自动重启或者死机。在他眼中，NOKIA啊，质量的代名词，他拥有过的所有手机都是NOKIA的。这时候，他又想起了他那个“电蛐蛐”。那时候在绝影眼中，对Linux的认识还停留在DOS时代的黑洞洞的窗口，所以他一直对Linux不以为然，相比之下，还是觉得Symbian的系统成熟，界面友好，扩展性强。直到很久以后，BOSS Liu在自己的电脑上给他演示起漂亮的Linux界面，他才发现，他的思想确实又落后了BOSS Liu好多年。如果说两年之前，两人的分歧还只是汇编和C++，从那时候起，又多了Linux和Symbian。BOSS Liu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说：“现在不一样了，智能手机的普及又为程序员提供了很多发挥想像力的空间，正因为这款手机，让我对Linux又有了很多看法，也研究了一些移动平台的Linux。可以说求伯君他们在中国是DOS时代开发的领头羊，正因为他们涉足得早，所以占了很大优势。BOSS你说得好：要么做第一个，要么做最好的一个。可是现在呢？在PC上，我们已经做不到第一个，以我们现在技术和资金，要做到最好，也相当困难。而现在呢，智能手机慢慢普及开，终于又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平台。”绝影会意地点点头，想了一下说：“可是，我们在这方面可没什么技术积累啊。”“没有就学啊，正因为大家都没有，如果我们有了，才能成为我们的优势。BOSS你想想，当年我们在公司，250块钱一个月的工资，我们有我们的活法，那时候，我们到路边吃一块钱一串的烧烤，喝两块钱一瓶的啤酒。现在呢？工资涨了起来，我们也有我们的活法，这时候，我们去咖啡厅，吃上百元的西餐日本料理。工资涨了，生活质量就提高了。技术也是如此，技术提高了，我们就要有新的想法，不要老停留在‘现在的技术能做什么’上。”绝影又点点头：“那P2P呢？怎么想到做这个？”“以现在的无线互联技术，要做P2P视频点播是根本不可能的，就像上个世纪那猫拨号上网，你能想像用那玩艺看一部几百M的电影吗？”BOSS Liu这么一说，绝影回忆一下，那时候还在念高中，家里居然有一台联想的电脑。什么型号记不清楚了，反正那时候有台电脑都是很牛B的。后来老爸居然也知道了电脑能够上网。把电话线从老远拖过来，小心翼翼地接在猫上。绝影试着从网上下载一个三国志的游戏，一看IE那预计时间：“X天XX小时”，当时就想：居然要这么长时间才能下载下来，估计没几个人有那几天的耐性，就算有，一小时几块钱的上网费加电话费估计也没多少人能够承受，与其提供“没有可能”的下载，还不如不要提供“下载”。可是才短短几年，上网技术就从拨号到ISDN再到ADSL，速度翻了几十番。BOSS Liu继续说：“但是我们有一个机会，3G技术的研究正在大步进行，而且据说不久就会放号测试。到时候，手机上网也相当于从拨号一跃到ADSL，用手机在线看电影变得可能。”绝影点点头，BOSS Li一口把咖啡喝完：“可是，现在的互联网已经发展了好多年了，我们吸取一下其中的经验教训：以前是用服务器提供下载，一部电影好几百M，现在的人要求越来越高，有电影看了，又不满足了，于是又想着看高清晰的DVD，一部DVD可要上G啊。加上这么多的下载，服务器哪里承受得了。你上网看看，现在还有几个服务器在给你提供免费HTTP协议的电影下载？大都是P2P了，要么你用BT，天天挂在那里下，可也不方便，还得自己到处去搜集‘种子’，一部电影，哪怕花了一整天时间都下了80%，有可能都还看不成，遇到一断‘种’，一天时间便白花了。”“嗯，嗯，我看电影比较少，没研究。”“有个软件不晓得你知道不，PPStream。就是专门P2P视频播放的。这就比较好了，专门看电影，对电影文件做了优化，先下载能播放的部分，只下一小部分，然后边看边下，一直到看完。这就是我想做的，但是，我想把它做到手机上。”绝影点点头：“好是好，可是怎么赚钱呢？”“那叫‘赢利模式’，你放心，我当然调研过。现在只是BOSS你有没有兴趣，你没兴趣，说啥都没用。如果有兴趣，我可以详细给你讲。”绝影也一口把咖啡喝完：“这方面我太生疏了，但也知道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这样吧，你先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也好好调研一下，然后我把我的疑问提出来，咱们再研究一下，看这个事情有没有搞头。”BOSS Liu点点头：“不急，不急，啥事都要先计划好。”从咖啡厅出来，绝影觉得轻松了一些，BOSS Liu坐上了回公司的公交车，绝影自己跑去西单图书大厦逛了一圈，本想买本好的COM开发的书，结果当然是失望的，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绝影的要求太高了，还是现在书的质量真的差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抱着什么目的去做件事，往往事与愿违，相反有些事情也许你想都没想，却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一次，本来是去买本COM的书，出来的时候，他却提了本《Devloping Series 60 Applications》，全英文的，本来也有中文版，但这么多年的经验，自己找到的好技术，好资料，都是从英文中来的，虽然这两个版本都是一样，或者说中文版就是英文版的直译，这就像女朋友，在你工作的时候她给你端了一杯咖啡，这时候，如果你刚解决了一个大的问题，你会非常开心，会很感谢她，可是如果你正被一个问题困扰着，百思不得其解，也许你反而会埋怨她打扰了你的工作。人都是一样的，事情也是一样的，可心情不一样，结果也会不一样。99块大洋，有点贵，但绝影还是觉得值得。他迫不及待地给BOSS Liu发个短信，BOSS Liu回复道：不错，不错，新书。看来BOSS Liu对移动平台还真有点研究，居然知道是新书。回到家，绝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辞职了。”绝影以为燕儿有很多话要说，因为辞职是燕儿一直以来对绝影的期望，所以他尽量把话说少一点，想听听燕儿的看法。燕儿却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有什么打算？”“还继续在公司做两个月，然后可能跟大爷搞，可能跟BOSS Liu调研个项目自己搞。”燕儿一边蹲着收拾绝影的箱子，一边说：“不管你的，总之你工作上的事情，我懂不起，但是我相信你，在你的事业上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燕儿这样说，绝影感觉怪怪的。正想说什么，燕儿的短信响了，她还在收拾着东西，绝影像往常一样，准备把手机递给她，不经意间往上瞟了一眼，上面写着：有时间多想想我。看名字，是个男的。“有时间多想想我。”这是普通朋友之间说的么？当时的感觉，绝影后来回忆，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头脑里一片空白。燕儿见绝影发着呆，从他手上接过手机，也瞟了一眼，马上把信息删掉，把手机放在自己包里，然后继续低头收拾起东西。“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以给你解释，但是你要相信我。”“你怎么解释？你让我怎么相信。我只知道我看到的东西，而且你和我都知道说这句话的人肯定不是在开玩笑，我更知道这句话不是一般朋友间能说的。”绝影突然爆发起来。“你相信我，我能够给你解释。”“我不要什么解释，我只知道我看到的。我以为我们之外什么也没有，所以我无论出差到哪里对你总是很放心，也正因为这样，我做起事情来才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自己觉得还算对得起自己。今天我刚回来，却看到这个，我不知道我在北京去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告诉你，你对陈董说辞职的时候，我告诉他，我想在2008年结婚，结婚，需要10万……”绝影越说越激动，燕儿突然打断他：“行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不听我的解释，你为什么一直都这样自以为是，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我希望自你这次回来后，我们能够好好聊聊，让彼此更加理解，你还记得吗？就在你去北京当天晚上，我们还吵了架。你觉得这没什么，你当然不在意，你还是认为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你可以很容易地满足现在的生活。可是我呢？我想要更多，可是你不知道，这都没什么。更可怕的是，你根本没有试着去知道。你经常跟你下面的人讲人生，讲事业，讲发展，可是你自己呢？你的生活呢？我呢？”燕儿一边说，一边委屈地流下了泪。三年半了，绝影第一次见燕儿哭得这么伤心。燕儿一伤心，他自己心里也痛，于是他缓和了自己的语气说：“我知道，我知道，我陪你的时间少了，沟通的时间少了。为什么？说实话，我比别人想的多。我知道现在很多人谈恋爱很浪漫，就像我们在学校一样，因为那时候我什么也没想，不用操心明天的吃喝，不用操心结婚买房子。现在不一样了，想到结婚，我就想通过我现在的努力，以后我们能够生活得好一点，你能生活得好一点。”老半天，燕儿不说话，一直哭，绝影不怕她指责自己，就怕她不说话，所以他一直说：“别哭了，有什么，好好说，觉得我有什么不好，告诉我。”过了很久，燕儿才断断续续地说：“你知道吗？我不想过什么好生活，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有一次，我们连第二天吃饭的钱都没有了。以前每次吃小火锅，上了10块就发2块钱代金卷，那天你在屋子里到处翻，把所有代金卷找出来，总共20块，于是我们只有又去吃火锅。我们在学校的时候，你、土匪、强哥，带着我、为为和Fire去学校后面的农村，我们走啊走，找不到路，后来走到一个养猪场，好臭。土匪又掉到猪粪里。后来你刚到公司，每个月才几百块钱，我们想买个热水器，可一个热水器要好几百块钱，我们存了好几个月的钱，还是不够。最后还是你做了个破解拿了些奖金我们才买下了。那时候我们很穷，可是我觉得很开心。因为我们总是在一起。虽然你常常对着电脑，也许对着电脑的时间比对着我还多。可是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吃过晚饭，你带我去散步，后面街上的厂房里有只很大的狼狗，你总是去逗他，我拉也拉不住，你逗他，对着他扮鬼脸，他就对你叫，他越叫，你就越逗他，后来向他扔馒头，扔石头。可是现在呢？什么都没有了。你在公司工资越来越高，职位也越来越高，你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你在公司对着电脑，回家还是对着电脑，你再也没有带我去散步。你常常去出差，CASE一个接一个，说心里话，我知道你进步了不少，可是我呢？我什么也没有了，我不但一点都没进步，反而越来越退步了。很多时候，我想告诉你，我不想再这样生活了，我想改变，我不奢望回到过去，但是我也不想要过你所谓‘幸福’的生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让我偶尔能够像以前一样，感觉到幸福。”说完，燕儿还一直哭。燕儿这样说，绝影忽然想起，为什么当时在公司才拿了1000块钱，自己就兴奋得像发了疯，可是在北京，陈董给了他7000块，拿在手里，他却什么感觉也没有。现在他还能回忆起当时他把那1000块钱往天上一撒，然后和燕儿兴奋地一张一张从地上拣起来。因为那1000块钱，在那个时候，给他和燕儿带来了很多快乐，很多幸福，可是现在这7000块钱，对他们来说，除了能够吃得好一点，什么也带来不了。绝影低声说：“所以，你认识了他们。”燕儿还是哭，没有说话。绝影拉着她的手：“让我好好想想。”68 外挂还在回家的路上，绝影就发短信把辞职的事情告诉了大爷，原以为大爷在四川等自己辞职等了这么久，收到消息肯定欣喜若狂。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没有女朋友的时候想有个女朋友，但当你费尽千辛万苦台词排练了几百遍终于半骗半哄有了一个女朋友的时候，你才发现有个女朋友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甚至有时候还不如一个人单身过。大爷还是用那副面孔对着绝影：“辞了？”“辞了。那天谈判，我第一句话就是‘陈董，我决定离开公司’。”绝影特别把这句话拿出来说，因为他觉得这句对话实在很精彩，精彩到够得上拍电影了。大爷却无动于衷：“既然你也辞职了，我说话算话，你要是答应跟我搞，我先给你两万块钱。”绝影的身体稍微颤抖了一下，有点激动，正忙着要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跟你搞，搞什么？”“搞外挂。”“不行！”绝影大声嚷起来，“我怎么可能去搞外挂？那个东西不能碰！”“小声点，小声点。”大爷对着绝影后面的人眨眨眼睛，示意他注意影响，“怎么不能碰？有什么不能碰的？”“对游戏特别反感，说实话要是要搞游戏，老早就跟BOSS Liu搞网络游戏去了。而且还是外挂，这东西不好，正是公安机关打击对象。”绝影越说越激动，大爷却还是那样平静：“我晓得，我晓得，你对游戏有成见，前几次跟你聊QQ就听出来了。那又如何？你想想，现实生活中，哪个男人不是自作一副清高状，骂妓女，骂小姐，骂她们不要脸。但是骂完后呢？还不是跟妓女跟小姐玩得很Happy。再看看一些当官的，开起反腐倡廉的会来在上面说得头头是道，转身一下讲台手马上又伸了出来。他们对妓女有成见，很大程度上是对‘别人和妓女Happy’有成见，他们对腐败深恶痛绝，很大程度上是对“别人腐败”深恶痛绝。要是换成了自己，就有足够理由把这些成见抛开了。这叫啥？这就叫假正经。”“我可不是假正经。这里面还有职业操守的问题，别以为我就一个小小写代码的，还是有职业操守。你到现在才给我说，你要早给我说，我早就让你断了这条路，这事情没法搞。”绝影这么说，大爷感觉有点棘手。思考了一会，他又说：“我也晓得，这事情确实上不了台面，用你的话说，传出去都被同行笑话。说什么职业操守，我估计你也就是怕BOSS Liu笑话你吧，大不了不让他知道，你就告诉他咱们是做外包的，业务嘛，就是网吧安全软件。我也早料到你可能会有这种想法，所以也调研过。咱们不搞国内的，搞韩服的游戏，这样多多少少在心理上容易接受点。你想想，几年前韩国游戏涌入中国，就像日本动画片一样，泛滥成灾，害了不少人，咱们去做韩服外挂，也打击打击他，你也知道，好多游戏都是让外挂给搞垮的啊！”大爷说到韩国游戏，绝影就想起自己玩的第一款游戏――《精灵》，正是韩国的，也就是这个游戏，害得他大二一年基本上算废了，也正因为这样，才让他今天对游戏如此反感。想到就是气，于是义愤填膺起来，口气有点松动：“嗯，是要好好打击打击，让它滚出中国。不过，做外挂这个事情，我觉得还是太危险了，而且我又没做过，还不一定做得出来呢。”“放心吧，外挂，咱们打点擦边球，再说了，又是韩服的，要是你还不放心，就像上次一样咱们签个合同，你把责任往我身上推，我把责任往卖外挂的身上推，你赚钱，我背黑锅，卖外挂的送死，如何？风险是有点，不过利润还是相当大，你再想想，现在那些大老板大财主，掏第一捅金的时候，哪个不是躲在社会阴暗面？XXX当初还是靠卖黄色光盘发的家呢！我还不是考虑这样赚钱来得快，你觉得钱赚够了，不想做了，咱们就不做了，有了钱，也好转做正行。”提到“可观的利润”，绝影又有点松动了。巴依把阿凡提喊来想奚落他，问到：“一边是金钱，一边是道德，你选择什么？”阿凡提想都没想立刻回答：“要钱！”巴依哈哈大笑：“你阿凡提原来也是个俗人呀！如果是我，我会选择道德。”阿凡提回答：“对呀，尊敬的巴依，人缺什么就会选择什么！我选择钱，是因为不缺道德，缺钱，而您选择道德，正好说明您有的是钱但是缺德呀！”自己从公司出来，燕儿以前的意思是去北京上海大城市找个工作，城市不一样，挣的钱也不一样，就像现在很多站长最爱挂国外广告一样，其实就赚个美元和人民币的差价。平时绝影认为大爷是个严肃的人，年龄到这个阶段了，是必须严肃起来了。听了他这翻话，觉得他又挺搞笑，那句“你赚钱我背黑锅”明显就是《大话西游》里面《Only You》的歌词，不过原文是：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看来大爷心还是比较好，把好事都留给了自己。又想了一会，绝影稍微点了一下头：“可是我没做过外挂啊，万一做不出来呢？”听到绝影这话，大爷拍了拍大腿：“你放心，从上次你做出了我那Case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能做外挂的。我决定要搞外挂，人也找了不少，你不要总认为你不行，其实你不知道比那些人牛好多倍。”所以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方面有了一点成绩就认为自己牛得不得了，仿佛自己就是全世界最牛的程序员，另一方面，对于自己未知的领域，又往往自卑得不得了，觉得自己啥都不是，啥都做不出来。就像现在很多所谓的“网络写手”，天天看着自己写的东西，自己都觉得垃圾，以至于到了怀疑自己的地步，见人就问：“你觉得写得如何啊？”，“是不是写得不好啊？”其实呢？现在什么人都有，你自己觉得写得再差，都有人喜欢看，并且看完之后还高度评价。绝影就是听不得表扬，大爷这么一说，心里一高兴，也就当场拍扳下来：“那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说啥了，总之，我觉得还是按照上次那个方案，我跟你签合同，东西做出来交给你，你干啥我不管。”大爷点点头：“那好，一会我们去银行开个户，我先把两万块打给你。”“那还是先写个借条吧。”“不用写了。要是我们搞不出来，写了借条估计你也还不了，要是我们搞出来了，到时候你自己都觉得两万块钱不是钱。”“放屁！一分钱都是钱。”绝影在心里暗暗嘀咕。思来想去，绝影还是把搞外挂的事情告诉了BOSS Liu，对他来说，这事情必须告诉一个人，但除了BOSS Liu，没其它人可说。BOSS Liu后来回忆，当时他吓得差点连电话都掉到了地上，他的BOSS见到这阵势，赶紧跑过来关切地问：“小刘，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要不，先给你一周假，以后补上就是。” BOSS Liu连忙摆摆收：“没啥。”可是他越是这样说，BOSS越认为他真的有什么事情，但是不好说。等BOSS Liu反应过来，猛吸了一口烟，才发现原来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把屁股都烧完了，烟灰居然都没掉。BOSS Liu连忙又点上一根烟：“BOSS你疯了，你搞啥不行？搞这个。”绝影一字一顿地说：“BOSS，你以为我容易吗？大爷的两万块钱我也收了，燕儿这个月也从公司辞职了，现在房租是300块钱一个月，还是熟人那里租的。每月还要800块钱供房子。”“那你也不能乱来阿。”“你又不是我，你咋知道我乱来了？你放心，我不是那么笨的，还是留了点后路。”BOSS Liu叹了口气：“我怎么管得了你呀。我就是想，BOSS你武功练到这个程度不容易，武功高了，就要去维护世界和平，维护正义，千万不要最后搞得走火入魔，可惜了一身好武功。”绝影默默地点点头，虽然BOSS Liu在电话那头看不见：“我知道了，现在我很难，但总会过去。外挂，搞到适可而止，弄点钱，还等着跟你一起策划那P2P的CASE。没有钱，P2P搞不成，所有的梦想都只能是‘梦想’。”绝影说得有点悲壮，BOSS Liu也放缓了语气：“那你自己小心吧。我五一节回来，到时候你能收手就收手，咱们好好探讨一下那个CASE。钱，还不最重要的，我这里还存了点，老婆那里还有一些，本来是存着买房子的，可以先挪用一点。”放下电话，绝影突然想哭。从第一次写代码赚到钱，四年了，写了四年程序，原以为程序员就是这样，为了追求技术，为了自己的爱好，为了得到别人的肯定，哪怕是不要钱，不吃饭，也要把程序写下去。但四年下来，技术追求到了一些，爱好也能够满足，肯定也从老板客户同行那里得到了不少，可悲的是，自己现在最缺的，却是一直以来不以为然的钱。人要吃饭，要有住的地方，还希望能给燕儿买新衣服，特别喜欢看到她买回一件新衣服后在屋里对着镜子不停比划，或者从衣柜翻出各种各样的其它衣服来搭配，最后终于觉得满意了，突然跳到自己面前说：“怎么样？漂不漂亮？”那种感觉，很幸福，这是和完成了一个大CASE后完全不同的幸福。完成了CASE，那是成就感，让燕儿开心，那是满足感。可是，这一切，都要钱。为了追求“幸福”，不得不打破自己的梦想，回到现实中来，回到自己一直鄙视的庸俗中来。邓小平说得好：贫穷不是社会主义！难道程序员注定一辈子都要清贫吗？在坐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绝影感到很多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尽管在这边公司里还只有周总一个人知道他会在过年之后就离开公司，但绝影看谁都觉得谁变得和以前不同了。张厂长仿佛已经开始准备从绝影背后走出来，作为一个公司正在筹建的工厂的准厂长，他开始忙碌起来，就像绝影当初那样忙碌。这次回来，公司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行政部的文员，叫小杜，她是为接替燕儿的位置才来到公司的。这个质朴的女孩，总是在中午十二点准时来到绝影办公室，轻声敲门并说一句：“绝哥，吃饭了。”这时候，也是每天绝影唯一和她交流的时候，他会“嗯”一声，表示收到了信号，然后继续埋头做他的事，一直到他认为吃饭的时间到了，他才对大家说：“走吧，吃饭去。”另一个叫小朱，居然被安排在研发部，坐着以前Bug Yang的位置。绝影觉得莫非周总他们转变思想了，以前女开发人员一直是他们最大的忌讳，就像十六世纪出海的航船，是绝对不能允许有女人在船上的，船员们认为女人会给他们带了厄运，会召唤出海怪把船吞没。可是先不论这小朱技术如何，她的到来，确实为研发部注入了不少活力。这才是研发部现在最需要的阿。CASE做得多了，代码写得多了，人疲惫起来，整个部门也变得死气沉沉，以前周总总是对绝影说：“给队伍打打气呀，激发一下斗志。”可是斗志哪里有那么好激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像公司的股份，第一次说：“小绝阿，好好干，干完这年给你1%的股份。”到第二年，又说：“小绝阿，去年干得不错，干完今年，给你1%的股份。”一年又一年，到头来，这1%的股份还是停留在口头上。次数多了，慢慢让人烦起来，再到反感，最后到嘲笑。所以，什么激发斗志，空话套话说得再多，还不如部门里多个女性。仿佛男人阿，基因里就带着向异性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永不疲劳，力量是无穷的。周总明明知道绝影要辞职，可是他什么也不说，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他不说，绝影也什么也不说。大家一直这样僵持，直到有一天，小朱悄悄对绝影说：“会计真奇怪，他让我不要再听你的了，说你马上就要离开公司。是真的吗？”绝影听得很清除，她说的是“离开”而不是“辞职”。那一刻，绝影感觉自己的压抑马上就要爆发了，他忍那个会计忍了很久了。69 小朱侯会计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比如有人向你提意见，认为你错了，你大概会想：我哪里会错呢？肯定是你自己错了吧，理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但是如果一百个人向你提意见，认为你错了，你大概就会想：也许我真的错了。但侯会计不是这样的，哪怕是全世界的人都向她提意见，她也会固执地认为全世界的人都不对，都不理解她。要是只有一个人向她提意见，又不一样了，她多半认为这人肯定跟自己有仇，一定要狠狠地打击报复。抱着这样的心理，跟人相处起来就困难得要死，当然，不是她困难，是她周围的人困难。而绝影他们就是这样跟她在一起工作了两年，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绝影也总是想：我还算好的了，行政部那边的人可就更惨了。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要咬人。以前在公司，绝影自己也觉得在会计面前总是忍气吞声，周总总是说：“和谐社会嘛，公司也要和谐，要和谐就要顾全大局，一切以公司利益为重，个人恩怨嘛，先往后放一放。”绝影知道周总这明显是在偏袒她，所以他肯定地认为这会计和两个BOSS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她后面肯定有个很大的后台，两个BOSS还是不得不依赖她。这下可好，反正要辞职了。绝影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怒气冲冲跑到周总办公室，第一句话就是：“会计也欺人太甚了！”见绝影发这么大的火，周总马上放下手中的工作：“出了什么事？好好说。”“我忍了她很久了。以前小龚跟她在一起工作，就总是磕磕碰碰，因为这个，小龚还哭了好多次。那时候，我还总是劝她，算了，会计那么大年纪了，是应该尊重她，努力把自己工作做好就行了，让让她，以后工作还得常常相处，免得大家面对面尴尬起来。现在呢？可以说小龚也是被她逼得辞了职。咱们惹不起她躲她行了吧。这已经很不错了，可是，都这样了，她还是不依不饶，是不是要把这公司闹翻才开心？”绝影对周总说会计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相信其他人也跟他说过，可是，有什么用呢？这一次，周总还是像以前一样：“小绝阿，冷静一点，你对公司的贡献我和陈董都知道，别人怎么说，我们不管，我们相信自己看到的，所以你也不要怕。”周总说话是很有艺术的，这样说，一方面肯定绝影，他也知道，绝影这人最怕听表扬，所以管他什么事，先把他表扬一翻，结果肯定不会糟。但是会计呢？会计的事还是巧妙地避而不谈。绝影知道继续闹下去肯定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闹极端了，反而让周总也下不了台。这次不一样，他也放出狠话：“总之，现在我还在公司，我在公司的时候，我不会再跟她做任何接触，也不会跟她说一句话，还希望周总在安排公司的时候注意一下，免得到时候起什么冲突。”周总点点头：“小绝阿，你辞职这个事情是直接跟陈董谈的，我也是从他那里了解到你的想法。陈董说他能理解你，但是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理解，其实我觉得公司也在尽可能地为你创造好的条件，满足你的要求。也许我们的想法不一样。但是我想说，几年了，你对公司的贡献真的很大，如果你能不离开公司，很多问题我们都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包括会计，也包括我这个经理的位置。”绝影摇摇头：“周总，我的想法已经跟陈董说得很清楚了。很多事情，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说完，他也不跟周总打招呼，径直走出他的办公室。一出门，正碰上会计的目光，顺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出行政部，重重地把门带上。回到研发部，发现大家都不说话，只是投过来关切的目光。绝影缓缓地对大家说：“没什么，大家做自己的事吧。”于是大家又趴在自己的电脑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做事。今天下班绝影走得比较晚，马上就要离开公司了，机器上的代码先要整理好，再往服务器上Check in一次。还有自己一些私人的资料，一一整理出来，拷贝到U盘上。做完这些，合上笔记本电脑，绝影第二次认真得看着它，第一次是刚拿到它的时候。这是台IBM T43笔记本电脑，周总当时问他：“想要台什么牌子的？”绝影想也没想就说：“IBM的。”他知道，IBM电脑数据的安全性是有口皆碑，结实，有男人味。据说摔到地上硬盘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作为一个开发人员，首先想到的当然是这个。以前绝影总共坏过两次硬盘，每次都是要命的，甚至连他一直想留着永久记念的第一份50行挣了100块钱的代码都丢掉了。回顾在公司的这些年，最初是一台杂牌台式机，连衣服都破破烂烂，内脏什么的全露在外面，处理器还是赛扬的。用这样的电脑，说出去肯定被同行笑话，每次聊起它，绝影都自嘲地说：“这样也好嘛，散热好。”后来因为要出差，周总给他一台Asus的笔记本，15寸的屏幕，重量可想而知。绝影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去深圳出差，背着这台差不多20斤的家伙走了五六公里路去找Fire，五六月份深圳的天气又热得要死，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以后有钱了，一定买台最轻便的笔记本。再到后来，作为一个技术经理，当然要有自己的好电脑，这点周总也知道，除了工作之外更是身份的象征，不仅是绝影个人的身份象征，更是公司的身份象征，这正如一个公司不管有多小，管理人员们都还是希望把名片印得金光灿灿。于是他才有了这台IBM T43。现在，原来那台杂牌台式机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Asus也坐上了冷板凳，只是有时候其他人出差带出去用用。说实话，在那个年代，它们也确实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好多代码都是在它们上写出来的。这让绝影想到自己：三年了，自己马上也要离开公司，就像那杂牌机，像Asus，贡献也做了，该退休了。以后呢？公司会有新的机器，会有IBM，会有更好的IBM。研发部的这些员工，一个个就像当初的自己，都在跃跃欲试。绝影走出办公室，惊奇地发现小朱居然还坐在电脑前，他轻声问：“怎么还不回家？”“见你还没走，想等你一起。”“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安排时间。你们还是应该按时下班。”小朱没再说什么，和绝影一路走出去。上了车，小朱才开口，凝重地说：“影头，你是不是真的要辞职了？”绝影慢慢地点点头：“是的，这个月做完就走了。”小朱无比失望地说：“还是让我们猜中了。”“人员的变动是很正常的，你不是也是新进公司的么？公司有人进，也有人出，很正常。”小朱点点头：“我刚来公司，就听他们说，你技术上很牛，更重要的是在如何做人上教了大家很多，虽然我们接触还少，但是我也多想从你身上多学点东西阿，可是现在，你马上就要走了。”绝影笑笑：“我走了，还有其他人，公司还有很多人，像张厂长，他们都不比我差。”小朱沉默了一会：“那我呢？我想我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吧，因为我是女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招进公司的，刚来的时候，我觉得我铁定过不了机试。”绝影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你喜欢写程序吗？”“当然喜欢。”“喜欢就够了。如果你仅仅是想养活自己，我会建议你去做一些其他的工作，适合女性的工作。以前我也面试过很多人，第一个问题我都问：你喜欢写程序吗？干这个工作和别的不一样，很大程度上在于你的兴趣。你对技术感兴趣，你才会抛开奖金阿工资阿这些东西，你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和时间去钻研它，解决它，你才不会在工作和工资上感到不平衡，这样，你才会很快进步起来。”小朱不说话，绝影继续说：“当然，你是女娃娃阿，我知道的写程序的女娃娃不多，但是都是很厉害的角色。也许就是这样，男人嘛，还是不够细腻，粗枝大叶，女娃娃心就比较细了，这刚好弥补了男性的不足，所以她们写的程序，往往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可是，很多同学说写程序是不适合女生搞的，这很累，就像你一样，如果一辈子干这个，其他不说了，就是身体都受不了，她们说干这行是吃青春饭的。特别我是女生。”绝影有点激动：“谁说这是吃青春饭的？这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他们认为写程序就是写代码。你今天在公司写代码，但是慢慢你会知道，写程序并不是一辈子都只是写代码。随着你技术的进步，你会慢慢发现，你应该去追求更高的东西，比如软件设计，比如自己创业。我感觉IT这一行是相当广博的，不管你是男的女的，不管你技术是初级中级还是高级，你都能在这行中找到你自己合适的位置，如果你真的用了心了，它带给你的，会是一生的回报。”小朱边听边点头，绝影笑笑：“扯远了点。现在呢？我想你会认为公司还小，不太适合你的发展，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在公司多呆一段时间，因为它会让你有很大的进步。我走了，也许会给你们留下一些遗憾，但是更多的还是留给你们机会。这就像某些大人物要死了，他们总在临死之前憋着一口气说：我死了，你们不要悲伤，要化悲痛为力量。好好去干吧，女娃娃也能大有作为。”转眼间，绝影该下车了，小朱也平静地说：“我知道了。我真的体会到了别人的想法，真的能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明天，我会把这些告诉大家。”回到家，燕儿还是不在。虽然她已经从公司辞职了，但是最近她却经常外出，而且很晚才回来。绝影曾试图跟她交流过这个问题，但实在没有办法，燕儿说：“我没工作了，我呆在家能干什么？可是你呢？总是限制我的自由。”自由这东西，是人人都追求的，像绝影和BOSS Liu不是也一直崇尚开源的“Free”精神么？所以为了不让燕儿再说他限制她的自由，他不再说她什么，只是说：“希望你每天10点之前回家。”他相信她，但是他也担心她，10点回家不是要限制她什么，她是个女孩，我自己当然什么也不怕，但是深夜一个人她走在大街上还是有些危险的。她自己当然什么也不怕，但是他怕。可是燕儿回家是越来越晚，最后，连11点也不止了。每当这个时候，绝影就感到异常痛苦。他想写程序，想看那本《Developing Series 60 Applications》，想研究一下P2P和视频播放技术，想跟BOSS Liu讨论一下他的计划，想调研一下大爷说的外挂，做这些事情都必须静下心来，要集中精神，思路不能乱。可是这么晚了，燕儿还没回来，他怎么能静得下心来呢？于是他不断在QQ上找人聊天，去玩QQ游戏，但还是不行，他不知道跟别人聊什么，更不知道该玩什么游戏，怎么玩游戏。她想给燕儿打电话，但是她不能，燕儿常说：“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要每时每刻都给我打电话，那样在朋友面前会很没面子，他们会觉得我就像一个小孩一样什么事情都要你操心。”他想打，但是他必须忍住不打。他盼望燕儿回来，但是每次燕儿回来的时候，他必须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只能淡淡地说一句：“你回来了？”终于有一次，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忍不住跑出去，用公用电话给燕儿打了个电话。燕子儿接起电话，绝影听见周围都是嘈杂的声音，仿佛有很多人，绝影说：“回家吧，这么晚了，我来接你。”她的语气有点吃惊：“不要了，一会我自己会回来。”“那我过来跟你一起吧。”“你不要来，我自己会回来。”这个时候，绝影听见电话里有个声音在说：“让他过来吧。”那一定是她朋友的声音，他们让他过来，但是她还是不让。听到这里，绝影很伤心，她的朋友都能接受他，但是她不能。他无助地放下电话，差点哭。70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把厚厚地两万块钱交到周总手上，绝影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周总花了两分钟才数完这沓钱，把它放到包里，然后握着绝影的手说：“小绝阿，我还是那句话，随时欢迎你回到公司，你的位置，我们一直给你留着。”绝影点点头：“谢谢周总。”“关于后续的维护，陈董说他已经跟你谈妥了，根据你们谈话的精神，我这里拟了一份协议，你看看妥不妥当，要是行，咱们还是签个协议吧。”周总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份协议。绝影自然记得和陈董有约，但他没想到周总居然还能根据一个约定拟一份协议出来，看来周总确实比较善于精打细算。对绝影来说，陈董交给我事情，是相信自己。自己既然答应了陈董，无论如何也会尽力办到。反而现在弄份协议出来，相互之间的信任又荡然无存。很多事情，如果不用文字来约束，才是真正可靠的。这一点，陈董知道，周总也许还不知道。周总的协议当然是无懈可击的。绝影本来也不想再说什么，可是这时候，他却扬了扬眉毛，做出一副很不理解的表情说：“那么时间呢？我跟陈董是有约，但没谈时间。根据这几年的经验，软件这东西，开发起来肯定有个时限，但维护起来就难说了，有的医院一次也不做维护，有的医院都两年了，还不断打电话来。”周总点点头：“也许两年后还打电话来的医院，才是真正在认真使用的医院吧。这样吧，我还是把协议的有效期加上去，你看看签多久呢？”“那么就先签一个月吧，一个月先看看情况，我辞职了，也会做其它的事情，如果维护的工作量太大了，我怕万一耽搁了，你这边又没准备，这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么？”周总有点犹豫，最后还是点点头，在上面盖上了章。时间？其实之前绝影从来没想过，本来他以为这个问题是根本不用去想的。只要陈董需要，自己又有能力，为什么不一直做下去呢？说实话本来在公司陈董待自己不薄，做维护自己还有点外水，再给陈董卖点人情，皆大欢喜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可是现在有了协议，很明显，周总用了协议在约束他，他当然也应该利用好好利这份协议来反约束一下。这就像养狗，狗儿虽然很可爱很通人性，但毕竟是狗，难免有时候会把你一只袜子藏到沙发的角落，或者把你新买的衣服当成自己的窝，这时候，当然要狠狠地教育他。一巴掌下去，打得他嗷嗷叫，可自己呢？自己的手也是火辣辣的痛。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打别人有多疼，自己的手就有多疼。你要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应该知道，与其大家都疼，还不如最开始就不要下手打。出了公司，绝影知道今后的工作肯定会很忙，外挂对自己来说还是未知数，大爷又抱了那么大希望，说实话，要是做不出来，还真对不起他。今后的时间可能更少了，本想拿几天休息一下，跟燕儿好好沟通沟通，奈何她还是一直不在家，于是也只好天天独坐在电脑前。这时候，心情又不一样，以前是燕儿埋怨他整天都对着电脑，现在自己不想对着电脑了，燕儿却又不在身边。人往往就是这样，做同样的事情，时间不一样，心情不一样，结果也不一样，这就叫“时移事异”阿。想比燕儿的无动于衷，大爷就显得格外热情，屡次邀请绝影去他的工作室参观参观，绝影也耐不住寂寞，终于还是决定去一趟。大爷说：“先做好准备阿，我这里乱得一团糟。”“当然，我也是大学出来了。你那地方，估计和寝室有得一拼。”“什么阿？来了你就知道了。肯定和你大学寝室不一样！”绝影在心里笑笑：开玩笑，我们寝室，你随便去问问，我们那个年级的谁不知道？最后都是管理员看不下去了，天天来给我们叠被子扫地冲厕所。所以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千万不要以为你的寝室在大学里出了名就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无人能及了，更不要以为你在学校里能用TurboC画个图连个串口就牛B得不得了，仿佛比尔盖茨都在向你招手，准备拱手把他的位置让给你。世界大得很，世界上的牛人也多得很。比如大爷，就给绝影上了深刻的一课。绝影简直不能想像这是人住的地方，居然还是大爷一个人住的地方。满地的烟屁股堆得满满的，甚至连挪脚的地方都没有；桌子上放着吃剩的盒饭，至少是吃剩两周以上的古董，以前在寝室里，有过一周不洗碗的记录，发的霉还没大爷这一半厚；烟灰缸更牛B，干脆拿洗脸盆来代替，这还不够，两个洗脸盆都装满了，烟灰犹如内存溢出连绵不决，又如绝影的才华横溢一样一发不可收拾，至少在桌子上又铺了两厘米。绝影收起惊讶，小心翼翼地踩着大爷的脚印走到阳台边可以落脚的地方，首先问：“还有人住吗？”“就我一个。”“就你一个？我看这阵势，至少要三五个人二十来天才搞得出来！”“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先做好准备。”绝影点点头：“是，是，我服了你了，彻底服了。”大爷笑一笑：“反正我这地方足够大，你不是租房子了么？要不搬过来一起住，方便一点。”看绝影把屋子扫视了一圈，大爷连忙补充：“你要是决定过来，我就让清洁公司过来打扫，半天时间就弄完了，再请个保姆，方便一点，你还节约点房租。”绝影摇摇头：“算了，我跟燕儿两个人，不方便。”他心里想：这地方，要是让燕儿看到，还不闹翻天阿。“有啥不方便，我都这把年纪了。你们就当我不存在。”“我可以当你不存在，问题是你真的不存在吗？总之还是不方便。我可以白天过来办公。还是把屋子收拾收拾吧，誊一间工作间出来。”“也好，看你怎么方便。反正多余的床也有被子也有，随时都可以来住。”绝影点点头：“那好，10号，我正式过来，开始工作。”大爷也点点头：“好，我先把几台机器系统装好，把局域网弄好，再买点办公的东西，外挂这东西，还得抽点时间我给你面授机宜。”绝影转过头来笑一笑：“你是说技术方面吗？”大爷点点头。“那我有个问题问你。”“说。”看绝影卖关子，大爷有点不耐烦。“你知道高级加密技术的基本原理吗？”大爷知道绝影经常自诩自己精通加密解密，但他还是闹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再说了，自己也曾经直言不讳地告诉过绝影一点技术也不懂。所以他只能茫然地摇摇头。绝影一字一顿地说：“尽量降低加密成本，尽量增加解密成本。”“就这些？”大爷有些疑惑。“就这些。有时候，技术到了高级阶段，就不是技术本身，而是一种思想。”大爷一脸茫然，还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绝影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是一个星期六，燕儿说：“这么久了，我们都很少交流，今天，咱们去冰咖啡坐坐吧。”燕儿一反常态，绝影就知道肯定要出什么大事。绝影要了一杯茶，紧紧地把它攥在手里。燕儿点了一杯柠檬水，并没有喝，只是拿吸管在里面慢慢搅动，一边搅一边静静地说：“我想了很久，咱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为什么？”在绝影的想像中，如果燕儿对他说出这句话，他一定会抓狂，也许在心底深处，他也一直等待着她说这句话，现在她终于说出来了，他却异常平静。“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吗？我们每次都想好好地谈，出发点都是好的，可是每次谈到最后都是争吵。我们除了争吵还有什么？”燕儿的语气有点激动：“所以，我想，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大家都冷静一下。把很多问题好好地想一想。”绝影想断然拒绝她的提议，可是话到嘴边，却说：“好，我同意。我可以先到大爷那里去住一段时间。”燕儿抬眼看着她，认真地说：“记住，我们今天的分开，是为了以后更好地在一起。”绝影一把把燕儿抱在怀里，突然看见她胸前的项链，那是颗‘石头记’的月牙型银项链，中间镶嵌着一颗蓝色的水晶。他的泪一下从眼睛里涌了出来，断断续续地说：“这颗项链，你答应我，这辈子都要带着。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燕儿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她一边帮绝影擦着眼泪一边点头。绝影没有动，任眼泪继续流：“那次你过生日，我们在逛街，就快回去的时候，我让你等我一下。我想给你买礼物，可是我一分钱也没有，我从车站一口气跑到妈妈那里，向她要了下一周的生活费，再一口气跑到‘石头记’，本来我老早就想着等你过生日，去‘石头记’给你买礼物。最后上了这颗项链，可是要150块钱。我一周的生活费只有100块，再把零钱东拼西凑，还是不够，我跟老板说了好多好话，说这是想买给女朋友的过生日，很想买，但钱确实不够。后来老板终于答应120块钱把它卖给我，我再一口气跑回你那里，到了的时候，我很累，可是在你面前故意做得很轻松。晚上同学都送了你大包小包的礼物，我没送，等到大家都走了的时候，我把它拿出来，亲手戴在你胸前。那一刻我觉得很幸福，幸福得忘记了我必须用5块钱渡过一周。”说到这，燕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她也抱着绝影：“我知道，我知道，我答应你，我这辈子会一直戴着它。”就这样过了很久，绝影擦干眼泪：“记住，那时候我穷，没有钱给你买更好的礼物。最穷的时候，我们都过来了。”燕儿不说话，一边流泪一边不住地点头。回到家，燕儿开始给绝影收拾东西。其实除了衣服，他也没有其它东西可收拾了。燕儿把这些衣服都放进一口箱子里，这是绝影出差时经常带的箱子。箱子已经拉上了拉链，燕儿又跑回卧室，拿出还剩半罐的“太妃糖”，重新装进去，一边装一边说：“你喜欢吃这个，带着去吃吧。”绝影摸摸口袋，只有100块钱了。他把银行卡拿出来，放到桌上说：“我只有100块现金了，我拿，其它的在卡里，卡先给你。”燕儿没有拿卡，对绝影说：“我很累，我想先休息了。”说完，便进了卧室。绝影一个人不住从厨房走到客厅，再走到书房，走到卧室，他和燕儿在这里住的不长，这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样电器，每一本书，他从来没好好看过，更没有像今晚一样如此留恋它们。他好好地看它们，认真地记住它们。他以为自己可以很男人地从这间房子走出去，可是走才从客厅走到门前，便走不下去了，他回卧室，拉着燕儿的手，悲壮地说：“亲爱的，今晚我想再在这里住一夜。”燕儿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就一晚，哪怕只是睡沙发。我只想再看看这屋子。”燕儿的泪又流了出来：“亲爱的，我也想你留下，可是我不能这样做。”绝影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他转过身，继续走他刚才没有走完的路，一边走，一边流泪。等到上了大街，他努力收起泪水。这条街，以前不知道走了多少次，走的时候，从来都没想过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从这头走到那头。这一次，他一直都在想，他才发现，其实只是走一小段路，心情不一样，可以想的东西也很多，从那时候起，他有了一个习惯：一边走路，一边思考。街还是一样的街，街没有因为今天和燕儿分开而改变。人还是一样来来往往，人也没有因为今天和燕儿分开而改变。这来来去去的路上，又有多少一对一对的，每一对从他身边走过，他都在心里默默地说：“祝你们幸福，祝你们能永远一起走下去。”燕儿说：“我们今天的分开，是为了以后更好地在一起。”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今天的分开，竟是永远的分开。71 new和燕儿分手后，绝影竟大方地给自己无限期地放了个长假。所以人就是这样，绝影想：早知如此，当初跟燕儿在一起的时候就该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陪陪她，说不定也不会搞到这一步。以前是因为在公司，现在出来了，还能到哪给自己找理由？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前跟燕儿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是节约得连电影都舍不得看，虽然现在带宽上1下4了，而且有BT这样的好东西，但每次下了电影，还是宝贝得像儿子似的，深深地藏到硬盘的某个目录，等哪天燕儿也有空了，心情好了，两个人一起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电影好不好看，并不是电影本身好不好看，而是跟谁看。这一次，绝影不仅是大方，甚至是奢侈――竟然开着BT下电影，下完了就看，看完了继续等下，下，一定要下DVD的，看，一定要一个人静静地看。大爷也知道绝影心里难受，虽然他觉得他很堕落，也只能任凭他堕落，他知道，这个时候，除了燕儿，谁也不能让他振作起来。哪怕是现在比尔盖茨突然邀请他一起共进午餐，还承诺把微软让给他一半，甚至让他来当这个首席软件架构师，他都不一定愿意卖出这门槛。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土匪的到来。说实话，要不是土匪已经坐到他面前，他都快要忘记他了，那年毕业，土匪托关系去了成都电信，真是无限风光啊，从那一天，他就想，他们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了，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再联系。跟土匪见面前，绝影特别打扮了一下，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出去理了个发，把几周没刮的胡子刮掉，然后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他知道土匪，以前在学校就老打击他，在他面前，一定要坚强，要若无其事，不能让他笑话。两年多了，土匪还是老样子，头发显然是经过精心梳理的，一身西装领带加闪闪发光的皮鞋，和学校不同的是，腋下多了一个公文包。绝影是对土匪报着戒心，没想到土匪第一局话，便让冰雪融化了。土匪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听说你们分了，专门请了三天假过来看你。”这下绝影有点不知所措，而且非常不好意思，连忙说：“哪里哪里，你忙你的就是，我自己会处理。”“你放屁，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大二的时候为了个肖潇――才谈了两周朋友，就整得要死要活的，堕落了整整一年，这次的事情，还不把你废了！”土匪一说话，就像以前一样，立刻撕下了他的斯文。“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大二的时候是因为打游戏才堕落的。”“还不是失恋才打游戏。”顿了顿，土匪又说：“你原谅我说话就这么直。”绝影默默地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了。”“你知道个屁。我这次过来，就是告诉你，大家都是兄弟，平时就不说了，关键时刻才是兄弟发威的时候，这次你落了难，所以我专门请了三天假过来。”土匪这么说，绝影突然觉得好感动，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大家虽然称兄道弟，但是说到底，心眼里还是鄙视土匪：没有文化，不学无术，特别爱打击自己。学习上要打击自己，写程序也要打击自己，泡个妞也要打击自己，就连长相，有时候都要打击自己。现在跟燕儿刚分手，身边又没有一个朋友，说实话，真是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想到自己的居然还是土匪，他还专门请了三天假过来。这样想，他也诚恳地对土匪说：“既然如此，为啥以前在学校老打击我？”“不打击你行吗？不打击你能进步吗？不打击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吗？”“你打击了，我今天还是没啥成就啊。”“你看我打击王江没有？打击超薄没有？都没打击？为啥？因为我觉得你才是最有前途的。你太小看我了，哈哈。”末尾，土匪还专门“哈哈”笑了两声，那笑声是刻意加上去的，就像电影里周星驰的笑，仿佛是故意在卖弄自己的才华。绝影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听不得表扬，听土匪这么说，沉重的心情一下又稍微高昂了起来：“嗯，看来还是你最有眼光。”“那是当然。我跟你说，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应该在一棵树上吊死，要死也得多吊几棵树，这还是保守的。依你的实力，应该达到就算把所有树吊垮都吊不死的境界。”土匪见绝影来了兴致，琢磨自己的战术不错，于是进一步深入下去。绝影是越听越来劲，等他讲到这里，似乎全然忘记了失恋，用BOSS Liu的话来说，是喝酒喝到“放开”了。于是他也就忘乎所以道：“那是当然，哎，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绝影正在兴头上，土匪又不失时机泼了他一盆冷水：“哎，说实话，我都以为你们要结婚了。”此话一出，绝影顿时也泄了气：“别提了别提了。”“其实你们干啥不好，非要分手。在学校就一起呆了那么多年，听说你们又买了房子，你们是分手，但是搞起来，跟离婚一样麻烦。对了，房子呢？给她了。”“卖了，钱一人一半分了。有什么办法？她回不了头了。”“那也是，没办法，女人心啊。哎。你以前不是老跟我讲三国吗？你不是讲为啥关羽张飞武功那么高，都死心塌地跟刘备？我告诉你，因为刘备懂一个道理：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断尚可续，手足断安可续？所以，说实话，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兄弟才是最可靠的，兄弟才永远不会抛弃你。”听土匪说出这话，绝影心里涌出一万个滋味，现在，他只有默默地点点头。“还有，你的心思我还不懂啊，你就是怕燕儿跟你分手了，这世界上就没人要你了，所以你才要死死抓住她。”这话正说到绝影心里，他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其实你呢，虽然说长得也不咋样，但还是有点像梁朝伟，有点特点，你想想鸡哥那包子脸都能把班花泡到手，而且据说还快结婚了，你还怕啥？你自己以前不是都老说你自己吗，什么才学又高，品貌又好，天低下女人多得很，不急，急就坏事。”“我知道天低下女人多的很，问题是如何才能追到手？”“八个字：东拉西扯，欲擒故纵。”“何解？”“所谓东拉西扯，就是你约会的时候随便什么只要你擅长的，都拿出来讲，现在的MM，都喜欢开朗健谈的，哪怕你满肚子墨水你不倒出来，就等于零。但是讲话啊，你又要注意了，千万不要MM说：这咖啡味道不错。你就马上凑上去道：原来小姐对咖啡还有研究啊，你知道吗，咖啡分为一二三四五。或者MM一说：这音乐不太适合我。你又马上接道：没想到小姐在音乐上还很有天赋，你知道吗，音乐包括五四三二一。这些都土得要死，只能去骗70后的姐姐了。你就跟她讲你擅长的。你懂什么最多？”“程序。”“放屁。你不是很懂历史吗？你不是自诩文章写得好吗？你不是天天把鲁迅挂在嘴边吗？就讲这些，讲她不懂的，又有点高雅的，这样，她以为你什么都全懂了。程序那东西千万不能讲，你晓得MM嘛，逻辑思维肯定跟不上的，容易睡觉。至于欲擒故纵，这个不用我解释了，反正最先肯定是要放的，如果她根本对你不感冒，早点放早点好，免得陷入泥潭不能自拔，要是她对你有意思，也放，放了，她自然回来找你。”听了土匪这翻理论，绝影对他刮目相看，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土匪只能用些土得不能再土的办法追MM，动不动就是看电影啊，补习功课啊，这些都是电影里才用的，根本没技术含量。没想到才毕业两年多，他竟然有了如此进步，忙问：“那你呢？女朋友呢？”“还没有。”“追过吗？”“嗯……也还没追过。”“那你不是忽悠我啊？”“那有什么？我还不会下蛋呢，但是我煎鸡蛋的水平比母鸡高得多！”整个下午，两人都侃侃而谈，绝影感觉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原来即使没有女朋友，没有电脑，没有电影，自己也能如此开心，生活啊，比自己想像中丰富得多。最后，土匪站起身来，拍着绝影的肩膀，说：“记住，你是我认为最有前途的，别让我失望，也别让王江他们失望。”这一刻，绝影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陈董的身影，他也是这样拍着绝影的肩膀，说：“小绝啊，你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他突然间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一直萎靡不振，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燕儿就是他的一切，他一直以来辛辛苦苦加班加点地工作是为了什么？为了跟燕儿结婚，为了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燕儿，就是他整个精神支柱。现在呢？燕儿不在了，这棵支柱没有了，他必须再找一颗支柱，而且要一棵强有力的支柱，才能让他有力量继续奋斗下去。这就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东西。而今天，土匪让他知道：在很多人眼中，他是个很有前途的人，他要达朋友、兄弟、家人希望他达到的高度，甚至超过这个高度。这，也足以成为他强大的精神支柱。回到屋子，大爷还坐在电脑前，绝影说：“OK，可以了，外挂，咱们什么时候开工？”大爷很吃惊地看着他：“你，你，现在能做吗？”“当然，我不写程序我吃什么？”“不急不急，你要是心情不好再休息几天。”“太阳都快落山了，时间是不等人的。”写外挂也不是说写就能写出来了，好在绝影在之前搞汇编，搞破解积累了一些经验，反正好久没用了，这次拿出来，正好转到OllyDBG上去。这工具，在网上流传了很久，很火爆，但一直没有实战机会。所以技术总是在进步啊，刚用上这OllyDBG绝影就感觉仿佛一下从DOS时代到了Windows时代，虽说是三环调试器，但功能一点不比SoftICE差，而且还是菜单工具栏所见即所得操作，不像那SoftICE还要记一大堆命令，以前破个X-porse还得拿十几张A4打印纸抄写代码，现在在OllyDBG中可好，直接复制往记事本中粘贴。什么代码数据寄存器堆栈，窗口排得整整齐齐。反调试？反调试怕啥，有的是插件，这个不行换另一个，不怕它反调技术有多高，就怕你不去Google上找插件。再说这协议分析。大爷讲起来，总是说协议分析难死人，说成败就在此一举。绝影做了几天，觉得也不过尔尔。大爷想得太复杂了，凡事只去想，都觉得复杂。就像泡MM，你想请她吃饭，可是她喜欢吃什么呢？在哪吃才比较浪漫？吃饭的时候聊什么？吃完饭去哪里？这些东西想起来是没完没了，好多人在这一步就打住了：困难这么多，肯定是追不到的，还是省省吧。与其这样，你还不如什么都不要想，直接先约出来，也许人家MM心里正想着：他喜欢吃什么呢？他怎么才会觉得我够浪漫？我应该跟她聊什么？吃完饭他想去哪里呢？所以说，很多人看到别人有漂亮的女朋友就觉得心里不平衡，想这么一个人，哪里都比不上我，居然能追到这么好的MM。你这样想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这么好的MM摆在你面前，你有拿行动去追过她吗？想得再好，理论再先进，都不如一点点的实际行动。绝影一边做，一边想想以前在公司搞设计。想一想就觉得程序员这个职业确实很有意思。你既可以作为一个软件设计师，像统帅千军的的大元帅一样运筹于帷幄中，沙场秋点兵，指挥你的程序员们完成一个个战役，享受那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般的征服感。也可以像常山赵子龙一样，以一敌百，横扫千军，凭借自己的技术和想像力来攻克破解啊，协议分析啊这些技术难题，享受那种入万军如入无人之地，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耳般的个人英雄感。正所谓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啊、。这就是写程序的艺术。程序不是一个人写的，也是一个人写的；写程序不能有个人英雄主义，也需要个人英雄主义。总之，你是一位将才，能够在其中找到你的位置，找到乐趣，你是一位无名小卒，也能在其中找到你的位置，找到乐趣。写好程序，需要的只是你的想像力。差不多一个月下来，当绝影把第一个外挂的Demo交给大爷的时候，大爷松了口气：“这次我们发财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BOSS Liu给绝影打了个电话：“BOSS，我决定提前回来一趟，先跟你谈谈我那个P2P的计划。还有，跟你下盘棋。”72 西班牙布局绝影是在宾馆里首先见到BOSS Liu的，见面第一句话他正要问：“BOSS啊，最近有啥研究成果没有？拿出来分享分享。”哪晓得这次被BOSS Liu抢了先，只不过这次他万分激动地说：“BOSS啊，我发现现在金子遍地都是，剩下的就是如何去拣了！”BOSS Liu一改往日的习惯，这反而让绝影不知如何应对了。比如写程序，以前习惯用_snprintf，现在突然又冒出个_snprintf_s来，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微软啊，总是让人“大跌眼镜”。见绝影不说话，BOSS Liu打开他的大箱子，大箱子里面有个小箱子，再打开小箱子，露出一个口袋，他把口袋一把递到绝影手中：“拿好，给你带的茯苓饼。晓得你失恋了，多吃点。”绝影看那口袋的尺寸就知道这里面干货不少，连忙又递回去说：“不，不，就是分手，也没啥的，看你。”“给你你就收下，大包小包的，提着不方便。”“还是算了。你给我一两包我也就要了，你看这这么多，拿回去给你家人吃吧。”“我们家的人都不爱吃，而且我认识的人也都不爱吃，我就不知道为什么就你这么爱吃。上次给我吹得那么悬，害得我去买了两包，本来想偿偿鲜，结果咬了一口就知道上当了，后来全送给公司楼下守门的大爷了。”两人又推辞了一翻，绝影终于把那口袋茯苓饼收下了。这就叫反客为主，本来是BOSS Liu送东西，搞到最后，他还得苦口婆心劝他收下，还得劝好大一阵，搞得反而他欠了绝影多大人情似的。绝影接过他的东西，顺手拆了一袋，BOSS Liu又从他的小箱子地下拿出个笔记本包，摊开电脑，一本正经地说：“上次你说你回去研究S60，如何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绝影东西也顾不上吃，连忙慌慌张张地说：“看了，看了。”“看了多少了啊？”“都差不多了。”“说实话！那书将近一千页，到底看了多少？”“嗯，有一半吧。”绝影此话一出，BOSS Liu有点生气：“我说BOSS啊，我跟你说的那个P2P的CASE是精心调研了的，方案我都能给你打印好几十页，是认真的。我是抱着诚心跑过来的，你难道就好意思忽悠我？”绝影见瞒不住他，低头喃喃地说：“其实，没看多少页。”BOSS Liu一拍桌子：“休要瞒我！一页也没看！”BOSS Liu说了这话，绝影是战战兢兢，猜BOSS Liu这次肯定要生气，说不定一气之下又跑回北京继续做他的游戏去了，以后永远都不来跟自己谈CASE。哪知BOSS Liu也并不生气，他缓缓地说：“早料到了，除非把你逼到绝路，你是不会轻易认真学习的。你自己想想，这几年来你的进步，你学到的东西，那样不是被周总他们逼出来了。现在好了，没人逼你了，你就散了。”绝影想想BOSS Liu说得也确实很正确。现在辞职了，跟大爷在一起，大爷又是属于特别体谅他的那种人，也许大爷觉得还是少惹他少逼他为妙，万一逼急了跟公司一样让他跑了，对大家都没好处。所以无产阶级啊，有时候也真是不争气。以前紧一点，觉得不爽，总觉得这是资本家在剥削自己，就想着要追求自由，追求自己的事业。现在松了，按理说是追求事业的时候了，结果自己反而散了。见绝影不说话，BOSS Liu也觉得这话说重了点，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说：“算了，先不谈这个了，跟我下盘棋。”“不下。你是专业级的。”“下国际象棋。”“敢下？”“敢下！”说到下国际象棋，绝影又来了劲。这国际象棋从初二学会到现在，也就是早几年三陪还在四川的时候自己过足了瘾。为了跟他对抗，自己还专门跑到成都棋院去修炼了两个月。三陪可好，几年了下不赢绝影，干脆毕业找了工作一屁股爬起来跑了，留下绝影空有一身好武功没地方使。就像写程序一样，任你满腹经纶，什么汇编，C++，内核，外核，Windows，Linux，设计模式，你精心到每一句话都反复推敲后滔滔不绝地把自以为有独到见解的技术讲给下面的人听，不指望他们能明白多少，至少也得送来一翻赞扬或者拍马匹的话，可讲完之后他们竟然毫无反应。下来了你偷偷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这时候你会有什么感觉？高处不胜寒呐！现在BOSS Liu说要下国际象棋，绝影就像爱因斯坦终于遇到一个懂得起相对论的人，感动得要命，连忙跑回家拿出自己珍藏的棋盘。这是张51×51的标准比赛棋盘，普通的棋盘上会印上ABCDEFGH12345678，比赛棋盘上却什么也没有。这就比如现在搞软件开发，什么VC，VB，Delphi工具多得要死，就连VC都还分VC6,VC7.1,VC8好几个版本。新人一上来便问：“什么工具最好啊？”，“有中文版的吗？”，“最新版本是多少？”结果一个个上来就装上动辄几个G的恐龙般大小的IDE。要知道，这个时候，BOSS Liu还用着VC6呢。在他们看来，学技术当然要学最先进的技术，用工具当然也得用最先进的工具。为什么？不知道，但是最新的就是最好的。可是抱着这样的思想，学技术就累得要死，技术那么多，而且在天天更新啊。开发环境也复杂得要死，你总不可能随时用个硬盘把VC8啊，SQL 2005啊这些庞然大物带在身边。所以一换台电脑，所有工作便无从下手了。绝影可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当大家都无从下手的时候他缓缓地坐到这台赛扬366台，从U盘中拷出3M多的MASM32v8，从容地用记事本写好代码和makefile，namke –a回车，一切搞定。这才是他心目中的高手，大侠。这算啥，那些用vi玩Linux的牛人们不是大有人在吗？所以这棋盘，既然是比赛用的，当然就是两个字：简洁。绝影很大度地让BOSS Liu执白先行。e2-e4，e7-e5，Ng1-f3，Nb8-c6。下完两招，绝影吃了一惊：“BOSS，研究过？”BOSS Liu慢慢把白格象挪到对准c6马的位置，头也不抬说：“当然，不然怎么敢挑战BOSS。”绝影笑一笑说：“会不会下棋，看前两步就知道了。西班牙布局，开放性开局啊。看来BOSS是准备对攻了。”一边说一边上了步边兵去抓BOSS Liu的象。BOSS Liu还是头也不抬，他思考一会，还是把象退了一步道：“BOSS你逼得也很紧嘛，看来你也急。”“我怎么能不急呢？我不像你，你有先手优势，现在把象对准我要害位置，以后牵制我的中兵和白格象。”BOSS Liu抬头看了一眼绝影：“BOSS你想得太远了，现在我们还在后翼局部做战，你怎么就想到中心争夺上去了呢？想得太多了，手脚方不开啊。”“BOSS你就错了。这国际象棋不比中国象棋，中心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你不得不考虑长远一点，你知道国际象棋三原则是什么吗？”“什么？”“Careful，Careful，Careful。”BOSS Liu笑一笑，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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