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的直感和素养告诉他,身经百战的、老练的朱可夫,决不会无所作为。即使苏联兵力集结再困难也罢。 那么,按兵不动,静心等待时机?这倒合乎自己心意。但怎么可能?被上下级耻笑为胆小鬼不说,时机会等待你么?一个冬天,刻苦耐寒的苏联人,会运来多少队伍?多少坦克?苏联只要确定了防守方针,赤塔就会永无夺取之日!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啊。 昨天,前锋部队一个机甲旅追击列柳申科残部,已前出至200公里开外的奥洛维扬纳亚小镇。电台架设完毕,报告情况正常,敌人继续狼狈溃退,无可疑迹象。 那么究竟你怕什么呢? 仅仅是所谓"直觉"?没有道理。摆不到桌面上来嘛。 反躬自问,自己真是缺乏魄力么? ……他仿佛看见毛泽东挺立着高大的身躯,有点不耐烦地听自己述说那些没有依据的理由。 ……仿佛他正在在给自己解答"红旗到底能打多久"。仿佛听见那句令人刻骨铭心的批评:"你个娃娃,懂些什么?" 不。且慢,主席!听我一言: 赤塔真是那么重要么?我们劳师远征拿下它,究竟有多少好处?仗还有得打呀,来日方长哪!莫非你想一战定乾坤么?对手是苏联啊,这种念头想都不要想! 人家是工业国,人家的公民基本普及了七年制义务教育……我们大批的文盲战士,在境内打几场胜仗或许还行,深入敌境,要吃亏哟! 去日本,就非得带个赤塔去表功?虚荣嘛。南京谈判,就非得用赤塔表现战斗力?缺乏自信嘛。这要是党内民主生活会,我要批评你们了。领袖的高瞻远瞩、纵横捭阖;领袖的慎思明辩,都到哪里去了?把自己混同于普通老百姓嘛。 没有赤塔,我们或许少了一个耀眼的胜利,但可以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有了赤塔,我们却可能多了一个包袱,搞不好被它压垮。 这就是辩证法。你不是最讲辩证法么? 不。这次不管来自上下的压力多么大,我也横下一条心! 想到这里,他按捺不住,亲笔起草了那封著名的电报。完整地阐明理由后,思虑良久,加上末尾一句: "请主席头脑清醒考虑之!"(910) 中午阳光和煦,冬日积雪的菩提树大道上并不寒冷。两个人影慢慢走来。 一场"对德和约"的前期谈判使他们再次聚到一起。虽然这个技术性阶段本来不需要他们这一级出面。 在这个敏感时期,不适宜到对方国家出访--那会使国际社会产生猜测和误解。但他们确实感到有必要再次谈谈了。 上午,对德和约步骤的事务性会谈结束后,马歇尔提醒道: "喂喂,老朋友,上次我们会谈结束,你有个什么建议来着?" 莫洛托夫明知故问: "我有什么建议?我又会有什么建议?" 马歇尔挥挥手: "算啦,这次我来邀请。我想看看冬天的菩提树大街呢。" 走到户外微寒而清新的空气中,马歇尔口中冒着呵气,直捷了当: "我说人民委员同志,你们到底为什么不接受我们几国一再提出的停火建议?是觉得有必要、有能力继续打下去?还是觉得条件不公平?" 莫洛托夫慢吞吞:"哦……你在说东方。中国那件事。" 马歇尔气得跺脚,抬头望天: "上帝……难道你们还在别处、同别的什么人在打仗么?"他看着突然变得迟钝、躲闪的莫洛托夫,很不满意。"如果你对这个话题需要回避,或者没有诚意,我们不谈也好。" "将军,"莫洛托夫叫了一声,又默默地走一阵,才回身道:"那不是我--我个人的本意。" 马歇尔明白了。两人开始沉默的散步。走了一个街区,又返身往回走。 马歇尔不甘心就这么结束,又拉出一个话题: "……在美国,有人写了一本书。作者是著名专栏作家--斯娄·茂宁拜尔,书名叫做《莫洛托夫总书记的苏联》……" "什么?"莫洛托夫眼中射出一丝惊恐。"斯娄·茂宁拜尔?这简直是个杀手!他这么做,是想要了我的命!" 马歇尔微笑:"没那么严重,老朋友。那只是个设想,或者推论。他在书中说了你许多好话……" "正因为如此!说好话,这才是送我命的理由……这本书一定不要译成俄文。" 马歇尔见他是认真的,于是正色道: "既如此,我来劝劝他--放弃出版。" "哦……还没发行?这太好了。谢谢你,老朋友。" "正如他见过你一样,他也同我相识。他是个和平主义的未来设想家。幻想着种种美妙的人类前景。可惜他不打算写一本《马歇尔总统的美国》--他认为没有那种可能。"马歇尔自嘲道。 (911) 莫洛托夫断然挥手: "那么,你在暗示某种可能性么?求求你,别再说下去了!听起来简直是教唆!所以你们美国人根本不理解事情的严重后果!只会傻乎乎一个劲地问:为什么不接受?为什么不接受?" 马歇尔站定:"我看起来很傻么?" 莫洛托夫上下打量他一眼: "哼,不知道。不过我想问你,将军,你又为什么一再卖力地呼吁和平呢?" "和平,难道不是世界、或者不是你们所需要的吗?" "或许是。可是问题来了。你们的总统,你们的参议院外交委员会,都不像你那么积极嘛!这又是为什么?战争打下去,对你们美国,只有好处!那么为什么只有你那么着急呢?你是一名和平天使么?" 莫洛托夫不再迟钝,而是敏锐犀利,咄咄逼人。 "你这样看待美国外交政策?你不认为虔诚相信基督的美国人会有祈祷和平那种境界?"马歇尔准备展开反击,但感到自己有些乏力。 "境界?见鬼去吧。连我们共产主义者都要少谈什么'境界'。在国际关系上尤其如此。事关国家利益,没有这种奢侈的东西。所谓境界,只会坏大事!或许你不同--将军,老朋友。境界这个字眼,安在你身上,或许还不至于过分玷污。" 马歇尔站着,有点发僵,第一次领教莫洛托夫的锋利。 "让我来戳穿你吧,老朋友。你的和平呼吁,只是你个人的意愿--就像我不接受和平,却不是我个人的意愿那样。" "对不起,达瓦历士※莫洛托夫,我有点被你搞糊涂了……" ※俄语:同志。 "是吗?刚才你不是还问起我关于傻不傻的问题?我来继续戳穿你--哦,还是换个好听一点的说法--指点迷津吧:你呼吁和平、期待和平。可这实际上并不符合美国利益。不是吗?作为一个美国国务卿,这是很危险的。而你,将军,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马歇尔陷入沉思。 "那么究竟是什么--使你误入歧途呢?"莫洛托夫无情地盯住他的眼睛。"境界?一个伟大外交官、伟大战略家的境界?不,不,没有那么伟大。" "那么你说,是什么?"马歇尔反问。他觉得,两人谈话的阵势,与历次交往不同,双方攻防易位了。(914) 柏林。菩提树林荫大道。对话在继续。 "一只鹰,变成了一只鸽子。根本原因,在这儿。"莫洛托夫指指马歇尔的心脏部位:"将军。你,偏心中国。" "嚯嚯?这倒是个全新的观点。照你这么说,为了美国我应该鼓励中苏战争。而为了中国我才呼吁和平?我成什么人了?中国的国务卿?" "就是这样。难道不是么?战争给美国带来的是利益,只有带给中苏两国才是灾难。那么你急于结束战争,为了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为什么不可以是为了苏联?我同样喜欢你们辽阔的国家。" "为了苏联?鬼才相信。苏联从来不需要别人同情和怜悯。我们有自己完整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你们不会接受、更不会喜欢的。因此你,不会是为了我们。" 马歇尔想了想。 "嗯,人民委员先生,这次轮到我说'欣赏你的坦率'了。" "好了将军,我们约定,老朋友之间不必使用外交辞令。我感兴趣的是,你怎么会,为了一个中国,去违反一些明显的美国利益呢?" "我,还是认为,一个和平的世界,更符合美国的利益。" 莫洛托夫使劲摇头: "将军,如果别人这么说,我会马上指出他的虚伪……很显然,控制你们政权的资本家不这样想。什么行业的利润会超过军火贸易呢?和平世界,还会有这样的军火需求么?……不要试图向我证明,什么你们是民主政权而不是垄断财团控制的政府之类!只是由于你本人是在真诚而不是虚伪地、为着和平、为着停火而努力奔忙--包括你支援中国若干物资也可能同样是这个目的,我才愿意跟你探讨这个问题。" 俩人这时走完街区,回到出发点。不约而同,又转身向回走。 "你是说,我偏心中国,有什么特殊目的吗?……坦诚地说,没有。是你今天指出这一点时,我才反省到,是有那么一点……偏心的。但这并不是为了什么。如果总统制止我这么做的话,我马上会服从他的。但他没有制止。" (915) "那么,是否因为……将军年轻时期,有过中国阅历?"莫洛托夫穷追不舍。"据说您的太太喜欢中国。" 马歇尔脸上略显哀戚之色。 "是我的前妻。从中国回到美国三个月她就病逝了。那是1926年。我很爱她。但这和我对中国的态度没关系。那时中国还很落后,不像是个有希望的国家。" "那么中国,这个黄种国家,究竟以什么样的魅力,使一位战神能够为之倾倒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倒想宁可解释为:英俊的将军,年轻时曾爱上过某位中国女人?--你看,我只好找些荒唐理由了。"莫洛托夫努力想使气氛轻松些。 马歇尔眯起眼睛,思索着说: "如果一定要找理由……我宁愿说,是因为我身边一些优秀军人曾在那片土地服役、流血。我同他们感情很深。……史迪威临死前看着我的眼神,巴顿谈起中国时的嗓门,还有我只见过几面的卡尔迅,那么忠诚能干的小伙子……每当想起这些,我就记起自己的责任:不能让他们的心血付之东流。……就是如此。" 停了停马歇尔又说: "再告诉你一句心里话吧。除了希望中国和苏联之间的战争停下来,我还希望中国内部,也不要发生战争。我同样为此努力。我真的有点象看待一位家庭成员那样看待中国人了……虽然66岁的我,并不想到那里去找个你说的什么未婚妻,呵呵。"他也把话题引向轻松。 莫洛托夫默然一阵,感叹道: "是啊。我也找不到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了。……这番谈话使我感到,在这个世界上极其务实、极其功利的外交领域内,偶尔还真会多少有一点点所谓感情,或者'境界'这类东西的。因为少得可怜,也就显得更可贵。" "良知。准确地说,那其实是我们都具有的:良知。" (916) 俩人安静下来。积雪在他们脚下咯吱咯吱作响。 "顺便说说,将军。苏联是你们的潜在对手不假,这一点你我都不必掩饰。但你是否想到,有朝一日,强壮起来的中国也有这种可能呢?" 马歇尔警惕了一下: "有朝一日的对手?至少五十年--或者,本世纪内,我看不到这种可能性。中国人不像你们有那样强的企图心。" "他们也在追念往昔荣华呢。一个曾经强盛的民族,怎会甘居人后?" "美国历来的原则是机会均等。如果那样,就在起跑线上重新竞争吧,下一代人,相信比我们更有智慧。" 漫步路过一家酒馆。莫洛托夫打趣: "我们俩,相识四年,今天才成为真正的老朋友。我们应该找个机会喝两杯。并且我想说,我真诚地认为,你的和平努力,也是有利于苏联的--至少在客观上。我们现在,需要这个了。" "是的。我也理解你的处境。其实,如果真有所谓'莫洛托夫总书记的苏联',我的努力本该奏效的……可惜喝酒的事,怕是要等到我们退休以后了。" "仍有奏效的可能,将军。那就是--劝说你的中国朋友:回到原来的边境线上吧。这样我们马上签字。……真像一场戏剧:前一阵或许我们是侵略者,但现在,他们是侵略者了。" "回到原来边境线?上帝啊,"马歇尔感到谈话主动权在回归:"两个月前,不正是那样的时机么?你们不肯接受我的一再建议嘛!那时战争落幕的话,中国人很容易说服,他们向我亮出过底牌。而现在……除非你们打算支付高额战争赔款,我才仍然愿意充当这类说客。否则,我也劝说不住噢。" 莫洛托夫笑笑,感叹道: "将军,四年前,我们相识那次,还记得吗?" "不会忘。也是为了中国--和蒙古。感谢你的配合,那次我们达成了协议。" "结果呢?就像打开了潘朵拉的魔盒--妖怪从此飞得满天都是。" 马歇尔终于找到用辩才反击的机会: "别忘了阁下,盒子里最后飞出来的那个是--希望。"(917) 1946年12月。圣诞前夕,平安夜。 草原。纳兰基地,扩建后的"香格里拉"机场。 李梅少将站在跑道边,听着芬博格中校对列队的B-24轰炸机大队飞行员宣布完任务,走过来简短训话: "趁着现在天气好,你们把圣诞礼物投放到位,早点回来,参加晚宴。今天我们有从美国专程拉来的火鸡、蛋糕和雪利酒。我敢说,下一个圣诞节你们不会在这里过啦。" 飞行员队伍里响起欢呼声。也有一两个老队员小声嘀咕: "嗯哼?下一个圣诞节?下一个复活节我就不想在这里过。睡这种烧柴的火炕,真受不了……" "是啊,伊尔库茨克还有什么可炸的呢?这个没有工厂、没有兵营、没有霓虹灯的鬼地方,一星期就够了……" (918) 黑龙江畔。海兰泡。 林间空地上,副排长张万年上士正在督促几名战士,在炭火上烧烤着猎获的狍子肉。他自己把盐粒研磨成微小的细末,认真地洒在烤肉表面。 连长乐呵地说,今天是个洋人的节日。 管它是啥,改善一把伙食、打打牙祭,这下是可以了。 "长臂猿"在外兴安岭以南上千公里的广大森林地区"流窜"了几个月,象剿匪似的把这一带的苏军哨所、补给站、护路据点……扫荡了个干净,胜利地按时完成了任务,虽然有点不过瘾。 过个洋节,休整休整喽。 还是四班长烤得好。红澄澄、鲜亮亮的,让人流口水。这手活儿怎么练出来的? 哦!原来是把蜂蜜、野葱姜涂抹在肉皮上,一层又一层!来来老乡,给我们也来点……什么什么?这点蜜还是秋天攒下的?掏蜂窝让野蜂子蛰成个葫芦头?看你那小气劲儿!拿这瓶伏特加跟你换!……再不给,我可抢啦啊? 一声紧急集合号打断了林地间的炊烟。 董占林营长宣布:今晚有紧急任务,部队要连夜赶往满洲里。前来接运的飞机、滑翔机马上就要抵达野战机场,张万年所在的排要立即赶去警戒。 列队的小伙子们看着余烟袅袅的烤肉架,闻着那刺激肠胃的香气,喉咙里咕噜噜地咽口水。 四班长找了块干净雨布,把自己先烤熟的那只狍子包起来,递给张万年: "张排副,拿着吧!保你们一晚上饿不着。别忘了拿伞兵刀劈条后腿,给咱飞行员姐妹儿尝尝,吃独食儿可不行。" (919) 赤塔。城东25公里,达拉逊村庄。 "灵猫"越野车的气冷发动机极其可靠地运转着,在严冬北纬52度的西伯利亚经受着考验。 纵队侦察营提前插到这里,阻击列柳申科的溃兵。这些架上了无后座力炮或重机枪的"灵猫"表现得一点不比吉普车差,在雪原上机动灵活,又一次把残余的16集团军打了个七零八落。 黄昏前,天气好转,一缕夕阳照亮了远近岗峦。 隐蔽在山坡丛林中的少校侦察营长拿起望远镜,再次向赤塔方向眺望。 城中,那座东正教堂的洋葱头尖圆顶,赫然在目! 孙营长命令电报员立即向所属部队领导--杨陈黄兵团首长汇报这一情况:赤塔尽收眼底,塔尖都看到了!敌军狼狈而且凌乱,完全丧失了抵抗意志。 ……不知为什么,他忽略了三连长报来的情况:西南方那条冰冻的小河边和森林周围,有一些被昨日风雪所掩盖、但还隐约可辨的履带痕迹。 第一次经历雪原上的机动作战,第一次在胜利中远途追击,第一次长驱千里,体会着车载炮火的无穷威力……有着多年实战经验的老侦察营长,由于嗜战而产生了致命的麻痹。(920) 旧金山上空。 巨型超远程客机B-36又一次执行跨越太平洋的任务了。这仍是20世纪40年代的壮举。 刚刚卸任的"史迪威-巴顿基金会"中方秘书长邓小平,把工作移交给李先念,匆匆赶上这班飞机。 辛苦忙碌数日,他庆幸自己没有耽误。这是周恩来千叮咛万嘱咐的任务,不能出现闪失。 这班飞机是基金会出资的包机,降落地点是大连周水子机场,任务,是把这批急需的建设人材安全送达。 落座之后,邓小平默默打量周围。这些年轻人多数虽然未曾谋面,却已从照片和简历上熟悉了他们。学机电的、学化学的、学建筑的、学冶金的…… 呵呵,我们的事业,终于壮大到可以吸纳这批新一代的留洋学子、用他们的专业报效祖国的时候了! 四分之一世纪前,十六岁的自己也曾作过留学梦……可是最终只当了个"油印博士",一不留神成了一名职业革命家,跟着大队,跋涉了千山万水。 如今的年轻人才称得上幸福啊。 恩来同志交代的几个重点对象都在么?还是再次清点一下。小平开始左顾右盼。 嗯……在那里。还有那里。 前排,靠窗张望的那个方脸膛的壮小伙,邓稼先,普度大学的物理学博士,还是个本家哩。他旁边那个戴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的,叫做梁守槃,麻省理工的航空工程博士。这边,年长一点、发际稍高,一直看报纸的,就是那个加州理工学院的空气动力学青年教授--钱学森了。 邓小平满意地拉下头上的鸭舌帽,舒服地往后靠了靠。他要在这长途旅行中好好补上一觉。 可是后排一声呼唤,拂去了睡意……是个年轻人在小声问: "有喜欢打桥牌的吗?" (921) 匈牙利。布达佩斯,陈毅宅邸。 纹枰之战今天又换到这里开场。 下至中途,顾祝同拍下一子,嘴里嘟囔道:"陈老弟,你不仗义。" 陈毅困惑:"墨三兄,此话怎讲?" 顾祝同道:"刚才你客厅里,晃了一下的那位,眼镜客人,为何不向我介绍?" 陈毅分辩:"啥子客人嗦,一个远房乡下亲戚,作铝土矿和石墨生意的,有啥子好介绍么。" "噢?李克农,是你亲戚?"顾祝同冷笑:"改行作生意啦?" 陈毅开始冒汗:"啥子……李克农么,人家姓刘好不好。" 顾祝同再次嗤之以鼻: "姓刘?十五年前在上海我就认识他。这种角色,谁都会印象深刻。别忘了这边,徐恩曾还当过他长官啰。" "要得!墨三兄,就把那徐恩曾,也介绍我认识一哈儿!"陈毅虚晃一枪,啪地也拍下一子,蓄意反攻。 "好呀。"顾祝同回到棋盘。"这一来你我倒轻松了……" (922) 赤塔东南。北纬52度,东经114度,卡雷姆斯克耶。 这是黑龙江支流石勒喀河的上游,俄文名字叫做音果达河。 河流在三道山梁中穿过,形成的谷地,就是赤塔与东方联系的通道。铁路和公路都从这条河谷穿过,溃兵和追兵也都要经过这里的山口。 林彪在后贝加尔斯克接到总前委电报,长叹一声。明白了在上下双重压力之下,自己即使"横下一条心"也无济于事。一纸调令,就可以轻易击碎你一个星期的思考,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谁让你的怀疑没有确切证据? 在如同列车般滚滚前进的历史面前,个人的作用是渺小的。 这一轮电报战的教训就是: 在中国,不要想逞能去当什么力挽狂澜的大英雄。真正的大英雄只能有一位。他不会是彭德怀,也不会是林彪。 叹息之后,他便放下重重思虑,不再踟躇,恢复了"动如脱兔"的本能,迅速作出部署: 黄永胜纵队,即日起开始试探性攻击,并向城市侧后的机场方向迂回。周桓纵队和萧克装甲纵队,随后跟进,适时发起总攻;并强调向赤塔南方谷地可疑地带搜索攻击。 其余杨得志等3个纵队兵力,作为二梯队,随时插上,以掩护攻击。 为慎重起见,他还调集了国内第一兵团其余兵力7个纵队,特别是炮兵纵队,火速向满洲里边境集结。 第一天攻击颇为得手。 苏军稍作抵抗就放弃了卡雷姆斯克耶这个饱受轰炸的小城,全天只组织了一轮十几辆坦克的反击。林彪当日把指挥所前移200公里,在奥洛维扬纳亚小镇安营扎寨。 第二天,装甲纵队抵达赤塔战场。部队继续热情高涨,一股胜券在握的气氛,感染着全体指战员。 除了夜战坦克旅,其余部队展开了行进间攻击,突入赤塔外围阵地。由于苏军反坦克炮阵地逐一显现,炮火渐强,攻击没有奏效,坦克退回出发阵地。 空中,在气候允许的时段里,小规模机群作了几轮突袭,并与苏军歼击机交火,互有伤亡。 当晚后方传来噩耗--炮兵纵队赶赴战场时,为争取时间,冒险乘火车深入博尔贾以西那段倍受轰炸的路轨,不想列车震动恰恰引爆了一颗多日前投放的美式定时炸弹,老资格的炮纵司令员朱瑞中将,不幸被炸身亡。 出师未捷,华北联军就失去一位高级将领。炮兵主力也未能按计划前送,林彪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第三天,形势急遽恶化了。(923) 赤塔苏军总指挥部。 老练的朱可夫元帅一直监控着、把握着战局。 他几次压下“是时候了,出击!”的冲动,直到对手三个纵队进入音果达河谷地,才向埋伏在南岸密林里、妥善隐蔽的卡图科夫大将发出命令。 卫国战争中身经百战、建立殊勋的第一近卫坦克集团军,象重量级拳手挥舞的巨臂,抡圆了,打在林彪攻击部队的后腰部位,一举把谷地中的华军挥为两段。 12万人陷入了包围。 数百辆坦克同时发动,轰鸣声犹如天边滚滚的雷阵。俄罗斯的雪原使它们感到一种在自家土地上任意驰骋的自如,而以步兵和轻武器为主的华军对手,又使它们平添了必胜的信心。 森林中隐蔽的钢铁巨兽终于出笼,饿虎扑食一般,从侧翼深深楔入中国人正在前行的卡车行列,把那支队伍的攻击队形搅了个乱七八糟。 在华西列夫斯基元帅看来,这一口似乎吞得稍微大了一点点。如果提前一个小时行动,可能会更加干净利索地解决包围圈内的战斗;但朱可夫坚持要吃掉敌人的后勤车队,放进来的结果是,敌人反而增加了抵抗的资本。 当然,任何指挥员都不可能控制得那么精确。这种控制本身,也反映了朱可夫歼敌的雄心。 (924) 华北联军坦克兵立刻感到,这批苏联坦克来者不善。 近百辆第一次见到的“T-44型”出现在身后。苏联人用它们担任切断任务。 这种新式的家伙虽然略现笨拙,却相当抗打,“貔貅”的88炮都难以一炮解决问题。而失效、迟疑的结果就是遭到反击。中国坦克一辆接一辆地冒烟起火,装甲能力迅速被削弱。 本来入夜以后的拿手作战方式,也因为“猫头鹰”红外夜视指挥车损失过大,反击组织不力。 苏军不时打出照明弹,熟练地转动炮塔,寻歼游动的中国坦克。而华军打惯了T-34的步兵火箭筒,对付这种新坦克失去了效力,一些拼命接近、力图使火箭筒奏效的老兵被坦克机枪撂倒,或者干脆就被碾压在履带下…… 整连整营配备冲锋枪的苏军步兵,也高喊着“乌拉”冲出赤塔城区,扑向因为严寒而未及构筑阵地的中国兵。大威力的“喀秋莎”火箭弹在中国兵密集的队形中连续爆炸起火。在指挥体系被打乱的包围圈中,三个中国纵队开始狼狈奔逃。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华军航空兵迅疾赶来,企图遏制苏军坦克的凶猛势头。但苏联空军同时也出动了大批截击机。 这一来,野马和契丹风,同雅克和拉沃斯金绞成一团,在云层翻滚的低空中大打出手。一天之内连续爆发了6场空战,每一轮出动都有上百架;全天参战飞机几达上千架次。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苏德战争中库班上空的恶斗,成为中苏交火后强度最高的一次对抗。 犬牙交错的地面,已经无法给予有效的空中火力支援。空战演变成单一的战鹰间的厮杀缠斗。 时时有中弹的飞机拉着滚滚浓烟栽向地面;英勇对撞、凌空爆炸的场面层出不穷。忽高忽低的云团,象一群起哄、裹乱的无赖观战者,交替地把厄运和契机带给双方。曳光弹的弹道直到夜幕来临时还在闪烁划过。 机型略占优势、训练日臻成熟的中方,与经验丰富、作战顽强的苏军基本上打成了平手。 炮火连天的地平线上,一天里就接纳了300余架折翅解体的铁鸟……(925) 久经战阵的林彪并非对此全无防范。 他当即把手中的强力预备队——“麒麟”坦克旅果断投入撕裂包围圈的战斗。并且破天荒地站在了坦克顶上,亲自进行了一次战斗动员——以往从来不用他来干这件事。 他声嘶力竭地要求各级指战员:拿出最大最大的勇气来,一定要打好这最后一战!“光荣的部队是敢于刺刀见红的部队!” ……但这次,“啃不动”的T-44坦克,还是给华北联军造成了全面被动。 士气仍然高昂的战士们,使尽浑身解数:有的冒死爬上车顶,掀起车盖扔下手雷;有的把爆破筒插进坦克履带; 侦察营年仅17岁的战士董存瑞,在敌坦克从自己掩体上方碾过时,毅然引爆了身边的炸药箱。那辆开膛破肚的“T-44”崩离地面一米有余,最终瘫痪…… 被阻击在包围圈外的华军后续梯队,由于缺乏有效的反坦克手段,多次突入未果。重型火炮又一时不能到位,另一支装甲主力许光达纵队,尚在齐齐哈尔宽窄轨道交界处换车装运…… 华北联军终于体会到境外远程出击的种种酸甜苦辣,明白了“打出国门”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第四个夜晚,包围圈内的华军已被压缩在长约20公里、宽约6公里的一片狭长地带。朱可夫元帅开始从容部署,逐渐收拢各条包围线。 同样两天没吃饭的双方都在稍作喘息。外缘的苏军吃上了热的红菜汤和香肠、土豆;圈内的中国兵只能寻找积雪,勉强咽下干硬的压缩饼干。他们知道,明天一场激战,将使自己弹尽粮绝。 林彪上将在又一次营救行动失败后,气急败坏地向总前委发出电报。 (926) 沈阳。毛泽东同样夜不成眠。 他向专程赶来的泰勒少将咨询:伞兵使用规模,以多大为宜? 泰勒举出欧洲作战的实例:几次大规模行动都效果不佳。特别在没有掌握战场制空权的情况下,损失将难以接受。 毛泽东踌躇良久,还是下了决心。 救场如救火,他命令聂荣臻、刘亚楼,将集结在通辽的中央军委战略机动预备队——李天佑伞兵纵队,火速调往赤塔前线,并要求当夜起飞。 以C-47为主的空军运输机部队,缺乏准备,难以一下子实现这上千公里的大规模运送,大部分都要经停400公里外的海拉尔陈巴尔虎机场。而那里的航空汽油还要保障次日更加激烈的空战,根本无法满足大规模“神兵天降”的要求。 最后,反复斟酌之下,只能先派出一个重点携带反坦克武器的伞兵阻击旅。 毛泽东终于明白:伞兵行动不能呼风唤雨。 现代战争中的后勤,是硬碰硬的。这一轮的补给窘迫和预先准备方面的缺失,给华北联军和它的高层领导、特别是毛泽东本人上了生动的一课。此后,他不再提倡“好人民解放之大,喜革命胜利之功”的口号了。(927) 次日凌晨,华北联军空降兵纵队第2伞兵旅,降落在赤塔东南,积雪皑皑的1508高地上。 先导营收拢和集结部队过程不到半小时,显出了长期战争考验后的训练有素。迅速占领高地后,他们马上开始构筑工事,准备天亮后敌人的大举进攻。 伞兵的到来,使被包围的部队看到希望,终于在东北方向的两山之间找到苏军一个薄弱环节。 这次,中国军队较好的通讯装备发挥了作用,大功率车载步话机的沟通,使外围部队准确得悉这个情况。仍未失去冷静的林彪,立即派遣3个轻装旅,翻过两道山梁,内外夹攻,扯开了这个突破口。 谷地中饥寒交迫、人困马乏的队伍,趁机向东北方蜂拥而去,身后留下上万具尸体。 华北空军再次出动两个战斗机联队,奋力掩护这次突围。 凌晨,苏军发现华军突围企图,毫不犹豫地发起了攻势。第一近卫坦克集团军再次充当先锋,在追击中用机枪疯狂扫射突围部队……直到连续3辆“T-44”坦克被“铁拳改”击毁,这才发现侧翼1508高地的阻击伞兵。 伞兵旅控制的谷地通道,使“坦一集”十分恼火,当下便在强大炮火掩护下向高地突击。冲锋一直持续到黄昏,先后进行12次之多,直到月亮升起时,伞兵们才放弃1508,转移到几公里外的新支撑点1466高地。 五营制的伞兵旅只剩下一个营了。整整一天的残酷阻击战,自旅长谭甫仁准将以下,3700余名指战员壮烈牺牲。另有上千人负伤。但他们赢得的时间使包围圈中部分将士和被击落的飞行员得以撤离。 这个旅后来被军委命名为“赤塔英雄旅”。是全军唯一获得旅级英雄集体称号的部队。 “我们是伞兵。天生就该被包围的。” 1508高地的皑皑白雪,渗透着大片殷红的血迹。 雪白,血红。象圣诞老人亘古不变的装束,残酷地诉说着一份战争的凄凉。 (928) 赤塔北侧,被分割包围的黄永胜纵队,没有轮到突围的幸运。 他们一度突入赤塔市区。但因为缺少重武器、缺少增援,只得据守城市一角。 夺取机场、赢得空中补给的努力也失败了。 苏军把东侧包围圈出现疏漏的怒气,全都撒在这个纵队身上,迅速调集两个坦克师,向黄纵队阵地横冲直撞。 战斗到第4天,部队所有炮弹、火箭筒、爆破筒甚至手雷都已打光,子弹也所剩无几。4万余人,伤亡大半。街区内,苏联兵的呐喊声清晰可闻。 黄永胜少将身上的棉袄都被弹片划得开了花。望着山穷水尽的部队,他擦了一把脸上的硝烟、汗水和泪水,骂道: “娘的,自打井冈山以来,我军还没有一支纵队、一支主力纵队被成建制歼灭的先例!这号公鸡下蛋的倒霉事,让老子碰上了!我死不瞑目啊!” 然后他命令身边还活着的纵队作战参谋: “我死之后,可以命令部队投降了。抵抗没用,增加牺牲而已。让弟兄们留条命吧——我们有不少苏军俘虏,相信都能把你们换回去。” 作战参谋流泪劝道: “首长,咱俘虏的少将中将也不少,大将都有呢,你也一样能换回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 黄永胜冷笑一声: “老子,井冈山下来的。丢不得这份人!老毛子想抓我们个活着的将军,做梦!” 他抓了把身上的破棉絮,擦擦手中那支跟了他十几年的毛瑟驳克枪。走到墙角一棵被削去树冠的西伯利亚冷杉树下,枪管伸进口腔,扣动了扳机。文章引用自:(929) 蒙古。赛因山达。 驻守这里的苏联后贝加尔方面军感到,刚刚调走了缺编的第三近卫坦克集团军是个错误。 华军正在迅速地向自己两翼包抄。 南翼,新整编的傅作义兵团,像个没能驱散的幽灵,前锋已经在望远镜的视距内晃动。东边,徒步行军的刘伯承兵团两个纵队也公然向自己的侧后运动,好像并不隐讳企图。 中午又接到报告:一支中国骑兵——据说叫做乌兰夫骑兵纵队,袭夺了距此400公里外的乔巴山市。同样是蒙古骑兵的守军,竟败在对方马刀之下。 考虑到力量对比悬殊,地形不利防守,方面军司令、带病重回岗位的马利诺夫斯基元帅向赤塔总部提出:放弃赛因山达,以避免被包围。方面军撤至乌兰巴托以南,强化蒙古中部防线。 最终,运到中途的“坦三集”又在乌兰巴托卸车,重归后贝加尔方面军建制。这固然增强了对蒙古南部方向的监视,却没能赶去加强赤塔战役预备队。 (930) 苏联赤塔州。涅尔琴斯克(尼布楚)。 林彪上将满腔怨怼、满腹哀伤、脸色阴郁地飞临此地,检查陈士榘工兵纵队的预设阵地。 赤塔一役,损兵折将。9万人损失在包围圈里。兵团所属装甲兵力消耗殆尽,使用不到半年的坦克都被丢光了;机动车辆抛弃了四分之三;纵队级领导中,杨得志、周桓、萧克都轻重不同挂了花,一兵团此战元气大伤。 几天来,在交替掩护的撤退中,敌跟进坦克集群在奥洛维扬纳亚遭到了后续跟上、紧急布防的一兵团炮纵和反坦克炮阵地的顽强阻击,这才缓缓停下脚步。 苏联滑雪部队沿途追击、骚扰中国退军,也使华军意识到,自己缺少寒带雪地作战的多方面准备。在西伯利亚的林海雪原中对抗北极熊,乳臭未干的中国小老虎要补的课还很多。 博尔朔夫山脉,这道被工兵部队经营了两个多月的布雷加火力支撑点的防线,眼下成为阻断苏军的一道屏障。 这场失败的战役,使林彪对朱可夫的攻势也有了基本判断: 苏军已成强弩之末。坦克至少损毁250辆;其中“T-44”报销达到半数。兵员损失约在4-5万之间,对于不足20万人的苏军,这也是个重创。 他冷静地判断,这一阶段的战线,将在这里巩固下来。 陆续到达的一兵团主力,可以替换打残了的一线部队;处于防线纵深的许光达装甲纵队有200多辆谢尔曼,100多辆麒麟坦克,以及“貔貅”突击炮,可以担负起战线后的机动防御任务。 林彪给空军聂荣臻司令发电报,请他在一旦天气情况允许时,即刻恢复对于西伯利亚苏军铁路线的“绞杀战”,毫不放松地卡住这条苏联兵员和给养的脆弱通道,削弱敌人,给一兵团在博尔朔夫山脉筑垒地域的巩固,赢得时间。 (931) 尼布楚上空。 这片雪原莽莽的古战场,将在未来的争夺中,见证这两个为领土厮杀的古老民族,用血与火谱写的新篇章。 部署调整完毕,林彪还是不放心,执意要从空中观察一下战场态势,对攻防双方的地形增加感性认识。 参谋部劝阻没有奏效,他用来时乘坐的那架由德国“白鹳”FI-256升级改进的战场观察机,飞了两个起落,对周边阵地设置基本满意。 自从巴顿送给他的“蚱蜢”出了故障后,他便改乘这种性能更胜一筹的沈阳生产的轻型飞机,并养成了习惯。几天不上去看看,他就浑身不舒服,旧伤也会复发。有人告诉他,隆美尔就喜欢这样指挥部队,他不置可否地笑笑,也不搭腔。赤塔之战以来,他陷入长期沉默。 视察完毕,返回满洲里,他仍乘坐这架“白鹳”256。空军派出4架“野马”护航。 然而不幸发生了。 当天苏军航空兵向尼布楚方向派出了几组空中游猎小队。其中4架“雅克-9”在王牌飞行员阿列柳欣大尉带领下,从低空接近了这个小小编队。 苏军游猎飞行员从护航的态势上判断,这是个有价值的目标。 一架“雅克-9”赶在被击落之前,向“白鹳256”发射了一串23毫米炮弹,击中了燃油箱。 1947年元月3日,林彪上将,随256型战场观察机,葬身于尼布楚上空的飞行航线。终年39岁。※ ※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在《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一书中写道:“他是红军中年轻的鹰。在1935年明媚的春天里,云南的田野万紫千红……在红军这道星河中,没有比林彪更为灿烂的明星了。”(932) 海参崴。圣尼古拉大教堂。 这座1907年为纪念在日俄战争中牺牲将士而造的建筑,是整个远东教区的主教堂。因为城区房屋大量损毁,已被临时征用为苏军城防指挥部。 1月7日,是俄历的12月25日。俄国人的习惯是这一天才过圣诞节。 头一天早晨,城防司令克雷洛夫中将向中国人发出一份停火建议:在俄历圣诞节期间停火24小时——为了市区尚存的18万市民。让他们过一次平安夜吧。 中午,收到徐向前上将的答复:同意停火。并把时间延长为48小时。但他建议中将,认真考虑停火后的投降。电文说: “您已带领孤立无援的军队,坚守海参崴要塞达100天,远远超过了您本人坚守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的时间。这足以证明您和第五集团军的荣誉。现在形势明朗,您不可能得到任何援助。继续流血毫无意义。望审时度势,早下决心。我上次提出的各项优待条件依然有效。” 望远镜中,克雷洛夫看到,中国人那种命名为“野猪”的步兵战车正在缓缓地排成一列,退出射程,大约已接到停火命令。而且,延伸到第二重壁垒脚下的坑道土工作业也停止了。 远处,结着一层薄冰的海面上,中国巡洋舰队的剪影在半岛两侧时隐时现,炮口没有火光。 那种日本式的高大桥楼,虽然有点虚张声势,但此时却象征着、并宣示着真实的威胁——敌舰已能迫近到彼得大帝湾的不冻港。而海岸炮阵地则已被摧毁到无力反击的地步。 这些因为舱室狭小、英美不屑收留的日式战舰,却成为中国人手中的利器。 而远东苏军,现在连看不起这些舰艇的资本都没有。 缺少舰队,就谈不到制海权。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一旦陷落,将意味着苏联将成为一个“非太平洋国家”…… 克雷洛夫使劲搓搓胡须蓬松的双颊,竭力克制着伤感。他不知道48小时过后恢复交火时,士兵们还有没有意志重新抵抗? 他后悔自己的停火建议了。 酣战一旦中止,斗志就很难再次调动和维系。 (933) 陇西。星星峡。 寒流正在南下,国军西路大军挺进到西北风劲吹的戈壁滩头。 共同的问题——后勤瓶颈,使对峙的双方似乎失去了开枪的兴趣。两边不约而同都在修筑战壕,趁机用体力劳动的热量驱逐寒冷。 俄历圣诞节之际,苏军阵地的高音大喇叭播出一段不标准的汉语说明,建议停火一天。 双方有些战壕里甚至发生互相投掷罐头、香烟、装酒的军用水壶等情景……很多中国士兵一开始不知道“老毛子”要搞啥名堂,听长官宣讲了一番,才知道俄国人还有这么个洋节日。对他们来说,这个节没来由!显然半个月以后的春节才是“正日子”。 基层军官还提醒:当心老毛子捏鼓出一个什么“过节”的假招子,趁你不备,来个突然袭击什么的。 杜聿明上将视察了毁坏的玉门油田之后,判断这里最快也得半年恢复生产。千里河西走廊,按照现在油料补给的速度,无论如何不能支撑自己的缺编装甲师发动进攻。 他请示战区汤司令长官尽快调拨汽油,行辕参谋部答复说,司令到敦煌莫高窟访古去了。 杜聿明感到孤掌难鸣。吩咐部队,沿着马莲井、红柳园一线布防,并在河西走廊尽头唯一的横岭——老北山一带,设下二线阵地。 俄历圣诞夜,“老毛子”阵地那边点起了篝火,隐约还听见手风琴演奏。他们没搞什么突然袭击。 西线无战事。(934) 旅顺港。北洋舰队“太行号”旗舰。 这次编队执行的是全程护送毛主席到日本开会的任务,目的港:大阪。 和以往几次登临这艘巡洋舰不同,毛泽东没有了谈笑风生。一脸严肃,郁郁寡欢。水兵列队致敬时他也是匆匆走过,没有象过去那样停步、握手,问长问短。 上船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住舱里。暂时还不了解赤塔战况的舰队参谋长张爱萍少将觉得,1947年来临,第一次见到主席,总该有点喜庆气氛,多少给战士们鼓鼓劲儿。 难道主席还在为了上次冬装运输船被击沉而不高兴? 来到主席住舱前,圆形窗洞里飘出浓浓的烟草味。 张爱萍送来舰上电讯室接到的最新电报。都是喜讯: 经济委员会副主任李富春的年终统计报告:去年全年,鞍山、本溪两市的钢产量达到137万吨,这已超过了日占时期的最高产量。 青岛市长薄一波报来消息:去年“灵猫”开发的5种军用、民用车型,总产量突破25000万辆。能在抗俄战争期间达到这水准,也不简单…… 但这仍未能使毛泽东笑逐颜开。 看到张爱萍来了,毛泽东吩咐给他送来笔墨纸砚。随行的舰队机要参谋,以为是主席要为上次没有给海军题字而补留手迹,兴奋得一路小跑,拿来文房四宝,在铺着绒布的桌面上展平宣纸。 毛泽东仍不说话。闭目沉思半晌,挥笔写下: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扔下笔,他命令张爱萍:启航。 然后继续沉默。 (935) 南京。梅园新邨。 周恩来怔怔地读完电报,掩面长叹,泪湿衣襟。 眼前,浮起20年前黄埔军校操练场上,那个不起眼的影子。 ……18岁的林育容——林彪,已是一名共产党员。两个哥哥林育英、林育南是与恽代英、萧楚女齐名的革命家。 ……那以后的日子里,在长征路上、在苏联、在重庆,在欧洲,林彪都曾与自己有过默契的合作。 现在,这个长期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却断送在北国,尼布楚的茫茫林海雪原之上。……我们党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犯下这样的军事错误?自己又为什么要违心同意那个贸然攻击赤塔的决定?为什么在原则问题上性格软弱? 下午,在南京陆军学院大礼堂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预备会上,蒋介石居然破例到会了。或许他在赴日参加“和会”临行之前,有什么话要讲。 但发表的言论仍是干巴巴的陈旧观点,了无新意。 会后,他却走到周恩来面前,低声问道: “恩来呀,听说林彪——殉国了?” 周恩来想,蒋的谍报系统消息还是满灵通的。但他既然用“殉国”作为评价,说明他也并不是幸灾乐祸。于是简述了一下牺牲的过程。 “唔。这个学生,值得黄埔为他骄傲。”蒋委员长黯然道。“这样吧,我从日本回来后,国民政府为他操办一个葬礼。规格,不低于白崇禧。” 周恩来深深点头:“谢谢。那么我将转达委员长的好意。” (936) 哈尔滨。马迭尔饭店,华北联军总指挥部。 朱总司令根据总前委会议精神,再次主持一轮军队人事调整。 他采纳了粟裕的建议:替补林彪的第一兵团司令人选,由威望和资历更充分、同时也擅长野战和机动防御的徐向前上将接任,同时调出三兵团几个主力纵队,充实满洲里前线。 久居塞外、健康受损、身体欠佳的老一代红军参谋长刘伯承上将,重新调回中枢。担任第一副总司令,以强化司令部对战场的切身感受和总体策划。 第二兵团,由陈庚中将接掌——因为两党“军事行动协调会”已移驻南京,那边工作也由叶剑英上将兼任。 对于攻坚颇有谋略和心得的粟裕中将,接掌三兵团,任务是尽快拿下海参崴。 有战功、有文化、头脑机敏、曾被彭德怀将军称为“善于总结经验”的邓华少将,调任总参谋长。 罗荣桓上将调回军委,担任总政治部主任;山东军区由谭政、甘泗淇接任。 长期主持装备部门、一向敢于直言进谏的黄克诚中将,调任军委秘书长。赵尔陆少将接掌装备部。 人事调整之后是作战部署调整: 一兵团除重建萧克装甲纵队外,调入新近整编完毕的杨成武机械化纵队,配合许光达装甲纵队担任战场机动支援; 周士第装甲纵队,调蒙古加入二兵团序列。于是这个方向上也有了装甲兵。 同时加快陈再道、梁兴初两纵队的机械化改造; 郭化若少将接任炮兵纵队司令。 随后朱老总又参加了贺龙上将主持召开的“全军后勤装备工作总结表彰大会”,向几位作出突出贡献的后勤部长颁发了奖状。其中主要有: 总部——善动脑筋想办法、全力以赴的“铁打的洪大麻子”洪学智少将; 海军——踏实稳重、行重于言的李聚奎少将; 空军——思路开阔、积极、讲效率的曹里怀准将; 一兵团——条理分明、能力出色、带病工作的邱会作准将; 二兵团——“独臂撑起塞外半边天”的余秋里准将; 两栖纵队——刻苦钻研现代后勤技术的张汉丞上校; 伞兵纵队——克服困难、保障“长臂猿”千里奔袭作战补给的段苏权准将。 总后卫生局——长期献身医疗事业、救死扶伤、赴美学成归来,作出医学科研成果的钱信忠上校……等等。(937) 日本。奈良。 选择这座未遭受战火破坏的千年文化古都作为“和会”召开地址,表现了日本人的精心和诚意,那里未经战火、相对和谐优美的自然环境使各国与会代表感到愉悦。 对日和平会议按照程序,于一月中旬召开。 美国方面,派来了身兼参院司法委员会主席和拨款委员会主席两职的、资深的麦卡兰参议员※;而以驻日“总督”麦克阿瑟五星上将作为签字全权代表。这两位都是杜鲁门总统所不喜欢、甚至忌惮的人物,因此他借故推辞了与会。 ※同期史实职务。 苏联,派出负责东方事务的米高扬人民委员等一干人;副外交人民委员伊万·迈斯基作为谈判负责人已经提前介入。 英国代表团规模不大,中规中距,外交大臣贝文出场。 日本,吉田茂首相率领一个庞大代表团,就方方面面的细节同战胜国代表磋商、恳求、泡蘑菇、抠字眼。 其他签字国主要是东亚和太平洋国家,例如澳大利亚、新西兰、朝鲜诸国;各自派出人数不等的代表。最后签约时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总统赶来出席。 相比之下,中国代表团规格最高,显示出中国是战胜日本的主力之一,并且重视与一衣带水的邻国之间的战后关系。蒋介石是与会的唯一大国元首。 作为参战力量的重要一方,毛泽东的出席也引人注目。 两轮程序性会议之后,和约于1947年1月19日签字。 (938) 奈良的平城京,类似中国故宫,曾先后作为7代天皇国都。有过鼎盛时期,创造了日本史上的“天平时代文化”阶段。 市容显得古雅自然,拥有众多古寺神社和历史文物,享有“社寺之都”和“东方罗马城”的称号,被日本国民视为精神故乡,是闻名的旅游胜地。 平城京,仿唐朝古都长安城建造,四围长度各为4公里。以“朱雀大道”为中线,街道如棋盘状分布。呈正方形,皇宫座落在北部,由太极殿、朝集殿和明堂构成。古城遗迹尚待发掘之中。 休会期间,代表们安排了外出参观。 某次在奈良古都的一条日本式回廊中,苏联代表米高扬与毛泽东走了一个碰头。两人原来都回避彼此对话,这一下,场面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