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伟幼精敏,有逸才。七岁,受《尚书》,稍习《诗》、《礼》,略通其学。十五,遍观文史及仪礼故事,时辈称其早成。仆射徐勉尝见其文,重其有笔力。中大通元年,梁武帝幸同泰寺舍身,敕勉撰定仪注,勉以台阁先无此礼,召之伟草具其仪。乃启补东宫学士,与学士刘陟等钞撰群书,各为题目。所撰《富教》、《政道》二篇,皆之伟为序。及湘阴侯萧昂为江州刺史,以之伟掌记室。昂卒,庐陵王续代之,又手教招引,之伟固辞不应命,乃送昂丧柩还京。仍侍临城公读。寻除扬州议曹从事、南康嗣王墨曹参军,兼太学限内博士。大同七年,梁皇太子释奠于国学,时乐府无孔子、颜子登歌词,尚书参议令之伟制其文,伶人传习,以为故事。转补安前邵陵王田曹参军,又转刑狱参军。之伟年位甚卑,特以强识俊才,颇有名当世,吏部尚书张缵深知之,以为廊庙器也。 侯景反,之伟逃窜山泽。及高祖为丞相,素闻其名,召补记室参军。迁中书侍郎,领大著作。高祖受禅,除鸿胪卿,馀并如故。之伟启求解著作,曰:「臣以绍泰元年,忝中书侍郎,掌国史,于今四载。臣本庸贱,谬蒙盼识,思报恩奖,不敢废官。皇历惟新,驱驭轩、昊,记言记事,未易其人,著作之材,更宜选众。御史中丞沈炯、尚书左丞徐陵、梁前兼大著作虞荔、梁前黄门侍郎孔奂,或清文赡笔,或强识稽古,迁、董之任,允属群才,臣无容遽变市朝,再妨贤路。尧朝皆让,诚不可追,陈力就列,庶几知免。」优敕不许。寻转大匠卿,迁太中大夫,仍敕撰梁史。永定三年卒,时年五十二。高祖甚悼惜之,诏赠通直散骑常侍,赙钱五万,布五十匹,棺一具,克日举哀。 之伟为文,不尚浮华,而温雅博赡。所制多遗失,存者十七卷。 颜晃,字元明,琅邪临沂人也。少孤贫,好学,有辞采。解褐梁邵陵王兼记室参军。时东宫学士庾信尝使于府中,王使晃接对,信轻其尚少,曰:「此府兼记室几人?」晃答曰:「犹当少于宫中学士。」当时以为善对。 侯景之乱,西奔荆州。承圣初,除中书侍郎。时杜龛为吴兴太守,专好勇力,其所部多轻险少年,元帝患之,乃使晃管其书翰。仍敕龛曰:「卿年时尚少,习读未晚,颜晃文学之士,使相毘佐,造次之间,必宜谘禀。」及龛诛,晃归世祖,世祖委以书记,亲遇甚笃。除宣毅府中录事,兼记室参军。 永定二年,高祖幸大庄严寺,其夜甘露降,晃献《甘露颂》,词义该典,高祖甚奇之。天嘉初,迁员外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掌诏诰。三年卒,时年五十三。诏赠司农卿,谥曰贞子,并赐墓地。 晃家世单门,傍无戚援,而介然修立,为当世所知。其表奏诏诰,下笔立成,便得事理,而雅有气质。有集二十卷。 江德藻,字德藻,济阳考城人也。祖柔之,齐尚书仓部郎中。父革,梁度支尚书、光禄大夫。德藻好学,善属文。美风仪,身长七尺四寸。性至孝,事亲尽礼。与异产昆弟居,恩惠甚笃。起家梁南中郎武陵王行参军。大司马南平王萧伟闻其才,召为东阁祭酒。迁安西湘东王府外兵参军,寻除尚书比部郎,以父忧去职。服阕之后,容貌毁瘠,如居丧时。除安西武陵王记室,不就。久之,授庐陵王记室参军。除廷尉正,寻出为南兗州治中。及高祖为司空、征北将军,引德藻为府谘议。转中书侍郎,迁云麾临海王长史。陈台建,拜尚书吏部侍郎。 高祖受禅,授秘书监,兼尚书左丞。寻以本官兼中书舍人。天嘉四年,兼散骑常侍,与中书郎刘师知使齐,著《北征道理记》三卷。还拜太子中庶子,领步兵校尉。顷之迁御史中丞,坐公事免。寻拜振远将军、以通直散骑常侍。自求宰县,出补新喻令,政尚恩惠,颇有异绩。六年,卒于官,时年五十七。世祖甚悼惜之,诏赠散骑常侍。所著文笔十五卷。 子椿,亦善属文,历太子庶子、尚书左丞。 庾持,字允德,颍川鄢陵人也。祖佩玉,宋长沙内史。父沙弥,梁长城令。持少孤,性至孝,居父忧过礼。笃志好学,尤善书记,以才艺闻。解褐梁南平王国左常侍、轻车河东王府行参军,兼尚书郎,寻而为真。出为安吉令,迁镇东邵陵王府限外记室,兼建康令。天监初,世祖与持有旧,及世祖为吴兴太守,以持为郡丞,兼掌书翰,自是常依文帝。文帝克张彪,镇会稽,又令持监临海郡。以贪纵失民和,为山盗所劫,幽执十旬,世祖遣刘澄讨平之,持乃获免。高祖受禅,授安东临川王府谘议参军。天嘉初,迁尚书左丞。以预长城之功,封崇德县子,邑三百户。拜封之日,请令史为客,受其饷遗,世祖怒之,因坐免。寻为宣惠始兴王府谘议参军。除临安令,坐杖杀县民免封。迁为给事黄门侍郎。除棱威将军、盐官令。光大元年,迁秘书监,知国史事。又为少府卿,领羽林监。迁太中大夫,领步兵校尉。太建元年卒,时年六十二。诏赠光禄大夫。 持善字书,每属辞,好为奇字,文士亦以此讥之。有集十卷。 许亨,字亨道,高阳新城人,晋徵士询之六世孙也。曾祖珪,历给事中,委桂阳太守,高尚其志,居永兴之究山,即询之所隐也。祖勇慧,齐太子家令、冗从仆射。父懋,梁始平天门二郡守、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以学艺闻,撰《毛诗风雅比兴义类》十五卷,《述行记》四卷。亨少传家业,孤介有节行。博通群书,多识前代旧事,名辈皆推许之,甚为南阳刘之遴所重,每相称述。解褐梁安东王行参军,兼太学博士,寻除平西府记室参军。太清初,为征西中记室,兼太常丞。 侯景之乱,避地郢州,会梁邵陵王自东道至,引为谘议参军。王僧辩之袭郢州也,素闻其名,召为仪同从事中郎。迁太尉从事中郎,与吴兴沈炯对掌书记,府朝政务,一以委焉。晋安王承制,授给事黄门侍郎,亨奉笺辞府,僧辩答曰:「省告,承有朝授,良为德举。卿操尚惇深,文艺该洽,学优而官,自致青紫。况久羁骏足,将成顿辔,匡辅虚暗,期寄实深。既欣游处,用忘劳屈,而枳棘栖鹓,常以增叹。夕郎之选,虽为清显,位以才升,差自无愧。且卿始云知命,方骋康衢,未有执戟之疲,便深夜行之慨,循复来翰,殊用怃然。古人相思,千里命驾,素心不昧,宁限城闉,存顾之深,荒惭无已。」 高祖受禅,授中散大夫,领羽林监。迁太中大夫,领大著作,知梁史事。初,僧辩之诛也。所司收僧辩及其子頠尸,于方山同坎埋瘗,至是无敢言者。亨以故吏,抗表请葬之,乃与故义徐陵、张种、孔奂等,相率以家财营葬,凡七柩皆改窆焉。 光大初,高宗入辅,以亨贞正有古人之风,甚相钦重,常以师礼事之。及到仲举之谋出高宗也,毛喜知其诈,高宗问亨,亨劝勿奉诏。高宗即位,拜卫尉卿。太建二年卒,时年五十四。 初撰《齐书》并《志》五十卷,遇乱失亡。后撰《梁史》,成者五十八卷。梁太清之后所制文笔六卷。 子善心,早知名,官至尚书度支侍郎。 褚玠,字温理,河南阳翟人也。曾祖炫,宋升明初与谢朏、江斅、刘俣入侍殿中,谓之四友。官至侍中、吏部尚书,谥贞子。祖涷,梁御史中丞。父蒙,太子舍人。玠九岁而孤,为叔父骠骑从事中郎随所养。早有令誉,先达多以才器许之。及长,美风仪,善占对,博学能属文,词义典实,不好艳靡。起家王府法曹,历转外兵记室。天嘉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齐,还为桂阳王友。迁太子庶子、中书侍郎。 太建中,山阴县多豪猾,前后令皆以赃污免,高宗患之,谓中书舍人蔡景历曰:「稽阴大邑,久无良宰,卿文士之内,试思其人。」景历进曰:「褚玠廉俭有干用,未审堪其选不?」高宗曰:「甚善,卿言与朕意同。」乃除戎昭将军、山阴令。县民张次的、王休达等与诸猾吏贿赂通奸,全丁大户,类多隐没。玠乃锁次的等,具状启台,高宗手敕慰劳,并遣使助玠搜括,所出军民八百馀户。时舍人曹义达为高宗所宠,县民陈信家富于财,谄事义达,信父显文恃势横暴。玠乃遣使执显文,鞭之一百,于是吏民股栗,莫敢犯者。信后因义达谮玠,竟坐免官。玠在任岁馀,守禄俸而已,去官之日,不堪自致,因留县境,种蔬菜以自给。或嗤玠以非百里之才,玠答曰:「吾委输课最,不后列城,除残去暴,奸吏局蹐。若谓其不能自润脂膏,则如来命。以为不达从政,吾未服也。」时人以为信然。皇太子知玠无还装,手书赐粟米二百斛,于是还都。太子爱玠文辞,令入直殿省。十年,除电威将军、仁威淮南王长史,顷之,以本官掌东宫管记。十二年,迁御史中丞,卒于官,时年五十二。 玠刚毅有胆决,兼善骑射。尝从司空侯安都于徐州出猎,遇有猛虎,玠引弓射之,再发皆中口入腹,俄而虎毙。及为御史中丞,甚有直绳之称。自梁末丧乱,朝章废弛,司宪因循,守而勿革,玠方欲改张,大为条例,纲维略举,而编次未讫,故不列于后焉。及卒,太子亲制志铭,以表惟旧。至德二年,追赠秘书监。所制章奏杂文二百馀篇,皆切事理,由是见重于时。 子亮,有才学,官至尚书殿中侍郎。 岑之敬,字思礼,南阳棘阳人也。父善纡,梁世以经学闻,官至吴宁令、司义郎。之敬年五岁,读《孝经》,每烧香正坐,亲戚咸加叹异。年十六,策《春秋左氏》、制旨《孝经》义,擢为高第。御史奏曰:「皇朝多士,例止明经,若颜、闵之流,乃应高第。」梁武帝省其策曰:「何妨我复有颜、闵邪?」因召入面试,令之敬升讲座,敕中书舍人硃异执《孝经》,唱《士孝章》,武帝亲自论难。之敬剖释纵横,应对如响,左右莫不嗟服。乃除童子奉车郎,赏赐优厚。十八,预重云殿法会,时武帝亲行香,熟视之敬曰:「未几见兮,突而弁兮!」即日除太学限内博士。寻为寿光学士、司义郎,又除武陵王安西府刑狱参军事。太清元年,表请试吏,除南沙令。 侯景之乱,之敬率所部赴援京师。至郡境,闻台城陷,乃与众辞诀,归乡里。承圣二年,除晋安王宣惠府中记室参军。是时萧勃据岭表,敕之敬宣旨慰喻,会江陵陷,仍留广州。太建初,还朝,授东宫义省学士,太子素闻其名,尤降赏接。累迁鄱阳王中卫府记室、镇北府中录事参军、南台治书侍御史、征南府谘议参军。 之敬始以经业进,而博涉文史,雅有词笔,不为醇儒。性廉谨,未尝以才学矜物,接引后进,恂恂如也。每忌日营斋,必躬自洒扫,涕泣终日,士君子以笃行称之。十一年卒,时年六十一。太子嗟惜,赙赠甚厚。有集十卷行于世。 子德润,有父风,官至中军吴兴王记室。 陆琰,字温玉,吏部尚书琼之从父弟也。父令公,梁中军宣城王记室参军。琰幼孤、好学,有志操。州举秀才。解褐宣惠始兴王行参军,累迁法曹外兵参军,直嘉德殿学士。世祖听览馀暇,颇留心史籍,以琰博学,善占诵,引置左右。尝使制《刀铭》,琰援笔即成,无所点窜,世祖嗟赏久之,赐衣一袭。俄兼通直散骑常侍,副琅邪王厚聘齐,及至鄴下而厚病卒,琰自为使主。时年二十馀,风神韶亮,占对闲敏,齐士大夫甚倾心焉。还为云麾新安王主簿,迁安成王长史,宁远府记室参军。太建初,为武陵王明威府功曹史,兼东宫管记。丁母忧去官。五年卒,时年三十四。太子甚伤悼之,手令举哀,加其赙赠,又自制志铭。至德二年,追赠司农卿。 琰寡嗜欲,鲜矜竞,游心经籍,晏如也。其所制文笔多不存本,后主求其遗文,撰成二卷。有弟瑜。 瑜字干玉。少笃学,美词藻。州举秀才。解褐骠骑安成王行参军,转军师晋安王外兵参军、东宫学士。兄琰时为管记,并以才学娱侍左右,时人比之二应。太建二年,太子释奠于太学,宫臣并赋诗,命瑜为序,文甚赡丽。迁尚书祠部郎中,丁母忧去职。服阕,为桂阳王明威将军功曹史,兼东宫管记。累迁永阳王文学、太子洗马、中舍人。 瑜幼长读书,昼夜不废,聪敏强记,一览无复遗失。尝受《庄》、《老》于汝南周弘正,学《成实论》于僧滔法师,并通大旨。时皇太子好学,欲博览群书,以子集繁多,命瑜钞撰,未就而卒,时年四十四。太子为之流涕,手令举哀,官给丧事,并亲制祭文,遣使者吊祭。仍与詹事江总书曰:「管记陆瑜,奄然殂化,悲伤悼惜,此情何已。吾生平爱好,卿等所悉,自以学涉儒雅,不逮古人,钦贤慕士,是情尤笃。梁室乱离,天下糜沸,书史残缺,礼乐崩沦,晚生后学,匪无墙面,卓尔出群,斯人而已。吾识览虽局,未曾以言议假人,至于片善小才,特用嗟赏。况复洪识奇士,此故忘言之地。论其博综子史,谙究儒墨,经耳无遗,触目成诵,一褒一贬,一激一扬,语玄析理,披文摘句,未尝不闻者心伏,听者解颐,会意相得,自以为布衣之赏。吾监抚之暇,事隙之辰,颇用谭笑娱情,琴樽间作,雅篇艳什,迭互锋起。每清风朗月,美景良辰,对群山之参差,望巨波之滉漾,或玩新花,时观落叶,即听春鸟,又聆秋雁,未尝不促膝举觞,连情发藻,且代琢磨,间以嘲谑,俱怡耳目,并留情致。自谓百年为速,朝露可伤,岂谓玉折兰摧,遽从短运,为悲为恨,当复何言。遗迹馀文,触目增泫,绝弦投笔,恒有酸恨。以卿同志,聊复叙怀,涕之无从,言不写意。」其见重如此。至德二年,追赠光禄卿。有集十卷。瑜有从父兄玠,从父弟琛。 玠字润玉,梁大匠卿晏子之子。弘雅有识度,好学,能属文。举秀才,对策高第。吏部尚书袁枢荐之于世祖,超授衡阳王文学,直天保殿学士。太建初,迁长沙王友,领记室。后主在东宫,闻其名,徵为管记。仍除中舍人,管记如故,甚见亲待。寻以疾失明,将还乡里,太子解衣赠玠,为之流涕。八年卒,时年三十七。有令举哀,并加赗赠。至德二年,追赠少府卿。有集十卷。 琛字洁玉,宣毅临川王长史丘公之子。少警俊,事后母以孝闻。世祖为会稽太守,琛年十八,上《善政颂》,甚有词采,由此知名,举秀才。起家为衡阳王主簿,兼东宫管记。历豫章王文学,领记室,司徒主簿,直宣明殿学士。寻迁尚书三公侍郎,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齐,还为司徒左西掾。又掌东宫管记,太子爱琛才辩,深礼遇之。后主嗣位,迁给事黄门侍郎、中书舍人,参掌机密。琛性颇疏,坐漏泄禁中语,诏赐死,时年四十二。 何之元,庐江灊人也。祖僧达,齐南台治书侍御史。父法胜,以行业闻。之元幼好学,有才思,居丧过礼,为梁司空袁昂所重。天监末,昂表荐之,因得召见。解褐梁太尉临川王扬州议曹从事史,寻转主簿。及昂为丹阳尹,辟为丹阳五官掾,总户曹事。寻除信义令。之元宗人敬容者,势位隆重,频相顾访,之元终不造焉。或问其故,之元曰:「昔楚人得宠于观起,有马者皆亡。夫德薄任隆,必近覆败,吾恐不获其利而招其祸。」识者以是称之。 会安西武陵王为益州刺史,以之元为安西刑狱参军。侯景之乱,武陵王以太尉承制,授南梁州刺史、北巴西太守。武陵王自成都举兵东下,之元与蜀中民庶抗表请无行,王以为沮众,囚之元于舰中。及武陵兵败,之元从邵陵太守刘恭之郡。俄而江陵陷,刘恭卒,王琳召为记室参军。梁敬帝册琳为司空,之元除司空府谘议参军,领记室。 王琳之立萧庄也,署为中书侍郎。会齐文宣帝薨,令之元赴吊,还至寿春,而王琳败,齐主以为扬州别驾,所治即寿春也。及在军北伐,得淮南地,湘州刺史始兴王叔陵遣功曹史柳咸赍书召之元。之元始与朝庭有隙,及书至,大惶恐,读书至「孔璋无罪,左车见用」,之元仰而叹曰:「辞约若此,岂欺我哉!」遂随咸至湘州。太建八年,除中卫府功曹参军事,寻迁谘议参军。 及叔陵诛,之元乃屏绝人事,锐精著述。以为梁氏肇自武皇,终于敬帝,其兴亡之运,盛衰之迹,足以垂鉴戒,定褒贬。究其始终,起齐永元元年,迄于王琳遇获,七十五年行事,草创为三十卷,号曰《梁典》。其序曰: 记事之史,其流不一,编年之作,无若《春秋》,则鲁史之书,非帝皇之籍也。案三皇之简为《三坟》,五帝之策为《五典》,此典义所由生也。至乃《尚书》述唐帝为《尧典》,虞帝为《舜典》,斯又经文明据。是以典之为义久矣哉。若夫《马史》、《班汉》,述帝称纪,自兹厥后,因相祖习。及陈寿所撰,名之曰志,总其三国,分路扬镳。唯何法盛《晋书》变帝纪为帝典,既云师古,在理为优。故今之所作,称为《梁典》。 梁有天下,自中大同以前,区宇宁晏,太清以后,寇盗交侵,首尾而言,未为尽美,故开此一书,分为六意。以高祖创基,因乎齐末,寻宗讨本,起自永元,今以前如干卷为《追述》。高祖生自布衣,长于弊俗,知风教之臧否,识民黎之情伪。爰逮君临,弘斯政术,四纪之内,实云殷阜。今以如干卷为《太平》。世不常夷,时无恒治,非自我后,仍属横流,今以如干卷为《叙乱》。洎高祖晏驾之年,太宗幽辱之岁,讴歌狱讼,向西陕不向东都;不庭之民,流逸之士,征伐礼乐,归世祖不归太宗。拨乱反正,厥庸斯在,治定功成,其勋有属。今以如干卷为《世祖》。至于四海困穷,五德升替,则敬皇绍立,仍以禅陈,今以如干卷为《敬帝》。骠骑王琳,崇立后嗣,虽不达天命,然是其忠节,今以如干卷为《后嗣主》。至在太宗,虽加美谥,而大宝之号,世所不遵,盖以拘于贼景故也。承圣纪历,自接太清,神笔诏书,非宜辄改,详之后论,盖有理焉。 夫事有始终,人有业行,本末之间,颇宜诠叙。案臧荣绪称史无裁断,犹起居注耳,由此而言,实资详悉。 又编年而举其岁次者,盖取分明而易寻也。若夫猃狁孔炽,鲠我中原,始自一君,终为二主,事有相涉,言成混漫。今以未分之前为北魏,既分之后高氏所辅为东魏,宇文所挟为西魏,所以相分别也。重以盖彰殊体,繁省异文,其间损益,颇有凡例。 祯明三年,京城陷,乃移居常州之晋陵县。隋开皇十三年,卒于家。 徐伯阳,字隐忍,东海人也。祖度之,齐南徐州议曹从事史。父僧权,梁东宫通事舍人,领秘书,以善书知名。伯阳敏而好学,善色养,进止有节。年十五,以文笔称。学《春秋左氏》。家有史书,所读者近三千馀卷。试策高第,尚书板补梁河东王国右常侍、东宫学士、临川嗣王府墨曹参军。大同中,出为候官令,甚得民和。侯景之乱,伯阳浮海南至广州,依于萧勃,勃平还朝,仍将家属之吴郡。 天嘉二年,诏侍晋安王读。寻除司空侯安都府记室参军事,安都素闻其名,见之,降席为礼。甘露降乐游苑,诏赐安都,令伯阳为谢表,世祖览而奇之。太建初,中记室李爽、记室张正见、左民郎贺彻、学士阮卓、黄门郎萧诠、三公郎王由礼、处士马枢、记室祖孙登、比部贺循、长史刘删等为文会之友,后有蔡凝、刘助、陈暄、孔范亦预焉。皆一时之士也。游宴赋诗,勒成卷轴,伯阳为其集序,盛传于世。 及新安王为南徐州刺史,除镇北新安王府中记室参军,兼南徐州别驾,带东海郡丞。鄱阳王为江州刺史,伯阳尝奉使造焉,王率府僚与伯阳登匡岭,置宴,酒酣,命笔赋剧韵二十,伯阳与祖孙登前成,王赐以奴婢杂物。及新安王还京,除临海嗣王府限外谘议参军。十一年春,皇太子幸太学,诏新安王于辟雍发《论语》题,仍命伯阳为《辟雍颂》,甚见嘉赏。除镇右新安王府谘议参军事。十三年,闻姊丧,发疾而卒,时年六十六。 张正见,字见赜,清河东武城人也。祖盖之,魏散骑常侍、勃海长乐二郡太守。父修礼,魏散骑侍郎,归梁,仍拜本职,迁怀方太守。正见幼好学,有清才。梁简文在东宫,正见年十三,献颂,简文深赞赏之。简文雅尚学业,每自升座说经,正见尝预讲筵,请决疑义,吐纳和顺,进退详雅,四座咸属目焉。太清初,射策高第,除邵陵王国左常侍。梁元帝立,拜通直散骑侍郎,迁彭泽令。属梁季丧乱,避地于匡俗山,时焦僧度拥众自保,遣使请交,正见惧之,逊辞延纳,然以礼法自持,僧度亦雅相敬惮。 高祖受禅,诏正见还都,除镇东鄱阳王府墨曹行参军,兼衡阳王府长史。历宜都王限外记室、撰史著士,带寻阳郡丞。累迁尚书度支郎、通直散骑侍郎,著士如故。太建中卒,时年四十九。有集十四卷,其五言诗尤善,大行于世。 蔡凝,字子居,济阳考城人也。祖撙,梁吏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父彦高,梁给事黄门侍郎。凝幼聪晤,美容止。既长,博涉经传,有文辞,尤工草隶。天嘉四年,释褐授秘书郎,转庐陵王文学。光大元年,除太子洗马、司徒主簿。太建元年,迁太子中舍人。以名公子选尚信义公主,拜驸马都尉、中书侍郎。迁晋陵太守。及将之郡,更令左右缉治中书廨宇,谓宾友曰:「庶来者无劳,不亦可乎?」寻授宁远将军、尚书吏部侍郎。 凝年位未高,而才地为时所重,常端坐西斋,自非素贵名流,罕所交接,趣时者多讥焉。高宗常谓凝曰:「我欲用义兴主婿钱肃为黄门郎,卿意何如?」凝正色对曰:「帝乡旧戚,恩由圣旨,则无所复问。若格以佥议,黄散之职,故须人门兼美,惟陛下裁之。」高宗默然而止。肃闻而有憾,令义兴主日谮之于高宗,寻免官,迁交止。顷之,追还。 后主嗣位,受晋安王谘议参军,转给事黄门侍郎。后主尝置酒会,群臣欢甚,将移宴于弘范宫,众人咸从,唯凝与袁宪不行。后主曰:「卿何为者?」凝对曰:「长乐尊严,非酒后所过,臣不敢奉诏。」众人失色。后主曰:「卿醉矣。」即令引出。他日,后主谓吏部尚书蔡徵曰:「蔡凝负地矜才,无所用也。」寻迁信威晋熙王府长史,郁郁不得志,乃喟然叹曰:「天道有废兴,夫子云'乐天知命',斯理庶几可达。」因制《小室赋》以见志,甚有辞理。陈亡入隋,道病卒,时年四十七。 子君知,颇知名。 阮卓,陈留尉氏人。祖诠,梁散骑侍郎。父问道,梁宁远岳阳王府记室参军。卓幼而聪敏,笃志经籍,善谈论,尤工五言诗。性至孝,其父随岳阳王出镇江州,遇疾而卒,卓时年十五,自都奔赴,水浆不入口者累日。属侯景之乱,道路阻绝,卓冒履险艰,载丧柩还都。在路遇贼,卓形容毁瘁,号哭自陈,贼哀而不杀之,仍护送出境。及渡彭蠡湖,中流忽遇疾风,船几没者数四,卓仰天悲号,俄而风息,人皆以为孝感之至焉。 世祖即位,除轻车鄱阳王府外兵参军。天康元年,转云麾新安王府记室参军,仍隋府转翊右记室,带撰史著士。迁鄱阳王中卫府录事,转晋安王府记室,著士如故。及平欧阳纥,交阯夷獠往往相聚为寇抄,卓奉使招慰。交阯通日南、象郡,多金翠珠贝珍怪之产,前后使者皆致之,唯卓挺身而还,衣装无他,时论咸伏其廉。迁衡阳王府中录事参军。入为尚书祠部郎。迁始兴王中卫府记室参军。 叔陵之诛也,后主谓朝臣曰:「阮卓素不同逆,宜加旌异。」至德元年,入为德教殿学士。寻兼通直散骑常侍,副王话聘隋。隋主夙闻卓名,乃遣河东薛道衡、琅邪颜之推等,与卓谈宴赋诗,赐遗加礼。还除招远将军、南海王府谘议参军。以目疾不之官,退居里舍,改构亭宇,修山池卉木,招致宾友,以文酒自娱。祯明三年入于隋,行至江州,追感其父所终,因遘疾而卒,时年五十九。 时有武威阴铿,字子坚,梁左卫将军子春之子。幼聪慧,五岁能诵诗赋,日千言。及长,博涉史传,尤善五言诗,为当时所重。释褐梁湘东王法曹参军。天寒,铿尝与宾友宴饮,见行觞者,因回酒炙以授之,众坐皆笑,铿曰:「吾侪终日酣饮,而执爵者不知其味,非人情也。」及侯景之乱,铿尝为贼所擒,或救之获免,铿问其故,乃前所行觞者。天嘉中,为始兴王府中录事参军。世祖尝宴群臣赋诗,徐陵言之于世祖,即日召铿预宴,使赋新成安乐宫,铿授笔便就,世祖甚叹赏之。累迁招远将军、晋陵太守、员外散骑常侍,顷之卒。有集三卷行于世。 史臣曰:夫文学者,盖人伦之所基欤?是以君子异乎众庶。昔仲尼之论四科,始乎德行,终于文学,斯则圣人亦所贵也。至如杜之伟之徒,值于休运,各展才用,之伟尤著美焉。 陳書卷三十五列传第二十九 熊昙朗周迪留异陈宝应 熊昙朗,豫章南昌人也。世为郡著姓。昙朗跅弛不羁,有膂力,容貌甚伟。侯景之乱,稍聚少年,据豊城县为栅,桀黠劫盗多附之。梁元帝以为巴山太守。荆州陷,昙朗兵力稍强,劫掠邻县,缚卖居民,山谷之中,最为巨患。 及侯瑱镇豫章,昙朗外示服从,阴欲图瑱。侯方儿之反瑱也,昙朗为之谋主。瑱败,昙朗获瑱马仗子女甚多。及萧勃逾领,欧阳頠为前军,昙朗绐頠共往巴山袭黄法抃,又报法抃期共破頠,约曰「事捷与我马仗」。及出军,与頠掎角而进,又绐頠曰「余孝顷欲相掩袭,须分留奇兵,甲仗既少,恐不能济」。頠乃送甲三百领助之。及至城下,将战,昙朗伪北,法抃乘之,頠失援,狼狈退衄,昙朗取其马仗而归。时巴山陈定亦拥兵立寨,昙朗伪以女妻定子。又谓定曰「周迪、余孝顷并不愿此婚,必须以强兵来迎」。定乃遣精甲三百并土豪二十人往迎,既至,昙朗执之,收其马仗,并论价责赎。 绍泰二年,昙朗以南川豪帅,随例除游骑将军。寻为持节、飙猛将军、桂州刺史资,领豊城令,历宜新、豫章二郡太守。王琳遣李孝钦等随余孝顷于临川攻周迪,昙朗率所领赴援。其年,以功除持节、通直散骑常侍、宁远将军,封永化县侯,邑一千户,给鼓吹一部。又以抗御王琳之功,授平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馀并如故。及周文育攻余孝劢于豫章,昙朗出军会之,文育失利,昙朗乃害文育,以应王琳,事见文育传。于是尽执文育所部诸将,据新淦县,带江为城。 王琳东下,世祖征南川兵,江州刺史周迪、高州刺史黄法抃欲沿流应赴,昙朗乃据城列舰断遏,迪等与法抃因帅南中兵筑城围之,绝其与琳信使。及王琳败走,昙朗党援离心,迪攻陷其城,虏其男女万馀口。昙朗走入村中,村民斩之,传首京师,悬于硃雀观。于是尽收其宗族,无少长皆弃市。 周迪,临川南城人也。少居山谷,有膂力,能挽强弩,以弋猎为事。侯景之乱,迪宗人周续起兵于临川,梁始兴王萧毅以郡让续,迪召募乡人从之,每战必勇冠众军。续所部渠帅,皆郡中豪族,稍骄横,续颇禁之,渠帅等并怨望,乃相率杀续,推迪为主,迪乃据有临川之地,筑城于工塘。梁元帝授迪持节、通直散骑常侍、壮武将军、高州刺史,封临汝县侯,邑五百户。 绍泰二年,除临川内史。寻授使持节、散骑常侍、信威将军、衡州刺史,领临川内史。周文育之讨萧勃也,迪按甲保境,以观成败。文育使长史陆山才说迪,迪乃大出粮饷,以资文育。勃平,以功加振远将军,迁江州刺史。 高祖受禅,王琳东下,迪欲自据南川,乃总召所部八郡守宰结盟,声言入赴,朝廷恐其为变,因厚慰抚之。琳至湓城,新吴洞主余孝顷举兵应琳。琳以为南川诸郡可传檄而定,乃遣其将李孝钦、樊猛等南征粮饷。猛等与余孝顷相合,众且二万,来趋工塘,连八城以逼迪。迪使周敷率众顿临川故郡,截断江口,因出与战,大败之,屠其八城,生擒李孝钦、樊猛、余孝顷送于京师,收其军实,器械山积,并虏其人马,迪并自纳之。永定二年,以功加平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增邑一千五百户,给鼓吹一部。 世祖嗣位,进号安南将军。熊昙朗之反也,迪与周敷、黄法抃等率兵共围昙朗,屠之,尽有其众。王琳败后,世祖徵迪出镇湓城,又徵其子入朝,迪趑趄顾望,并不至。豫章太守周敷本属于迪。至是与黄法抃率其所部诣阙,世祖录其破熊昙朗之功,并加官赏,迪闻之,甚不平,乃阴与留异相结。及王师讨异,迪疑惧不自安,乃使其弟方兴率兵袭周敷,敷与战,破之。又别使兵袭华皎于湓城,事觉,尽为皎所擒。天嘉三年春,世祖乃下诏赦南川士民为迪所诖误者,使江州刺史吴明彻都督众军,与高州刺史黄法抃、豫章太守周敷讨迪。于是尚书下符曰: 告临川郡士庶:昔西京为盛,信、越背诞;东都中兴,萌、宠违戾。是以鹰鹯竞逐,菹醢极诛,自古有之,其来尚矣。逆贼周迪,本出舆台,有梁丧乱,暴掠山谷。我高祖躬率百越,师次九川,濯其泥沙,假以毛羽,裁解豚佩,仍剖兽符,卵翼之恩,方斯莫喻。皇运肇基,颇布诚款,国步艰阻,竟微效力。龙节绣衣,藉王爵而御下,熊旗组甲,因地险而陵上。日者王琳始贰,萧勃未夷,西结三湘,南通五岭,衡、广戡定,既安反侧,江、郢纷梗,复生携背,拥据一郡,苟且百心,志貌常违,言迹不副。特以新吴未静,地远兵强,互相兼并,成其形势。收获器械,俘虏士民,并曰私财,曾无献捷。时遣一介,终持两端。朝廷光大含弘,引纳崇遇,遂乃位等三槐,任均四岳,富贵隆赫,超绝功臣。加以出师逾岭,远相响援,按甲断江,翻然猜拒。故司空愍公,敦以宗盟,情同骨肉,城池连接,势犹脣齿,彭亡之祸,坐观难作,阶此飐故,结其党与。于时北寇侵轶,西贼凭陵,扉屦糇粮,悉以资寇,爵号军容,一遵伪党。及王师凯振,大定区中,天网恢弘,弃之度外,玺书纶诰,抚慰绸缪,冠盖缙绅,敦授重叠。至于熊昙朗剿灭,豊城克定,盖由仪同法抃之元功,安西周敷之效力,司勋有典,懋赏斯旧,恶直丑正,自为仇仇,悖礼奸谋,因此滋甚。征出湓城,历年不就,求遣侍子,累载未朝。外诱逋亡,招集不逞,中调京辇,规冀非常。擅敛征赋,罕归九府,拥遏二贾,害及四民,潜结贼异,共为表里,同恶相求,密加应援。谓我六军薄伐,三越未宁,屠破述城,虏缚妻息,分袭湓镇,称兵蠡邦,拘逼酋豪,攻围城邑,幸国有备,应时衄殄。 假节、通直散骑常侍、仁武将军、寻阳太守怀仁县伯华皎,明威将军、庐陵太守益阳县子陆子隆,并破贼徒,克全郡境。持节、散骑常侍、安西将军、定州刺史、领豫章太守西豊县侯周敷,躬扞沟垒,身当矢石,率兹义勇,以寡摧众,斩馘万计,俘虏千群。迪方收馀烬,还固墉堞。使持节、安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高州刺史新建县侯法抃,雄绩早宣,忠诚夙著,未奉王命,前率义旅,既援敷等,又全子隆,裹粮擐甲,仍蹑飞走,批熊之旅,驱驰越电,振武之众,叱咤移山,以此追奔,理无遗类。虽复朽株将拔,非待寻斧,落叶就殒,无劳烈风;但去草绝根,在于未蔓,扑火止燎,贵乎速灭,分命将帅,实资英果。今遣镇南仪同司马、湘东公相刘广德,兼平西司马孙晓,北新蔡太守鲁广达,持节、安南将军、吴州刺史彭泽县侯鲁悉达,甲士万人,步出兴口。又遣前吴兴太守胡铄,树功将军、前宣城太守钱法成,天门、义阳二郡太守樊毅,云麾将军、合州刺史南固县侯焦僧度,严武将军、建州刺史辰县子张智达,持节、都督江吴二州诸军事、安南将军、江州刺史安吴县侯吴明彻,楼舰马步,直指临川。前安成内史刘士京,巴山太守蔡僧贵,南康内史刘峰,庐陵太守陆子隆,安成内史阙慎,并受仪同法抃节度,同会故郡。又命寻阳太守华皎,光烈将军、巴州刺史潘纯陀,平西将军、郢州刺史欣乐县侯章昭达,并率貔豹,迳造贼城。使持节、散骑常侍、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湘州刺史湘东郡公度,分遣偏裨,相继上道,戈船蔽水,彀骑弥山。又诏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欧阳頠,率其子弟交州刺史盛、新除太子右率邃、衡州刺史侯晓等,以劲越之兵,逾岭北迈。千里同期,百道俱集,如脱稽诛,更淹旬晦,司空、大都督安都已平贼异,凯归非久,饮至礼毕,乘胜长驱,剿扑凶丑,如燎毛发。已有明诏,罪唯迪身,黎民何辜,一皆原宥。其有因机立功,赏如别格;执迷不改,刑兹罔赦。 吴明彻至临川,令众军作连城攻迪,相拒不能克,世祖乃遣高宗总督讨之,迪众溃,妻子悉擒,乃脱身逾岭之晋安,依于陈宝应。宝应以兵资迪,留异又遣第二子忠臣随之。 明年秋,复越东兴岭,东兴、南城、永成县民,皆迪故人,复共应之。世祖遣都督章昭达征迪,迪又散于山谷。初,侯景之乱也,百姓皆弃本业,群聚为盗,唯迪所部,独不侵扰,并分给田畴,督其耕作,民下肆业,各有赢储,政教严明,征敛必至,馀郡乏绝者,皆仰以取给。迪性质朴,不事威仪,冬则短身布袍,夏则紫纱袜腹,居常徒跣,虽外列兵卫,内有女伎,挼绳破篾,傍若无人。然轻财好施,凡所周赡,毫厘必钧,讷于言语,而襟怀信实,临川人皆德之。至是并共藏匿,虽加诛戮,无肯言者。昭达仍度岭,顿于建安,与陈宝应相抗,迪复收合出东兴。时宣城太守钱肃镇东兴,以城降迪。吴州刺史陈详,率师攻迪,详兵大败,虔化侯陈訬、陈留太守张遂并战死,于是迪众复振。世祖遣都督程灵洗击破之,迪又与十馀人窜于山穴中。日月转久,相随者亦稍苦之。后遣人潜出临川郡市鱼鲑,足痛,舍于邑子,邑子告临川太守骆牙,牙执之,令取迪自效。因使腹心勇士随入山中,诱迪出猎,伏兵于道傍,斩之,传首京都,枭于硃雀观三日。 留异,东阳长山人也。世为郡著姓。异善自居处,言语酝藉,为乡里雄豪。多聚恶少,陵侮贫贱,守宰皆患之。梁代为蟹浦戍主,历晋安、安固二县令。侯景之乱,还乡里,召募士卒,东阳郡丞与异有隙,引兵诛之,及其妻子。太守沈巡援台,让郡于异,异使兄子超监知郡事,率兵随巡出都。 及京城陷,异随临城公萧大连,大连板为司马,委以军事。异性残暴,无远略,督责大连军主及以左右私树威福,众并患之。会景将军宋子仙济浙江,异奔还乡里,寻以其众降于子仙。是时大连亦趣东阳之信安岭,欲之鄱阳,异乃为子仙乡导,令执大连。侯景署异为东阳太守,收其妻子为质。景行台刘神茂建义拒景,异外同神茂,而密契于景。及神茂败绩,为景所诛,异独获免。 侯景平后,王僧辩使异慰劳东阳,仍纠合乡闾,保据岩阻,其徒甚盛,州郡惮焉。元帝以为信安令。荆州陷,王僧辩以异为东阳太守。世祖平定会稽,异虽转输粮馈,而拥擅一郡,威福在己。绍泰二年,以应接之功,除持节、通直散骑常侍、信武将军、缙州刺史,领东阳太守,封永兴县侯,邑五百户。其年迁散骑常侍、信威将军,增邑三百户,馀并如故。又以世祖长女豊安公主配异第三子贞臣。永定二年,征异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异迁延不就。 世祖即位,改授都督缙州诸军事、安南将军、缙州刺史,领东阳太守。异频遣其长史王澌为使入朝,澌每言朝廷虚弱,异信之,虽外示臣节,恒怀两端,与王琳自鄱阳信安岭潜通信使。王琳又遣使往东阳,署守宰。及琳败,世祖遣左卫将军沈恪代异为郡,实以兵袭之。异出下淮抗御,恪与战,败绩,退还钱塘,异乃表启逊谢。是时众军方事湘、郢,乃降诏书慰喻,且羁縻之,异亦知朝廷终讨于己,乃使兵戍下淮及建德,以备江路。湘州平,世祖乃下诏曰: 昔四罪难弘,大妫之所无赦,九黎乱德,少昊之所必诛。自古皇王,不贪征伐,苟为时蠹,事非获已。逆贼留异,数应亡灭,缮甲完聚,由来积年。进谢群龙,自跃于千里,退怀首鼠,恒持于百心。中岁密契番禺,既弘天网,赐以名爵,敦以国姻,傥望怀音,犹能革面。王琳窃据中流,翻相应接,别引南川之岭路,专为东道之主人,结附凶渠,唯欣祸乱。既妖氛荡定,气沮心孤,类伤鸟之惊弦,等穷兽之谋触。虽复遣家入质,子阳之态转遒;侍子还朝,隗嚣之心方炽。 朕志相成养,不计疵慝,披襟解带,敦喻殷勤。蜂目弥彰,枭声无改,遂置军江口,严戍下淮,显然反叛,非可容匿。且缙邦膏腴,稽南殷旷,永割王赋,长壅国民,竹箭良材,绝望京辇,萑蒲小盗,共肆贪残,念彼馀,兼其慨息。西戎屈膝,自款重关,秦国依风,并输侵地,三边已乂,四表咸宁,唯此微妖,所宜清殄。可遣使持节、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征北将军、司空、南徐州刺史桂阳郡开国公安都指往擒戮,罪止异身,馀无所问。 异本谓官军自钱塘江而上,安都乃由会稽、诸暨步道袭之。异闻兵至,大恐,弃郡奔于桃支岭,于岭口立栅自固。明年春,安都大破其栅,异与第二子忠臣奔于陈宝应,于是虏其馀党男女数千人。天嘉五年,陈宝应平,并擒异送都,斩于建康市,子侄及同党无少长皆伏诛,唯第三子贞臣以尚主获免。 陈宝应,晋安候官人也。世为闽中四姓。父羽,有材干,为郡雄豪。宝应性反覆,多变诈。梁代晋安数反,累杀郡将,羽初并扇惑合成其事,后复为官军乡导破之,由是一郡兵权皆自己出。 侯景之乱,晋安太守、宾化侯萧云以郡让羽,羽年老,但治郡事,令宝应典兵。是时东境饥馑,会稽尤甚,死者十七八,平民男女,并皆自卖,而晋安独豊沃。宝应自海道寇临安、永嘉及会稽、馀姚、诸暨,又载米粟与之贸易,多致玉帛子女,其有能致舟乘者,亦并奔归之,由是大致赀产,士众强盛。侯景平,元帝因以羽为晋安太守。 高祖辅政,羽请归老,求传郡于宝应,高祖许之。绍泰元年,授壮武将军、晋安太守,寻加员外散骑常侍。二年,封候官县侯,邑五百户。时东西岭路,寇贼拥隔,宝应自海道趋于会稽贡献。高祖受禅,授持节、散骑常侍、信武将军、闽州刺史,领会稽太守。世祖嗣位,进号宣毅将军,又加其父光禄大夫,仍命宗正录其本系,编为宗室,并遣使条其子女,无大小并加封爵。 宝应娶留异女为妻,侯安都之讨异也,宝应遣兵助之,又资周迪兵粮,出寇临川。及都督章昭达于东兴、南城破迪,世祖因命昭达都督众军,由建安南道渡岭,又命益州刺史领信义太守余孝顷都督会稽、东阳、临海、永嘉诸军自东道会之,以讨宝应,并诏宗正绝其属籍。于是尚书下符曰: 告晋安士庶:昔陇西旅拒,汉不稽诛,辽东叛换,魏申宏略。若夫无诸汉之策勋,有扈夏之同姓,至于纳吴濞之子,致横海之师,违姒启之命,有《甘誓》之讨。况乃族不系于宗盟,名无纪于庸器,而显成三叛,飐深四罪者乎? 案闽寇陈宝应父子,卉服支孽,本迷爱敬。梁季丧乱,闽隅阻绝,父既豪侠,扇动蛮陬,椎髻箕坐,自为渠帅,无闻训义,所资奸谄,爰肆蜂豺,俄而解印。炎行方谢,网漏吞舟,日月居诸,弃之度外。自东南王气,实表圣基,斗牛聚星,允符王迹,梯山航海,虽若款诚,擅割瑰珍,竟微职贡。朝廷遵养含弘,宠灵隆赫,起家临郡,兼昼绣之荣,裂地置州,假籓麾之盛。即封户牖,仍邑栎阳,乘华毂者十人,保弊庐而万石。又以盛汉君临,推恩娄敬,隆周朝会,乃长滕侯,由是紫泥青纸,远贲恩泽,乡亭龟组,颁及婴孩。自谷迁乔,孰复为拟,而苞藏鸩毒,敢行狼戾。连结留异,表里周迪,盟歃婚姻,自为脣齿,屈强山谷,推移岁时。及我彀骑防山,定秦望之西部,戈船下濑,克汇泽之南川,遂敢举斧,并助凶孽,莫不应弦摧衄,尽殪丑徒。每以罪在酋渠,悯兹驱逼,所收俘馘,并勒矜放。仍遣中使,爰降诏书,天网恢弘,犹许改思。异既走险,迪又逃刑,诳侮王人,为之川薮,遂使袁熙请席,远叹头行,马援观蛙,犹安井底。至如遏绝九赋,剽掠四民,阖境资财,尽室封夺,凡厥苍头,皆略黔首。蝥贼相扇,叶契连踪,乃复逾超瀛冥,寇扰浃口,侵轶岭峤,掩袭述城,缚掠吏民,焚烧官寺,此而可纵,孰不可容? 今遣沙州刺史俞文冏,明威将军程文季,假节、宣猛将军、成州刺史甘他,假节、云旗将军谭瑱,假节、宣猛将军、前监临海郡陈思庆,前军将军徐智远,明毅将军宜黄县开国侯慧纪,开远将军、新除晋安太守赵彖,持节、通直散骑常侍、壮武将军、定州刺史康乐县开国侯林冯,假节、信威将军、都督东讨诸军事、益州刺史余孝顷,率羽林二万,蒙冲盖海,乘跨沧波,扫荡巢窟。此皆明耻教战,濡须鞠旅,累从杨仆,亟走孙恩,斩蛟中流,命冯夷而鸣鼓,鼋鼍为驾,阑方壶而建旗。 义安太守张绍宾,忠诚款到,累使求军,南康内史裴忌,新除轻车将军刘峰,东衡州刺史钱道戢,并即遣人仗,与绍宾同行。 故司空欧阳公,昔有表奏,请宣薄伐,遥途意合,若伏波之论兵,长逝遗诚,同子颜之勿赦。征南薨谢,上策无忘,周南馀恨,嗣子弗忝。广州刺史欧阳纥,克符家声,聿遵广略,舟师步卒,二万分趋,水扼长鲸,陆制封犭希,董率衡、广之师,会我六军。 潼州刺史李者,明州刺史戴晃,新州刺史区白兽,壮武将军修行师,陈留太守张遂,前安成内史阙慎,前庐陵太守陆子隆,前豫宁太守任蛮奴,巴山太守黄法慈,戎昭将军、湘东公世子徐敬成,吴州刺史鲁广达,前吴州刺史遂兴县开国侯详,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散骑常侍、护军将军昭达,率缇骑五千,组甲二万,直渡邵武,仍顿晋安。按辔扬旌,夷山堙谷,指期掎角,以制飞走。 前宣城太守钱肃,临川太守骆牙,太子左卫率孙诩,寻阳太守莫景隆,豫章太守刘广德,并随机镇遏,络驿在路。 使持节、散骑常侍、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新建县开国侯法抃,戒严中流,以为后殿。 斧钺所临,罪唯元恶及留异父子。其党主帅,虽有请泥函谷,相背淮阴,若能翻然改图,因机立效,非止肆眚,仍加赏擢。其建、晋士民,久被驱迫者,大军明加抚慰,各安乐业,流寓失乡,既还本土。其馀立功立事,已具赏格。若执迷不改,同恶趑趄,斧钺一临,罔知所赦。 昭达既克周迪,逾东兴岭,顿于建安,余孝顷又自临海道袭于晋安,宝应据建安之湖际,逆拒王师,水陆为栅。昭达深沟高垒,不与战,但命军士伐木为簰。俄而水盛,乘流放之,突其水栅,仍水步薄之,宝应众溃,身奔山草间,窘而就执,并其子弟二十人送都,斩于建康市。 史臣曰:梁末之灾沴,群凶竞起,郡邑岩穴之长,村屯邬壁之豪,资剽掠以致强,恣陵侮而为大。高祖应期拨乱,戡定安辑,熊昙朗、周迪、留异、陈宝应虽身逢兴运,犹志在乱常。昙朗奸慝翻覆,夷灭斯为幸矣。宝应及异,世祖或敦以婚姻,或处其类族,岂有不能威制,盖以德怀也。遂乃背恩负义,各立异图,地匪淮南,有为帝之志,势非庸、蜀,启自王之心。呜呼,既其迷暗所致,五宗屠剿,宜哉! 陳書卷三十六列传第三十 始兴王叔陵新安王伯固 始兴王叔陵,字子嵩,高宗之第二子也。梁承圣中,高宗在江陵为直阁将军,而叔陵生焉。江陵陷,高宗迁关右,叔陵留于穰城。高宗之还也,以后主及叔陵为质。天嘉三年,随后主还朝,封康乐侯,邑五百户。 叔陵少机辩,徇声名,强梁无所推屈。光大元年,除中书侍郎。二年,出为持节、都督江州诸军事、南中郎将、江州刺史。太建元年,封始兴郡王,奉昭烈王祀。进授使持节、都督江、郢、晋三州诸军事、军师将军,刺史如故。叔陵时年十六,政自己出,僚佐莫预焉。性严刻,部下慑惮。诸公子侄及罢县令长,皆逼令事己。豫章内史钱法成诣府进谒,即配其子季卿将领马仗,季卿惭耻,不时至,叔陵大怒,侵辱法成,法成愤怨自缢而死。州县非其部内,亦征摄案治之,朝贵及下吏有乖忤者,辄诬奏其罪,陷以重辟。寻进号云麾将军,加散骑常侍。三年,加侍中。四年,迁都督湘、衡、桂、武四州诸军事、平南将军、湘州刺史,侍中、使持节如故。诸州镇闻其至,皆震恐股栗。叔陵日益暴横,征伐夷獠,所得皆入己,丝毫不以赏赐。征求役使,无有纪极。夜常不卧,烧烛达晓,呼召宾客,说民间细事,戏谑无所不为。性不饮酒,唯多置肴脔,昼夜食啖而已。自旦至中,方始寝寐。其曹局文案,非呼不得辄自呈。笞罪者皆系狱,动数年不省视。潇湘以南,皆逼为左右,廛里殆无遗者。其中脱有逃窜,辄杀其妻子。州县无敢上言,高宗弗之知也。寻进号镇南将军,给鼓吹一部,迁中卫将军。九年,除使持节、都督扬、徐、东扬、南豫四州诸军事、扬州刺史,侍中、将军、鼓吹如故。 十年,至都,加扶,给油幢车。叔陵治在东府,事务多关涉省阁,执事之司,承意顺旨,即讽上进用之,微致违忤,必抵以大罪,重者至殊死,道路籍籍,皆言其有非常志。叔陵修饰虚名,每入朝,常于车中马上执卷读书,高声长诵,阳阳自若。归坐斋中,或自执斧斤为沐猴百戏。又好游冢墓间,遇有茔表主名可知者,辄令左右发掘,取其石志古器,并骸骨肘胫,持为玩弄,藏之库中。府内民间少妻处女,微有色貌者,并即逼纳。 十一年,丁所生母彭氏忧去职。顷之,起为中卫将军,使持节、都督、刺史如故。晋世王公贵人,多葬梅岭,及彭卒,叔陵启求于梅岭葬之,乃发故太傅谢安旧墓,弃去安柩,以葬其母。初丧之日,伪为哀毁,自称刺血写《涅槃经》,未及十日,乃令庖厨击鲜,日进甘膳。又私召左右妻女,与之奸合,所作尤不轨,侵淫上闻。高宗谴责御史中丞王政,以不举奏免政官,又黜其典签亲事,仍加鞭捶。高宗素爱叔陵,不绳之以法,但责让而已。服阕,又为侍中、中军大将军。 及高宗不豫,太子诸王并入侍疾。高宗崩于宣福殿,翌日旦,后主哀顿俯伏,叔陵以剉药刀斫后主中项。太后驰来救焉,叔陵又斫太后数下。后主乳媪吴氏,时在太后侧,自后掣其肘,后主因得起。叔陵仍持后主衣,后主自奋得免。长沙王叔坚手搤叔陵,夺去其刀,仍牵就柱,以其褶袖缚之。时吴媪已扶后主避贼,叔坚求后主所在,将受命焉。叔陵因奋袖得脱,突走出云龙门,驰车还东府,呼其甲士,散金银以赏赐,外召诸王将帅,莫有应者,唯新安王伯固闻而赴之。 叔陵聚兵仅千人,初欲据城保守,俄而右卫将军萧摩诃将兵至府西门,叔陵事急惶恐,乃遣记室韦谅送其鼓吹与摩诃,仍谓之曰:「如其事捷,必以公为台鼎。」摩诃绐报之,曰「须王心膂节将自来,方敢从命」。叔陵即遣戴温、谭骐驎二人诣摩诃所,摩诃执以送台,斩于阁道下。叔陵自知不济,遂入内沈其妃张氏及宠妾七人于井中。叔陵有部下兵先在新林,于是率人马数百,自小航渡,欲趋新林,以舟舰入北。行至白杨路,为台军所邀,伯固见兵至,旋避入巷,叔陵驰骑拔刃追之,伯固复还。叔陵部下,多弃甲溃散,摩诃马容陈智深迎刺叔陵,僵毙于地,阉竖王飞禽抽刀斫之十数下,马容陈仲华就斩其首,送于台。自寅至巳乃定。 尚书八座奏曰:「逆贼故侍中、中军大将军、始兴王叔陵,幼而很戾,长肆贪虐。出抚湘南,及镇九水,两籓庶,扫地无遗。蜂目豺声,狎近轻薄,不孝不仁,阻兵安忍,无礼无义,唯戮是闻。及居偏忧,淫乐自恣,产子就馆,日月相接。昼伏夜游,恒习奸诡,抄掠居民,历发丘墓。谢太傅晋朝佐命,草创江左,斫棺露骸,事惊听视。自大行皇帝寝疾,翌日未瘳,叔陵以贵介之地,参侍医药,外无戚容,内怀逆弑。大渐之后,圣躬号擗,遂因匍匐,手犯乘舆。皇太后奉临,又加锋刃,穷凶极逆,旷古未俦。赖长沙王叔坚诚孝恳至,英果奋发,手加挫拉,身蔽圣躬。叔陵仍奔东城,招集凶党,馀毒方炽,自害妻孥。虽应时枭悬,犹未摅愤怨,臣等参议,请依宋代故事,流尸中江,污潴其室,并毁其所生彭氏坟庙,还谢氏之茔。」制曰:「凶逆枭獍,反噬宫闱,赖宗庙之灵,时从殄灭。抚情语事,酸愤兼怀,朝议有章,宜从所奏也。」 叔陵诸子,即日并赐死。前衡阳内史彭暠谘议参军兼记室郑信、中录事参军兼记室韦谅、典签俞公喜,并伏诛。暠,叔陵舅也,初随高宗在关中,颇有勤效,因藉叔陵将领历阳、衡阳二郡。信以便书记,有宠,谋谟皆预焉。谅,京兆人,梁侍中、护军将军粲之子也,以学业为叔陵所引。 陈智深以诛叔陵之功为巴陵内史,封游安县子。陈仲华为下巂太守,封新夷县子。王飞禽除伏波将军。赐金各有差。 新安王伯固,字牢之,世祖之第五子也。生而龟胸,目通精扬白,形状眇小,而俊辩善言论。天嘉六年,立为新安郡王,邑二千户。废帝嗣立,为使持节、都督南琅邪、彭城、东海三郡诸军事、云麾将军、彭城、琅邪二郡太守。寻入为丹阳尹,将军如故。 太建元年,进号智武将军,尹如故。秩满,进号翊右将军。寻授使持节、都督吴兴诸军事、平东将军、吴兴太守。四年,入为侍中、翊前将军,迁安前将军、中领军。七年,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南徐、南豫、南、北兗四州诸军事、镇北将军、南徐州刺史。伯固性嗜酒,而不好积聚,所得禄俸,用度无节。酣醉以后,多所乞丐,于诸王之中,最为贫窭。高宗每矜之,特加赏赐。伯固雅性轻率,好行鞭捶,在州不知政事,日出田猎,或乘眠轝至于草间,辄呼民下从游,动至旬日,所捕麞鹿,多使生致。高宗颇知之,遣使责让者数矣。 十年,入朝,又为侍中、镇右将军,寻除护军将军。其年,为国子祭酒,领左骁骑将军,侍中、镇右并如故。伯固颇知玄理,而堕业无所通,至于擿句问难,往往有奇意。为政严苛,国学有堕游不修习者,重加槚楚,生徒惧焉,由是学业颇进。 十二年,领宗正卿。十三年,为使持节、都督扬、南徐、东扬、南豫四州诸军事、扬州刺史,侍中、将军如故。 后主初在东宫,与伯固甚相亲狎,伯固又善嘲谑,高宗每宴集,多引之。叔陵在江州,心害其宠,阴求疵瑕,将中之以法。及叔陵入朝,伯固惧罪,谄求其意,乃共讪毁朝贤,历诋文武,虽耆年高位,皆面折之,无所畏忌。伯因性好射雉,叔陵又好开发冢墓,出游野外,必与偕行,于是情好大叶,遂谋不轨。伯固侍禁中,每有密语,必报叔陵。及叔陵出奔东府,遣使告之,伯固单马驰赴,助叔陵指挥。知事不捷,便欲遁走,会四门已闭不得出,因同趣白扬道。台马容至,为乱兵所杀,尸于东昌馆门,时年二十八。诏曰:「伯固同兹悖逆,殒身途路。今依外议,意犹弗忍,可特许以庶人礼葬。」又诏曰:「伯固随同巨逆,自绝于天,俾无遗育,抑有恒典。但童孺靡识,兼预葭莩,置之甸人,良以恻悯,及伯固所生王氏,可并特宥为庶人。」国除。 史臣曰:孔子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非其道得之,不处也」。上自帝王,至于黎献,莫不嫡庶有差,长幼攸序。叔陵险躁奔竞,遂行悖逆,辕袴形骸,未臻其罪,污潴居处,不足彰过,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