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8.5]10.114.4 21.016.9 19.2+ 1.59.24.9++2.8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注:占世界人口的相对份额根据当年通行的国界估算。1995年至2025年的人口估算根据1994年边界。◎世界人口估算以亿为单位。+估算不包括独联体或波斯尼亚的人口。++估算包括独联体、格鲁吉亚和前南斯拉夫的人口。资料来源:联合国人口署经济和社会信息及政策分析部:《世界人口预测,1992年修订本》(纽约:联合国,1993年);《政治家年鉴》(纽约:圣马丁出版社,1901—1927年);《世界年历和事实书籍》(纽约:新闻出版公司,1970-1993年)。因此,在数量上,西方人构成世界人口中持续下降的少数。在质量上,西方和其他人口之间的对比也在发生变化。非西方人民正在变得更健康,更城市化,有更高的识字率和更良好的教育。到本世纪90年代初,拉丁美洲、非洲、中东、南亚、东亚和东南亚的婴儿死亡率只是其30年前的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这些地区人口的预期寿命显著增长,增加值从非洲的11年到东亚的23年不等。20世纪60年代初,第三世界的大部分国家中仅有不足三分之一的成年人识字。90年代初,除非洲外几乎所有国家的人口识字率都高于二分之一。50%的印度人和75%的中国人能够读和写。1970年发展中国家的识字率平均是发达国家的41%; 1992年平均是71%。90年代初,除非洲外的所有地区的学龄人口几乎都接受了小学教育。最重要的是,60年代初,亚洲、拉丁美洲、中东和非洲不到三分之一的适龄人口接受中等教育;到90年代初,除非洲外,一半的适龄人口接受了中等教育。1960年城市居民占不发达国家全部人口的比例不到四分之一。然而1960年至1992年间,城市人口所占的百分比在拉丁美洲从49%增加到73%,在阿拉伯国家从34%增加到55%,在非洲从14%增加到29%,在中国从18%增加到27%,在印度从19%增加到26%。表4.4 各文明或国家在世界制造业产值中所占份额,1750-1980年(百分比,世界总量=100%)┌─────────────────────────────────────────┐│国家 1750 1800 1830 1860 1880 1900 1913 1928 1938 1953 1963 1973 1980 │├─────────────────────────────────────────┤│西方 18.2 23.3 31.1 53.7 68.8 77.4 81.6 84.2 78.6 74.6 65.4 61.2 57.8 ││中国 32.8 33.3 29.8 19.7 12.56.23.6 3.4 3.12.33.53.9 5.0││日本3.83.52.82.62.42.42.7 3.3 5.22.95.18.8 9.1││印度/巴基斯坦 24.5 19.7 17.68.62.81.71.4 1.9 2.41.71.82.1 2.3││俄罗斯/苏联* 5.05.65.67.07.68.88.25.39.O 16.0 20.9 20.1 21.1 ││巴西和墨西哥- -- 0.8O.60.70.80.80.80.91.21.62.2 ││其他 15.7 14.6 13.17.65.32.81.71.10.91.62.12.32.5 │└─────────────────────────────────────────┘◎包括冷战期间华约组织国家。资料来源:保罗·贝罗克:《1750年至1980年的国际工业化水平》,(欧洲经济史杂志},第11期(1982年秋季号),第269-334页。在识字率、教育和城市化方面的这些变化造成了被社会动员起来的人口,这些人口的能力加强了,期望值更高了,他们可能积极参与政治活动,而这是不识字的人所做不到的。被动员起来的社会是更强有力的社会。1953年,伊朗只有不到15%的人识字,不到17%的人是城市居民,科米特·罗斯福以及少数中央情报局的特务轻而易举地镇压了一次暴动,使伊朗国王重登宝座。而到1979年,当50%的伊朗人识字和47%的人口居住在城市时,多大的美国军事力量都不可能再保住国王的王位了。一道明显的鸿沟仍把中国人、印度人、阿拉伯人和非洲人与西方人、日本人和俄罗斯人分离开来。但这道鸿沟正迅速变窄。同时,又出现了另外一道鸿沟。西方、日本和俄罗斯人的平均年龄日趋稳定,在人口中占比例更大的那部分退休者给那些仍然受雇的生产者增添了沉重的负担。其他文明的负担是大量的儿童,但儿童是未来的工人和士兵。经济产值。西方在全球经济产值中所占的份额可能在20世纪20年代达到了顶峰,但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明显下降。1750年中国在世界制造业产值中占了几乎三分之一,印度占将近四分之一,西方则占不到五分之一。至1830年西方已略微超过中国。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正如保罗·贝罗克所指出的,西方的工业化导致了世界其他地区的非工业化。1913年非西方国家的制造业产值大约是其1800年的三分之二。从19世纪中期开始,西方所占份额急剧增加,1928年达到其最高点,占世界制造业产值的84 2%。此后由于其增长率不高,以及工业化程度较低的国家二战后制造业产值的迅速增加,西方所占份额有所下降。至1980年,西方占全球制造业产值的57. 8%,大致相当于其120年前即19世纪60年代所占的份额。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的经济总产值的可靠数据无法找到。然而1950年,西方占世界总产值的大约64%;80年代这个比例降至49%。(见表4.5。)据估计,到2O13年,西方将仅占世界产值的30%。据1991年的另一项估计,世界上7个经济实力最强大的国家中有4个是非西方国家:日本(第二位),中国(第三位),俄罗斯(第六位)和印度(第七位)。1992年美国是世界第一大经济国,在十大经济国中包括5个西方国家,还有其他5个文明的带头国家:中国、日本、印度、俄罗斯和巴西。一些似乎言之成理的预测表明2020年排名前五位的经济强国将是5个不同文明的国家,经济占前十位的国家中将只有3个是西方国家。当然,西方的相对衰落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东亚的迅速崛起。表4.5各文明在世界经济总产值中所占份额,1950-1992年(百分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年份 西方非洲 中华 印度伊斯兰日本 拉丁美 东正教其他文明文明 文明 文明文明文明 洲文明文明1950 64.1 0.2 3.33.8 2.93.1 5.6 16.01.01970 53.41.74.83.0 4.67.86.217.41.11980 48.62.06.42.7 6.38.57.716.41.41992 48.92.1 10.03.511.08.08.3 6.22.0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1992年东正教文明的估算包括前苏联和前南斯拉夫。+“其他”包括其他文明和四舍五入造成的误差。资料来源:1950、1970、1980年的百分比由荷伯特·布洛克按不变美元价格计算出,见《1980年全球总产值:创造性的停顿?》(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美国国务院公共事务局,1981年),第30-45页。1992年的百分比根据《1994年世界发展报告》(纽约:牛津大学出版社,1994年)中的关于世界银行购买力平价估算表30计算出。经济生产总值部分地掩盖了西方在质量上的优势。西方和日本几乎垄断了先进技术工业。然而技术正在传播,如果西方希望维持优势,它将竭力把传播减小到最低限度。然而多亏西方创造了相互联系的世界,它使减缓技术向其他文明的扩散变得日益困难。由于不存在冷战时期的那种单一的、压倒一切的、公认的威胁,加之技术控制措施效力有限,情况便更是如此。表面上看似乎中国经济在历史上大部分时期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20世纪后半叶技术的扩散和非西方国家的经济发展正在使历史上的格局再现。这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但是即使不是在ZI世纪中叶之前,那么到21世纪中叶,经济生产和制造业产值在主要文明之间的分布也可能与1800年的情况类似。西方对世界经济为时200年的“垄断”行将结束。军事能力。军事能力包括四个方面的因素:数量——兵力、武器、装备和资源:技术——武器和装备的效能和尖端性;组织——凝聚力、纪律性、训练和军队土气以及指挥和控制关系的有效性;社会——社会有效地使用军队的能力和愿望。20年代西方在所有这些方面都遥遥领先。在以后的几年里,西方的军事权力相对于其他文明下降了,这种下降反映在军事人员对比的变动上,尽管很明显这不是军事能力最重要的衡量标准,但也是标准之一。现代化和经济发展引发了国家发展其军事能力的愿望并为其提供了资源,很少有国家不是这样。30年代,日本和苏联建立了非常强大的军队,这一点在二战中得到显示。冷战期间苏联拥有世界上两支最强大的军队之一。目前西方垄断了在世界任何地区部署大量常规军事力量的能力,至于它是否将保持这种能力尚不得而知。然而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因为没有一个非西方国家或国家集团在未来几十年内可能具有与之相当的能力。表4.6 各文明在世界军事人员总数中所占份额《百分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年份西方非洲 中华印度伊斯兰日本 拉丁美 东正教其他文明文明 文明文明文明文明 洲文明文明世界总数1900[1,008.6]43.71.610.00.416.71.89.4 16.6 0.11920[864.5]48.53.817.40.4 3.62.9 10.2 12.8* 0.51970[2,399.1]26.82.124.76.610.40.34.0 25.1 2.31991[2,579.7]21.13.425.74.820.01.06.3 14.3 3.5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注:以该年度通行国界为基础估算。世界武装部队总人数(现役)以万为单位。。其中的苏联军队人数,系G·M·麦金托什所估算的1924年数字,见D·H·利德尔一哈特:《红军:1918-1945年的红军及1946年迄今的苏军》一书(纽约:哈考特,布雷斯,1956年)。资料来源:美国军备控制和裁军署:《世界军费和武器转让》(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该署,1971-1994年);《政治家年鉴》(纽约:圣马丁出版社,1901-1927年)。总的来说,冷战后几年中全球军事能力的演变由五大趋势所主导。第一,苏联武装部队在苏联解体之后迅即不复存在。除俄罗斯外,只有乌克兰从苏联脱离之后,继承了重要的军事能力。俄国军队在规模上大大缩小,并已从中欧和波罗的海沿岸三国撤出。华约组织解散了。向美国海军挑战的目标被放弃。军事装备要么被处理要么任其损坏,以致无法使用。国防预算锐减,官兵土气普遍低落。同时,俄罗斯军队正重新确定其使命和学说,并为其在保护俄罗斯人和对付近邻的地区冲突中所起的新作用而进行重建。第二,俄国军事能力的急剧减弱引起了西方军费开支、兵力和能力较为缓慢但明显的下降。根据布什政府和克林顿政府的计划,美国军费开支将减少35%,即从1990年的3, 423亿美元(按1994年美元价格计算)减至1998年的2 223亿美元。当年的军队建制将减至冷战结束时的一半到三分之二。军队总人数将从210万减至140万。许多重要的武器研制项目已经或正在被取消。1985年至1995年期间主要武器的年度采购从29艘舰只减至6艘,943架飞机减至127架,720辆坦克减至八战略导弹从48枚减至18枚。80年代末开始,英国、德国,在较小的程度上还有法国,在国防开支和军事能力方面也进行了类似的削减。90年代中期,德国武装部队预计将从37万人减至34万人,也可能减至32万人;法国军队将从1990年的29万人减至1997年的22.5万人。英国军队从1985年的37.71万人减至1993年的27.48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欧洲大陆成员国也缩短了服兵役期限,并讨论了放弃征兵制的可能性。第三,东亚的趋势与俄罗斯和西方有很大的不同。增加军费和改善军队被列入日程,在这方面中国是样板。在自身经济财富增长和中国扩充军备的刺激下,其他东亚国家也开始实行军事现代化和扩大军队。日本继续完善其高度先进的军事能力。台湾。韩国、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和印度尼西亚都纷纷把更多的资金投入军队,从俄国、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和其他国家购买飞机、坦克和舰只。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防务开支在1985至1993年期间大约降低了10%(从 5,396亿美元减至 4, 850亿美元,按1993年美元不变价格计算),而在同一时期,东亚的军费开支增加了50%,从898亿美元增加到1,348亿美元。第四,包括大规模毁灭性武器在内的军事能力正在世界范围内广泛扩散。随着一些国家经济上的发展,它们获得了生产武器的能力。例如,60年代至80年代,能够生产战斗机的第三世界国家从一个增加到8个,生产坦克的国家从一个增加到6个,生产直升飞机的国家从一个增加到6个,生产战术导弹的国家从无增加到7个。90年代的主要趋势是军火工业的全球化,这可能进一步削弱西方的军事优势。(注1。游多非西方社会或拥有核武器(俄罗斯、中国、以色列、印度、巴基斯坦,或许还有北朝鲜),或竭尽全力获得核武器(伊朗、伊拉克、利比亚,可能还有阿尔及利亚),或者使自己达到这样的地位:当它们认为必要时,便能够很快获得核武器(日本)。最后,这些发展使区域化成为冷战后世界军事战略和军事权力的主要趋势。区域化为俄罗斯和西方裁减军队和其他国家增加军队提供了理论依据。俄罗斯不再拥有全球军事能力,而是把其战略和兵力集中于防范近邻国家。中国已重新调整了其战略和军队,把重点放在了地区兵力投放和保护中国在东亚的利益上。同样,欧洲国家也在通过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西欧联盟来进行军事调整,以应付西欧周边地区的不稳定局势。美国明确地把其军事计划由在全球遏制苏联并与其作战,改变为准备同时对付波斯湾和东北亚发生的地区性紧急情况。然而美国不可能具备达到这些目的的军事能力。为击败伊拉克,美国在波斯湾部署了其 75%的现役战术飞机、42%的现代化作战坦克、46%的航空母舰、 37%的陆军兵力和46%海军陆战队人员。由于未来将进行大幅度裁军,美国若进行一场针对西半球之外一些地区强国的干涉都很困难,更不用说两场了。全世界军事安全日益不依赖于全球的权力分配和超级大国的行动,而是依赖于世界各区域内的权力分配和各文明核心国家的行动。总而言之,从整体来说西方在21世纪的前几十年仍将是最强大的文明,在此之后,它可能继续在科技人才、科学研究和开发能力,以及民用和军用技术革新方面处于实际领先地位。然而,其他权力资源的控制正日益分散到非西方文明的核心国家和主要国家。西方对这些资源的控制在20年代达到顶峰,尔后便无规则地但显著地下降。到21世纪ZO年代,即距达到该顶峰IO0年之后,西方将可能控制世界版图的约 24%(顶峰时曾达到49%),世界人口的10%(顶峰时为48%)和社会动员人口的15%-20%,世界经济产值的大约30%(顶峰时可能为70%),制造业产值的25%(顶峰时为 84%),以及全球兵力的不到10%(顶峰时为45%)。1919年,伍德罗·威尔逊、劳合·乔治和乔治斯·克里孟梭实际上一起控制着整个世界。他们坐在巴黎,决定着哪些国家将存在,哪些将不存在,将创造哪些新的国家,它们的边界应如何划分,谁将统治它们,以及中东和世界其他地区在战胜国之间应如何分配。他们还决定如何对俄国进行军事干预,从中国榨取经济让步。100年之后,将不会再有能够行使类似权力的政治家小集团;任何这样的集团将不是由3个西方人组成,而是由世界7个或8个主要文明的核心国家的领导人所组成。邓小平、中曾根、英迪拉·甘地、叶利钦、霍梅尼和苏哈托的继承者将对抗里根、撒切尔夫人、密特朗和科尔的继承者。西方主宰天下的时代正在终结。与此同时,西方的衰落和其他权力中心的兴起正在促进全球本土化和非西方文化的复兴进程。本土化:非西方文化的复兴文化在世界上的分布反映了权力的分布。贸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跟着国旗走,但文化几乎总是追随着权力。历史上,一个文明权力的扩张通常总是同时伴随着其文化的繁荣,而且这一文明几乎总是运用它的这种权力向其他社会推行其价值观、实践和体制。一个普世文明需要普世的权力。罗马的权力在古典世界的有限范围内创造出了一个近乎普世的文明。19世纪以欧洲殖民主义为表现形式的西方权力和20世纪美国的霸权把西方文化推广到了当代世界的大部分地区。欧洲殖民主义已经结束,美国的霸权正在衰落。随着本土的、植根于历史的习俗、语言、信仰及体制的自我伸张,西方文化也受到侵蚀。现代化所带来的非西方社会权力的日益增长,正导致非西方文化在全世界的复兴。**那些认为一个普世文明正在并且一定会出现的人们,以及那些认为西方化是现代化的前提条件的人们,几乎普遍忽略了权力和文化之间的联系。他们拒绝承认.其论点的逻辑需要他们支持西方扩大和巩固其对世界的控制,而且如果其他社会能自主地决定自己的命运,它们就会恢复旧的信条、习俗和实践,而这对于普世主义者说来是有碍进步的。然而,那些为普世文明的优点辩护的人,通常不为世界帝国的优点辩护。——原书脚注约瑟夫·奈曾论证说,在以经济和军事力量为基础的指挥权,即“硬权力”,与一个国家通过其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吸引力使“其他国家想要它所想要的东西”的“软权力”之间,存在一个差别。正如奈意识到的那样,世界上正在发生硬权力的广泛分散,主要国家“已不能像过去那样运用它们的传统权力资源来达到其目的”。奈继续说,如果一个国家的“文化和意识形态具有吸引力,其他国家会更愿追随”其领导,因此软权力“与硬的指挥权力同样重要”。然而是什么使文化和意识形态具有吸引力呢?当它们被看作是根植于物质上的胜利与影响时,它们就是有吸引力的。软权力只有建立在硬权力的基础上才成其为权力。硬的经济和军事权力的增长会提高自信心、自负感,以及更加相信与其他民族相比,自己的文化或软权力更优越,并大大增强该文化和意识形态对其他民族的吸引力。经济和军事权力的下降会导致自我怀疑、认同危机,并导致努力在其他文化中寻求经济、军事和政治成功的要诀。当非西方社会经济、军事和政治能力增长时,它们就会日益鼓吹自己的价值、体制和文化的优点。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在50年代和60年代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人民,当时它是与苏联的经济成功和军事权力联系在一起的。当苏联发生经济萧条且不能维持其军事力量时,这种吸引力也就随之消失了。西方的价值观和体制已吸引了其他文化的人民,因为它们被看作是西方权力和财富的源泉。这个进程已持续了几个世纪。正如威廉·麦克尼尔所指出的,1000年至1300年期间,基督教、罗马法和西方文化的其他要素被匈牙利人、波兰人和立陶宛人所采用,“对西方君主军事才能的畏惧和钦佩的混合,刺激了人们去接受西方文明”。随着西方权力的削弱,西方向其他文明强加其人权、自由主义和民主等概念的能力降低了,那些价值对其他文明的吸引力也随之减小。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几个世纪内,非西方民族曾一直羡慕西方社会的经济繁荣、先进技术、军事实力和政治凝聚力。他们在西方的价值和体制中寻求成功的秘诀,如果发现自认为可能的答案,他们就尝试在自己的社会中加以运用。为了变得富有和强大,他们不得不效仿西方。然而现在这种基马尔主义的态度在东亚已经消失。东亚没有将其经济的迅速发展归因于对西方文化的引进,而是归因于对自身文化的伸张。他们论证说,他们之所以正在取得成功,就是因为他们与西方不同。同样,如果非西方社会感到与西方相比自己相对弱小,他们就援引西方的价值观,如自决、自由主义、民主和独立,来为其反对西方的控制辩护。现在他们不再弱小而是日益强大,于是他们便毫不犹豫地攻击起那些他们先前曾用来维护自己利益的价值观。对西方的反叛最初是通过宣称西方价值的普遍性来证明其合理性的,现在则是通过宣称非西方价值的优越性来加以证明。这些态度的抬头是罗纳德·多尔所称的“第二代本土化现象”的表现。在西方的前殖民地和像日本和中国这样的独立国家,“第一个‘推行现代化的人’或‘独立后’的一代人常常是在外国(西方)的大学里接受用西方广为传播的语言进行的教育。部分是由于他们第一次出国时是易受影响的青少年,因而他们从根本上吸收了西方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相比之下,为数众多的第二代人大多数在国内由第一代人创立的大学里接受教育,授课越来越多地是使用当地语言而不是殖民语言。这些大学“与大都市世界文化的联系更加淡薄”,“知识通过翻译而变为本国化的,这些知识通常范围有限,水平也很低”。这些大学的毕业生不满于早些时候受过西方训练的那一代人的控制,因此经常“经不起排外主义反对运动的鼓动”。(注;到随着西方影响的减弱,那些年轻的、雄心勃勃的领导人不能指望西方为他们提供权力和财富。他们不得不在自己社会内部寻找成功的手段,因此他们必须适应该社会的价值和文化。本土化并不需要等待第二代来进行。能干的、有洞察力和有适应性的第一代领导进行了自我本土化,其中三个著名的例子是穆罕默德·阿里·真纳、哈里·李和所罗门·班达拉奈克。他们分别是牛津、剑桥和林肯律师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是卓越的法学家,是其社会中彻底西方化的精英。真纳是一个坚定的世俗主义者。李,用一个英国内阁成员的话说,是“苏伊土运河以东好得没治的英国人”。班达拉奈克从小就是个基督教徒。然而在领导他们的国家走向独立和独立之后,他们不得不实行本土化。他们回到自己祖先的文化中,在此过程中不时改变自己的认同、姓名、装束和信仰。英国律师真纳成为巴基斯坦的“伟大领袖”,哈里·李则成为李光耀。世俗主义者真纳成为把伊斯兰教作为巴基斯坦国基础的热情倡导者。盎格鲁化的李光耀学会了汉语普通话,并成为一个能言善辩的儒教促进者。信仰基督教的班达拉奈克皈依了佛教并求助于僧伽罗民族主义。80年代和90年代,本土化已成为整个非西方世界的发展日程。伊斯兰教的复兴和“重新伊斯兰化”是穆斯林社会的主题。在印度,普遍的趋势是拒绝西方的形式和价值观,以及使政治和社会“印度化”。在东亚,政府正在提倡儒家学说,政治和知识界领袖都在谈论其国家的“亚洲化”。80年代中期日本充斥着“日本和日本人理论”。随后一位重要的日本知识分子提出:日本在历史上经历了“这样一种循环:引进外来文化,通过复制和提纯而使那些文化‘本土化’,然后是引进的和有创造性的推动力被耗竭,从而导致了不可避免的动乱,最终再向外部世界开放”。目前日本正在“着手进行这个循环的第二阶段”。冷战结束后,随着西方化主张者和斯拉夫文化优越论者之间传统冲突的再度出现,俄罗斯重新变成了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然而在10年里,当西方化的戈尔巴乔夫被具有俄罗斯风格和西方信仰的叶利钦所取代时,趋势也随之从西方化转为斯拉夫化,而后者又受到集中体现了俄罗斯东正教本土化的民族主义者的威胁。民主的矛盾进一步推动了本土化:非西方社会对西方民主体制的采用鼓励了本土主义的和反西方的政治运动,并使它们获得了权力。60和70年代,发展中国家西方化的和亲西方的政府受到了政变和革命的威胁;80和90年代它们日益面临被选举下台的危险。民主化与西方化相冲突,民主本来就是一个地区化而并非世界化的进程。非西方社会的政治家并非通过显示自己有多么西方化来赢得选票。相反,选举竞争刺激他们把自己的信仰说成是最能吸引大众的东西,那些东西通常具有种族的、民族主义的和宗教的特征。结果是大众动员起来反对受过西方教育和西方取向的精英。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集团在穆斯林国家为数不多的几次选举中表现出色,如果不是军队取消了1992年的选举,它有可能在阿尔及利亚掌握国家政权。在印度争取选民支持的竞争可能鼓励了向社会群体发出呼吁和社会群体间的暴力。斯里兰卡的民主使得斯里兰卡自由党于1956年击败了西方取向的、具有精英观念的统一国民党,为80年代津达那亚僧伽罗民族主义运动的崛起提供了机会。1949年之前南非和西方精英都把南非看作是一个西方国家。种族隔离政权建立后,西方精英们逐渐把南非开除出了西方国家阵营,而南非白人仍然把自己当成是西方人。然而为了恢复他们在西方国际秩序中的地位,他们不得不引进西方民主制度,这导致了高度西方化的黑人精英掌权。然而如果第二代本土化因素起作用的话,他们的继承人将会有更多的科萨人、祖鲁人和非洲人观念,南非将日益把自己看作是一个非洲国家。在19世纪以前的各个时期,拜占庭人、阿拉伯人、中国人、土耳其人、蒙古人、俄罗斯人对自己的力量和成就非常自信。那时,他们也蔑视西方文化的低劣、体制的落后、腐化和衰败。现在,随着西方的成功相对减弱,这种态度重新出现了。人们感到“他们不必再接受它”。伊朗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正如一位观察家所说的,“西方的价值观遭到不同方式的反对,但在其他地方都没有像在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新加坡、中国和日本那样坚决。”我们正在目睹“由西方意识形态主宰的进步时代的结束”,正在跨入一个多种不同文明相互影响、相互竞争、和平共处、相互适应的时代。这一本土化的全球进程通过世界众多地区出现的宗教复兴广泛地表现出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亚洲和伊斯兰国家的文化复兴,后者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其经济增长和人口增长所推动的。上帝的报复20世纪上半叶,知识精英们普遍假定经济和社会的现代化正导致作为人类存在的一个重要因素的宗教的衰亡。无论是欢迎还是痛惜这种趋势的人都接受这一观点。现代世俗主义者为科学。理性主义和实用主义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构成现存宗教核心的迷信、神话、非理性和宗教仪式而欢呼。正在出现的社会将是宽容的、理性的、重实效的、进步的、人道主义的和世俗的。另一方面,忧心忡忡的保守主义者警告说:宗教信仰、宗教体制以及宗教对人类个人和集体行为所起的道德指导作用的消失将导致可怕后果,最终结果将是无政府状态、堕落及文明生活的破坏。艾略特说,“如果你不信上帝(他是一位嫉妒的上帝),你就应当尊敬希特勒或斯大林。2O世纪下半叶证明这些希望和恐惧是毫无根据的。经济和社会的现代化在全球展开,同时也发生了一场全球性的宗教复兴。吉利斯·凯伯尔称这次复兴为“上帝的报复”,它遍及所有大陆、所有文明,实际上所有的国家。70年代中期,如凯伯尔所说的那样,世俗化和宗教与世俗主义相适应的趋势“发生了逆转。一种新的宗教方法开始形成,它不再旨在适应世俗价值,而是旨在为社会组织重建一个神圣的基础——如果必要的话,通过改变社会来达到目的。这种方法以多种形式表现出来,它提倡从失败的现代主义中摆脱出来,将挫折和穷途末路归因于脱离了上帝。它的主题不再是使教义现代化,而是‘第二次向欧洲宣讲福音’,其目标不再是使伊斯兰教现代化,而是‘使现代性伊斯兰化’”。这种宗教复兴部分地涉及到一些宗教的扩张,这些宗教增添了一些原先没有的新成员。然而在更大范围内,宗教的复兴包括人们回归和振兴他们社会的传统宗教,并赋予它新的含义。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印度教、佛教、东正教都经历了原先的因某种原因皈依宗教的信徒掀起的信奉、传播教义和举行仪式的新浪潮。在所有这些宗教中原教旨主义运动都专注于对宗教教义、体制的净化,其方式是好战的,并根据宗教信条来重塑个人、社会和公共行为。原教旨主义运动是剧烈的,并可能产生巨大的政治影响。然而它们仅仅是在20世纪末给人类生活带来不同特色的更广阔和更深刻的宗教大潮的表面波浪而已。世界范围内的宗教复兴远远超过原教旨主义极端主义分子的活动。在各个社会这体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工作、政府的关注和计划中。世俗的儒家文化的文化复兴采取了肯定亚洲价值观的形式,但在世界其他地方,宗教文化复兴却表现为对宗教价值观的肯定。正如乔治·威格尔所评论的,“世界的非世俗化是20世纪末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事实之一。在前共产主义国家,宗教的普遍存在和现实意义一直是不言而喻的。宗教复兴席卷了从阿尔巴尼亚到越南的许多国家,填补了意识形态崩溃后所留下的空缺。在俄罗斯,东正教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复兴。1994年,俄罗斯30%的25岁以下的人称自己从无神论者转变为信仰上帝。莫斯科地区使用中的教堂数目由1988年的50所增加到1993年的250所。宗教得到政治领袖一致的尊重和政府的支持。在俄罗斯的城市里,正如一位敏锐的观察家于1993年所报道的:“教堂的钟声再次回荡在空中。新镀金的圆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不久前还是废墟的教堂重新回响起美妙的歌声。教堂是城市里最繁忙的地方。”与东正教在斯拉夫共和国复兴的同时,一场伊斯兰复兴运动席卷了中亚。1989年,中亚有160座启用的清真寺和一所伊斯兰教神学院;到1993年初有大约1万座清真寺和10所神学院。尽管这场复兴涉及到一些原教旨主义的政治运动,并得到来自沙特阿拉伯、伊朗和巴基斯坦的外界鼓励.但它基本是一场基础极其广泛的、主流的文化运动。如何解释这场全球性的宗教复兴?显然,各个国家和文明有其不同的特殊原因。然而,大量不同的原因不可能同时在世界的大部分地区引起类似的发展。全球性的现象需要一个全球性的解释。无论在一些特殊国家发生的大量事件可能受到什么独特因素的影响,一些一般的原因一定在起作用。它们是什么呢?全球性宗教复兴最明显、最突出也是最强有力的原因,恰恰是那些被认为会引起宗教消亡的东西:20世纪后半叶席卷世界的社会、经济和文化现代化进程。认同和权力体系长期存在的根源瓦解了。人们从农村移居到城市,脱离了他们的根基,从事新的工作或没有工作。他们与大批陌生人相互作用,面对着一套新的关系。他们需要新认同根源、新形式的稳定社会,以及一套新的道德规范来赋予他们意义感和目的感。不论是主流的,还是原教旨主义的宗教,都满足了这些需要。正如李光耀对东亚的情况所解释的:我们是在一代或两代人的时间内进行了工业化的农业社会。在西方用了200年或更长时间才做到的事情,在这里只用了大约50年或更少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被挤压进一个非常短的时间框架内,因而注定会有脱节和失误。如果你看一眼那些迅速发展的国家和地区——韩国、泰国、香港和新加坡,就会发现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宗教的兴起……旧的风俗和宗教——祖先崇拜、萨满教,已不再完全令人满意。人们在寻求关于人类目的和为什么我们会如此的更深层的解释。这与社会中存在巨大压力的阶段是联系在一起的。人们并不只靠理性活着。只有在界定了自我之后,他们在追求自身利益时才能理性地筹划和行动。利益政治以认同为先决条件。在社会飞速变革的时期,已确立的认同消失了,必须重新界定自我,确立新的认凤对于那些面临需要决定我是谁、我属于哪里的人们,宗教给予了令人信服的答案,宗教群体提供了小的社会群体来替代那些由于城市化而失去的东西。正如哈桑·图拉比所说的,所有宗教都赋予“人们认同感和生活方向”。在此进程中,人们重新发现或确立了新的历史认同。无论人们有什么样的普世主义目标,宗教都能在信徒和非信徒之间、群体内的优等人和与之不同的群体外的劣等人之间设置一道基本界线,从而赋予人们认同感。伯纳德·刘易斯认为,穆斯林世界正“再次出现一种趋势,在紧急时刻,穆斯林需要在宗教社会中,也就是说,在一个由伊斯兰教而不是由种族或区域标准来定义的实体中,寻找他们的基本认同和忠诚”。吉利斯·凯伯尔也同样强调了寻求认同所占的中心地位:“‘从底部’重新伊斯兰化是在一个已经失去意义并变得乱七八糟和异化的世界里,重新确立认同的第一个和最重要的方法。”在印度,“一种新的印度教认同正在确立”,它是对现代化所造成的紧张状态和异化状态的反应。在俄罗斯,宗教复兴是“对认同的狂热渴望的结果,而这种认同只有东正教会能够提供,因为它是唯一未被破坏的与10O0年前的俄罗斯相联系的纽带”。而在伊斯兰各共和国,宗教复兴同样源自“中亚人民最强烈的渴望:重申已被莫斯科压制了几十年之久的认同”。特别是原教旨主义运动,是“应付混乱、失去认同、失去意义和安全的社会结构的一种方法,而这些都是由于迅速引进现代社会和政治模式、世俗化、科学文化及经济发展而造成的”。威廉·麦尼尔赞同说,重要的原教旨主义运动,“……是那些从社会上广泛吸收成员的运动,因为它们回答了,或似乎回答了人们新近感到的人类需要……这些运动毫无例外地发生在这样的国家,在那里人口对土地的压力使古老的乡村生活方式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不可能,而以城市为基础的大众传播通过对乡村的渗透,已开始侵蚀农民生活的古老框架”。更广义地说,遍及世界的宗教复兴是针对世俗化、道德相对主义和自我放纵的反应,也是对秩序、纪律、工作、互相帮助和人类团结的价值的重新肯定。宗教团体满足了被国家官僚所忽视的需要,包括提供医疗及医院服务设施、幼儿园和学校、对老人的照顾。自然灾害或其他灾难之后的紧急救援,以及经济遭受损失时给予福利和社会援助。因秩序和市民社会的破坏而造成的空白,被宗教团体,常常是原教旨主义宗教团体所填补。如果传统上占主导地位的宗教没有满足无根基者的感情和社会需要,那么其他宗教团体就会来这样做,并在此过程中大量扩大其成员,并扩大宗教在社会和政治生活中的影响。韩国在历史上是一个佛教徒占绝大多数的国家,1950年基督教徒的人数可能占人口的1%-3%。当韩国进入经济迅速发展阶段,随着大规模的城市化和职业分工,佛教就变得不再适用。“对于涌入城市的几百万人,以及许多留在已发生变化的农村的人们来说,韩国农业时代不活跃的佛教已失去了吸引力。宣扬个人拯救和个人命运的基督教在混乱和变化的时期则给人以更可信的安慰。”到 80年代基督徒在韩人口中至少占3O%,其中大部分是基督教长老会教友及天主教徒。类似的变化也发生在拉丁美洲。拉丁美洲的新教徒数目由1960年的大约700万增加到1990年的5,000万。拉丁美洲的天主教主教们1989年承认,新教成功的原因在于“天主教会不能迅速适应城市生活的技术性”和“教会结构有时也使它不能对现代人们的心理需要作出反应”。据一位巴西牧师说,与天主教会不同,新教教会满足了“个人的基本需要——人情温暖、治疗、深刻的精神体验”。新教在拉丁美洲穷人中的传播主要不是一种宗教代替另一种宗教,而是宗教信奉和参与的巨大净增,即由名义上的消极的天主教徒变成积极而虔诚的福音派信徒。例如在巴西,90年代初20%的人口称自己是新教徒, 73%的人称自己是天主教徒,然而礼拜日时新教教堂里聚集了2,000万人,天主教堂里约有1,200万人。像世界其他宗教一样,基督教正经历着一场与现代化相关联的复兴,在拉丁美洲它采取了新教而不是天主教的形式。韩国和拉丁美洲发生的这些变化反映了佛教和既定的天主教已不能满足在现代化中遭受精神创伤的人们的心理、感情和社会需要。其他地方是否也发生宗教信奉的重大转变,取决于流行的宗教能在多大程度上满足这些需求。鉴于儒教在感情上缺乏生气,它在失去信徒方面显得首当其冲。在儒教国家,基督新教和天主教可能具有与福音新教对于拉丁美洲人、基督教对于韩国人以及原教旨主义对于穆斯林和印度教徒同样的吸引力。在中国,80年代末当经济增长达到高峰时,基督教也得到传播,“尤其在年轻人中”,可能有5,000万中国人是基督徒。政府企图阻止其增长,1994年通过了一项法律,禁止外国人劝诱改变宗教信仰、设立宗教学校或其他宗教组织,并禁止宗教团体从事独立的或由国外资助的活动。在新加坡,正如在中国一样,有大约5%的人口是基督教徒,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政府部长们警告福音传道者不要打破国家“微妙的宗教平衡”,拘留了包括天主教组织官员在内的宗教工作者,并以不同方式骚扰基督教团体和个人。随着冷战的结束和随之而来的政治开放,西方教会也进入了东正教的前苏联各共和国,与复兴的东正教会相竞争。在那里也和在中国一样,政府极力限制人们改变宗教信仰。1993年,在东正教会的强烈要求下,俄罗斯议会通过立法,要求外国宗教团体在从事传教或教育工作时需经国家许可,或从属于某一俄罗斯宗教组织。然而叶利钦总统拒绝签署该法案,使之未能生效。总的来说,这件事表明,在“上帝的报复”与本土化发生冲突的地方,前者会获胜,因为如果人们的传统信仰不能满足他们在现代化中对宗教的需要,他们就会转向能够满足其感情需要的外来宗教。除了在现代化中遭受的心理、感情及社会创伤外,刺激宗教复兴的因素还包括西方的退却和冷战的结束。从19世纪开始,非西方文明对西方作出的反应一般来说是从西方引进一系列意识形态。19世纪,非西方精英们吸收了西方自由主义价值观,他们最初采取自由民族主义的形式对西方表示反对。20世纪,俄国、亚洲、阿拉伯、非洲和拉丁美洲的精英们引进了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并把它们与民族主义相结合,以反对西方资本主义和西方帝国主义。共产主义在苏联的垮台,以及社会主义经济不能获得持续发展,现在已造成一个意识形态的真空。西方政府、集团和国际机构,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试图用新古典经济学和民主政治学来填补这个真空。这些学说将在非西方文化中产生多大的持续影响还很难说。然而人们同时看到共产主义作为唯一最新的世俗上帝失败了,由于缺少令人信服的新的世俗上帝,他们带着信仰和热情转向了真正的上帝。宗教代替了意识形态,宗教民族主义取代了世俗民族主义。宗教复兴运动是反世俗的,反普世的,而且,除了在基督教中的表现,也是反西方的。它们也反对与布鲁斯·劳伦斯所称的有别于“现代性”的“现代主义”相关联的相对主义、本我主义和消费主义。总的来说,它们并没有摒弃城市化、工业化、发展、资本主义、科学和技术,以及这些因素对社会组织所造成的影响。从这一意义上说,它们不是反现代的。正如李光耀所评论的,它们接受现代化,以及“科学和技术的不可避免性及它们所带来的生活方式的转变”,但它们“不能接受它们已被西方化的观点”。图拉比认为,民族主义和社会主义都没有促进伊斯兰世界的发展。“宗教是发展的动力”,经过净化的伊斯兰教在当代将起与新教伦理在西方历史上所起的类似作用。宗教与现代国家的发展也不相矛盾。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运动在更先进且似乎更世俗的穆斯林社会中势力强大,如阿尔及利亚、伊朗、埃及、黎巴嫩和突尼斯。宗教运动,尤其是原教旨主义运动,非常善于运用现代通讯和组织技术传播其信息,最引人注目的例子是中美洲新教福音派成功的空中传教。参与宗教复兴运动的人来自各界,但绝大多数来自两个组成部分,这两部分是城市人口和流动人口。新移居到城市的人是第一个组成部分,他们一般需要感情上、社会上以及物质上的支持和引导,在这方面宗教团体比其他任何机构都做得多。正如拉吉斯·德布里所说,宗教对于这些人来说,不是“人民的鸦片,而是弱者的维他命”。另一个主要组成部分是体现多尔所说的“第二代本土化现象”的新中间阶级。正如凯伯尔所指出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团体中的积极分子并不是年迈的保守主义者或目不识丁的农民。”对于穆斯林和其他人来说,宗教复兴是一个城市现象,它吸引了那些现代取向的、受过良好教育的,在专业部门、政府和商界中追求事业的人。在穆斯林中,一些年轻人信仰宗教,而他们的父母却是世俗的。印度教的情况也与此大致相同,其复兴运动的领袖也来自本土化的第二代人,而且常常是“成功的商人和官员”,印度新闻界称他们为“穿藏红色衣服的雅皮土”。90年代初其支持者越来越多地来自“印度稳健的中间阶级印度教徒——商人和会计师,律师和工程师”,以及来自“高级文官、知识分子和新闻记者”。在韩国,60至70年代期间,天主教和基督教长老会教堂越来越多地汇集了同样类型的人。土生土长的宗教或外来宗教给现代化社会中的新兴的精英们指出了意义和方向。罗纳德·多尔注意到,“传统宗教的价值属性”“是主张相互尊重,反对控制其他国家,而且常常同时更接近于反对当地统治阶级,因为后者接受那些控制其他国家的人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据威廉·麦尼尔指出,“无论对伊斯兰教的重新肯定采取什么样的具体教派形式,它都更多地意味着否认欧洲和美国对当地社会、政治和道德的影响”。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非西方宗教的复兴是非西方社会中反对西方化的最强有力的表现。这种复兴并非拒绝现代性,而是拒绝西方,以及与西方相关的世俗的、相对主义的、颓废的文化。它是非西方社会对所谓的“西方毒化(Westoxification)”的抵制。它是对西方文化独立的宣言,是一个骄傲的声明:“我们将是现代的,但我们不会是你们。”------------------第五章 经济、人口和挑战者文明---------------本土化和宗教的复兴是全球现象。然而,它们在亚洲和伊斯兰世界的文化自我伸张及其文化对西方的挑战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它们是20世纪最后25年中充满生机的文明。伊斯兰的挑战表现为穆斯林世界普遍出现的伊斯兰文化、社会和政治复兴,[万卷书酷www.Jartxt.cOM]以及与此相伴随的对西方价值观和体制的抵制。亚洲的挑战表现在所有的东亚文明——中华文明、日本文明、佛教文明和穆斯林文明——都强调自己与西方的文化差异,有时也强调它们之间的共性,这些共性常常认同于儒教。亚洲人和穆斯林都强调他们的文化优越于西方文化。相比之下,其他非西方文明的人民——印度文明。东正教文明、拉丁美洲文明和非洲文明——可能肯定自己文化的独特性,但在90年代中期却踌躇于宣称自己的文化优越于西方文化。亚洲和伊斯兰有时单独地,有时携手对西方国家表现出日益自信的自我伸张。在这些挑战的背后存在着相互关联但又不同的原因。亚洲的自信植根于经济的增长;穆斯林的自我伸张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源于社会流动和人口增长。这些挑战中的每一个都正在,并将在进入21世纪后继续对全球政治产生冲击,造成全球政治的极大不稳定。然而这些冲击又有很大区别。中国和其他亚洲社会的经济发展为其政府提供了动力和资源,使其在同其他国家打交道时更苛求。穆斯林国家人口的增长,尤其是15至20岁年龄段人口的膨胀,为原教旨主义、恐怖主义、暴动和移民提供了生力军。经济增长增强了亚洲政府的力量;人口增长威胁了穆斯林政府和非穆斯林社会。亚洲的自我肯定东亚经济的发展一直是20世纪后半叶世界上最重要的发展。之一。这一进程50年代始于日本,日本曾一度被看成是很大的例外,即一个非西方国家成功地进行了现代化,并成为经济发达的国家。然而经济发展的进程蔓延到了四小虎(香港、台湾、韩国、新加坡),然后到中国、马来西亚、泰国和印度尼西亚,并正对菲律宾、印度和越南产生影响。这些国家多数保持了川年或10年以上的8%- 10%或更高的年平均增长率。亚洲同世界之间的贸易也同样持续高速增长,然后是亚洲内部贸易的急剧扩大。亚洲的经济成就与欧洲和美国经济的中速增长以及世界其他大部分地区的普遍萧条形成了鲜明对比。例外的不再只是日本,整个亚洲都在成为例外。西方以富有为特征和非西方以欠发达为特征的状况将不会持续到超出20世纪。这种转变的速度是势不可挡的。正如奇索·马赫布巴尼所指出的,英国和美国分别花了58年和47年的时间才使其人均产值翻了一番,而日本做到这一点用了33年时间,印度尼西亚用了17年,韩国用了11年,中国用了10年。80年代和90年代上半叶中国经济以年平均增长率8%的速度递增,四小虎紧跟其后。(见图5.1)。世界银行1993年宣布,“中华经济区”已成为继美国、日本和德国之后的世界“第四增长极”。根据大多数估计,中国将于21世纪初成为世界上经济最强大的国家。90年代已拥有世界第二。第三大经济国的亚洲,可能到2020年将拥有世界五大经济国中的四个,世界十大经济国中的七个。到那时,亚洲国家可能占全球经济产值的40%以上。大多数经济竞争力强的国家可能都是亚洲国家。即使亚洲经济增长比预期的更早、更突然地放慢速度,已经发生的增长对于亚洲及世界的影响仍是巨大的。东亚的经济发展正改变着亚洲与西方的均势,具体讲是与美国之间的均势。成功的经济发展给创造出和受益于这一发展的国家带来了自信和自我伸张。财富像权力一样也被看作是优点的证明及道德和文化优越性的显示。当东亚人在经济上获得更大成功时,他们便毫不犹豫地强调自己文化的独特性,鼓吹他们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优越于西方和其他社会。亚洲社会越来越无视美国的要求和利益,越来越有能力抵制美国或其他西方国家的压力。汤米·高大使1993年注意到,“文化复兴正席卷”亚洲。它包括“自信心日益增长”,这意味着亚洲人“不再把西方或美国的一切看作必然是最好的”。这一复兴表现在亚洲国家日益强调各国独特的文化认同和使亚洲文化区别于西方文化的共性。这种文化复兴的意义体现在东亚两个主要国家与西方文化相互作用的变化上。当19世纪中叶西方把自己强加于中国和日本时,经过短暂的对基马尔主义的迷恋之后,大多数精英采取了改良主义的战略。随着明治维新,一个有生气的改革家集团在日本掌握了政权,他们学习并借鉴了西方的技术、实践和体制,开始了日本的现代化进程。然而,他们在这样做时采取了保持传统日本文化精髓的方式,它既在许多方面有助于现代化,又使日本有可能于30-40年代求助于、重新阐述和依赖于该文化的要素,以此来唤起对其帝国主义行为的支持和辩护。另一方面,在中国,腐朽的清王朝已无法成功地适应来自西方的冲击。中国被日本和欧洲列强所击败、剥夺和羞辱。1910年清政府垮台,随之而来的是分裂、内战,以及相互竞争的中国知识分子和政治领袖求助于西方各种相互竞争的观点:孙中山的“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政策、梁启超的自由主义。毛泽东的马克思列宁主义。40年代末,那些从苏联引进的观点战胜了从西方舶来的观点——民族主义、自由主义、民主制、基督教,中国被确定为社会主义社会。在日本,二战中的彻底失败导致了文化的彻底破坏。一位曾深深涉身于日本事务的西方人于1994年评论说,“现在我们非常难以意识到所有的一切——宗教、文化,这个国家精神生活的所有各个方面曾在多大程度上被用来为战争服务。战败是对制度的彻底打击。在他们的头脑中一切都变得没有价值并被抛弃了。”在这个国家,所有与西方有关联的东西,尤其是战胜国美国的东西,都开始被看作是好的和理想的。因此,就在中国效仿苏联时,日本也试图效仿美国。70年代末,共产主义未能推动经济的发展,资本主义在日本的成功和在其他亚洲社会的日益成功,导致新的中国领导人脱离了苏联模式。10年后苏联的瓦解进一步突出了引进苏联模式的失败。中国人由此面!陆着转向西方还是转向国内的问题。许多知识分子和其他一些人提倡全盘西化,这一趋势在电视系列片(河殇)和竖立在天安门广场的自由女神像上达到了其文化上和流行上的顶峰。然而这种西方取向既没有获得北京几百名决策者的支持,也没有获得生活在农村的8亿农民的支持。全盘西化在20世纪末已不如它在19世纪末那么可行。领导人于是选择了一种新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版本:一方面是实行资本主义和融入世界经济,另一方面是实行政治权威主义和重新推崇传统中国文化,把两者结合起来。这个政权用蓬勃发展的经济提供的行为合法性和中国文化独特性提供的民族主义的合法性,来取代马克思列宁主义革命的合法性。一位评论家评述说,“天安门事件后的政权热切地接受把中国的民族主义作为合法性的新源泉”,并有意识地激起反美情绪来为自己的权力和行为辩护。一种中国的文化民族主义就这样产生了,用一位香港领导人1994年的话说就是:“我们中国人有了前所未有的民族感。我们是中国人并为此感到自豪。”在中国,90年代初出现了一种“回复到属于真正的中国东西的普遍愿望,这些东西常常是家长式的、排外的和专制的。在这种历史的重现中,民主就像列宁主义一样不被信任,因为它不过是另一个外国人强加的东西。20世纪初的中国知识分子独立地得出了与韦伯类似的结论,把儒教看作是中国落后的根源。20世纪末中国的政治领袖像西方的社会学家一样,赞美儒教是中国进步的根源。80年代中国政府开始提倡对儒教的兴趣,党的领导人宣称它是中国文化的“主流”。当然儒教也为李光耀所热衷,他把儒教看作是新加坡成功的原因,并积极地向世界的其他地方宣扬儒教的价值观。90年代台湾政府宣布自己是“儒教思想的继承者”,李登辉将台湾的民主化归因于中国的“文化遗产”,它可以追溯到唐尧(公元前21世纪)、孔子(公元前5世纪)和孟子(公元前3世纪)。华人领导人无论想要为专制主义还是为民主制辩护,他们都从其共同的中华文化而不是从引进的西方观念中寻求合法性。与此同时,日本80年代成功的经济发展与人们所察觉到的美国经济和社会制度的失败和“衰落”形成了对照,这使日本人日益摆脱了对西方模式的幻想,并越来越相信他们成功的根源一定存在于自己的文化之中。导致了1945年的军事灾难并因此不得不被摒弃的日本文化,至1985年已产生了经济成就,并因此可以被接受了。日本人对西方社会的日益熟悉使他们“认识到作为西方的一员对其本身来说并非那样理想。他们是从自己的制度中得出这一结论的”。尽管明治维新时的日本人采取了“脱离亚洲加入欧洲”的政策,20世纪末文化复兴时的日本人却赞成“疏远美国加入亚洲”的政策。这一趋势首先包括对日本文化传统的重新认同,以及重新伸张那些传统的价值观;其次,也是存在更大疑问的,是努力使日本“亚洲化”。并认同于一般的亚洲文化,尽管日本有其独特的文明。鉴于二次大战后日本与中国相比更认同于西方,又鉴于无论西方怎样衰落,它也不会像苏联那样完全垮台,日本完全摒弃西方的动力远不及中国脱离苏联和西方模式的动力那么大。另一方面,日本文明的独特性、其他国家对日本帝国主义历史的记忆,以及中国在其他亚洲国家中的经济中心地位,对于日本来说也意味着,疏远西方将比与亚洲混合在一起更容易。日本通过重申自己的文化认同,强调了其独特性及与西方文化和其他亚洲文化的差异。虽然中国和日本在自己的文化中发现了新价值,但它们也共同地更广泛地重申亚洲文化相对于西方而言的一般价值。工业化以及与之伴随着N经济增长导致东亚人别和肌年代清楚地表达了可以被恰当地称作“亚洲的自我肯定”的东西。这个态度总的来说有四个组成部分。第一,亚洲人相信东亚将保持经济的快速增长,并很快将在经济产值上超过西方,因此与西方相比它在世界事务中将越来越强有力。经济增长在亚洲社会中刺激了一种权力意识以及对自己抵抗西方的能力的肯定。一位日本著名记者于1993年宣称,“美国打喷嚏,亚洲就感冒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位马来西亚官员补充了这个隐喻:“即使美国发高烧亚洲也不会咳嗽。”另一位亚洲领袖说,亚洲与美国的关系正处于“畏惧时期的结束和反驳时期的开始”。马来西亚副总理断言道:“亚洲的日益繁荣意味着它现在已处于为全球主要的政治、社会和经济安排提供需认真对待的其他选择的地位了。”东亚人认为,这还意味着西方正迅速失去使亚洲社会在人权和其他价值观上遵循西方标准的能力。第二,亚洲人相信这种经济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亚洲文化的产物,亚洲文化优越于文化上和社会上颓废的西方文化。在80年代那些令人兴奋的日子里,当时日本人的经济、出口、贸易盈余和外汇储备都在激增,日本人像先于他们的沙特人一样,吹嘘他们的新经济实力,轻蔑地谈起西方的衰落,并把他们的成功和西方的衰落归因于自己文化的优越和西方文化的颓废。90年代初,亚洲胜利论在只能称其为“新加坡文化攻势”的表现中再次清楚地表达出来。从李光耀开始,历届新加坡领导人都鼓吹亚洲相对于西方的崛起,他们还将两者进行对比,并把亚洲成功的原因归于从根本上来讲是儒家文化的亚洲文化的优点——秩序、纪律、家庭责任感。勤奋工作、集体主义、节俭等,而把西方衰落的原因归于自我纵容。懒惰、个人主义、犯罪、教育差、不尊重权威,以及“思想僵化”等,他们认为,为了与东方竞争,美国“需要检讨其社会和政治安排的基本设想,并在此过程中从东亚社会中学习一点东西”。对东亚人来说,东亚的成功主要是由于东亚文化更强调集体而不是个人。李光耀说,“东亚人(日本人、韩国人、台湾人、香港人和新加坡人)的带有更强群体意识的价值观和实践,在赶超进程中表明是明显宝贵的东西。东亚文化所持的价值观,如集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支持了团体的努力,而这对于迅速发展是必要的。”马来西亚总理赞同道,“日本人和韩国人的工作伦理,包括守纪律、忠诚和勤勉,成了他们各自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动力。这种工作伦理产生于集体和国家比个人更重要的哲学。”第三,尽管东亚人意识到亚洲各社会和文明之间的差异,但他们仍认为存在着重要的共性。中国的一位持不同政见者说,其核心是“儒教的价值体系,历史使它增光,该地区的大多数国家都接受它”,特别是它强调节俭、家庭、工作和纪律。同样重要的是它们都摒弃个人主义,盛行“软”独裁或非常有限的民主形式。亚洲社会在面对西方维护这些独特的价值观、促进它们各自的经济利益中,有着共同的利益。亚洲人认为这需要发展新形式的亚洲内部的合作,如扩大东盟和建立东亚经济会议。虽然东亚社会的直接经济利益是继续进入西方市场,但在更长的时期内经济区域主义可能会流行,因此东亚必须日益加强亚洲内部的贸易和投资。特别是日本作为亚洲发展的领导,必须放弃其历史上“非亚洲化和亲西方化”的政策,遵循“再亚洲化的道路”,或更广义地说,促进“亚洲的亚洲化”,这是新加坡的官员们所赞同的道路。第四,东亚认为,亚洲的发展和亚洲价值观是其他非西方社会在努力赶超西方时应效仿的模式,西方也应采用它以自我更新。东亚人宣称,“盎格鲁一撒克逊发展模式在过去40年里如此受到尊崇,被当作使发展中国家经济现代化和建立一种可行的政洽体系的最好手段。现在它已不起作用了。”东亚模式正在取而代之,从墨西哥、智利到伊朗、土耳其以及前苏联各共和国都在试图学习它的成功经验,正如前几代人试图学习西方的成功经验一样。亚洲必须“把那些具有普遍价值的亚洲价值观传给世界的其他部分……传播这一理想意味着输出亚洲尤其是东亚社会体系”。日本和其他亚洲国家有必要促进“太平洋全球主义”,“使亚洲全球化”,并由此“决定性地塑造新世界秩序”。强大的社会是普世的;弱小的社会是狭隘的。东亚日益增长的自信导致了亚洲普世主义的出现,而普世主义一直是西方的特征。马哈蒂尔总理于1996年对欧洲国家的政府首脑宣称“亚洲价值是普遍的价值,欧洲价值是欧洲的价值”。与亚洲普世主义伴随而来的是亚洲人的“西方学”,它几乎是用西方的东方学曾用来描绘东方时所持的同样的否定态度来描绘西方的。对于东亚人来说,经济繁荣是其道德优越的证明。如果未来某一天印度取代东亚成为世界经济发展最迅速的地区,那么世界就应当准备对印度文化的优越、种性制度对经济发展的贡献,以及印度如何通过回归本源和克服英帝国主义留下的失去光泽的西方遗产而最终取得文明中名列前茅的位置,进行广泛的专门的研究。物质的成功带来了对文化的伸张;硬权力衍生出软权力。伊斯兰教的复兴当经济发展使亚洲变得日益自我伸张时,大批穆斯林却同时转向了伊斯兰教,把它作为认同、意义、稳定、合法性、发展、权力和希望的本源,“伊斯兰教是解决方法”的口号是这种希望的集中体现。伊斯兰复兴运动就其广度和深度来说是伊斯兰文明向西方作调整的最新阶段,它是在伊斯兰教而不是西方的意识形态中寻求“解决方法”的努力。它体现了对现代性的接受,对西方文化的摒弃,以及重新把伊斯兰教作为现代世界中生活的指导来信奉。正如抄特的一位高级官员于 1994年所解释的,“‘引进外国的东西’是好的,如闪光的或高科技的‘东西’。但从其他地方引进的不可捉摸的社会和政治体制可能是有害的——伊朗国王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伊斯兰教对我们来说不只是一种宗教,而且还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们沙特人想要现代化,但不一定要西方化。”伊斯兰复兴运动是穆斯林为达到此目标所作的努力。它是遍及伊斯兰世界的广泛的知识、文化、社会和政治运动。伊斯兰教的“原教旨主义”通常被视为政治的伊斯兰教,它只是范围更加广泛的伊斯兰教观念、实践和辞藻的复兴,以及穆斯林对伊斯兰教再作贡献的一个组成部分。复兴运动是主流而不是极端的,是普遍的而不是孤立的。复兴运动影响到了所有国家的穆斯林以及大多数穆斯林国家的社会和政治的大多数方面。约翰·艾斯波西多曾写道,伊斯兰教在个人生活中觉醒的标志有许多:对宗教仪式日益浓厚的兴趣(参加清真寺礼拜、祈祷、斋戒),宗教节目和刊物的广泛传播,更加强调伊斯兰教的装束和价值观,苏菲派(神秘主义)的复苏。这种建立在更广泛基础上的复兴也伴随着在公众生活中重新坚持伊斯兰教:伊斯兰教取向的政府、组织、法律、银行、社会福利部门和教育机构日益增多。政府和反对派都转向伊斯兰教来提高自己的权威和赢得公众的支持……大多数统治者和政府,包括轻世俗的国家,如土耳其和突尼斯,都开始意识到伊斯兰教的潜在力量,对伊斯兰问题显示出了越来越多的敏感和担忧。另一位伊斯兰教著名学者阿里·希罗·迪斯苏基也发表了类似的看法,他认为复兴运动包括:重新制定伊斯兰教法以代替西方法律,越来越多地使用宗教语言和标志,扩大伊斯兰教教育(表现在伊斯兰教学校的大量增多和国立学校课程的伊斯兰化),日益遵守伊斯兰教关于社会行为的法规(例如,妇女必须蒙面、禁酒),更多地参加宗教仪式,伊斯兰教组织控制了穆斯林社会中反世俗政府的活动,以及广泛地加强伊斯兰教国家和社会的国际团结。上帝的报复虽然是一种全球现象,但上帝,即安拉,已经在伊斯兰群体中进行了最普遍和最彻底的报复。就政治表现而言,伊斯兰复兴运动与马克思主义有某种相似之处,它有其经文,是对理想社会的描述,执著于根本的变革,拒绝现行政权和民族国家,以及有从温和的改良主义到暴力革命的不同主张。然而另一个更有用的类比是基督教新教改革。它们都是对现存体制僵化和腐朽的反应;都提倡回复到其更纯正和更苛求的宗教形式;都鼓吹工作、秩序和纪律;都对正在形成的、有生气的中间阶级有吸引力。两者都是复杂的运动,有许多不同的分支,但其中有两支是主要的,即路德教和加尔文主义,什叶派和逊尼派原教旨主义,甚至约翰动D尔文和霍梅尼之间以及他们试图强加于其社会的禁欲纪律都相似。基督教改革和伊斯兰复兴运动的核心精神都是根本的改革。一位清教牧师宣称,“改革必须是普遍的……改革所有的地方、所有的人和职业;改革法官、低劣的执法者……改革大学,改革城市,改革国家,改革劣质学校,改革斋日,改革宗教仪式、对上帝的礼拜。”图拉比也作了类似的断言:“这种觉醒是全面的——它不仅是关于个人虔诚;它不仅是知识的和文化的,也不仅是政治的,它是这些的总和,是对社会从上到下的全面重建。”忽视20世纪末伊斯兰教复兴运动对东半球的政治影响,就等于忽视16世纪末新教改革对欧洲的政治影响。伊斯兰教复兴运动在一个关键方面与基督教改革不同。后者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局限于北欧;总的来说,它在西班牙、意大利。东欧和哈布斯堡王朝的领土上几乎没有取得进展。相比之下,复兴运动遍及了几乎所有穆斯林社会,从70年代开始,伊斯兰教的标志、信仰、习俗、体制、政策和组织就赢得了从摩洛哥到印度尼西亚,从尼日利亚到哈萨克斯坦的全世界1亿穆斯林越来越多的信奉和支持。伊斯兰化倾向首先发生在文化领域,然后继续扩展到社会和政治领域。知识分子和政治领袖,无论是否喜欢它,都不能忽视它,或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避免适应它。彻底的大一统总是危险的且常常是错误的,然而,有一点似乎被证明是合理的。1995年,除伊朗外,每个穆斯林人口占优势的国家在文化、社会和政治上都比15年前更伊斯兰化和伊斯兰主义化。在大多数国家,伊斯兰化的核心要素是伊斯兰社会组织的发展以及伊斯兰教团体对现存组织的控制。伊斯兰主义者特别关注建立伊斯兰教学校和在国立学校中扩大伊斯兰教的影响。实际上伊斯兰教团体造就了伊斯兰的“市民社会”,它在范围和活跃性上相当于、超过、而且常常取代世俗文明社会中常见的脆弱体制。在埃及,1990年初伊斯兰教组织建立了一个广泛的组织网络,它填补了政府留下的空白,给大量埃及穷苦人民提供了卫生、福利、教育和其他服务。1992年开罗地震后,这些组织“几小时之内就出现在街头,分发食品和毛毯,而政府的救援工作却延迟了”。在约旦,穆斯林兄弟会自觉地遵循发展“伊斯兰共和国的社会和文化基础设施”的政策,至90年代初,在这个仅有400万人口的小国家,开设了1所大医院、20个诊所、40所伊斯兰教学校、120个古兰经学习中心。在相邻的西岸和加沙地带,伊斯兰教组织建立和经管了“学生会、青年组织,以及宗教、社会和教育协会”,包括从幼儿园到一所伊斯兰教大学的各类学校,诊所、孤儿院、养老院,以及一个伊斯兰司法和仲裁系统。70和80年代,伊斯兰教组织扩展到整个印度尼西亚。到80年代初,最大的一个名叫穆罕默迪亚(Muhhammadijah)的拥有6O0万名成员的组织,组成了一个“世俗国家内部的宗教福利国家”,并通过一个精心建立的包括学校、诊所、医院和大专院校的网络,为全国提供“从摇篮到坟墓”的服务。在这些以及其他穆斯林社会里,伊斯兰主义组织虽然被法令禁止从事政治活动,但却提供着堪与20世纪初美国的政治机构相比的社会服务。伊斯兰复兴运动在政治上的表现不如其在社会和文化上的表现普遍,但它们仍然是20世纪最后25年穆斯林社会中唯一最重要的政治事态发展。对伊斯兰教运动的政治支持的程度和构成,因国家而不同。然而存在着某种广泛的趋势。总的说来,这些运动没有得到农村的精英、农民和年长者的支持。像其他宗教中的原教旨主义者一样,伊斯兰主义者的绝大多数是现代化进程的参与者和这一进程的产物。他们是流动的、现代取向的较年轻的人口,大部分来自三个群体。如大多数革命运动一样,伊斯兰主义运动的核心成分是学生和知识分子。在大多数国家,原教旨主义者控制学生会和其他类似组织,是政治伊斯兰化进程的第一阶段。70年代,在埃及、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大学里出现了伊斯兰主义的“突破”,然后转到了其他穆斯林国家。伊斯兰主义的吸引力在技术院校、工程人员和科研人员中尤其强大。90年代在沙特阿拉伯、阿尔及利亚和其他地方,“第二代本土化”表现在使用本国语言受教育的大学生的比例越来越高,他们因此日益受到伊斯兰主义的影响。(注。。)伊斯兰主义者对妇女也常常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如在土耳其,老一代的世俗主义妇女和她们伊斯兰教取向的女儿和孙女、外孙女之间就存在着明显的界线。一项对埃及伊斯兰教团体的好战领导人的研究发现他们有五大特征,这些看起来也是其他国家伊斯兰主义者的典型特征。他们年轻,大多数是 20和30多岁;80%的人是大学生或研究生;半数以上来自精英院校或来自智力要求最高的技术专业领域,如医学和工程领域;70%以上的人来自下层中间阶级,即“中等而不贫穷的背景”,是他们家庭中第一代受到高等教育的人;他们在小城镇或农村度过童年,但成了大城市的居民。学生和知识分子组成了伊斯兰运动中好战的骨干和突击队,城市中间阶级构成了大多数活跃分子。在某种程度上这些人来自通常被称作“传统的”中向阶级的群体:商人、经纪人、小业主、小贩。他们在伊朗革命中扮演了关键的角色,并为阿尔及利亚、土耳其和印度尼西亚的原教旨主义运动提供了重大支持。然而原教旨主义者在更大程度上属于中间阶级中更“现代”的部分。伊斯兰主义积极分子“可能包括受过最好教育的、最聪明的各类年轻人中多得不成比例的数量”,包括医生、律师、工程师、科学家、教师和文官。伊斯兰运动拥护者的第三个主要成分是新近移居城市的人。刀至80年代整个伊斯兰世界城市人口的比例急剧增长。涌入正在衰败的常常是原来的贫民区的城市移民,需要伊斯兰组织提供的社会服务,并成为其受益者。此外,欧内斯特·格尔纳指出,伊斯兰教为这些“新迁移的民众”提供了“体面的身分”。在伊斯坦布尔和安卡拉、开罗和艾斯尤特,阿尔及尔和非斯,以及在加沙地带,伊斯兰主义党派成功地组织并吸引了“被踩确和被剥夺的人们”。奥利弗·罗伊说,“革命的伊斯兰大众”是“现代社会的产物……是新来到城市的几百万农民,他们使穆斯林大都市的人口增加了3倍”。至90年代中期只有伊朗和苏丹是明确的伊斯兰政府掌权。少数几个穆斯林国家,如土耳其和巴基斯坦,存在着主张某种民主合法性的政权。其他40个穆斯林国家的政府绝大多数是非民主的:君主政体、一党制、军事政权、个人独裁或上述这几种情况的综合,通常建立在一个有限的家族、部族或部落的基础之上,在一些情况下严重依赖于外国的支持。摩洛哥和沙特阿拉伯的政权试图援引某种形式的伊斯兰合法性。然而这些政府大多数缺少根据伊斯兰的、民主的或民族主义的价值观来为其统治辩护的任何基础。用克莱门特·亨利·莫尔的话来说,它们是“地堡式的政权”,是压制性的、腐败的、脱离其社会的需要和渴望的政权。这样的政权可能会维持长久,它们不一定会垮台。然而在现代世界,它们改变或垮台的可能性很大。因而90年代中期的一个中心问题便涉及到可能的替代性选择:它们的继任者将是谁或什么? 90年代中期在几乎所有国家,最有可能的继任政权是伊斯兰政权。70和80年代,一股民主化浪潮席卷了整个世界,包括几十个国家。这股浪潮对穆斯林社会有所冲击,但是冲击有限。当民主运动获得力量并在南欧、拉丁美洲、东亚外围和中欧取得政权时,伊斯兰运动同时也在穆斯林国家获得了力量。伊斯兰主义在职能上代替了基督教社会中反独裁主义的民主运动,它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相似的原因所造成的:社会动员,独裁政权失去了行动的合法性,以及国际环境的变化,包括原油价格上涨,它在穆斯林世界鼓励的不是民主潮流而是伊斯兰主义。教士、牧师和一般信徒的宗教团体在基督教社会里的反对独裁政权中起了重要的作用,伊斯兰群体、以清真寺为基础的宗教团体以及伊斯兰主义者在穆斯林社会中也起了类似的反对作用。教皇是结束波兰共产主义政权的主要力量,阿亚图拉则是推翻伊朗国王政权的主要力量。80和90年代,伊斯兰主义运动主导并常常垄断穆斯林社会中政府的反对派。它们的力量部分是因反对派缺乏选择余地造成的。左派运动和共产主义运动已经失去了信誉,然后又受到苏联和国际共产主义瓦解的严重削弱。自由、民主的反对集团存在于大多数穆斯林社会,但它们通常仅限于数量有限的知识分子和其他有西方根基或联系的人。除个别例外,自由民主主义者无法在穆斯林社会中取得持久而广泛的支持。甚至伊斯兰自由主义也不能站稳脚跟。福弟·阿加米评论道,“在一个又一个的穆斯林社会里,撰写关于自由主义和民族资产阶级的传统,就是在写承担了成功可能性很小的责任后便失败了的人的讣告。”自由民主制在穆斯林社会的普遍失败,是从19世纪末以来持续了整整一个世纪的反复出现的现象。这种失败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伊斯兰文化和社会对西方自由观念的冷淡态度所致。伊斯兰运动成功地主导了反对派,并成功地使自己成为现存政权唯一可行的替代物,这种成功也得到那些政权政策的很大帮助。冷战期间时而有许多政府,包括阿尔及利亚、土耳其、约旦、埃及和以色列,鼓励和支持伊斯兰主义者抵制共产主义或敌对的民族主义运动。至少直到海湾战争之前,沙特阿拉伯和其他海湾国家向各类国家的穆斯林兄弟会和伊斯兰主义集团提供了巨额资助。伊斯兰集团主导反对运动的能力也由于政府对世俗反对运动的镇压而增强了。原教旨主义的力量一般与世俗的民主政党或民族主义政党的力量成反比,而其力量在诸如摩洛哥和土耳其那样的允许某种程度多党竞争的国家比在那些镇压所有反对派的国家要弱。然而世俗反对派比宗教反对派更容易受到镇压。后者可以在清真寺、福利组织、基金会和其他政府感到不能镇压的穆斯林机构组成的网络内部或背后活动。自由民主主义者没有这样的保护层,因此更容易被政府控制或清除。为了预先控制伊斯兰主义趋势的增长,一些国家的政府扩大了在国家所控制的学校里的宗教教育,而这种教育常常受到伊斯兰主义教师或观点的支配,政府还扩大了对宗教机构和宗教教育机构的支持。这些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是政府信奉伊斯兰教的证据,而且政府通过对它们的资助,扩大了对伊斯兰教机构和教育的控制。然而这些也导致了大量学生和人们接受伊斯兰价值观的教育,使他们更容易接受伊斯兰主义的号召和受为伊斯兰主义目标而奋斗的好战的毕业生的吸引。复兴运动的力量和伊斯兰主义运动的号召力导致政府提倡伊斯兰制度和习俗,并把伊斯兰的象征和习俗纳入了其政权。在最广泛的层次,这意味着确认或再确认它们国家和社会的伊斯兰特征。70和80年代,政治领袖急于使其政权和自己认同于伊斯兰教。约旦国王侯赛因确信世俗政府在阿拉伯世界几乎没有前途,他谈到建立“伊斯兰民主”和“使伊斯兰教现代化”的必要。摩洛哥国王哈桑强调他是穆罕默德的子孙和他作为“信徒的指挥官”的角色。文莱的苏丹先前并不因推崇伊斯兰习俗而知名,后来却变得“日益虔诚”,并把他的政权确定为“马来人的穆斯林君主政体”。突尼斯的本·阿里开始经常地在演讲中祈求安拉保佑,并“把自己包裹在伊斯兰的长袍下”,以制约伊斯兰教集团日益增长的吸引力。90年代初苏哈托明确采取了“更加穆斯林化”的政策。在孟加拉国,“世俗主义”原则于70年代中期被从宪法中删除;到90年代初,土耳其世俗的、基马尔主义的认同首次面;临严重挑战。向了突出自己对伊斯兰教的信奉,政府领袖如奥扎尔,苏哈托,卡里莫夫,都急于去朝圣。穆斯林国家的政府也按照伊斯兰化的法律行事。在印度尼西亚,伊斯兰法律概念和习俗被纳入了世俗法律体系。相比之下,马来西亚由于拥有大量非穆斯林人口,因而实行了两套相互独立的法律体系,一套是伊斯兰教的,另一套是世俗的。在巴基斯坦,齐亚·哈克将军执政期间,政府进行了广泛的努力以使法律和经济伊斯兰化。它引入了伊斯兰教的刑罚制度,建立了伊斯兰教教法法庭体系,伊斯兰教教法被宣布为该国的最高法律。像其他全球宗教复兴的表现一样,伊斯兰教的复兴既是现代化的产物,也是把握现代化的努力。其潜在原因是那些造成非西方社会的本土化趋势的一般因素:城市化,社会动员,识字率和教育水平的提高,通讯和媒体应用的加强,与西方和其他文化的相互作用的扩大。这些发展破坏了传统的乡村和氏族纽带,造成了异化和认同危机。伊斯兰教的象征、信奉和信仰满足了这些心理需要,伊斯兰福利组织满足了穆斯林在现代化进程中的社会、文化和经济需要。穆斯林感到需要回复到伊斯兰教的观点、习俗和体制,为现代化提供指导方向和动力。人们认为,伊斯兰教的复兴也是“西方权力和特权衰落的产物……当西方放弃了其全盘支配地位后,它的理想和体制也失去了光彩”。更具体地说,复兴运动为7O年代的石油繁荣所刺激和推动,它大大地增加了许多穆斯林国家的财富和权力,并改变了它们与西方之间存在的支配和从属关系。正如约翰·凯利当时所评论的,“对沙特人来说,使西方人遭受屈辱的惩罚无疑使其倍感满意;因为这些惩罚不仅是沙特阿拉伯权力和独立的表现,而且也正像他们想要显示的那样,显示了他们对基督教的轻蔑和伊斯兰教的杰出。石油资源丰富的穆斯林国家的行为“如果放在其历史的、宗教的、种族的和文化的环境里,就不过是使基督教的西方屈从于穆斯林的东方的大胆尝试”。沙特、利比亚和其他国家的政府用它们的石油财富来刺激和资助穆斯林的复兴,穆斯林的财富导致它们由对西方文化的狂热转向倾心于自己的文化,并愿意在非伊斯兰社会中坚持伊斯兰教的地位和重要性。正如西方的财富以前被看作西方文化优越的证据一样,现在石油财富也被看作是伊斯兰教优越的证据。石油涨价所提供的动力80年代开始消失,但人口增长是一个持续的动力。东亚的崛起被惊人的经济增长率所推动,而伊斯兰教的复兴是被同样惊人的人口增长率所推动。伊斯兰国家人口的膨胀,尤其是在巴尔干、北非、中亚,大大超过了其邻近国家和世界的一般水平。1965至1990年,全球总人口从33亿增加到53亿,年增长率为1.85%。穆斯林社会的增长率几乎总是在2.0%以上,常常超过2. 5%,有时达3. 0%以上。例如,1965至1990年,马格里布地区人口的年增长率为2.65%,从2,980万人增加到5,900万人,阿尔及利亚人口以每年3.0%的比率递增。同一时期,埃及人口的增长率为2.3%,由2,940万增加到5,240万。在中亚,1970-1993年间,塔吉克斯坦的人口增长率为2.9%,乌兹别克斯坦为26%,土库曼斯坦为25%,吉尔吉斯斯坦为1.9%,但人口几乎有一半是俄罗斯人的哈萨克斯坦增长率仅为1.1%。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年人口增长率超过2.5%,而印度尼西亚年增长率是2.0%以上。总之,正如我们所提到的, 1980年穆斯林可能构成世界人口的18%,而在2O00年可能将超过20%,在2025年达到30%。马格里布地区和其他地方的人口增长率已达到顶峰并正开始下降,但人口增长的绝对数仍将很大,在整个21世纪上半叶人们都将感觉到这一增长的影响。未来若干年里,穆斯林人口中年轻人口多得将不成比例,十几岁和二十几岁的人口出现了引人注目的激增(图5.2)。此外,这个年龄组的人将大部分是城市人口,并且至少受过中等教育。人口规模与社会动员的这一结合具有三个重大的政治后果。首先,青年人是反抗、不稳定、改革和革命的主角。历史上,存在着大批年轻人的时期往往与发生这类运动的时期重合。据说,“基督教新教改革是历史上杰出的青年运动的范例之一。”杰克·戈德斯通曾令人信服地论证说,人口增长是17世纪中叶和18世纪末发生在欧亚大陆的两次革命浪潮中的主要因素。jartxt手机电子书网[www.jartxt.com](注。。)西方国家青年人口引人注目的扩大与18世纪最后几十年的“民主革命时代”在时间上相吻合,19世纪成功的工业化和向外移民减轻了欧洲社会青年人。对政治的冲击。然而 20世纪 20年代年轻人的比例再度增长,为法西斯和其他极端主义运动提供了生力军。40年之后,二次大战后生育高峰期出生的一代人在60年代的示威和反抗中发挥了政治影响。伊斯兰青年在伊斯兰教复兴中打上了自己的印记。随着70年代复兴运动的发端及其在SO年代的加强,主要穆斯林国家的青年人比例(即15-24岁的人)大大增长,并开始超过总人口的20%。在许多穆斯林国家,青年人口的激增在70年代和80年代达到了顶峰;在其他国家将于下世纪初达到顶峰(表5.1)。所有这些国家实际的或预测的高峰,除了一个例外,均在20%以上;预计沙特阿拉伯青年人口的增长在21世纪头10年达到高峰之前不会停止。这些青年人为伊斯兰教组织和政治运动提供了生力军。或许并非完全巧合的是伊朗人口中年轻人的比例在70年代急剧增长,在70年代后半期达到20%,而1979年恰好发生了伊朗革命;90年代初阿尔及利亚的这一数字也达到了这个高度,此时正值伊斯兰主义的伊斯兰拯救阵线赢得公众支持取得了选举的胜利。穆斯林青年人口的膨胀也出现了潜在的重大的地区差异(图5.3)。尽管必须谨慎地对待数据,但预计波斯尼亚和阿尔巴尼亚青年人口的比例在世纪之交将急剧下降。另一方面,青年人口的激增在海湾国家将仍然会很高。1988年沙特阿拉伯王储阿卜杜拉说,对他的国家构成最大威胁的是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在青年人中的兴起。)根据这些预测,这种威胁将持续到21世纪。表5.1 穆斯林国家青年人口激增───────────────────────────70年代 80年代 90年代2000-2009年2010-2019年皮斯尼亚 叙利亚阿尔及利亚塔吉克斯坦 吉尔吉斯斯坦巴林 阿尔巴尼亚伊拉克土库曼斯坦 马来西亚阿联酋 也门约旦埃及 巴基斯坦伊朗 土耳其摩洛哥伊朗 叙利亚埃及 突尼斯孟加拉国沙特阿拉伯 也门哈萨克斯坦 巴基斯坦印度尼西亚科威特 约旦马来西亚 苏丹 伊拉克吉尔吉斯斯坦阿曼塔吉克斯坦利比亚土库曼斯坦阿富汗阿塞拜疆───────────────────────────15-24岁的人口在总人口中所占比例达到高峰或预计达到高峰(几乎总是大于20%)的10年。在一些国家这个比例的高峰出现两次。资料来源:见图5.2。在一些主要的阿拉伯国家(阿尔及利亚、埃及、摩洛哥、叙利亚、突尼斯)20岁出头、寻找工作的青年人数量的扩大将持续到2010年左右。与1990年相比,在突尼斯,进入就业市场的就业者将增加30%;在阿尔及利亚、埃及和摩洛哥增长约50%;在叙利亚将超过100%。阿拉伯社会识字人口的迅速增多造成了有文化的年轻一代和很大程度上没文化的老一代之间的鸿沟,因此“知识和力量之间的分离”可能“会使政治系统处于紧张状态”。更多的人口需要更多的资源,因此来自人口密集和人口迅猛增长的社会的人们倾向于向外扩张,占领领土,向其他人口变动较小的民族施加压力。伊斯兰人口增长于是成为造成沿伊斯兰世界边境的穆斯林和其他民族之间冲突的主要因素。人口压力与经济萧条交织在一起,促进了穆斯林向西方和其他非穆斯林社会移民,使移民问题成为那些社会的突出问题。一个文化中人口的迅速增长与另一文化中人口的缓慢增长或停滞同时出现,会对双方社会的经济和政治调整产生压力。例如,70年代,前苏联的人口比例发生了急剧的变化,穆斯林人口增长了24%,而俄罗斯人口仅增长了6.5%,这在中亚共产党领导人中引起了极大的关注。(注。幻同样,阿尔巴尼亚人的数量迅速增长也难以让塞尔维亚人、希腊人或意大利人放心。以色列人关注巴勒斯坦人的高增长率;西班牙本身的人口年增长率不到0.2%,它感到不安的是,它的马格里布邻国的人口增长速度是西班牙的10倍以上,而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仅是西班牙的大约十分之一。挑战的变化任何社会都不能无限期地维持两位数的经济增长,亚洲经济的繁荣将于21世纪初的某个时间稳定下来。日本经济增长率于70年代中期大大下降,此后也没有明显地高出美国和欧洲国家。其他出现亚洲“经济奇迹”国家的增长率也会下降,接近于综合经济中保持的“正常水平”。同样,任何宗教复兴或文化运动都不会无限期地持续下去,在某一时刻伊斯兰复兴运动将平息或消失在历史中,如果为其提供人力的人口推动力在ZI世纪的前20和30年减弱,那它就极有可能发生。到那时,好战者、老战士和移居者的队伍将缩小,伊斯兰世界内部的和穆斯林同其他民族(见第十章)之间的大规模冲突可能会减少。伊斯兰世界和西方的关系虽不会变得密切,但冲突会减少,准战争(见第九章)可能会让位于冷战,甚至可能是冷和平。亚洲的经济发展将留下一份遗产,即更富有、更综合的经济,对国际事务相当多的参与,成功的资产阶级和富裕的中间阶级。这些可能导致更多元化的和可能更民主的政治,然而这种民主政治未必更亲西方。相反,力量的增强将促使亚洲在国际事务中继续维护自己的权力,并努力以与西方不同的方式指导全球趋势,脱离西方的模式和规则而重塑国际体制。伊斯兰教的复兴像包括基督教改革的同类运动一样,也将留下重要的遗产。穆斯林将更深刻地意识到他们所共有的东西和把他们区分于非穆斯林的东西。新一代的领导人不一定是原教旨主义者,但将比他们的前辈更信奉伊斯兰教。本土化将加强。复兴运动将在社会内外留下一个伊斯兰主义的社会、文化、经济和政治组织构成的网络。复兴运动也将表明伊斯兰教是对道德、认同、意义和信仰问题的“解决方法”,但并不是对社会公正、政治压制、经济落后和军事弱小问题的解决方法。这些失败可能会产生对充当政治角色的伊斯兰教的广泛的幻想破灭,产生对其不利的反应并导致寻求对这些问题的替代的“解决方法”。可以想见,甚至可能出现更强烈的反西方的民族主义,为伊斯兰的失败而谴责西方。或者,如果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的经济继续发展,它们可能会在发展方面提供一个“伊斯兰模式”,以此与西方和亚洲的模式相竞争。无论如何,未来几十年亚洲经济的增长将产生使西方所支配的现存国际秩序不稳定的深刻影响,如果中国经济继续发展,还将使各文明的均势发生巨大变化。此外,印度可能开始实现经济的迅速发展,并作为影响世界事务的一大竞争者而出现。同时,穆斯林人口的增长将成为使穆斯林社会及其邻国不稳定的因素。大量受过中等教育的青年人将继续为伊斯兰教的复兴提供人力,并助长穆斯林的好战性、军国主义和移民。结果,在21世纪最初几年可能会发生非西方力量和文化的持续复兴,以及非西方文明的各民族与西方之间以及它们相互之间的冲突。------------------第六章全球政治的文化重构---------------寻求结盟:认同的政治由于现代化的激励,全球政治正沿着文化的界线重构。文化相似的民族和国家走到一起,文化不同的民族和国家则分道扬镳。似意识形态和超级大国关系确定的结盟让位于以文化和文明确定的结盟,重新划分的政治界线越来越与种族、宗教、文明等文化的界线趋于一致,文化共同体正在取代冷战阵营,文明间的断层线正在成为全球政治冲突的中心界线。冷战时期,一个国家可以不结盟,许多国家是这样;也可以改变结盟,从一方倒向另一方,有些国家是这样。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可以根据他们对安全利益的认识、对均势的估计及意识形态的优先考虑来作出选择。然而,在新的世界中,文化认同是一个国家结盟或对抗的主要因素。尽管一个国家在冷战中可以避免结盟,但它现在不可能没有认同。“你站在哪一方?”的问题被更基本的“你是谁?”的问题所取代,每个国家都必须作出回答。文化认同的答案确定了该国在世界政治中的位置、它的朋友和它的敌人。90年代爆发了全球的认同危机,人们看到,几乎在每一个地方,人们都在问“我们是谁?”“我们属于哪儿?”以及“谁跟我们不是一伙儿?”这些问题不仅对那些努力创建新的民族国家的人民来说是中心问题,例如在前南斯拉夫,对更一般的国家来说也是中心问题。90年代中期,激烈讨论民族认同问题的国家还有:阿尔及利亚、加拿大、中国、德国、英国、印度、伊朗、日本、墨西哥、摩洛哥、俄罗斯、南非、叙利亚、突尼斯、土耳其、乌克兰和美国。当然,认同问题在由大量不同文明背景的人组成的分裂国家中尤其突出。在处理认同危机时,对人们来说,重要的是血缘、信仰、忠诚和家庭。人们与那些拥有相似的祖先、宗教、语言、价值观、体制的人聚集在一起,而疏远在这些方面的不同者。冷战时期,在欧洲,文化上属于西方一部分的奥地利、芬兰和瑞典曾不得不离开西方,成为中立国家;现在它们则能够加入在文化上有亲缘关系的欧洲联盟。前华沙条约组织的天主教和新教国家波兰、匈牙利、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将逐渐成为欧洲联盟和北约的成员国,波罗的海各共和国排在它们后面。欧洲大国明确表示,它们不想让作为一个穆斯林国家的土耳其加入欧洲联盟,对欧洲大陆上出现第二个穆斯林国家波斯尼亚也很不高兴。在北方,苏联的完结刺激了波罗的海诸国家间以及波罗的海国家、瑞典和芬兰之间新式的(或旧式的)结盟的出现。瑞典首相直截了当地提醒俄罗斯,波罗的海各共和国是瑞典的“近邻”,如果俄罗斯进攻它们,瑞典不能恰守中立。在巴尔干地区也出现了类似的结盟。冷战期间,希腊和土耳其是北约成员国,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是华沙条约成员国,而南斯拉夫是不结盟国家,阿尔巴尼亚是时而乍中国结盟的孤立国家。现在,冷战中的结盟让位于植根于伊斯兰教和东正教的文化结盟。巴尔干的一些领导人要确立希腊一塞尔维亚一保加利亚的东正教联盟。希腊总理声称,“巴尔干战争使东正教联盟的纽带显现出来……这是一种联结纽带,过去它潜伏着,随着巴尔干事态的发展,它具有了一些实际意义。在一个流动性很大的世界里,人们正在寻求认同和安全。人们在寻找根和联系以防御未知的危险。”这些观点反映在塞尔维亚的主要反对党领导人的言辞中:“东南欧的局势不久将要求形成一个包括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和希腊在内的东正教国家的新的巴尔干联盟,以反抗伊斯兰的侵犯。”环顾北边,东正教的塞尔维亚和罗马尼亚在处理与天主教匈牙利关系的共同问题上紧密合作。随着苏联威胁的消失,当希腊和土耳其在爱琴海和塞浦路斯、在它们的军事均势、它们在北约和欧洲联盟中的作用以及与美国的关系等问题上的冲突加剧的时候,这两个国家的“不自然”的联盟实质上变得毫无意义了。土耳其重申了它作为巴尔干穆斯林保护人的角色,并对波斯尼亚提供支持。在前南斯拉夫,俄罗斯支持东正教的塞尔维亚,德国鼓励天主教的克罗地亚,穆斯林国家联合支持波斯尼亚政府,塞尔维亚人与克罗地亚人、波斯尼亚穆斯林及阿尔巴尼亚穆斯林交战。总的说来,所有的巴尔干人又一次沿着宗教的界线而巴尔干化。正如米沙·格伦尼所说:“正在形成两个轴心,一个穿着东正教的长袍,另一个戴着伊斯兰的面纱”,而且“在贝尔格莱德-雅典轴心与阿尔巴尼亚-土耳其轴心之间”可能存在着“越来越尖锐的争夺影响力的斗争”。与此同时,在前苏联境内,东正教的白俄罗斯、摩尔多瓦和乌克兰倾向于俄罗斯,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彼此开战,而它们各自的俄罗斯亲族与土耳其亲族则试图一面支持它们,一面抑制冲突。俄罗斯军队在塔吉克斯坦与穆斯林原教旨主义者开战,在车臣与穆斯林的民族主义者交火。前苏联的各穆斯林共和国正竭力发展它们之间的各种形式的经济政治合作,并扩大它们与穆斯林邻国的联系;而土耳其、伊朗和沙特阿拉伯为发展与这些新国家的关系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在南亚次大陆,印度和巴基斯坦在克什米尔问题及它们之间的军事均势问题上仍然是死对头,它们在克什米尔的战斗加剧了,而在印度内部,又出现了穆斯林和印度教原教旨主义者之间的新冲突。东亚是六种不同文明的人民的家园,在那里出现了扩充军备的势头,区域争端突出起来。三个较小的华人地区和国家——台湾、香港、新加坡,以及东南亚的海外华人团体越来越倾向于、介入或依赖于大陆中国。朝鲜和韩国虽然犹犹豫豫但还是有意走向统一。在东南亚国家中,以穆斯林为一方,华人和基督徒为另一方的双方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有时甚至发展成暴力冲突。在拉丁美洲,经济联盟——南方共同市场、安第斯条约集团。三国集团(墨西哥、哥伦比亚、委内瑞拉)、中美洲共同市场——获得了新生,重新证明了欧洲联盟已极其生动地揭示的一点:当经济一体化建立在共同文化基础上时,它就走得更快更远。同时,美国与加拿大力图把墨西哥拉入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这一协定的长期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墨西哥是否能够在文化上重新确认它属于北美而不是属于拉丁美洲。随着冷战的结束,世界各国开始建立新的并重新恢复了旧的对抗和联盟关系。它们一直在寻求结成集团,并在寻找那些具有相似文化和相同文明的国家集团。政治家呼唤,公众认同那些超越民族国家边界的“大”文化共同体,包括“大塞尔维亚”、“大中华”、“大土耳其”、“大匈牙利”、‘二大克罗地亚”、“大阿塞拜疆”、“大俄罗斯”、“大阿尔巴尼亚”、“大伊朗”和“大乌兹别克斯坦”。政治和经济联盟会与文化和文明的联盟永远相一致吗?当然不会。均势的考虑有时会导致跨文明的结盟,例如,当法国国王弗兰西斯一世联合奥斯曼土耳其人对抗哈布斯堡王朝的时候,情况就是这样。此外,在一个时代形成的服务于国家目的的联盟形式会在新时代延续下去。然而,它们可能会变得更虚弱、更没有意义,因而必须调整以适应新时代的需要。毫无疑矿希腊和土耳其仍将是北约成员国,但它们与其他北约国家的关系可能会削弱。美国与日本、韩国的联盟,它与以色列事实上的联盟以及与巴基斯坦的安全关系也是这样。像东盟那样的多文化的国际组织在保持一致性方面,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困难。像印度和巴基斯坦这样的国家,在冷战时期分别是不同超级大国的伙伴,现在则重新确定它们的利益,寻求反映它们文化政治现实的新的合作。曾依赖西方支援以对抗苏联影响的非洲国家,正日益转向南非,寻求它的领导和援助。为什么文化共性促进人们之间的合作和凝聚力,而文化的差异却加剧分裂和冲突?首先,每个人都有多种认同,它们可能会互相竞争或彼此强化,如亲缘关系的、职业的、文化的、体制的、地域的、教育的、党派的、意识形态的及其他的认同。一个方面的认同可能与另一个方面的认同发生冲突:一个经典性的例子是,1914年德国工人不得不在认同国际无产阶级还是认同德意志人民和帝国之间作出选择。在当代世界,文化认同与其他方面的认同相比,其重要性显著增强。单一方面的认同通常在直接的面对面的层面上最有意义。然而,狭隘的认同不一定与广泛的认同发生冲突。一个军官可以从体制上认同他的连队、团、师和军种。同样,一个人可以从文化上认同他或她的部族、种族、民族、宗教和文明。较低层面的文化认同的日益凸显可能会使其在较高层面也更加凸显。正如伯克所说:“对整体的爱不会因对一排人次要的偏爱而消失……,爱我们在这个社会上所属于的这一小排人,是博爱的第一原则(正如过去一样,它是博爱的幼芽)。”在一个文化有其重要性的世界里,排就是部族和种族群体,团就是民族,兵种就是文明。全世界的人在更大程度上根据文化界线来区分自己,意味着文化集团之间的冲突越来越重要;文明是最广泛的文化实体;因此不同文明集团之间的冲突就成为全球政治的中心。其次,正如在第三章和第四章中所论证的,文化认同的日益凸显很大程度是个人层面上社会经济现代化的结果,这一层面上的混乱和异化造成了对更有意义的认同的需要;在社会层面上,非西方社会能力和力量的提高刺激了本土认同和文化的复兴。第三,任何层面上的认同(个人的、部族的、种族的和文明的)只能在与“其他”——与其他的人、部族、种族或文明——的关系中来界定。历史上,相同文明的国家或其他实体之间的关系有异于不同文明的国家或实体之间的关系。对待“像我们”的人的指导原则与对待不同于我们的“野蛮人”的指导原则是截然不同的。基督教国家彼此打交道的原则不同于它们与土耳其人和其他“异教徒”打交道的原则。穆斯林对待伊斯兰国家的人与对待敌对国家的人的态度也不相同。中国人对待华裔的外国人与对待非华裔的外国人的方式大不一样。人类历史上始终存在着文明的“我们”与文明之外的“他们”。文明之内的行为与文明之外的行为的差别来源于:1、对被看作与我们大相径庭的人的优越感(和偶尔的自卑感);2、对这种人的恐惧和不信任;3、由于语言和文明行为的不同而产生的与他们交流的困难;4、不熟悉其他民族的设想、动机、社会关系和社会行为。在当今世界,交通和通讯的改善导致了不同文明的人民之间更频繁、更强烈、更对称、更全面的相互作用,结果是他们的文明认同越来越显著。法国人、德国人、比利时人和荷兰人越来越把自己看作是欧洲人。中东的穆斯林认同并联合支持波斯尼亚人和车臣人。整个东亚的华人都认为他们的利益与中国大陆的利益一致。俄罗斯人认同并支持塞尔维亚人和其他东正教的民族。这些更广泛的文明认同意味着更深刻地意识到文明之间的差异以及必须保护把“我们”区别于“他们”的那些特性。第四,不同文明国家和集团之间的冲突的根源在很大程度上是那些总是产生集团之间冲突的东西:对人民、领土、财富、资源和相对权力的控制,也就是相对于另一个集团对自己所能做的而言,将自己的价值、文化和体制强加于另一个集团的能力。然而,文化集团之间的冲突也可能涉及文化问题。马列主义和自由民主之间的世俗的意识形态分歧即使不能解决,至少也可以加以讨论。物质利益的分歧可以谈判,并常常可以通过妥协来解决,而这种方式却无法解决文化问题。印度教徒和穆斯林木可能通过双方都各自建一个自己的寺庙和清真寺或都不建,或建一个既是清真寺又是寺庙的调和信仰的建筑,来解决是否应当在阿约提亚建一个清真寺或寺庙的问题。阿尔巴尼亚的穆斯林和东正教塞尔维亚人之间关于科索沃的争端,或以色列人与阿拉伯人之间关于耶路撒冷的争端,可能看来是一个直接的领土问题,但它们也都不可能轻易得到解决,因为对于双方来说,那些地方都有深刻的历史、文化、感情的意义。同样,法国当局或穆斯林学生家长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妥协,即:允许女生在校期间每隔一天穿戴一次穆斯林服饰。像这类的文化问题答案只有是或不是。第五点也是最后一点,是冲突的普遍性。憎恨是人之常情。为了确定自我和找到动力,人们需要敌人:商业上的竞争者、取得成功的对手、政治上的反对派。对那些与自己不同并有能力伤害自己的人,人们自然地抱有不信任,并把他们视为威胁。一个冲突的解决和一个敌人的消失造成了带来新冲突和新敌人的个人的。社会的及政治的力量。正如阿里·马兹鲁伊所说:“在政坛上,‘我们’与‘他们’相对立的趋势几乎无所不在。”在当代世界,“他们”越来越可能是不同文明的人。冷战的结束并未结束冲突,反而产生了基于文化的新认同以及不同文化集团(在最广的层面上是不同的文明)之间冲突的新模式。与此同时,共同的文化也促进了共有那种文化的国家或集团的合作,这可以从正在出现的国家间区域联盟的模式中看出,特别是在经济领域。文化与经济合作90年代初期人们耳闻了许多区域主义或世界政治区域化的高谈阔论,在世界安全日程上区域冲突取代了全球冲突。主要大国,如俄罗斯、中国、美国;以及次要大国,如瑞典和土耳其,明确从区域的角度重新界定它们的安全利益。区域内部的贸易比区域之间的贸易的增长速度要快,许多人预言,欧洲、北美、东亚可能还有其他区域会出现区域性的经济集团。然而,用“区域主义”这个词来描绘正在发生的事并不恰当,区域是地理的而不是政治的或文化的实体。像在巴尔干区域或中东区域的情况一样,它们可能被文明内部或文明之间的冲突所割裂。只有在地理与文化一致时,区域才可能作为国家之间合作的基础。离开了文化,地理上的邻近不会产生共同性,而可能出现相反的情况。军事同盟和经济联盟要求成员国之间进行合作,而合作有赖于信任,信任最容易从共同的价值观和文化中产生。结果,尽管时代和目的也起作用,但区域组织的整体效果一般说来与成员国之间文明的多样性成反向变化。一般地说,单一文明组织比多文明组织做的事更多,也更为成功,无论是政治和安全组织还是经济组织莫不是如此。北约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它是具有共同的价值观和哲学思想的西方国家的主要安全组织。西欧联盟是欧洲共同文化的产物。另一方面,欧洲安全和合作组织包括了至少具有三种相当不同的价值观和利益的国家,这些不同的价值观和利益已成为其实现重要的体制认同及开展广泛的重要活动的主要障碍。由13个讲英语的前英国殖民地组成的单一文明的加勒比共同体,进行了多种多样的合作,特别是在某些小团体之间有更密切的合作。然而,建立更广泛的组织以便在加勒比区域英语一西班牙语的断层线上架设桥梁的努力不断失败。与此类似,成立于1985年的包括7个由印度教徒、穆斯林和佛教徒构成的国家的南亚区域合作联盟几乎完全失效,甚至连会议都无法召开。在涉及经济一体化时,文化与区域主义的关系更是一目了然。从最低层次到最高层次,公认的国家之间经济联盟的四个层次是:1、自由贸易区;2、关税同盟;3、共同市场;4、经济联盟。拥有共同市场和经济联盟众多因素的欧洲联盟在一体化道路上走得最远。相对同质的南方共同市场和安第斯条约国家1994年已处于建立关税同盟的阶段。在亚洲,多文明的东盟1992年才开始迈出成立自由贸易区的步伐,其他多种文明构成的经济组织甚至更远地落在后面。1995年,除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这一组织有点例外外,这样的组织都未建立起自由贸易区,更不用说更广泛形式的经济一体化了。在西欧和拉丁美洲,文明的共性促进了合作和区域组织的发展。西欧国家和拉丁美洲国家知道它们拥有许多共同点。东亚存在着五种(如把俄罗斯包括进去,就是六种)文明,结果它成为能否在非共同文明基础上建立有意义的组织的试验场。至90年代初期,东亚没有可与北约相比的安全组织或多边军事联盟。成立于1967年的多文明区域组织东盟,其成员国包括一个中华文明国家、一个佛教国家、一个基督教国家和两个穆斯林国家,所有这些国家都曾面临着共产党的暴动的积极挑战及来自北越和中国的潜在挑战。东盟常常被援引为有效的多文化组织的例子,然而它也是一个这类组织的局限性的例子。它不是一个军事联盟,尽管成员国之间有时在双边的基础上进行军事合作,但它们也全都在扩大军事预算,增强军备,这与西欧和拉丁美洲正在进行的军备削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经济方面,东盟从一开始就计划实行“经济合作而不是一体化”,结果区域主义仅以“缓慢的步伐”发展,甚至自由贸易区也要到 21世纪才能被认真考虑。1978年,东盟设立了部长级会议,在这一会议上,它的外交部长们可以会见来自美国。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韩国及欧洲共同体等“对话伙伴”的外交部长们。然而,部长级会议主要是一个双边对话论坛,它不能处理“任何重要的安全问题”。1993年,东盟设立了一个更广泛的活动场所,即东盟区域论坛,它包括东盟成员国和对话伙伴,加上俄罗斯、中国、越南、老挝、巴布亚新几内亚。然而,正如它的名称所暗示的那样,这是一个集体讨论而不是集体行动的场所。1994年7月东盟区域论坛第一次开会,“就区域安全展开了讨论”,但回避了有争议的问题,因为,正如一位官员所评论的,如果提出那些有争议的问题,“有关参加者势必开始互相攻击”。东盟及附属机构证明了多文明的区域组织固有的局限性。只有得到足够的东亚文化共性的支持,有意义的东亚区域组织才会出现。东亚社会无疑共同拥有使它们区别于西方的东西,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认为,这些共同性提供了合作的基础,并促进了在此基础之上的东亚经济核心论坛的形成。这个核心论坛将包括东盟国家、缅甸、台湾、香港、韩国,最重要的是中国和日本。马哈蒂尔论证说,东亚经济核心论坛植根于共同的文化,它不应因设在东亚“就被仅仅看作是一个地缘性集团,它也应被看作一个文化集团。尽管东亚人可能是日本人、朝鲜人或印度尼西亚人,但他们在文化上有某种相似性。……欧洲人聚集在一起,美洲人聚集在一起,我们亚洲人也应当聚集在一起”。正如他的一位同事所说,它的目的是增加“亚洲具有共性的国家之间的区域贸易”。因此,东亚经济核心论坛的一个潜在前提就是经济跟随着文化。澳大利亚、新西兰和美国被排除在外,因为它们在文化上不属于亚洲。然而,东亚经济核心论坛的成功主要博赖于日本和中国的参与。马哈蒂尔曾呼吁日本参与进来,他对日本听众如是说:“日本是亚洲的,日本是东亚的,你们不能无视地缘文化的事实,你们属于这里。”然而日本政府不愿加入东亚经济核心论坛,部分原因是怕得罪美国,部分原因是其国内在是否应认同亚洲这一点上有分歧。如果日本加入东亚经济核心论坛,它就将主导这个论坛,这可能引起中国方面的激烈对抗,同时在成员国中引起恐惧和不安。几年来,盛传日本要建立一个“日元集团”以平衡欧洲联盟和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然而,日本是一个孤独的国家,在文化上与其邻国联系很少,因此到1995年,日元集团尚未实现。尽管东盟进展缓慢,日元集团仍然是一个梦想,日本动摇不定,东亚经济核心论坛原地踏步,但是,东亚的经济相互作用却急剧增强。这一增加是基于东亚华人社会之间的文化联系。这些联系导致了以华人为基础的国际经济的“持续的非正式一体化”,它在许多方面可与汉萨同盟相媲美,“也许还会导致事实上的中华共同市场”。在东亚,正如在其他地方一样,文化的共性已成为有意义的经济一体化的前提。冷战的结束刺激了建立新的和复兴旧的区域性经济组织的努力,这些努力能否成功最主要依赖于有关国家是否具有文化同质性。西蒙·佩雷斯于1994年计划建立一个中东共同市场,它可能仍然是一个不会马上到来的“沙漠幻景”。一位阿拉伯官员评论道:“阿拉伯世界不需要一个以色列参加的机构或发展银行。”成立于1994年的加勒比国家联盟把加勒比共同体与海地及该区域讲西班牙语的国家联系起来,很少有迹象表明它克服了不同成员国在语言和文化上的差异以及前英国殖民地的偏狭和它们强烈的亲美倾向。另一方面,建立文化上更同质组织的努力取得了进展。尽管被亚文明的界线分开,巴基斯坦、伊朗和土耳其在1985年恢复了成立于1977年的濒于死亡的“区域合作发展组织”,更名为“经济合作组织”,接着,在削减关税和采取其他各种措施方面达成协议,1992年,该组织的成员国扩展到了包括阿富汗及前苏联的六个穆斯林共和国。同时,前苏联的五个中亚共和国于1991年原则上同意建立共同市场,1994年,其中两个最大的国家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签订了一个协定,允许“商品、服务及资本的自由流通”,并协调两国的财政、货币及关税政策。1991年,巴西、阿根廷、乌拉圭和巴拉圭一起加入南方共同市场,目标是越过经济一体化的正常阶段,并在1995年前部分实现关税同盟。1990年,以前停滞不前的中美洲共同市场建立了一个自由贸易区,而以前同样消极被动的安第斯集团1994年建立了关税同盟。1992年,维谢格拉德国家(波兰、匈牙利、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一致同意建立一个中欧自由贸易区,并在1994年加快了实现的时间表。经济一体化的结果是贸易增长,在80年代和90年代初,区域内部的贸易相对于区域之间的贸易来说越来越重要。1980年欧洲共同体内部的贸易占共同体贸易总额的50.6%,而1989年增长到58.9%。北美和东亚的区域贸易也发生了类似的变化。90年代初,在拉丁美洲,南方共同市场的建立和安第斯条约的复兴促进了拉丁美洲内部贸易的急剧增长,1990至1993年,巴西与阿根廷之间的贸易增加了两倍,哥伦比亚与委内瑞拉之间的贸易增加了3倍。1994年,巴西取代了美国,成为阿根廷最主要的贸易伙伴。同样,随着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建立,美国与墨西哥之间的贸易有了重要的增长。同样,东亚内部贸易的扩大也远比与外部贸易要迅速,但它的扩大因日本倾向于关闭市场而受到阻碍。另一方面,中华文化圈(东盟、台湾、香港、韩国和中国)内部的贸易占其贸易总额的比例,从1970年的不足20%增加到1992年的将近3O%,而日本占中华文化圈贸易总额的比例从23%下降到13%。1992年,中华文化圈对圈内的出口超过了其对美国的出口,也超过了其对日本和对欧洲共同体出口的总和。作为一个独特的社会和文明,日本在发展与东亚国家的经济联系及处理与美国和欧洲的经济摩擦时面临着困难。无论贸易和投资如何牢固地把日本与东亚国家联系在一起,它与这些国家的文化差异,尤其是与中华经济精英的差异,仍然妨碍了它创立一个日本领导的、类似于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或欧洲联盟的区域经济集团;同时,日本与西方的文化差异加剧了它与美国和欧洲的经济关系上的误解和对抗。假如经济一体化依赖于文化的共性——情况看来正是如此——那么,作为一个文化上孤独的国家,日本未来在经济上可能也是孤独的。过去,国家间的贸易样式依国家间的联盟样式而定,并与之相类似。在正在形成的世界中,文化样式将对贸易样式起决定性的影响。商人与他们了解和信任的人做生意,国家把主权交给由他们所了解、信任的看法相同的国家组成的国际组织。经济合作的根源在于文化的共性。文明的结构在冷战时代,各国作为盟国、卫星国、仆从国、中立国或不结盟国家,而与两个超级大国相联系。在冷战后的世界,各国作为成员国、核心国家、孤独国家、分裂国家或无所适从的国家,而与各文明相联系。像部族和民族一样,文明也有政治结构,文明的成员国是一个在文化上完全认同一种文明的国家,例如,埃及认同阿拉伯一伊斯兰文明,意大利认同西欧文明。一种文明也可以包括共有和认同其文化、但生活在由另一种文明的成员所支配的国家中的人。各文明通常有一个或几个地方被其成员视为该文明文化的主要源泉或源泉。它们常常位于文明的一个或一些核心国家中,也就是说,位于该文明最强大的、文化上居中心的一个或一些国家中。核心国家的数目和作用因文明不同而不同,并随着时间而发生变化。日本文明实际上与单一的日本核心国家相等同。中华文明、东正教文明、印度文明各有一个主导核心国家、若干个成员国及生活在受另一种不同文明支配的国家中的人(海外华人、“近邻”的俄罗斯人、斯里兰卡的泰米尔人)。历史上,西方通常有几个核心国家,现在它有两个核心,即美国和欧洲的法德核心,英国则作为另一个权力中心游离于它们之间。伊斯兰、拉丁美洲和非洲缺乏核心国家,这部分地要归因于西方列强的帝国主义,它们瓜分了非洲和中东,在更早的世纪里还不那么明确地瓜分了拉丁美洲。缺少一个伊斯兰核心国家,给伊斯兰社会和非伊斯兰社会都构成了重大的问题,这在第七章中将要讨论。至于拉丁美洲,西班牙本可以成为一个讲西班牙语的文明或者甚至伊比利亚文明的核心国家,但它的领导人有意识地选择成为欧洲文明的成员国,尽管同时与其前殖民地保持着文化上的联系。巴西就疆域、资源、人口、军事和经济能力来说有资格成为拉丁美洲的领袖,可以设想它能够做到。然而,巴西之于拉丁美洲犹如伊朗之于伊斯兰教。亚文明的差异(与伊朗的宗教差异,与巴西的语言差异)使它们很难担当这个角色。如果没有这些差异,它们完全有资格成为核心国家。因此,拉丁美洲有几个既相互合作又相互竞争领袖地位的国家,它们是巴西、墨西哥、委内瑞拉和阿根廷。鉴于墨西哥试图重新确定自己的认同,从拉丁美洲转向北美,智利和其他国家可能紧随其后,拉丁美洲的情况也因此而复杂化。拉丁美洲文明最终可能融入西方文明并成为分成三支的西方文明的一个亚文明。任何一个潜在的核心国家承担撒哈拉以南非洲领导的能力,都受到了该地区分为英语国家和法语国家现状的限制。科特迪瓦一度是讲法语的非洲的核心国家,然而,在很大程度上,法语非洲的核心国家是法国,它在非洲国家独立后,与其前殖民地保持着密切的经济、军事、政治的联系。最有资格成为核心国家的两个非洲国家都是讲英语的国家,疆域资源和地理位置使尼日利亚成为潜在的核心国家,但其文明内部的不团结、严重腐败、政治动荡、压制性政府以及经济问题,极大地限制了它扮演这一角色的能力,尽管它偶尔也能这么做。南非通过协商和平地实现了从种族隔离体制的过渡,其工业能力、与其他非洲国家相比高水平的经济发展,其军事能力、自然资源,以及黑人和白人共同担任政治领导的周密体制,都明显地使南非成为南部非洲的领导,也许还是英语非洲的领导,并有可能成为整个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领导。一个孤独的国家在文化上缺乏与其他社会的共同性。例如,埃塞俄比亚在文化上是被孤立的,原因在于它占主导地位的语言阿姆哈拉语、它的占主导地位的宗教科普特(基督一性论)东正教、它的帝国历史,以及它与周围民族(其中大部分是穆斯林)的宗教差别。海地的精英传统上津津乐道于与法国的文化联系,海地的克里奥耳语、伏都教、革命奴隶的出身以及野蛮的历史综合起来,使它成为一个孤独的国家,西德尼·明茨注意到,“每一个国家都有独特的一面,但海地独自归入一类。”’结果,在1994年海地发生危机时,拉丁美洲的国家不把海地看成是一个拉丁美洲国家,因而不愿意接受海地的难民,尽管它们接受古巴的难民。正如巴拿马经选举上台的总统所说,“在拉丁美洲,海地不被看作是一个拉丁美洲国家,海地人讲一种不同的语言,他们有不同的道德基础和不同的文化。总的说来他们(与拉丁美洲)格格不入。”海地与讲英语的加勒比黑人国家同样存在着隔阂,一位评论者注意到,“格林纳达人或牙买加人对海地人的陌生程度,就像艾阿华州的人或蒙大拿州的人对海地人的陌生程度一样”,海地“这个无人要的邻居”真正是一个没有亲族的国家。最重要的孤独国家是日本,没有其他国家具有与之相同的独特文化,在其他国家中,日本移民要么在数量上不重要,要么被那些国家的文化所同化(如日裔美国人)。日本文化极其特殊,而且它没有包含一种可以输出到其他社会并因此与其他社会的人民建立文化联系的潜在的普世宗教(基督教或伊斯兰教)或意识形态(自由主义或共产主义),这些都加强了其孤独性。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是异质性的,因为它们包括了两个或更多的种族和宗教集团。许多国家处于分裂状态,在这些国家中,这些集团的差异或冲突在这个国家的政治中起了重要的作用。这种分裂的程度通常随时间而变化。一个国家的深刻分裂可能导致大规模的暴力或者威胁到这个国家的生存,当文化的差异与地理位置的差异重合时,可能就会出现后一种威胁和自治或分离运动。如果文化的差异与地理位置的差异不一致,人们可能会通过种族灭绝或强制移民来使之一致。属于同一种文明但拥有不同文化集团的国家,可能会因已发生的分离(捷克斯洛伐克)或可能发生的分离(加拿大)而产生深刻的分裂。然而,深刻的分裂更可能在这样一个分裂国家中出现,在其中,大的集团分别属于不同文明。当属于某种文明的一个大集团企图把这个国家作为其政治工具,使它的语言、宗教和象征成为这个国家的语言、宗教和象征时,这种分裂及随之而来的紧张常常会有所发展,如印度、斯里兰卡和马来西亚的印度教徒、僧伽罗人和穆斯林曾试图做的那样。其领土横跨文明断层统的分裂国家,面临着维护统一的特殊问题。在苏丹,穆斯林的北方和主要是基督教的南方之间打了几十年的内战。同一种文明中的分裂几十年来一直纠缠着尼日利亚政治,并引发了一场大规模分离战争以及政变、暴乱和其他暴力行为;在坦桑尼亚,信奉基督教泛灵论的大除和阿拉伯穆斯林的桑给巴尔已经疏远,它们在许多方面,已成为两个相互分离的国家。1992年,桑给巴尔偷偷地加入了伊斯兰会议组织,然后在坦桑尼亚的诱导下,又于第二年退出了该组织。同样,基督教徒和穆斯林的分裂在肯尼亚造成了紧张状态和冲突。在非洲之角,主要是基督教的埃塞俄比亚和穆斯林占多数的厄立特里亚于1993年相互分离,然而,埃塞俄比亚的奥罗莫人中留下了大量的穆斯林少数民族。被文明断层线分裂的其他国家有:印度(穆斯林和印度教徒)、斯里兰卡(僧伽罗佛教徒和泰米尔印度教徒)、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华人和马来穆斯林)、中国(汉族、藏传佛教徒、突厥穆斯林)。菲律宾(基督教徒和穆斯林)以及印度尼西亚(穆斯林和帝汉岛的基督教徒)。在冷战时期,那些被马列主义意识形态合法化了的共产党集权政府强行结合在一起的分裂国家中,文明断层线的分裂后果最为明显。随着共产主义的崩溃,文化取代了意识形态,成为吸引和排斥的磁石。南斯拉夫和苏联解体了,并沿着文明的断层线分裂成一些新的实体:在前苏联有波罗的海共和国(新教和天主教)、东正教共和国以及穆斯林共和国;在前南斯拉夫,有天主教的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部分是穆斯林的波斯尼亚一黑塞哥维那,以及东正教的塞尔维亚一黑山和马其顿,而这些承继的实体仍然包括多文明的集团,第二阶段的分裂表明了这一点。波黑被战争分成塞族区、穆斯林区和克族区,而塞族人和克族人在克罗地亚相互开战。在位于斯拉夫东正教的塞尔维亚内的、阿尔巴尼亚穆斯林居多的科索沃,极难维持持久和平,在马其顿,阿尔巴尼亚族穆斯林少数与斯拉夫东正教多数之间出现了紧张局面。许多前苏联共和国也横跨文明断层线,部分是由于苏联政府在划界时故意造成一些分裂的共和国,俄罗斯的克里米亚被并入了乌克兰,亚美尼亚的纳戈尔诺-卡拉巴赫被并入阿塞拜疆。俄罗斯有几个相对较小的穆斯林群体,最明显的是在北高加索地区和伏尔加地区。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哈萨克斯坦有相当多的俄罗斯少数民族,在很大程度上这也是苏联的政策造成的。乌克兰被分成讲乌克兰语的东仪天主教民族主义的西部和讲俄语的东正教的东部。在一个分裂的国家中,来自两种或更多文明的主要集团事实上在说:“我们是不同的民族,我们属于不同的地方”,排斥力使它们分开,而另一社会的文明的磁石又将它们吸引。相比之下,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则是具有一种将其置于某个单一文明中的占支配地位的文化,而它的领导人却想要将它转到另一个文明。这些领导人实际上在说:“我们是一个民族,并共同属于一个地方,但我们想换个地方。”与分裂国家的人民不同,无所适从的国家的人民在他们是谁这一点上没有分歧,但在哪一个文明是他们的文明的问题上有不同意见。最典型的是,土耳其的一部分重要领导人抱有基马尔主义战略,决定他们的社会应当摒弃非西方的文化和体制,应当加入西方,应当既现代化也西方化。俄国自彼得大帝起就一直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在它是西方文明的一部分还是独特的欧亚东正教文明核心的问题上发生了分歧。当然,穆斯塔法·基马尔的土耳其是一个典型的无所适从的国家,自20年代以来,它一直试图实现现代化和西方化,并成为西方的一部分。墨西哥把自己定位为与美国相对立的拉丁美洲国家差不多有两个世纪之久。20世纪80年代,由于其领导人试图把它重新定位为北美社会的一个成员,这个国家成了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与此形成对照的是,90年代,澳大利亚的领导人试图使他们的国家脱离西方并使之成为亚洲的一部分,因而从相反的方向造成了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这两个现象证明了无所适从的国家是可以识别的,它们的领导人自称为两种文化之间的“桥梁”,而观察家则把它们说成是“两面人”。“俄国人面向西方——也向东方”;“土耳其:东方,西方,哪一个最好?”“澳大利亚的民族主义:分裂的忠诚”;这些都是强调无所适从的国家认同问题的最典型的文章标题。无所适从的国家:文明转变的失败无所适从的国家要成功地重新确立文明认同,至少要具备三个前提条件:首先,该国的政界和经济界精英必须普遍支持这一行动,并对此抱有热情。其次,公众必须至少愿意默认这一认同的重新确立。第三,它们所认同的文明中占主导地位的国家,这在大多数情况下是西方,必须愿意接受这种转变。重新确立认同将是一个在政治、社会、体制和文化诸方面长期的、间断的和痛苦的转变过程。迄今还没有获得过成功。俄国。90年代以来的几年中,墨西哥一直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而土耳其几十年来就是这样一个国家。相比之下,俄国几个世纪以来就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而且与墨西哥和土耳其共和国不同,它还是一种主要文明的核心国家。如果土耳其或墨西哥成功地把自己重新定位为西方文明的成员,这对于伊斯兰文明或拉美文明的影响可能会很小或者比较有限。而如果俄国成为一个西方国家,东正教文明将不复存在。苏联的崩溃又在俄国人中点燃了关于俄国与西方这一中心问题的争论。俄国与西方文明关系的演变经历了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一直持续到彼得大帝统治时期(1689-1725年),当时基辅罗斯公国和莫斯科公国独自存在于西方之外,与西欧社会几乎没有联系。俄罗斯文明作为拜占庭文明的一个后代发展着,然后在两百年里,从13世纪中叶到15世纪中叶,俄罗斯是处于蒙古的宗主权力之下。俄罗斯没有或很少经历过那些界定西方文明的历史现象:罗马天主教、封建主义、文艺复兴、宗教改革、海外扩张和殖民化、启蒙运动以及民族国家的出现。以前被认为是西方文明八个特征之中的七个——宗教、语言、政教分离、法治、社会多元化、代议机构。个人主义——几乎完全与俄罗斯的经历无缘。然而,唯一可能的例外是希腊、罗马古典遗产,它是经过拜占庭传到俄罗斯的,因而与从罗马直接传到西方的有相当大的不同。俄罗斯文明是基辅和莫斯科的本土根源、拜占庭的强大影响和蒙古长期统治的产物,这些影响造成了一种社会和一种文化,它们与在极为不同的力量影响下发展起来的西欧社会和文化几乎没有相似之处。17世纪末,彼得大帝在其1697-1698年的欧洲之行中发现,俄罗斯不仅不同于欧洲,而且与欧洲相比也很落后。他决心使他的国家现代化和西方化,为了使他的人民看起来像欧洲人,他回到莫斯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剃掉贵族们的胡须,并禁止他们穿长袍。戴尖顶帽。尽管彼得没有废除西里尔字母表,但确实对它进行了改革和简化,并引进了西方的单词和短语,然而,他将俄国军队的发展和现代化置于首位:创建了一支海军,引进了征兵制,建立了国防工业,设立了技术学校,并派人到西方学习,从西方引进了最新的有关武器、轮船、造船、航海、管理体制及其他对于军事效率必不可少的知识。为了进行这些革新,他大力改革和扩大了税收体制,而且在其统治的晚年,改组了政府结构。彼得大帝决心使俄国不仅成为一个欧洲国家,而且成为一个欧洲大国,他放弃了莫斯科,在圣彼得堡建立新的都城,并发动了对瑞典的“北方大战”,目的是使俄国在波罗的海处于执牛耳的地位,确立自己在欧洲的存在。然而,在使他的国家现代化和西方化的同时,彼得大帝还通过完善专制体制、消除任何一种社会或政治多元化的潜在根源,来强化俄罗斯的亚洲特性。俄国贵族的势力从未强大过,彼得扩大了贵族的服役,建立了一个基于功劳而不是出生或社会地位的等级体制,进一步削弱了他们的地位。贵族像农民一样地服兵役,形成了一种后来激怒屈斯蒂纳侯爵的“卑躬屈膝的贵族制”。农奴的自主进一步受到限制,因为他们被更紧地束缚于土地和主人。东正教会过去一直处于国家的广泛控制之下,这时则直接由沙皇任命的宗教会议来改组和控制。沙皇还获得了指定其继承人的权力,而不论流行的继承惯例如何。由于这些变革,彼得一方面在俄国开创了现代化与西方化之间的密切联系,另一方面又开创了专制体制,并为两者都树立了典范。列宁、斯大林,在较小的程度上还有叶卡捷琳娜二世和亚历山大二世,都遵循着彼得的模式,尝试用各种不同的方法使俄国西方化和现代化,同时加强独裁权力。至少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在俄国,主张民主化者通常是主张西方化者,但主张西方化者却不是主张民主化者。俄国的历史教训在于中央集权成为社会和经济改革的前提条件。20世纪80年代末,戈尔巴乔夫的合作者为他们在反对公开性给经济自由化制造的障碍时未能认识到这个事实而感到痛惜。彼得在使俄国成为欧洲的一部分,而不是使欧洲成为俄国的一部分方面,更为成功。与奥斯曼帝国形成对照的是,俄罗斯帝国逐渐被看作是欧洲国际体系的一个主要的和合法的参与者。在国内,彼得的改革带来了一些变化,但他的社会仍然是混合的,除了一小部分精英外,亚洲和拜占庭的方式、体制和信仰在俄国社会仍居主导地位,对此,欧洲人和俄国人均这样认为。德·迈斯特注意到:“抓伤了一个俄国人,就是伤害了一个鞑靼人。”彼得建立了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19世纪,斯拉夫主义者和主张西方化者都为这个不幸的国家而痛惜,并在究竟是通过彻底欧洲化,还是通过消除欧洲的影响,恢复俄罗斯的精粹来结束这种局面的问题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像恰达耶夫这样的主张西方化者争辩道:“太阳是西方的太阳”,俄国人要用它来照明和改变其继承的制度;而像丹尼列夫斯基一样的斯拉夫主义者的言论直到20世纪90年代还能听得到,他谴责欧洲化的努力是“扭曲人们的生活,用陌生的外国形式来取代自己的形式”,“借用外国的体制并将它们移植到俄国的土壤里”,“用一种外来的欧洲观点来看待俄国国内和国外的关系以及俄国生活的问题,像过去一样,用适合于欧洲的折射镜来观察它们”。在其后的俄国历史中,彼得成了主张西方化者心目中的英雄和反对者的撒旦,后者的极端代表是20世纪20年代的欧亚主义者,他们谴责彼得为叛徒,并为布尔什维克放弃西方化。向欧洲挑战以及重新迁都莫斯科而欢呼。布尔什维克革命开创了俄国与西方关系的第三阶段,它与存在了两个世纪的含糊不清的前一阶段大不相同。它以一种在西方创立的、但不能存在于西方的意识形态的名义建立起政治经济制度。斯拉夫主义者和西方化论者曾经争论,如果与西方相比俄国不落后,那么俄国是否可能不同于西方;共产党人出色地解决了这一问题:俄国不同于西方而且根本反对西方,因为它比西方更先进,它要在最终将席卷全世界的无产阶级革命中起领导作用,俄国体现的不是落后的亚洲的过去,而是进步的苏维埃的未来。事实上,革命使俄国越过了西方,并使它自己与西方区分开来,正如一位斯拉夫主义者所论证的,不是因为“你们是不同的,所以我们不会变得像你们一样”,而是像共产国际的宣传所言,因为“我们是不相同的,所以你们最终会变得像我们一样”。然而,共产主义在使苏联领导人把自己与西方区分开来的同时,也使他们与西方建立了强有力的联系。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德国人,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他们的观点的大多数主要阐释者都是西欧人;到1910年,西欧社会的许多工会组织、社会民主党和工党都信奉他们的意识形态,并在西欧政治中变得越来越有影响。布尔什维克革命后,欧洲左翼政党分裂成为共产党和社会党,两者常常都是欧洲社会中的强大力量。在大部分西方国家里,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很流行。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被视为未来的趋势,并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得到了政治精英和知识精英的广泛拥护。因此,俄国的斯拉夫主义者和主张西方化者之间关于俄国未来的争论,就被欧洲的左翼和右翼关于西方的未来,以及苏联是否集中体现了这种未来的争论所代替。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苏联的力量加强了共产主义在西方的吸引力,更重要的是,加强了在那些正在反对西方的非西方文明国家中的吸引力。在西方所支配的非西方社会中,想诱惑西方的精英们谈论著自决和民主;而那些想对抗西方的精英们则发动了革命和民族解放运动。通过采用西方的意识形态和运用它来向西方挑战,俄国人在某种意义上比历史上的任何时期都更加接近西方,并更加密切地与西方缠绕在一起。尽管自由民主的意识形态与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差别很大,但在某种意义上,双方讲的是同一种语言。共产主义和苏联的崩溃结束了西方和俄罗斯之间的这种政治一意识形态的相互作用。西方希望并认为,结果将会是自由民主在整个前苏联帝国的胜利。然而,那并不是注定的。到1995年为止,自由民主在俄罗斯及其他东正教共和国的未来尚不明朗。此外,俄罗斯人不再表现得像马克思主义者,而开始表现得像俄罗斯人,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鸿沟扩大了。自由民主与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之间的冲突是意识形态上的冲突,尽管它们之间有重大的差别,但它们都是现代的、世俗的,并公开地赞同最终要实现自由、平等和物质富裕的目标。一个西方的民主主义者可以与一个苏联的马克思主义者进行思想上的争论,但他不可能与一个俄罗斯的东正教民族主义者这么做。在苏联时代,由于索尔仁尼琴之辈和萨哈罗夫之辈向共产主义学说提出了挑战,斯拉夫主义者和主张西方化者的斗争更然而止。随着共产主义学说的崩溃,关于俄罗斯的真正认同的争论又热烈起来。俄罗斯是否应当采用西方的价值观、体制、实践并试图成为西方的一部分?抑或俄罗斯要体现把欧洲和亚洲联系起来的一种独特的东正教和欧亚文明?它由于负有联接欧洲和亚洲的独一无二的使命,而与西方文明调异。在这些问题上,知识界和政界精英及一般公众之中都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一方是主张西方化者、“世界主义者”或“大西洋主义者”。另一方是斯拉夫主义者的继承人,对他们人们有各种称呼,如“民族主义者”、“欧亚主义者”或“强大国家的支持者。这些群体之间的基本分歧是在对外政策上,在较小的程度上也有关于经济改革和国家结构的分歧。舆论继续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争论的一方是那些宣扬戈尔巴乔夫所拥护和集中体现在其“共同的欧洲家园”目标中的“新思维”的人,以及叶利钦的许多高级顾问,他们表达了这样的愿望:俄罗斯要变成一个“正常的国家”,并被主要工业化民主国家的七国集团接纳为第八个成员国。像谢尔盖·斯坦凯维奇这样的较温和的民族主义者则认为,俄罗斯应当摒弃“大西洋主义”的道路,应当把保护生活在其他国家的俄罗斯人作为优先考虑,强调它与土耳其人和穆斯林的联系,促进“本著有利于亚洲或东方的原则,适当地重新分配我们的资源。选择、联系和利益”。具有这种主张的人批评叶利钦使俄罗斯的利益服从于西方的利益,削减俄国的军事力量,未能支持诸如塞尔维亚这样的传统朋友,推行对俄国人有害的经济和政治改革。这种趋势的标志是彼得·萨维茨基的思想的重新流行,他曾于20年代论证说,俄罗斯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欧亚文明。较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分为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和帝国主义民族主义者,前者如索尔仁尼琴,他们提倡建立一个俄罗斯:包括所有俄罗斯人,加上紧密相联的斯拉夫东正教白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除此以外,别无其他民族;后者如弗拉基米尔·日里诺夫斯基,他们想重建苏联帝国和俄罗斯的军事力量。后一群人有时既反对犹太人,也反对西方,他们想要把俄罗斯的外交政策方向调整到东方和南方,或者控制穆斯林的南方(如日里诺夫斯基所极力主张的),或者与穆斯林国家和中国合作反对西方。民族主义者还赞同更广泛地支持塞尔维亚人对穆斯林的战争。世界主义者与民族主义者的分歧在机构上反映在外交部与军方的观点分歧上,也反映在叶利钦的对外政策和安全政策从一个方向另一个方向的变化上。俄国公众也像精英一样产生了分歧。1992年对2,069名欧洲俄国人所作的抽样调查发现,40%的被调查者“支持对西方开放”,36%的人“不接受西方”,24%的人“未决定”。在1993年的议会选举中,支持改革的政党赢得了34.2%的选票,反对改革的政党和民族主义政党赢得43.3%的选票,而中间派的政党赢得13.7%的选票。同样,在1996年6月的总统选举中,俄国公众再一次发生分裂,约有 43%的人拥护西方看中的候选人叶利钦和赞同改革的其他候选人,而 52%的人投了民族主义者和共产党候选人的票。在俄罗斯的认同这一中心问题上,90年代的俄罗斯显然仍然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西方一斯拉夫主义的两重性“是俄罗斯民族特征中一个不可分割的特点”。土耳其。在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经过精心筹划的一系列改革中,穆斯塔法·基马尔·阿塔蒂尔克(又译凯末尔)试图使他的人民摆脱奥斯曼和穆斯林的过去,基马尔主义的基本原则或“六个标志”是:民粹主义、共和主义、民族主义、世俗主义、国家主义和改良主义。基马尔抛弃了多民族帝国的思想,目的是建立一个同质的民族国家,在这一过程中亚美尼亚族和希腊族遭到了驱逐和屠杀。然后,他废黜了苏丹,建立了西方式的政治权威的共和体制。他还废除了哈里发的职位(哈里发是宗教权威的主要来源),撤消了传统的教育部和宗教部,废除了独立的宗教学校及学院,建立了统一的世俗公共教育制度,中止了采用伊斯兰法律的宗教法院,代之以建立在瑞土民法基础上的新的法律制度。他还用格里高利历法(公历)代替了传统的历法,并正式废止伊斯兰教的国教地位。他仿效彼得大帝禁止人们戴土耳其帽,因为它是宗教的传统象征,并鼓励人们戴有边的帽子(土耳其帽子没有边——译者注)。他还明文规定,土耳其文要用罗马字母而不是阿拉伯字母书写。后一项改革至关重要,“它使在罗马书写方式下受教育的新一代人实际上不可能使用大量的传统文献;它鼓励人们学习欧洲语言;它大大缓解了越来越突出的扫盲问题”。30年代,基马尔在重新确立了土耳其人民的民族的、政治的、宗教的和文化的认同之后,积极促进土耳其的经济发展。西方化与现代化携手并进,并预定将成为实现现代化的工具。在西方1939-1945年的内战中,土耳其仍然保持中立。然而战后,迅速地认同了西方。为了明确表示追随西方模式,它从一党制转变为具有竞争性的多党制。它通过游说最终于1952年成为北约的成员国,由此进一步证明它是自由世界的一个成员。它接受了西方几十亿美元的经济援助和安全援助,它的军队由西方来训练和装备,并被纳入了北约的指挥系统,它还在本土设有美国的军事基地。土耳其开始被西方看作是遏制、阻止苏联向地中海、中东和波斯湾扩张的东方堡垒。土耳其与西方的这种联系与它对西方的认同,在1955年召开的万隆会议上遭到了非西方国家和不结盟国家的谴责,并被伊斯兰国家攻击为亵渎神明。冷战结束后,土耳其的精英仍然大都支持土耳其成为西方和欧洲的一员,对于他们来说,继续保持北约成员国的地位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它提供了与西方的一种密切的组织联系,对于平衡希腊的力量也是必要的。然而,土耳其与西方结盟,体现在其北约成员国的地位上,它是冷战的产物。冷战的结束消除了两者结盟的基本理由,并导致这种联系的减弱和被重新界定。对西方来说,土耳其不再是一个阻止北方主要威胁的有用的堡垒,而是一个对付南方次一级威胁的可能的伙伴,就像在海湾战争中一样。在那场战争中,土耳其通过关闭伊拉克石油到达地中海必经的土耳其境内的输油管,以及允许攻击伊拉克的美国飞机从土耳其的军事基地起飞,为反萨达姆·侯赛因的联盟提供了关键的帮助。然而,由奥扎尔总统作出的这些决定在土耳其国内激起了轩然大波,并导致土耳其外交部长、国防部长和总参谋长的辞职,以及抗议奥扎尔与美国的密切合作的大规模示威游行、随后,德米雷尔总统和奇莱尔总理敦促尽快结束联合国对伊拉克的制裁,这种制裁同时给土耳其造成了相当大的经济负担。土耳其与西方合作对付来自南方的伊斯兰威胁的意愿,与其与西方一起抵抗苏联的威胁的意愿相比,不那么肯定。在海湾危机中,土耳其的一个传统盟友德国,反对将伊拉克对土耳其的导弹攻击视为对北约的攻击,此事也表明,土耳其在对付来自南方的威胁时不能指望西方的支持。冷战中与苏联对抗没有引起土耳其的文明认同问题,而冷战后与阿拉伯国家的关系却引出了这个问题。80年代开始,倾向西方的土耳其精英在外交政策上的一个主要目标,可能也是唯一的主要目标,就是获得欧洲联盟的成员国资格。1987年4月,土耳其正式提出申请,1989年12月土耳其被告知,它的申请在1993年以前不会被考虑。1994年欧洲联盟批准了奥地利、芬兰、瑞典和挪威的申请。人们广泛预测,在未来几年中,欧盟可能会接纳波兰、匈牙利、捷克共和国,然后可能是斯洛文尼亚、斯洛伐克和波罗的海诸共和国。尤其令土耳其人失望的是,欧洲联盟最有影响的成员国德国再一次不积极支持土耳其加入欧洲联盟,反而把促成中欧国家成为欧盟的成员国作为优先考虑。在美国的压力下,欧洲联盟确实与土耳其一起协商了建立关税同盟的事宜,然而,完全的成员国资格看来仍遥遥无期,其可能性还值得怀疑。土耳其为什么被忽略?而且为什么它似乎总是排在最后?在公开场合,欧洲官员提出这是因为土耳其的经济发展的水平低,不如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尊重人权。私下里,欧洲人和土耳其人都承认,真正的理由是由于希腊人的强烈反对,更重要的是,土耳其是一个穆斯林国家。欧洲国家不想面对自己开放边境后可能从一个拥有6千万穆斯林和大量失业人口的国家涌入移民的景象。尤其重要的是,他们感到在文化上,土耳其不属于欧洲。正如奥扎尔总统在1992年所说的,“土耳其的人权纪录是土耳其无法加入欧洲联盟的虚构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我们是穆斯林,他们是基督徒”,但他补充说,“他们并不这么说”。欧洲官员也赞同欧洲联盟是一个“基督徒的俱乐部”,“土耳其太贫穷,人口太多,太穆斯林化,太强硬,文化上太不相同,一切都太格格不入”。一个观察家评论道,欧洲人的一个“隐秘的梦原”是对“撒拉逊人(即阿拉伯人)入侵西欧和土耳其人直叩维也纳城门”的历史记忆。反过来,这种态度导致了“土耳其人的一个共识”,即:“西方没有在欧洲为穆斯林的土耳其留下一席之地。在抛弃麦加又被布鲁塞尔抛弃后,土耳其抓住了苏联解体的机会,转向塔什干。奥扎尔总统和其他土耳其领导人提出建立讲突厥语的各民族共同体的设想,并作了极大的努力发展土耳其与从“亚得里亚海到中国边界”的“近邻”的“外部土耳其人”的联系,并特别注意与阿塞拜疆及四个讲突厥语的中亚共和国——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的关系。1991年和1992年,土耳其开展了一系列的广泛活动旨在加强它与这些新共和国的关系及维持它在这些国家中的影响,其中包括15亿美元的长期低息贷款、7,900万美元的直接紧急援助、卫星电视(以取代俄语频道)、电话通讯、航空服务,以及为数千名来土耳其学习的学生提供奖学金,在土耳其为中亚和阿塞拜疆的银行家、商人。外交官及几百名军官提供训练。土耳其的教师被派往那些新共和国教授土耳其语,并开办了大约2,000家合资企业。文化的共性促进了这些经济关系。正如一位土耳其商人所评论的:“在阿塞拜疆或土库曼斯坦,成功的关键是找到合适的伙伴,对土耳其人来说这并非难事,我们拥有相同的文化,或多或少相同的语言,饮食习惯也相同。土耳其重新倾向高加索和中亚,不仅是被充当突厥语族各国共同体的领袖的梦想所激发,也是出于抗衡伊朗和沙特阿拉伯在这些区域扩大的影响、防止鼓动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需要。土耳其人认为自己为其他国家提供了一种“土耳其模式”或“土耳其思想”作为另一种选择,即一个世俗的、民主的、市场经济的穆斯林国家。此外,土耳其人希望遏制俄国影响的抬头。土耳其也可能通过提供俄罗斯和伊斯兰之外的另一种选择,从欧洲联盟那里得到对其要求的支持并最终成为欧洲联盟的成员国。土耳其与突厥语族各共和国的活动的最初浪潮在1993年受到了较大的抑制,原因在于土耳其的资源有限,苏莱曼·德米雷尔在奥扎尔去世后继任总统,以及俄国在它认为是其“近邻”的国家重新确立了影响。前苏联的突厥语共和国刚刚独立时,它们的领导人曾涌向安卡拉,向土耳其献殷勤。随后,在俄国的软硬兼施下,它们又转变过来,普遍强调需要“平衡”它们与文化亲缘国家和与前帝国主人的关系。然而,土耳其人继续努力用文化亲缘关系来扩大他们之间的经济和政治联系,在他们最重要的活动中,他们与有关政府的石油公司达成了协议,修建一条把中亚和阿塞拜疆的石油通过土耳其境内运到地中海的输油管道。当土耳其致力于发展其与前苏联突厥语共和国的联系时,其世俗的基马尔主义认同在国内受到了挑战。首先,对土耳其来说,正如对许多国家一样,冷战的结束和社会经济发展导致的混乱引发了“民族认同和种族认同”的重大问题,对此,宗教提供了现成的答案。三分之二个世纪之久的阿塔蒂尔克和土耳其精英的世俗遗产越来越受到猛烈攻击,海外土耳其人的经历倾向于刺激国内的伊斯兰情绪;从西德回来的土耳其人“求助于他们所熟悉的东西,来回击西德对土耳其人的敌意,那就是伊斯兰教”。主流舆论和实践越来越伊斯兰化。据报道,1993年,在土耳其,“留伊斯兰式的胡须和戴面纱的妇女激增,清真寺吸引了更多的人,一些书店里充斥着颂扬伊斯兰历史、戒律和生活方式以及吹捧奥斯曼帝国在维护穆罕默德先知的价值观中所起的作用的书刊、磁带、光盘和录相带”。据说,有“290多家出版社和印刷厂,包括4种日报在内的300多种出版物,大约1O0个未经注册的广播电台和大约30个同样未经注册的电视频道,全都在宣传伊斯兰教思想”。面对伊斯兰情绪的增长,土耳其统治者试图采纳原教旨主义的做法并接受原教旨主义者的支持。据推测,80年代和90年代,土耳其的世俗政府维持着一个预算大于其他某些部门的宗教事务处,它还资助修建清真寺,要求所有公立学校进行宗教教育,并为伊斯兰学校提供资金。80年代,伊斯兰教学校的数量增长了4倍,注册就读的学生占中学生的15%,这些学校讲授伊斯兰教教义并且有数干名毕业生,他们中的许多人进入政府部门工作。与法国禁止穆斯林女学生戴面纱一事形成象征性的也是鲜明对比的是,在阿塔蒂尔克禁止戴土耳其帽70年后,土耳其政府实际上允许女生戴传统的伊斯兰头巾。(注33)政府的这些行为在很大程度上是想要在与伊斯兰主义者的斗争中占上风,它证实了80年代和90年代初伊斯兰主义者掀起的旋风是多么强劲。其次,伊斯兰教的复兴改变了土耳其政治。政治领导人,最引人注目的是奥扎尔,公开认同穆斯林的象征和政策。在土耳其,如同在其他地方一样,民主加强了本土化和向宗教的回归,“由于急切地想讨好民众并赢得选票,政治家,甚至军队——世俗主义的堡垒和卫士——不得不考虑民众的宗教热望:他们作出的许多让步都带有蛊惑人心的味道。”民众运动具有宗教倾向。尽管精英和官僚集团,特别是军队,倾向于世俗化,伊斯兰情绪也在军队内部表现出来。1987年军事院校的几百名学员因被怀疑有伊斯兰情绪而受到清洗。主要政党越来越感到在选举时需要寻求某些复兴的穆斯林团体的支持,它们在过去曾被阿塔蒂尔克所禁止。在1994年的地方选举中,在5个主要政党中,只有原教旨主义的繁荣党获得选票的份额有所增加,它获得了大约19%的选票,而相比之下奇莱尔总理的正确道路党只得到了 21%的选票,已故的奥扎尔的祖国党得到了20%。繁荣党控制了土耳其的两个主要城市——伊斯坦布尔和安卡拉,并在土耳其南部地区日益壮大。在1995年12月的选举中,繁荣党赢得了超过其他任何一个政党的选票和议席,并在6个月后与一个世俗党联合接管了政府。像在其他国家一样,对原教旨主义者的支持来自年轻人、从国外归来的移民、“被压制和被剥夺者”以及“新的城市移民和大城市中的无套裤党人”。第三,伊斯兰教的复兴影响了土耳其的外交政策。在奥扎尔的领导下,土耳其在海湾战争中坚定地与西方站在一边,期望这一行动能促进欧洲共同体接纳其为成员国。然而,这一结果并未实现。而北约在一旦土耳其在战争期间受到伊拉克攻击时北约应作何反应的问题上却犹豫不决,这使得土耳其人无法确信,当他们的国家受到并非来自俄国的威胁时,北约将会作何反应。土耳其领导人试图扩大土耳其与以色列的军事联系,但遭到本国伊斯兰教徒的激烈批评。更重要的是,80年代,土耳其扩大了它与阿拉伯国家和其他穆斯林国家的联系,90年代它通过向阿塞拜疆和波斯尼亚的穆斯林提供重要的支持来积极促进伊斯兰的利益。在巴尔干、中亚和中东方面,土耳其的外交政策越来越伊斯兰化。多年来,土耳其具备了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转变文明认同的三个最起码条件中的两个,土耳其的精英大都支持这一行动,公众也默认了这一行动。然而,接受者,即西方文明的精英们,却不接纳土耳其。当这一问题悬而未决时,土耳其的伊斯兰复兴运动在公众中激起了反西方的情绪,并开始损害土耳其精英的世俗的、亲西方的倾向。土耳其在完全成为欧洲国家的道路上所遇到的障碍,它在前苏联突厥语共和国中起支配作用的能力受到的限制,以及侵蚀阿塔蒂尔克遗产的伊斯兰倾向的兴起,所有这些都使人确信土耳其似乎仍将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土耳其领导人通常把他们的国家描述为不同文化之间的一座“桥梁”,这反映了这些互相矛盾的拉力。土耳其总理奇莱尔在1993年争辩说,土耳其既是“西方民主”国家,又是“中东的一部分”,并“在物质上和思想上成为两种文明的桥梁”,奇莱尔在国内公开场合中常常以一个穆斯林的形象出现,也反映了这种矛盾;然而她在北约讲话时坚持说,“地理和政治的事实是,土耳其是一个欧洲国家。”苏莱曼·德米雷尔总统同样将土耳其称为“一个从西方延伸到东方,即从欧洲延伸到中国的地区中的一座非常重要的桥梁”。然而,联接两个牢固实体的桥梁只是一种人工的架设,而不是两者中任何一个的一部分。当土耳其的领导人把他们的国家说成是一座桥梁时,亦委婉地证实了它是无所适从的。墨西哥。土耳其20年代就成为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墨西哥则直到80年代才成为这样的国家。然而,它们与西方的历史关系有着某种类似之处。与土耳其一样,墨西哥具有一种独特的非西方的文化,正如奥克塔维奥·帕斯所指出的,“墨西哥的核心还是印第安文化,它是非欧洲的。”像奥斯曼帝国一样,墨西哥在19世纪也被西方列强瓜分。也像土耳其一样,墨西哥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通过革命建立了民族认同的新基础和新的一党政治制度。然而,在土耳其,革命既包含了抛弃传统的伊斯兰文化和奥斯曼帝国文化,也包含了努力引进西方文化和加入西方;而在墨西哥,像在俄国一样,革命包含了融合和采纳西方文化的一些要素,这造成了一种反对西方资本主义和民主体制的新民族主义。因此,60年中,土耳其试图把自己确定为欧洲国家,而墨西哥则试图把自己确定为与美国对立的国家。从30年代到80年代,墨西哥领导人一直执行向美国利益挑战的经济和外交政策。80年代,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米格尔·德拉马德里总统和他的继任者卡洛斯·萨利纳斯总统对墨西哥的目标、实践和认同重新进行了全面的界定,这是1910年革命以来最广泛的变革努力。萨利纳斯事实上成为墨西哥的穆斯塔法·基马尔·阿塔蒂尔克。阿塔蒂尔克促进了世俗主义和民族主义,它们在他那个时代是西方占主导地位的主题;萨利纳斯则促进了经济自由主义,这是他那个时代西方的两个主题之一(另一个是政治民主,他没有接受)。像阿塔蒂尔克所处的状况一样,这些观点为政治和经济精英所赞同,他们中的许多人和萨利纳斯及德拉马德里一样曾在美国接受教育。萨利纳斯大幅度地降低了通货膨胀,使大量公有企业私有化,他促进外国投资,降低关税,削减补贴,调整了外债,向工会势力挑战,提高了生产率,并使墨西哥与美国、加拿大一起组成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正如阿塔蒂尔克的改革旨在把土耳其从一个中东的穆斯林国家转变为一个世俗的欧洲国家一样,萨利纳斯的改革旨在将墨西哥从一个拉丁美洲国家变为一个北美国家。对于墨西哥来说,这并非是不可避免的选择。可以设想,墨西哥的精英们本来可以继续沿着先辈们在本世纪大部分时间里所遵循的反美的第三世界民族主义和保护主义的路线前进。另一种选择是,正如某些墨西哥人所极力主张的,墨西哥可以努力与西班牙、葡萄牙及南美洲国家建立一个伊比利亚国家联盟。墨西哥成为北美国家的追求能否成功?政治、经济、知识界的绝大多数精英都赞成这条道路。同样与土耳其的情况不同的是,接受方的政治、经济和知识界的绝大多数人都赞成墨西哥的文化重组。文明之间的关键问题——移民问题,突出了这一差别。对土耳其大规模移民的恐惧使得欧洲精英和公众反对接纳土耳其;对比之下,美国拥有大量合法和非法的墨西哥移民的事实,是萨利纳斯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辩护的一部分:“你们要么接受我们的商品,要么接受我们的人民”。此外,墨西哥与美国之间的文化差距远远小于土耳其与欧洲之间的差距。墨西哥的宗教是天主教,它的语言是西班牙语,它的精英历史上倾向于欧洲(他们把子女送到欧洲上学),最近则倾向美国(现在,他们把子女送到美国受教育);盎格鲁-美国的北美与西班牙一印第安的墨西哥相互适应,应当比基督教的欧洲与穆斯林的土耳其相互适应容易得多。尽管有这些共同点,在批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后,美国出现了反对更密切地与墨西哥发展关系的呼声,并要求限制移民,抱怨工厂南移,对墨西哥遵守北美自由概念和法治概念的能力也提出了质疑。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成功地改变其认同的第三个前提条件是普遍的默认,尽管不一定要得到普遍的支持。在某种程度上,这一因素的重要性取决于,公众的观点在那个国家的决策过程中有多大的分量。至1995年,墨西哥亲西方的立场还没有受到民主化的考验。这年元旦几千名组织良好的、并得到外部支持的游击队在恰帕斯发动了起义,这一行动本身并不表明有很多人反对北美化。然而,它在墨西哥知识分子、记者及其他制造舆论者中引起了同情的反应,这种反应暗示着,一般来说北美化,尤其是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可能遭到墨西哥精英和公众越来越强烈的反对。萨利纳斯总统非常有意识地把经济改革和西方化置于政治改革和民主化之先。然而,经济的发展以及与美国越来越多的联系,将加强要求墨西哥政治真正民主化的力量。墨西哥未来的关键问题是,现代化和民主化将会在多大程度上刺激非西方化,使它退出或急剧地削弱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并使80年代和90年代倾向西方的精英强加给墨西哥的政策发生相应的变化?墨西哥的北美化是否与其民主化相适应?澳大利亚。与俄国、土耳其、墨西哥相比,澳大利亚本来就是西方社会。在20世纪中,它举是与英国、尔后与美国结成了紧密的联盟。在冷战期间,它不仅是西方的成员,而且也是西方的美国一英国一加拿大一澳大利亚军事和情报核心的成员。然而,90年代初,澳大利亚的领导人实际上决定,澳大利亚应当脱离西方,把自己重新确定为亚洲社会,并与它的地缘上的邻国建立紧密的联系。保罗·基廷总理宣布,澳大利亚不再是“帝国的一个分部”,它必须成为一个共和国,其目标必须是“融入”亚洲,他认为,为确立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认同,这是必要的。“澳大利亚不能既作为一个多文化社会出现在世界上,与亚洲交往,建立与亚洲的联系,使这种联系有说服力,而同时又依然作为一个派生的社会,至少在宪法上如此。”基廷宣称,多年来澳大利亚遭受了“亲英症和麻痹症”的折磨,继续与英国保持联系将“使我们的民族文化、经济前途以及在取洲和太平洋的命运受到不良影响。”外交部长加雷思·埃文斯也有同感。把澳大利亚重新确定为亚洲国家是基于这样一种假设:在塑造民族命运的过程中,经济压倒了文化,其主要的动力是亚洲经济的蓬勃发展,它反过来促进了澳大利亚与亚洲之间贸易的迅速扩大。1971年,澳大利亚对东亚与东南亚的出口占其总出口的39%,从这些地区的进口占其进口的21%;至1994年,澳大利亚对东亚与东南亚的出口占其总出口的62%,从这些地区的进口占其进口的 41%。与此形成对照的是, 1991年,澳大利亚对欧洲的出口只占11.8%,对美国的出口只占10.1%。与亚洲经济联系的日益加深使澳大利亚人更加坚信,世界正在向形成三大经济集团的方向发展,而澳大利亚的位置是在东亚集团中。尽管有这些经济联系,澳大利亚的亚洲策略看来不可能满足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成功地改变其文明的任何条件。首先,90年代中期,澳大利亚精英还不是非常热衷于这条道路。在某种程度上它还是一个党派争论的问题,自由党对此态度暧昧或者反对;工党政府也遭到了各类知识分子和记者的大量批评。在选择亚洲的问题上,不存在明显的精英共识。其次,舆论也模棱两可,从1987年至1993年,支持结束君主制的澳大利亚公众的比率从21%增至46%,然而,在达到这一点之后,支持开始动摇和减退,支持把英国国旗图案从澳大利亚国旗上去掉的公众从1992年5月的42%下降到1993年8月的35%。正如一位澳大利亚官员1992年所说,“公众很难接受它。我时常说,澳大利亚应当成为亚洲的一部分,但我无法告诉你,为此我收到了多少表示憎恨的信。”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亚洲国家的精英对澳大利亚友好表示的接受程度甚至不及欧洲国家的精英对土耳其的接受程度。他们说得很清楚,如果澳大利亚想成为亚洲的一部分,那它必须真正成为亚洲的,而在他们看来,即便有这种可能,可能性也不大。一位印度尼西亚官员说:“澳大利亚能否成功地与亚洲成为一体,取决于一件事——亚洲国家在多大程度上欢迎澳大利亚的意图,而澳大利亚在亚洲的被接受程度取决于其政府和人民在多大程度上了解亚洲文化和社会。”亚洲人看到了澳大利亚关于亚洲的言论与其相反的西方现实之间的差距,据澳大利亚的一位外交官说,泰国以一种亚洲人的“茫然的宽容”对待澳大利亚坚持它是亚洲国家的态度。只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于1994年10月宣布:“在文化上澳大利亚仍然是个欧洲国家,……我们认为它是欧洲国家,因此,澳大利亚不应当是东亚经济核心论坛的成员。我们亚洲人不惯于直言不讳地批评其他国家或对它们评头论足,而澳大利亚由于文化上属于欧洲,便感到有权告诉别国该做什么或不做什么,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样,它当然与我们这个集团格格不入。这就是我反对(它成为东亚经济核心论坛成员)的理由。这不是由于肤色,而是由于文化。”简而言之,亚洲人决心以欧洲人把土耳其排除在外的同样理由把澳大利亚排除在他们的俱乐部之外:他们与我们不同。基廷总理喜欢说,他要把澳大利亚从一个亚洲的“古怪的局外人变成古怪的局内人”,然而,这是一种矛盾的说法,因为古怪者不能入内。恰如马哈蒂尔所说,文化和价值观是澳大利亚加入亚洲的根本障碍,冲突经常发生在下述问题上:澳大利亚信奉民主、人权、新闻自由,并且还抗议实际上它所有的邻国政府对那些权利的侵犯。澳大利亚的一位资深外交官评论道:“澳大利亚在这个地区的真正问题,不是我们的旗帜,而是我们根本的价值观。我怀疑是否能找到一个为了被那个地区接受而放弃这些价值观的澳大利亚人。”人们指出的差异还有特性、作风和行为举止。正如马哈蒂尔所暗示的,亚洲人一般是以微妙的、间接的、调解的、迂回曲折的、非评判的、非道德的、非对抗的方式与其他人一起来追求他们的目标。而澳大利亚人是英语世界中最直截了当、开门见山、毫不隐讳的民族,有人可能会说他们是一个不敏感的民族。这种文化冲突在保罗·基廷本人与亚洲人的交往中表露无遗,基廷把澳大利亚人的民族性体现得淋漓尽致,人们把他描绘成一个“本质上具有挑衅和好斗”风格的“强有力政治家”,他毫不犹豫地把政敌谴责为“渣滓袋”、“涂着香水的舞男”、“脑袋坏了的大傻瓜”。当论证澳大利亚必须成为亚洲国家时,基廷常常以其惊人的坦率使亚洲领导人愤怒和震惊,并与他们发生对抗。文化的鸿沟是如此之大,它使赞成文化趋同的人一叶障目,以致于他自己的行为举止使那些他称之为文化兄弟的人感到反感。基廷-埃文斯的选择可以看作是过分强调经济因素,忽视而不是更新这个国家文化的短视的结果,亦可视为一种转移对澳大利亚经济问题注意力的政治手段。也可以说,这是一种旨在使澳大利亚融入和认同东亚正在崛起的经济、政治,最终是军事力量中心的富有远见的倡议。在这方面,澳大利亚是试图背离西方,追随正在崛起的非西方文明的许多可能的西方国家中的第一个。到22世纪初,当历史学家回首往事时,可能会把基廷一埃文斯的选择看作是西方衰落的一个主要标志。然而,假如实现了这一选择,它将不会消除澳大利亚人的西方遗产,并且这个“幸运的国家”将永远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既是基廷谴责的“帝国的一个分部”,又是李光耀轻蔑地提到的“亚洲的新的白色垃圾”。这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澳大利亚不可避免的命运。澳大利亚领导人在实现脱离英国的愿望的同时,可以把澳大利亚确定为一个太平洋国家,而不是一个亚洲国家,正如基廷的前任罗伯特·霍克总理曾试图做的那样。如果澳大利亚愿脱去英国王冠而成为共和国,它可以与世界上第一个这样做的国家结盟,这个国家像澳大利亚一样,也具有英国的本源,是一个移民国家,并且也拥有大陆规模,也讲英语,曾是三次战争中的盟国,其人口中也是欧洲人占绝大多数,而且像澳大利亚一样,亚洲人越来越多;文化上,在1776年7月4日的《独立宣言》中确立的价值观比任何一个亚洲国家的价值观更符合澳大利亚。经济上,澳大利亚不应竭力挤入一个文化上相异的集团,并因这一差异而遭到后者的排斥,它的领导人可以建议把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扩大成北美一南太平洋联盟,包括美国伽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这样一个集团可以协调文化和经济,并为澳大利亚提供一个坚定而持久的认同,这种认同从它旨在融入亚洲的徒劳无功的努力中是得不到的。西方病毒和文化精神分裂症。当澳大利亚踏上追随亚洲的征途时,其他无所适从的国家——土耳其、墨西哥和俄国——正试图把西方融入它们的社会,并把它们的社会融入西方。然而,它们的经历强烈地昭示了本土文化的力量、复原力和凝聚力,以及它们自我更新和抵制、遏制、适应西方输入的能力。尽管对西方的拒绝主义回应是不可行的,但基马尔主义的回应并不成功。如果非西方社会要想实现现代化,它们必须走自己的道路,而不是西方的道路,并仿效日本,充分利用自己的传统、体制和价值观,在此基础上实现现代化。政治领导人傲慢地认为,他们可以从根本上重构他们社会的文化,这是注定要失败的。尽管他们能够引入西方文化的要素,他们却不能永远压制或消除本国文化的核心要素。反之,西方的病毒一旦植入另一个社会,便很难根除。病毒会继续存在但并不致命,病人能活下去,但永远不会是个完好的人。政治领导人能够创造历史,但他们不能逃避历史。他们造就了无所适从的国家,但却不能创造出西方社会。他们使国家染上了一种文化精神分裂症,这成为那个国家持久和确定的特征。------------------素心学苑 收集整理第七章 核心国家、同心圆和文明秩序---------------文明和秩序在正在形成的全球政治中,主要文明的核心国家正取代冷战期间的两个超级大国,成为吸引和排斥其他国家的几个基本的极。这些变化在西方文明、东正教文明和中华文明方面表现得最为清晰可见。在这些情况下,文明的集团正在形成,它包括核心国家。成员国、毗邻国家中文化上相似的少数民族人口,以及较有争议的核心国因安全考虑而希望控制的邻国中其他文化的民族。这些文明集团中的国家往往围绕着一个核心国家或几个核心国家分散在同心圆中,反映了与那种文明的认同程度以及融入那种文明集团的程度。伊斯兰世界没有一个公认的核心国家,它正在强化共同意识,但迄今为止只形成了一个初级的共同政治结构。国家都倾向于追随文化相似的国家,抵制与它们没有文化共性的国家。就核心国家而言,尤其是如此。它们的力量吸引了文化上相似的国家,并排斥文化上与它们不同的国家。由于安全的缘故,核心国家可能企图融合或支配其他文明的某些民族(中国对藏族、维吾尔族,俄国对挺靶族、车臣和中亚穆斯林就是这样)。历史关系及均势的考虑也使一些国家抵制其核心国家的影响,格鲁吉亚和俄国都是东正教国家,但格鲁吉亚历史上反对俄国的控制,却与俄国有密切联系。越南和中国都是儒教国家,但它们之间历史上也相互为敌。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文化的共性以及一种更广泛、更强大的文明意识的形成可能把这些国家维系在一起,像西欧国家已经走到一起一样。在冷战期间,任何秩序都是超级大国支配两大阵营和影响第三世界的产物。在正在形成的世界中,全球性大国已经过时,全球共同体只不过是一个遥远的梦想。没有一个国家,包括美国在内,有重大的全球安全利益。在今天更为复杂和异质的世界中,秩序的组成部分存在于文明内部和文明之间。世界秩序要么将建立在文明的基础上,要么将成为空中楼阁。在这个世界上,文明的核心国家是文明内部秩序的源泉,而核心国家之间的谈判则是文明之间秩序的源泉。核心国家起领导作用或支配作用的世界是一个势力范围的世界,但它同时也是一个核心国家发挥的影响被与其拥有共同文化的文明成员国减轻或缓和的世界。文化的共性使核心国家对成员国及外部国家和机构的领导和强加秩序的作用合法化。但是,联合国秘书长布特罗斯·布特罗斯幼D利1994年颁布了一条“维持势力范围”的规则,即:占主导地位的区域性大国向联合国提供的维和部队人数应不超过总数的三分之一。这样一项要求无视地缘政治的现实,因为在任何一个存在着占主导地位的大国的地区,只有通过该国的领导才能获得和平与维持和平。联合国不能代替区域性权力,当核心国家在与本文明其他的成员国的关系中行使区域性权力时,这种权力就成为可靠的和合法的了。核心国家能够行使维持秩序功能,是因为成员国把它看作文化亲族。文明就像是一个扩大了的家庭,而核心国家就像是家庭里一个年长的成员,为其他亲属提供支持和制定纪律【www.jartxt.com整理制作】。如果没有那种亲缘关系,一个更为强大的国家解决其区域冲突和把秩序强加到该区域的能力就会受到限制。巴基斯坦、孟加拉国甚至斯里兰卡都不接受印度作为南亚秩序的维护者,没有任何一个东亚国家会接受日本发挥那方面的作用。当文明缺少核心国家时,在文明内部建立秩序或者在文明之间通过谈判建立秩序的问题就变得更加棘手。由于缺乏一个可以合法地、权威地同波斯尼亚发生联系的伊斯兰核心国家,就像是俄罗斯之于塞尔维亚人、德国之于克罗地亚人一样,美国便迫不得已地尝试充当这一角色。由于美国在那个区域没有战略利益,该区域的国家边界是在前南斯拉夫时期划定的,美国又与波斯尼亚没有任何文化联系,而欧洲国家又反对在欧洲建立一个穆斯林国家,因此美国这样做效果不大。非洲和阿拉伯世界没有核心国家,已使正在苏丹进行的解决内战的努力极大地复杂化。另一方面,凡是有核心国家存在的地方,它们就成为在文明基础上建立新的国际秩序的主要因素。西方边界的形成在冷战期间,美国是一个巨大的、分散的、多文明国家集团的中心,这些国家有阻止苏联进一步扩张的共同目标。这个集团有多种称呼:“自由世界”、“西方”或“盟国”,它包括了许多国家,但并非全是西方社会,如土耳其、希腊、日本、韩国、菲律宾、以色列,以及在更宽泛的意义上,也包括其他国家和区域,如台湾、泰国、巴基斯坦。与之相对的是一个异质性略小的国家集团,它包括所有的东正教国家(希腊除外),几个历史上属于西方的国家,越南和古巴,在更小程度上还有印度,有时还有一个或多个非洲国家。随着冷战的结束,这两个多文明的、跨文化的集团四分五裂了。苏联体系的瓦解,特别是华沙条约的解体是急剧的。冷战期间多文明的“自由世界”正在更缓慢地但与此类似地重组为一个新的或多或少与西方文明范围相一致的集团。一个边界形成的过程正在进行之中,它涉及到如何定义西方国际组织成员的问题。欧洲联盟的核心国家法国和德国首先被一个由比利时、荷兰和卢森堡组成的内部集团所环绕。这些国家全都同意取消货物和人员往来的一切障碍;然后是其他成员国,如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丹麦、英国、爱尔兰和希腊;1995年成为其成员国的奥地利、芬兰和瑞典;以及当时的联系国波兰、匈牙利、捷克共和国、斯洛伐克、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为反映这一现实,1994年秋天,德国的执政党和法国的高级官员各自提出了建立一个有区别的联盟的建议。德国的计划是,由最初的成员国减去意大利组成“硬核心’,由“德国和法国组成硬核心之中的核心’。硬核心国家将努力迅速建立一个货币联盟,并使它们的外交政策和防务政策一体化。几乎与此同时,法国总理爱德华·巴拉迪尔提出建立一个三重联盟:五个赞同一体化的国家形成核心,其余的成员国形成第二环,而正在通往成员国路上的新国家构成外环。随后,法国外交部长阿兰·朱佩详细阐述了这个概念,提出“‘伙伴’国家的外环由东欧和中欧国家组成;中环由同意接受某些领域的共同规则(单一市场、关税同盟等)的成员国组成;内环由那些愿意并能够在防务、货币一体化。外交政策等方面比其他成员国走得更快的国家结合而成”。(注1)其他政治领导人也提出其他类型的安排,然而,所有这些安排都涉及到一个由联系更紧密的国家组成的内部集团,由与核心国家一体化程度较低的国家组成的外部集团,直到达到把成员国与非成员国分离开来的界线。在欧洲划定那样一条界线是在冷战后的世界里西方面临的主要挑战之一。冷战期间,作为一个整体的欧洲并不存在。然而随着共产主义的崩溃,人们必须面对和需要回答这样的问题:欧洲是什么?欧洲的北部、西部和南部的边界都被大片水域所确定,南部的边界与文化上的明显差异相一致。但是,欧洲东部的边界在哪里呢?谁应当被视为欧洲国家,并因此成为欧洲联盟、北约和类似组织的潜在成员?几个世纪以来,将西方基督教各民族同穆斯林和东正教各民族分开的这条伟大的历史界线,为这些问题提供了最有说服力的和最有普遍性的回答。这条界线可以追溯到4世纪罗马帝国分裂和10世纪神圣罗马帝国的建立,至少500年来它一直基本上处于它现在的这个位置。它由北开始,沿着现在芬兰与俄罗斯的边界以及波罗的海各国(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与俄罗斯的边界,穿过西白俄罗斯,再穿过乌克兰,把东仪天主教的西部与东正教的东部分离开来,接着穿过罗马尼亚的特兰西瓦尼亚把它的天主教匈牙利人同该国的其他部分分离开来,再沿着把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同其他共和国分离开来的边界穿过前南斯拉夫。当然,在巴尔干地区,这条界线与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历史分界线重合。这是欧洲文化的边界,在冷战后的世界中,它也是欧洲和西方政治经济的边界。因此文明的范式为西欧国家面临的欧洲的范围在哪里结束的问题提供了一个清晰的、不容置疑的答案:欧洲的范围结束于基督教的范围终止、伊斯兰教和东正教的范围开始的地方。这是西欧人想听到的答案,他们私下里大都支持这个答案,各种知识分子和政治领导人也明确赞同这个答案。正如迈克尔·霍华德指出的,承认中欧与严格意义上的东欧之间的区别是必要的,这一区别在苏联存在的年代曾经变得模糊不清。中欧包括“那些曾经是西方基督教世界一部分的国家;曾属于哈布斯堡帝国的奥地利、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以及波兰和德国的东部边境地区。‘东欧’这个词应当指在东正教庇护下的那些地区:在19世纪奥斯曼统治结束时才出现的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的黑海社区,以及苏联的‘欧洲’部分”。他论证说,西欧的首要任务就是,“重新把中欧各国人民吸收到他们本应属于的我们的文化和经济共同体中来,在伦敦、巴黎、罗马、慕尼黑和莱比锡、华沙、布拉格和布达佩斯之间重新编织起纽带”。两年后,皮埃尔·贝阿尔评论道:“一条新的断层线”正在出现,它基本上是一个文化的分界,以西方基督教(罗马天主教或新教)为标志的欧洲为一方,以东方的基督教和伊斯兰传统为标志的欧洲为另一方。类似地,一位重要的芬兰人把在欧洲取代铁幕的关键分界线看作是“东方和西方之间古老的文化分界线”,它位于西部欧洲内的波兰、波罗的海诸国、前奥匈帝国的土地和西欧之外的其他东欧和巴尔干国家之间。一位著名的英国人同意,这是“东方教会与西方教会之间……一个巨大的宗教分界线:广义上说,这是那些从罗马直接接受或通过凯尔特人或德国人的中介接受基督教的民族,与那些东方或东南方的从君士坦丁堡(拜占庭)接受基督教的民族之间的一个巨大的宗教分界线”。中欧人也强调这条分界线的意义。这些国家在摆脱共产主义遗产、走向民主政治和市场经济方面取得了重大进步,它们不同于那些没有按照天主教和新教为一方、东正教为另一方的分界线划分开来的国家。立陶宛总统认为,几个世纪前,立陶宛人不得不在“两种文明”之间作出选择,并“选择了拉丁世界,皈依了罗马天主教,选择了建立在法律基础上的国家组织形式”。波兰人用类似的话声称,自从10世纪,他们在拉丁基督教对拜占庭的斗争中选择了前者后,他们就一直是西方的一部分。相比之下,东欧东正教国家的人民则以矛盾的心情来看待人们现今对这条文化界线的重新强调。保加利亚人和罗马尼亚人看到了作为西方一部分并融入它的体制的巨大的好处,但他们同时也认同于自己的东正教传统,就保加利亚人而言,他们历史上与俄国和拜占庭有着紧密的联系。欧洲对西方基督教世界的认同,为接纳西欧组织新成员国提供了明确的标准。欧洲联盟是西方在欧洲的基本实体,1994年,随着文化上属于西方的奥地利、芬兰和瑞典的加入,欧洲联盟成员国再次扩大了。1994年春,欧洲联盟明文规定,除波罗的海诸国以外,排除所有前苏联共和国加入欧洲联盟的可能性。同时它与四个中欧国家(波兰、匈牙利、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两个东欧国家(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签署了“联系协定”。然而,这些国家中没有一个有可能在21世纪之前成为欧洲联盟的正式成员国,而中欧国家毫无疑问要比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先获得那种资格,假如后者确实能加入的话。与此同时,波罗的海诸国和斯洛文尼亚最终成为成员国看来大有希望,而穆斯林国家土耳其、小国马耳他以及东正教的塞浦路斯的申请在1995年还悬而未决。在欧洲联盟扩大成员国的过程中,优先考虑的是文化上属于西方的国家和经济上也往往更发达的国家。如果采用这条标准,那么,维谢格拉德国家(波兰、匈牙利、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以及波罗的海国家、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和马耳他最终将成为欧洲联盟的成员国,联盟将与西方文明范围相重合,正如在欧洲历史上曾发生过的那样。文明的逻辑可以就北约的扩大推出类似的后果。冷战开始于苏联把其政治和军事控制扩大到中欧,美国与西方国家建立了北约以遏制,如果必要的话,击败苏联的进一步侵略。在冷战后的世界中,北约是西方文明的一个安全组织。随着冷战的结束,北约有一个中心的、必须遵循的目标:通过阻止俄国重新把政治和军事统治强加给中欧来确保冷战不再出现。作为西方的安全组织,北约适当地向那些愿意加入北约的、在军事能力、政治民主和由文职人员控制军队等方面符合基本条件的西方国家开放,吸收它们为成员国。美国冷战后的欧洲安全政策最初体现了一个更普遍化的方针,它体现在“和平伙伴”关系中,它对欧洲国家,实际上对欧亚国家普遍开放。这一方针也强调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的作用,它反映在克林顿总统1994年1月访问欧洲的讲话中:“现在自由世界的边界应当根据新的行为而不是根据老黄历来确定。我要对所有想在欧洲划定一条新界线的人说,我们不应当排除欧洲拥有最美好前途的可能性——到处都是民主,到处都是市场经济,到处都是为相互的安全而进行合作的国家。我们必须阻止较差的结果出现。”然而,一年后美国政府开始认识到根据“老黄历”来确定边界的重要性,并开始接受反映文明差别现实的“较差的结果”。该政府积极行动为北约成员的扩大提出标准和日程,首批是波兰、匈牙利、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然后是斯洛文尼亚,以后有可能是波罗的海三国。俄罗斯激烈地反对北约东扩的任何行动,那些被认为是较开明和较倾向西方的俄罗斯人争辩说,东扩将大大加强俄罗斯国内民族主义和反西方的政治力量。然而,北约东扩仅限于历史上是西方基督教世界的一部分的国家,并向俄国作出保证,它将不包括塞尔维亚、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摩尔多瓦、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只要乌克兰继续保持统一)。北约东扩只限于西方国家,也强调了俄国作为一个独立的、东正教文明的核心国家的作用;以及因此它应对东正教边界内和沿边界的秩序负责。根据文明来区分国家的有用性在波罗的海诸共和国方面表现得很明显。它们是根据历史、文化、宗教来判断明显属于西方的仅有的几个前苏联共和国,它们的命运始终受到西方的重大关注。美国从未正式承认它们与苏联的合并,苏联解体时,美国支持它们的独立,并坚持俄罗斯人应当遵守它所同意从这些共和国撤军的时间表。对俄罗斯人来说,这个信息的含义是,他们必须承认,波罗的海诸国不在他们可能想在其他前苏联共和国建立的势力范围之内。正如瑞典首相所说:克林顿政府的这一成就是“对欧洲安全和稳定所作的最重要的贡献之一”,它证实了,由于西方对波罗的海诸国明确负有的责任,俄罗斯极端民族主义者的任何复仇企图都无望实现,以此帮助了俄罗斯的民主人土。当人们普遍关注欧洲联盟和北约的扩大时,这两个组织的文化重构亦引起了它们可能引起的缩小问题。一个非西方国家希腊,是这两个组织的成员国;另一个非西方国家土耳其是北约的成员国,它正在申请加入欧洲联盟。这些关系是冷战的产物,它们在冷战后的文明世界里还站得住脚吗?土耳其在欧洲联盟获得正式成员资格很成问题,并且它在北约的成员资格已受到本国繁荣党的攻击;然而土耳其可能仍留在北约,除非繁荣党在选举中大获全胜,或者土耳其有意识地摒弃阿塔蒂尔克的遗产,重新把自己确定为伊斯兰国家的领袖。对于土耳其来说,这是可以设想的,也可能是可取的,但在最近的将来却不可能实现。无论土耳其在北约中的作用如何,土耳其在关于巴尔干地区、阿拉伯世界和中亚的问题上,将越来越追求自己的独特利益。希腊不是西方文明的一部分,但它是古典文明的家园,这里是西方文明的一个重要源泉。历史上,希腊人在反对土耳其人时,把自己看作基督教的先锋;与塞尔维亚人、罗马尼亚人或保加利亚人不同,希腊的历史与西方的历史紧密交织在一起,然而希腊也是一个异常的国家,是西方组织中的东正教局外者。它从来不是欧洲联盟和北约的一个轻松成员,它在使自己适应这两个组织的原则和道德观念时遇到了很大困难。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中期,希腊处于军政府统治之下,直到它转变为民主制以后才得以参加欧洲共同体。它的领导人似乎常常故意背离西方的原则,并与西方政府作对。希腊较之其他共同体和北约的成员国要贫穷,还常常执行一些轻视布鲁塞尔通行标准的经济政策。它1994年担任欧洲联盟理事会主席时的行为激怒了其他成员国,西欧官员私下称让它加盟是一个错误。在冷战后的世界里,希腊的政策越来越背离西方的政策。它对马其顿的封锁遭到西方政府的强烈抨击,结果导致欧洲委员会向欧洲法院寻求反对希腊的禁令。在前南斯拉夫的冲突中,希腊采取的政策与西方主要大国不同,它积极支持塞尔维亚人,并公然违反联合国对他们的制裁决议。随着苏联的终结和共产主义威胁的消失,希腊和俄罗斯在反对它们共同的敌人土耳其上有了共同的利益,它允许俄罗斯在希腊族人控制的南塞浦路斯建立重要的军事存在,由于“他们共同信奉东正教”,希腊族人既欢迎俄罗斯人又欢迎塞尔维亚人到他们的岛上来。1995年,俄罗斯人在塞浦路斯大约开设了2,000家公司;在那里出版俄语和塞尔维亚语一克罗地亚语的报纸;而且塞浦路斯的希腊族政府主要从俄罗斯购买军火物资。希腊也在与俄罗斯探索把高加索和中亚的石油,通过土耳其和其他穆斯林国家境内的保加利亚一希腊输油管道运到地中海的可能性。希腊的整个外交政策都带有浓厚的东正教倾向。毫无疑问,希腊将仍然是欧洲联盟和北约的一个正式成员。然而,随着文化重构过程的加强,它的这些成员资格无疑将变得更加脆弱,意义更小,给有关方面带来更大的困难。冷战时期苏联的敌对者正在演变成为冷战后俄罗斯的盟国。俄罗斯与其近邻沙皇帝国和共产党帝国的继承者是一个文明集团,它在许多方面与欧洲的西方相类似。俄罗斯处于核心地位,相当于西方的法国和德国;它与一个内环密切相联,这个内环包括两个主要是信奉东正教的斯拉夫共和国——白俄罗斯和摩尔多瓦,还包括哈萨克斯坦(其人口中有40%是俄罗斯人)和亚美尼亚(历史上它是俄国的亲密盟国)。90年代中期,所有这些国家的政府一般都是通过选举而掌权的亲俄政府。俄罗斯与格鲁吉亚(其绝大多数人口信奉东正教)和乌克兰(其大部分人口信奉东正教)之间存在着密切的但较为脆弱的联系;这两个国家都有强烈的民族认同和以往独立的经历。在东正教的巴尔干地区,俄罗斯与保加利亚、希腊。塞尔维亚和塞浦路斯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与罗马尼亚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不太密切。前苏联的穆斯林共和国在经济和安全领域仍然极大地依赖俄罗斯。相比之下,波罗的海诸共和国对欧洲吸引力的回应实际上已使它们脱离了俄罗斯的势力范围。总体上,俄罗斯正在建立一个在它领导下的以东正教为核心的集团,以及一个环绕它的相对软弱的由伊斯兰国家组成的缓冲带,它将在不同程度上支配这些国家,并试图把其他国家的影响排除在外。俄罗斯亦希望世界接受和支持这个体系。正如叶利钦在1993年2月所说,外国政府和国际组织有必要“给予俄罗斯在前苏联领土上确保和平和稳定的特殊权力”。苏联是一个有全球利益的超级大国,而俄罗斯则是一个有区域利益和文明利益的主要大国。前苏联的东正教国家对于建立一个在欧亚事务和世界事务中具有凝聚力的俄罗斯集团来说至关重要。在苏联解体期间,所有这五个国家最初都向高度民族主义的方向前进,强调它们新的独立并与莫斯科拉开距离。随后,对经济、地缘政治和文化现实的认识使这些国家中的四个国家的选民选出亲俄政府,并支持亲俄政策。这些国家指望从俄罗斯得到支持和保护。在第五个国家——格鲁吉亚,俄罗斯的军事干涉迫使政府的立场发生了类似的转变。亚美尼亚历史上把它的利益认同于俄国的利益,而俄国也以保护亚美尼亚免受穆斯林邻国的骚扰而感到骄傲。在苏联解体后的时代,这一关系恢复了生机,亚美尼亚人一直依赖俄罗斯的经济和军事支持,并在有关前苏联各共和国之间的关系问题上支持俄罗斯。这两个国家具有共同的战略利益。与亚美尼亚不同,白俄罗斯几乎没有民族认同感,它也更依赖于俄罗斯的支持。该国的许多居民对俄罗斯的认同不亚于对自己国家的认同。1994年1月,立法机关用一个保守的亲俄分子取代了掌权的中间派和温和民族主义者。1994年7月,80%的选民选出了一位极亲俄的总统,他是弗拉基米尔·日里诺夫斯基的盟友。白俄罗斯早就加入了独联体,并且与俄罗斯和乌克兰一起是1993年成立的经济联盟的创始成员国,它还同意与俄罗斯建立货币联盟,把它的核武器交给俄罗斯,允许俄罗斯军队在本世纪的剩余时间里驻扎在它的领土上。除国名外,到1995年,白俄罗斯事实上已经成为俄罗斯的一部分。随着苏联的解体,摩尔多瓦成为一个独立国家,许多人预料它最终将与罗马尼亚融为一体。对发生这一情况的担忧,在俄罗斯化的东部地区激起了分离主义运动。这一运动得到了莫斯科的暗中支持,俄罗斯第十四集团军的支持导致了“德涅斯特河沿岸共和国”的成立。然而,摩尔多瓦要求与罗马尼亚统一的情绪由于两国经济问题和来自俄罗斯的经济压力而减弱。摩尔多瓦加入了独联体,扩大了与俄国的贸易。1994年2月,亲俄的各政党在议会选举中大获全胜。在这三个国家中,倡议将战略和经济利益结合起来的舆论导致政府赞同与俄罗斯紧密结盟。在乌克兰最终也发生了某种类似的变化。在格鲁吉亚,这一过程要艰难得多。格鲁吉亚在1801年曾是一个独立的国家,那年其统治者国王乔治十三请求俄国人保护,以防范土耳其人。1918-1921年在俄国革命的三年里,格鲁吉亚又获得了独立,但布尔什维克强行把它并入了苏联。当苏联完结时,格鲁吉亚再一次宣布独立。一个民族主义的联盟赢得了选举,但它的领导人实施自我毁灭的镇压并被暴力所推翻。曾任苏联外交部长的谢瓦尔德纳泽回来领导这个国家,并在1992年和1995年两次总统选举中巩固了权力。然而他面临着得到俄罗斯大量支持的阿布哈兹的分离主义运动以及被驱逐的加姆萨胡尔季阿领导的起义。他模仿乔治国王得出结论说,“我们没有更大的选择”,然后转向莫斯科寻求帮助。俄罗斯军队进行了干涉来支持他,代价是格鲁吉亚加入独联体。1994年,格鲁吉亚同意无限期保留其领土上的三个俄罗斯军事基地。俄军的干涉首先削弱了格鲁吉亚政府,然后又支持它,从而把一心想独立的格鲁吉亚纳入了俄罗斯阵营。除了俄罗斯外,人口最多和最重要的前苏联共和国是乌克兰。在历史上的不同时期里,乌克兰都曾经独立过,然而在近代大部分时间里,它是莫斯科统治的政治实体的一部分。决定性的事件发生在1654年,当时反抗波兰统治的哥萨克起义领袖博赫丹·赫麦尔尼茨基同意向沙皇效忠以换取俄国帮助哥萨克反对波兰人。从那时到1991年,除1917年至1920年的短暂独立外,乌克兰在政治上一直受莫斯科控制。然而乌克兰是一个具有两种文化的分裂的国家,西方与东正教之间的文明断层线贯穿了它的中心地带,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如此。过去,西乌克兰有时是波兰、立陶宛和奥匈帝国的一部分。它的绝大部分人口是东仪教的信徒,他们实行东正教礼拜式,但承认教皇的权威。历史上,西乌克兰人讲乌克兰语,他们的观念中有强烈的民族主义色彩。另一方面,东乌克兰人绝大多数信奉东正教,而且大部分人讲俄语。ZO世纪初,俄罗斯人在乌克兰全部人口中占22%,土生土长的讲俄语的乌克兰人占引%。大部分小学和中学都用俄语授课。克里米亚人口的绝大多数是俄罗斯人,直到1954年克里米亚一直是俄罗斯联邦的一部分,那一年,赫鲁晓夫把它并入乌克兰,其借口是承认 300年前赫麦尔尼茨基的决定。东乌克兰和西乌克兰的区别明显地反映在这两部分人所持的态度上。例如,1992年底,西乌克兰三分之一的俄罗斯人说,他们深受那些反俄罗斯的人的敌意之苦。而持这种态度的人在基辅只占10%。东西两部分的分裂在1994年7月的总统选举中非常引人注目,在职总统列昂尼德·克拉夫丘克尽管与俄罗斯领导人有密切的工作关系,但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他获得了西乌克兰13个省的多数选票,最高的超过90%。他的对手列昂尼德·库奇马在竞选中吸取了用乌克兰语演说的教训,以类似的多数赢得了东部13个省。结果库奇马以52%的选票获胜。事实上,1994年乌克兰公众以微弱多弹确认了1654年赫麦尔尼茨基的选择。正如一个美国专家所说,这次选举“反映、甚至集中体现了西乌克兰欧洲化的斯拉夫人与俄罗斯一斯拉夫人之间在乌克兰应当成为什么样的国家这个问题上的分歧。这与其说是种族的分化,不如说是不同文化的分化”。由于这一分裂,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关系可能沿着三条道路中的一条发展。90年代初期,在有关核武器、克里米亚、在乌克兰境内的俄罗斯人的权利、黑海舰队和经济关系方面,两国之间存在着重大的争议。许多人认为可能会发生军事冲突,因而一些西方的分析家论证说,西方应当支持乌克兰拥有核武器以威慑俄罗斯的侵略。然而,如果文明起作用的话,乌克兰和俄罗斯发生冲突的可能就很小。这两个国家都是斯拉夫国家,它们的人民主要信仰东正教,几个世纪以来两国人民之间有亲密的联系,相互通婚非常普遍。尽管存在着极大争议以及双方都受到来自极端民族主义的压力,两国领导人还是作了很大的努力,并在很大程度上缓和了这些争端。1994年中期,乌克兰选出了明显倾向俄罗斯的总统,减少了两国之间爆发严重冲突的可能性。尽管前苏联其他地方发生了穆斯林和基督教徒的严重冲突,俄罗斯人和波罗的海诸国人民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并有一些战斗,但是至1995年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实际上没有发生任何暴力事件。第二种可能性,在某种程度上也许更为可能的是,乌克兰沿着文明断层线分裂成两个相互独立的实体,其东部可能与俄罗斯融合。分离问题首先始于克里米亚。克里米亚人口中的70%是俄罗斯人,在1991年12月的全民公决中,相当多的克里米亚公众支持乌克兰从苏联独立。1992年5月,克里米亚议会经投票宣布克里米亚从乌克兰独立,但其后又在乌克兰的压力下取消了投票结果。然而俄罗斯议会通过投票取消了1954年把克里米亚割让给乌克兰的决议。1994年1月,克里米亚人选举以“与俄罗斯统一”为竞选纲领的人作为总统,这使得一些人提出疑问:“克里米亚是否将是下一个纳戈尔诺一卡拉巴赫或阿布哈兹?”当克里米亚新任总统从就独立问题举行全民公决的承诺后退,代之以与基辅政府谈判时,答案是响亮的“不”。1994年5月,当克里米亚议会投票恢复1992年宪法(该宪法实际上使它独立于乌克兰)时,局势又一次白热化。然而俄罗斯和乌克兰的领导人又一次采取了克制态度,从而避免了这场争论引发暴力,两个月后,亲俄罗斯的库奇马当选为乌克兰总统,减弱了克里米亚向分离方向的推进。然而,那次大选展示了乌克兰的西部与越来越向俄罗斯靠拢的乌克兰部分分离的可能性。一些俄罗斯人可能会对此表示欢迎,正如一位俄罗斯将军指出的,“乌克兰或东乌克兰在未来5年。ic年或15年将会回归,让西乌克兰见鬼去吧!”然而,这样一个残余的信仰东仪教和倾向西方的乌克兰只有得到西方强大和有效的支持才能生存,而这种支持只有在西方与俄罗斯的关系严重恶化,变成像冷战时的那种关系时,才有可能出现。第三种、也更有可能出现的局面是,乌克兰仍将是一个统一的、充满裂痕的、独立的国家,并且总体上与俄罗斯密切合作。一旦有关核武器和军事力量的过渡问题得到解决,最严重的较长期的问题将是经济问题,这个问题部分地要靠共同的文化和密切的私人关系来解决。约翰·莫里森指出,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关系之于东欧,犹如法德关系之于西欧。正如后者构成了欧洲联盟的核心一样,前者对东正教世界的统一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核心。大中华及其共荣圈历史上,中国自认为是兼容并蓄的:一个“中华圈”包括朝鲜、越南、琉球群岛,有时还包括日本;一个非汉人的“亚洲内陆地带”包括满族、蒙古族、维吾尔族、突厥人和藏族,出于安全的原因,他们必须受到控制;此外还有一个蛮夷的“外层地带”,“他们只需要朝贡,并承认中国的优越地位”。当代的中华文明正以类似的方式来建构:以汉族中国为核心,包括中国所属的但享有相当自治权的边远省份;法律上属于中国但很大一部分人口是由其他文明的非汉族人所构成的省份(西藏、新疆);在一定条件下将要成为或者可能成为以北京为中心的中国之一部分的华人社会(香港、台湾);一个由华人占人口多数、越来越倾向于北京的国家(新加坡);在泰国、越南、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有重大影响的华人居民;以及受中国儒教文化颇大影响的非华人社会(南北朝鲜、越南)。5O年代,中国将自己确定为苏联的一个盟友。然后,在中苏分裂后,它把自己看作反对两个超级大国的第三世界的领袖,这使它付出了高昂代价,而获利却甚少。在尼克松政府作出政策调整后,中国开始寻求在两个超级大国的均势游戏中充当第三方,70年代当美国似乎虚弱之时,它与美国结成了联盟,然后在80年代当美国军事力量增强,而苏联经济上衰弱并陷入阿富汗战争时,它转向与美苏保持等距离。然而,随着超级大国竞争的结束,“中国牌”变得毫无价值,中国又一次被迫重新确定自己在世界事务中的作用。它确立了两个目标:成为中华文化的倡导者,即吸引其他所有华人社会的文明的核心国家;以及恢复它在19世纪丧失的作为东亚霸权国家的历史地位。中国正在发挥的作用可以从以下方面看出:首先,中国描述它在世界事务中的立场的方式;其次,海外华人在经济上介入中国的程度;第三,其他三个主要的华人实体香港、台湾、新加坡与中国的经济、政治、外交联系的不断发展,以及华人有着重要政治影响的东南亚国家更加倾向于中国。中国政府把大陆中国看作是中华文明的核心国家,所有其他华人社会都应倾向于它。自从放弃通过当地的共产党来促进它的海外利益后很长时间以来,中国政府一直寻求“自己作为世界华人的代表地位”。对中国政府来说,所有的炎黄子孙,即便是另一个国家的公民,都是中华共同体的成员,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应服从中国政府的权威。中国人的认同开始根据种族来确定,正如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位学者所提出的,中国人是具有同样“种族、血液和文化”的人。90年代中期,这一论调在官方和民间越来越流行。对于中国人和那些生活在非中国社会的华裔来说,“镜子检验”就成了对他们是谁的检验,“去照照镜子”是倾向于北京的中国人对那些试图与外国社会同化的华裔的告诫。散居在各地的华人,即具有中国血统的人(以此区别于“中国人”即生活在中国的人),越来越明确地使用“文化中国”这一概念来表明他们的共识。2O世纪曾是西方众矢之的的中国认同,现在正根据中国文化这一持续要素来被重新阐述。历史上,这种认同与华人国家同中国国家的中央权威的关系之变化是一致的,这种文化认同感既有助于几个华人国家之间的经济关系的扩展,又为这种关系的扩展所加强;这些华人国家反过来又成为促进大陆中国和其他地方的经济迅速增长的一个主要因素;其结果又为中国文化认同的增强提供了物质和心理上的动力。因此,“大中华”不仅仅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是一个迅速发展的文化和经济的现实,并开始变为一个政治的现实。对80年代和90年代的大陆、“小老虎”(4只小老虎中有3只是华人社会)和经济上为华人控制的东南亚目队注目的经济增长,华人功不可没。东亚的经济越来越以中国为中心,以华人为主导。90年代,香港。台湾和新加坡的华人为大陆的经济增长提供了大量资金。东南亚其他地方的海外华人主导了所在国的经济。90年代初,占菲律宾人口1%的华人却占了国内公司销售总额的35%。80年代中期,华人占印度尼西亚总人口的2%-3%,但大约拥有国内私人资本的70%。在印度尼西亚最大的25家企业中华人控制了17家,据报道,一家华人联合大企业的产值占印度尼西亚国民生产总值的5%。90年代初,华人占泰国总人口的10%,但拥有10家最大商业集团中的9家,并且创造了该国国民生产总值的一半。华人大约占马来西亚人口的三分之一,但几乎完全主宰了该国的经济。除了日本和韩国外,东亚经济基本上是华人经济。家庭和个人关系所形成的“竹网”(即关系网)和共同的文化,大大有助于大中华共荣圈的形成。海外华人在中国做生意比西方人和日本人都能干。在中国,信任和承诺取决于私交,而不是契约或法律和其他法律文件。西方商人发现在印度做生意比在中国做生意要容易,因为在中国协议的可靠性依赖双方的私人关系。一位著名的日本人在1993年妒忌地说,中国得益于“香港、台湾和东南亚没有边界的华人商人网”。一位美国商人同意这种说法:海外华人“有商业技巧,懂语言,他们把来源于家庭关系的关系网带到了契约中,相对于那些必须向阿克伦或费城的董事会请示的人,这就是一个巨大优势”。李光耀也精辟地指出了非大陆华人在与大陆打交道时的优势:“我们都是华人,我们共有某些由共同的祖先和文化而产生的特性……人们自然地移情于那些与自己有共同生理特征的人。当人们又拥有相同的文化和语言基础时,这种亲密感得到了加强。这使得他们很容易建立起亲密的关系和信任,而这是一切商业关系的基础。”80年代末和90年代,海外华人能够“向持怀疑态度的世界显示,由同一种语言和文化产生的关系可以弥补法治的缺乏以及规则和法规缺少透明度”。基础经济发展所依赖的共同文化根基突出地显示在1993年11月于香港举行的“第二届世界华人企业家大会”上,这次大会被描述为“来自世界各地的华商为华人必胜信念举行的一次庆典”。像在其他地方一样,华人世界的文化共性促进了经济参与。中国经济迅速增长10年后,西方对中国的经济介入曾由于天安门事件而减少,这为海外华人创造了一个利用共同文化和私人交往在中国大量投资的机会和动力,结果是各华人群体之间的整个经济联系明显扩大。1992年,在中国的外商直接投资(113亿美元)中有80%来自海外华人,主要是来自香港(占68.3%),还有台湾(占9.3%)、新加坡、澳门及其他地方。相比之下,日本提供的资本只占总额的6.6%,美国占4.6%。在累计为500亿美元的外资总额中,67%的资本来源于华人。贸易的增长同样引人注目。台湾对(大陆)中国的出口从1986年的几近于零提高到1992年占台湾出口总额的8%,仅1992年就比上一年增长了35%。1992年新加坡对中国的出口增长了22%,与其全部出口的增长还不到2%形成了鲜明对比。正如默里·魏登鲍姆1993年所评论的,“尽管当前日本主导了这一地区,但以华人为基础的亚洲经济正迅速成为一个新的工业、商业和金融中心,这个战略地区包括相当大的技术和制造能力(台湾);杰出的企业、营销和服务人才(香港);一个优良的通讯网络(新加坡);大量金融资本的聚集地(以上三个地区);大量的土地资源和劳力供应地(大陆中国)”。当然,此外,大陆中国还是所有正在扩大的市场中最大的潜在市场,截至90年代中期,在中国的投资越来越以在当地市场销售和出口为导向。东南亚国家的华人已在不同程度上与当地人同化,而后者常常持有反华情绪,这种情况有时还会酿成暴力事件,如1994年4月在印度尼西亚的棉兰发生的暴乱。一些马来西亚人和印度尼西亚人将华人资本流向大陆批评为“资本外逃”,为此以苏哈托总统为首的政治领导人不得不向他们的公众再三保证,这不会损害他们的经济。东南亚的华人则坚持认为,他们始终不渝地忠于他们的出生国而不是祖先的国家。90年代初,东南亚的华人资本向大陆的外流被台湾向菲律宾、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的大量投资所抵消。经济力量的增长和共同的中国文化的结合导致了香港、台湾和新加坡与华人的“祖国”中国关系越来越密切。为使他们适应即将到来的权力转移,香港的华人开始适应北京的统治而不是伦敦的统治,商人和其他领袖不愿意批评中国政府或做可能会触怒中国的事。当他们确实触怒了中国时,中国政府便毫不犹豫地立即进行报复。到1994年,几百个商人已与北京合作,成为“港事顾问”,实际上组成了影子政府。90年代初,中国在香港的经济影响也急剧扩大,据报道,至1993年,大陆对香港的投资超过了日本和美国在香港投资的总和。至go年代中期,由于香港与大陆的政治一体化将于1997年完成,香港与大陆的经济一体化实际上已经完成。台湾与大陆联系的扩大落后于香港。然而,80年代开始发生了重要变化。在1949年后的30年里,双方曾拒绝承认彼此的存在和合法性,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往来,而且处于实际的战争状态,这表现在它们不时向沿海岛屿开炮。然而,在邓小平稳固了权力并开始经济改革进程以后,大除政府采取了一系列和解行动,1981年,台湾政府作出了回应,并开始调整以前与大陆的“三不政策”(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1986年5月,双方代表第一次接触,就归还台湾的一架被劫持到大陆的飞机进行了谈判,翌年,台湾撤消了到中国大陆旅游的禁令。“同是中国人”以及由此产生的相互信赖极大地促进了随后台湾与中国大陆的经济关系的迅速扩大。正如台湾的一位谈判代表所说,台湾人和大陆人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并为彼此的成就而感到自豪。到1993年底,台湾赴大陆旅游者超过420万人次,大陆赴台湾访问者为4万人次;双方每天的往来信函有4万件,电话有13,000次。据报道,1993年,大陆与台湾之间的贸易额达到了144亿美元,2万家台湾企业在大陆的投资约在150亿-300亿美元之间。台湾越来越把注意力集中于大陆,其成功也日益依赖于大陆。一位台湾官员于1993年说:“1980年以前,台湾最重要的市场是美国,但到90年代,我们认识到,台湾经济成功的最关键因素是大陆。”大陆的廉价劳动力对面临着岛内劳动力短缺的台湾投资者来说是一个主要的吸引力。1994年,旨在调整大陆和台湾之间资本和劳动力不平衡的一个反向过程开始出现,台湾的一些渔业公司雇用了1万名大陆人。经济关系的发展导致了两个政府之间的谈判。1991年,台湾成立了“海峡交流基金会”,大陆成立了“台湾海峡两岸关系协会”,以便相互进行交流。1993年4月,双方的第一次会谈在新加坡举行,随后在大陆和台湾又进行了一些会谈。1994年8月,双方在许多关键问题上达成了“突破”性协议,人们开始推测双方政府最高领导人之间举行会谈的可能性。90年代中期,在北京和台北之间仍存在一些重大问题,包括主权问题、台湾参加国际组织以及台湾把自己确定为一个独立国家的可能性问题。后者发生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因为倡导独立的主要政党民进党发现,台湾选民并不想破坏与大陆的现存关系,在这个问题上过分努力会损害它的选举前景。民进党领导人因此强调,如果他们赢得了权力,独立将不被列入他们的近期日程。双方政府在坚持中国对南中国海的南沙群岛和其他岛屿的主权,以及确保美国给予中国最惠国待遇方面,有着共同利益。90年代中期,北京和台北在缓慢地、可察觉地并且不可避免地互相靠拢,并在扩大经济关系和共同的文化认同中发展着共同利益。双方走向和解的行动在1995年戛然而止,因为台湾政府积极谋求外交承认及获得国际组织的准入券。李登辉“总统”对美国进行了“私人”访问,台湾于1995年12月进行了国大选举,随后于1996年3月举行了总统选举。中国政府作出的反应是,在台湾主要港口附近的水域进行导弹试验,并在台湾控制的滨海岛屿附近进行军事演习。这些事态的发展引出了两个关键问题:目前台湾在不正式独立的情况下,能否保持民主?未来台湾如果不保持事实上的独立,能否保持民主?事实上,台湾与大陆的关系已经历了两个阶段,并可能进入第三个阶段。几十年来,国民党政府宣称自己是整个中国的政府;这个说法显然意味着与事实上除台湾外的整个中国的政府相冲突。80年代,台湾政府放弃了这一主张,并把自己确定为台湾的政府,这就提供了与大陆“一国两制”概念相适应的基础。然而,台湾形形色色的人和集团越来越强调台湾独立的文化认同,强调它处于中国人统治下的时间相对短暂,它的方言不被讲普通话的人所理解。事实上,他们正试图把台湾确定为一个非中国的社会,从而合法地独立于中国。此外,当台湾政府在国际上越来越积极地活动时,它似乎也是在暗示它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而不是中国的一部分。简而言之,台湾政府的自我确定看来经历了一个演变:从整个中国的政府到中国的一部分的政府,再到不是中国的政府。这后一个使其事实上的独立正式化的立场是北京政府完全不能接受的,北京政府反复强调它不惜使用武力来阻止台湾独立。中国政府领导人还声明,在1997年中国收回香港和1999年收回澳门后,他们将着手进行大陆与台湾的重新统一工作。此事将如何进行大概取决于以下几个因素:台湾支持正式独立的力量的增长程度;北京的权力继承斗争能否有结果,这一斗争促使政治和军事领导人变成强烈的民族主义者;使封锁台湾和入侵台湾成为可能的中国军事能力的发展。21世纪初,通过强迫和调解或双管齐下,台湾似乎将会与中国大陆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直至70年代末,顽固反共的新加坡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之间的关系还是冷淡的,李光耀和其他新加坡领导人对中国的落后满怀蔑视。然而当中国经济在80年代开始起飞时,新加坡依照传统的搭车模式开始倾向于大陆。至1992年。新加坡在中国的投资为19亿美元,次年它宣布要在上海附近建立一个“新加坡第二”的工业园区的计划,这将涉及几十亿美元的投资。李光耀成为一位看好中国经济前景的热情支持者及其力量的钦佩者。他于1993年说,“中国就是行动的地方”。1993年新加坡政府的海外援助项目有一半是放在中国的。以前新加坡的对外投资大量集中于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现在已开始转向中国。据说,70年代当李光耀第一次访问北京时,他坚持与中国领导人谈话时讲英语而不是汉语。20年后,他不可能再那样做了。伊斯兰:没有凝聚力的意识在阿拉伯人和穆斯林中,政治忠诚的结构一般与现代西方正好相反。对于后者来说,民族国家是政治忠诚的顶点,狭义的忠诚从属于它并被归于对民族国家的忠诚。超越了民族国家的群体——语言或宗教社会群体,或者文化,对忠诚和义务的要求则不那么强烈。沿着从范围较窄到范围较大的实体的连续曲线,西方忠诚往往是在中间达到最高点,而忠诚强度的曲线则在某种程度上呈倒U字形。在伊斯兰世界中,忠诚的结构差不多恰恰相反,在伊斯兰的忠诚曲线中,中段是个空缺。恰如艾拉·拉皮德斯所说:有“两种基本的、原始的、持久的忠诚结构”,一方面是对家庭、部族和部落的忠诚,另一方面是对“在更大规模上的文化、宗教和帝国的统一体”的忠诚。一位利比亚的学者亦持类似观点:“在阿拉伯社会和政治体制的社会、经济、文化、政治的发展中,部落主义和宗教(伊斯兰教)曾起过并仍然起着重要的和决定性的作用。确实,它们如此交织在一起,以致它们被看作是形成和决定阿拉伯政治文化和阿拉伯政治思想的最重要的因素。”部落一直是阿拉伯国家的政治中心,正如塔赫辛·贝希尔所指出的,许多国家不过是“有旗帜的部落”。沙特阿拉伯的奠基者的成功主要是由于他巧妙地通过联姻和其他手段建立了一个部落联盟,沙特的政治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部落政治,它使苏德里斯反对沙马斯和其他部落。在利比亚的发展中,至少有18个部落起着重要的作用,据说在苏丹生活着大约500个部落,最大的部落占全国人口的12%。在中亚,历史上国家认同并不存在。“忠诚是对部落、部族和扩大的家庭而言,而不是对国家”。在另一个极端,人们确实有共同的“语言、宗教、文化和生活方式”,“伊斯兰教是人们中间最强大的统一力量,比埃米尔(酋长)的权力还要大”。在车臣人和相关的北高加索人中间,存在着100个“山区”部族和70个“平原”部族,它们如此紧密地控制着政治和经济,以致于与苏联的计划经济形成对照的是,据说车臣有“部族”经济。在整个伊斯兰世界,小集团和大信仰,即部落和伊斯兰信仰,一直是忠诚和义务的中心,而民族国家则一直不太重要。在阿拉伯世界中,现存国家的合法性颇成问题,因为它们大多数是欧洲帝国主义任意(即便不是反复无常地)制成的,它们的边界甚至常常与种族集团的界线不一致,如柏柏尔人和库尔德人。这些国家把阿拉伯民族分隔开来,而另一方面,一个泛阿拉伯国家从未实现过。此外,民族国家的主权思想与安拉具有最高权力和伊斯兰信仰至上的思想不相容。作为一种革命运动,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摒弃了民族国家,而赞成伊斯兰的团结,正像马克思主义摒弃了民族国家,而赞成国际无产者的团结一样。伊斯兰民族国家的虚弱也反映在这样一个事实中,在二战后的岁月中,尽管穆斯林集团之间发生了无数的冲突,但穆斯林国家之间的重大战争却很罕见,其中两场重要的战争就是伊拉克对邻国的侵略了。70年代和80年代,在各国造成伊斯兰复兴的同样因素也加强了对伊斯兰信仰或整个伊斯兰文明的认同。一位学者在80年代中期评论道:非殖民化、人口增长、工业化、城市化,以及与穆斯林国家下面的石油财富和其他因素相关的正在变化的国际经济秩序,进一步刺激了对穆斯林认同和团结的严重关注……现代通讯加强并发展了穆斯林各族人民之间的关系。到麦加朝圣的人数急剧增长,在远至中国、塞内加尔、也门和孟加拉国的穆斯林中产生了更强烈的共同认同感。在中东的大学读书的来自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南部的和非洲的学生逐渐增多,他们传播思想,建立跨国界的私人关系。在诸如德黑兰、麦加和吉隆坡这样的中心,穆斯林知识分子和乌理玛经常性地越来越频繁地举行会议和磋商……磁带(录音带和现在的录相带)把清真寺的阿訇布道跨国界传播开来。因此,有影响的布道者现在的听众远远超越自己的本地社区。穆斯林的团结意识也反映在国家和国际组织的行动中,并受到这些行动的鼓励。1969年,沙特阿拉伯领导人和巴基斯坦、摩洛哥、伊朗、突尼斯、土耳其领导人一起,在(摩洛哥的)拉巴特举行了第一次伊斯兰首脑会议,这次会议的成果是产生了“伊斯兰会议组织”,它于1972年正式成立,总部设在吉达。实际上,所有拥有大量穆斯林人口的国家现在都属于该组织,它是伊斯兰唯一的国家间组织。基督教、东正教、佛教和印度教的各国政府都没有基于宗教的国家间组织,而穆斯林各国政府却有。此外,沙特阿拉伯、巴基斯坦、伊朗和利比亚政府发起并支持了一些非政府组织,如世界穆斯林大会(巴基斯坦成立的)和世界穆斯林联盟(沙特成立的),以及“被认为具有同它们相同的意识形态取向的、大量的常常是相距很远的政权、政党、运动和事业”,这些组织又“增进了信息和资源在穆斯林之间的流动”。然而,伊斯兰意识能否发展为伊斯兰凝聚力涉及到两个矛盾。首先,伊斯兰世界围几个权力中心的相互竞争而发生了分裂,它们之中的每一个都试图利用对穆斯林伊斯兰信仰的认同来促进其领导下的伊斯兰世界的凝聚力。这种竞争在现政权及其组织与伊斯兰主义政权及其组织两者之间展开。沙特阿拉伯领头创建了伊斯兰会议组织,部分是为了与阿拉伯联盟相抗衡,后者当时受(埃及的)纳赛尔的控制。1991年,在海湾战争后,苏丹领导人哈桑·图拉比成立了“阿拉伯和伊斯兰人民会议”,以便与沙特阿拉伯控制的伊斯兰会议组织相抗衡。“阿拉伯和伊斯兰人民会议”第三次会议于1995年初在喀土穆召开,来自80个国家的伊斯兰组织和伊斯兰运动的几百名代表出席了会议。除了这些正式组织以外,阿富汗战争还产生了一个老战士的非正式的、地下集团的广泛网络,这些老战士为穆斯林或伊斯兰主义事业,曾经在阿尔及利亚、车臣、埃及、突尼斯、波斯尼亚、巴勒斯坦、菲律宾和其他地方久经沙场。战争后,由于又有一些战士在白纱瓦外的达瓦圣战大学,以及阿富汗各种派别和外国支持者主办的军营里受到训练,他们的队伍得到了更新。激进派政权和运动的共同利益偶尔也会克服更传统的对抗,在伊朗的支持下,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原教旨主义组织之间建立了联系。苏丹和伊朗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军事合作,伊朗的空军和海军使用苏丹的设施,而且两国政府联合支持阿尔及利亚和其他地方的原教旨主义组织。据说,哈桑·图拉比与萨达姆·侯赛因于1994年建立了亲密的关系,伊朗和伊拉克也走向和解。其次,伊斯兰世界这个概念预先假定了民族国家的非法性,然而伊斯兰世界只能通过一个或几个强大的核心国家来统一,而当前正缺少这样的国家。作为一个统一的政治一宗教共同体,伊斯兰这个概念一直意味着,过去,核心国家通常只有当宗教和政治领导人——哈里发和苏丹——在一个单一的统治机构中合二为一时才能形成。7世纪阿拉伯人对北非和中东的迅速征服,在倭马亚王朝的哈里发定都大马士革时达到了顶峰。随后是8世纪以巴格达为基础的、受波斯人影响的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10世纪在开罗和科尔多瓦还出现了次一级的哈里发。400年后,奥斯曼土耳其人横扫中东,于1453年侵占了君士坦丁堡,并于1517年确立了新的哈里发。大约与此同时,另一些土耳其人侵入印度,并建立了莫卧儿帝国。奥斯曼帝国的灭亡使伊斯兰世界失去了核心国家。它的领土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被西方列强瓜分,列强撤退时,在这些领土上留下了一些脆弱的国家,它们建立在不同于伊斯兰传统的西方模式之上。因此,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没有一个穆斯林国家有足够的力量和足够的宗教、文化的合法性来担当这个角色,并被其他伊斯兰国家和非伊斯兰国家接受为伊斯兰世界的领导。缺少核心国家是伊斯兰内部和外部普遍发生冲突的一个主要原因,也是它的一个特征。没有凝聚力的意识是伊斯兰虚弱的一个根源,也是它对其他文明构成威胁的根源。这种状况可能持续下去吗?一个伊斯兰核心国家必须拥有经济资源、军事实力、组织能力和伊斯兰认同,还必须承担充当伊斯兰世界政治领导和宗教领导的伊斯兰义务。人们时而提到的可能成为伊斯兰领导的国家有六个,然而,目前它们当中没有一个具备成为有效的核心国家的全部条件。印度尼西亚是最大的穆斯林国家,经济发展迅速,然而它处于伊斯兰世界的外围,远离阿拉伯中心;它的伊斯兰教具有宽松的东南亚的特点,是伊斯兰教的东南亚变种;它的人民和文化是本土的、穆斯林的、印度教的、中国的和基督教影响的混合体。埃及是一个阿拉伯国家,人口众多,地理上处于中东中心的战略位置,拥有讲授伊斯兰学问的最高学府——爱资哈尔大学。然而它又是一个穷国,经济上依赖于美国、由西方控制的国际组织和石油丰富的阿拉伯国家。伊朗、巴基斯坦和沙特阿拉伯全都明确地把自己确定为穆斯林国家,并且一直积极努力在伊斯兰世界中发挥影响并充当其领导。为此,它们在创立组织、资助伊斯兰团体、向阿富汗战争提供支持、向中亚穆斯林献殷勤等方面,相互竞争。伊朗的面积、中心位置、人口、历史传统、石油资源和中等的经济发展水平,使得它有资格成为核心国家。然而穆斯林中90%是逊尼派,而伊朗是什叶派;作为伊斯兰的语言,波斯语的地位远逊于阿拉伯语;况且,波斯人和阿拉伯人历史上一直势不两立。巴基斯坦具有面积、人口和军事技术的条件,它的领导人不断试图扮演伊斯兰国家合作促进者的角色,并充当伊斯兰世界对世界其他国家的发言人。然而,巴基斯坦相对贫穷,深受内部严重的种族和宗教分裂的困扰,有政治不稳定的纪录,关注与印度的安全问题。这最后一点在很大程度上说明,巴基斯坦为什么要发展与其他伊斯兰国家和非穆斯林国家,如中国和美国的关系。沙特阿拉伯是伊斯兰教最初的家园,伊斯兰教最神圣的圣地都在那儿,它的语言是伊斯兰的语言;它有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储量和随之而来的金融影响;它的政府严格按伊斯兰原则塑造了沙特社会。70和80年代期间,沙特阿拉伯是伊斯兰世界最有影响的国家,它花费了数十亿美元来支持全世界的穆斯林事业,从清真寺、教科书到政党、伊斯兰组织和恐怖主义运动,它这样做时相对来说是一视同仁的。另一方面,由于它的人口相对较少,地理上易受攻击,因而在安全上依赖于西方。最后,土耳其拥有成为核心国家的历史、人口、中等水平的经济发展、民族凝聚力、军事传统和军事技术等条件。然而,它明确地把自己确定为一个世俗社会。阿塔蒂尔克阻止土耳其共和国继承奥斯曼帝国所扮演的那种角色。土耳其甚至不能成为伊斯兰会议组织的创始成员国,因为它在宪法中规定信奉世俗主义。只要土耳其继续把自己确定为世俗社会,伊斯兰世界的领导地位就与它无缘。那么,假如土耳其重新确认自己呢?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土耳其可能乐于放弃它像乞丐一样恳求加入西方的令人沮丧和羞辱的角色,恢复它作为伊斯兰世界与西方主要对话者和对抗者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更高雅的历史角色。原教旨主义已在土耳其兴起;在奥扎尔的领导下,土耳其作了广泛的努力来认同阿拉伯世界;它利用种族和语言的联系在中亚扮演了温和的角色;它对波斯尼亚的穆斯林给予了鼓励和支持。在穆斯林国家中,土耳其与巴尔干、中东、北非和中亚的广泛历史联系是独一无二的。可以设想,土耳其实际上可以“充当(伊斯兰世界的)南非”:放弃与其现状相悼的世俗主义,就像南非放弃种族隔离制度一样,从而把自己从一个伊斯兰文明的赚民变为该文明的首要国家。南非在体验了西方基督教和种族隔离制度中好的和坏的东西之后,特别有资格领导非洲;在体验了西方的世俗主义和民主制中好的和坏的东西之后,土耳其可能同样有资格领导伊斯兰。但是,要这样做,它就必须摒弃阿塔蒂尔克的传统,甚至要比俄罗斯摒弃列宁的传统还要彻底。它还需要一位具有阿塔蒂尔克的能力的领导人,以及这样一位领导人:他将把宗教的和政治的合法性结合起来,把土耳其从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重新塑造为一个核心国家。------------------第八章 西方和非西方:文明间的问题---------------西方的普世主义在正在显现的世界中,属于不同文明的国家和集团之间的关系不仅不会是紧密的,反而常常会是对抗性的。但是,某些文明之间的关系比其他文明更具有产生冲突的倾向。在微观层面上,最强烈的断层线是在伊斯兰国家与其东正教、印度、非洲和西方基督教邻国之间。在宏观层面上,最主要的分裂是在西方和非西方之间,在以穆斯林和亚洲社会为一方,以西方为另一方之间,存在着最为严重的冲突。未来的危险冲突可能会在西方的傲慢、伊斯兰国家的不宽容和中国的武断的相互作用下发生。在所有的文明之中,唯独西方文明对其他文明产生过重大的。有时是压倒一切的影响。因此,西方的力量和文化与所有其他文明的力量和文化之间的关系就成为文明世界最为普遍的特征。当其他文明的力量相对增强、西方文化的感召力消退之时,非西方国家的人民对其本土文化的自信心和责任感也随之增强。因此,西方与非西方关系的中心问题是:西方,特别是美国,在全球范围内推广西方文化的努力与其推广能力的下降这两者之间的不协调。共产主义的崩溃使西方人更加相信其民主自由主义思想取得了全球性胜利,因而它是普遍适用的,并因此加剧了这种木协调。西方,特别是一贯富有使命感的美国,认为非西方国家的人民应当认同西方的民主、自由市场、权利有限的政府、人权、个人主义和法制的价值观念,并将这些价值观念纳入他们的体制。然而,在其他文明中,赞同和提倡这些价值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非西方国家的人民对于它们的占主导地位的态度或是普遍怀疑,或是强烈反对。西方人眼中的普世主义,对非西方来说就是帝国主义。西方正在、并将继续试图通过将自己的利益确定为“世界共同体”的利益来保持其主导地位和维护自己的利益。这个词已成为一个委婉的集合名词(代替了“自由世界”),它赋予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为维护其利益而采取的行动以全球合法性。例如,西方正试图把非西方国家的经济纳入一个由自己主导的全球经济体系。西方通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其他国际经济机构来扩大自己的经济利益,并且将自认为恰当的经济政策强加给其他国家。然而,任何非西方国家的民意测验都显示出,尽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无疑会得到财政部长们和少数其他人的支持,但除此之外几乎所有人对它的评价都是不利的。他们会赞同阿尔巴托夫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官员的描述:“一群热衷于夺取他人钱财、将不民主和相异的经济政治行动规则强加于人、压制经济自由的新型布尔什维克。非西方人还会毫不犹豫地指出西方的原则与其行为之间的差距。坚持普世主义的代价,就是被指责为伪善、实行双重标准和“例外”原则。民主要提倡,但如果这将使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上台执政,就该另当别论;防止核扩散的说教是针对伊朗和伊拉克的,而不是针对以色列的;自由贸易是促进经济增长的灵丹妙药,但不适用于农业;人权对中国是个问题,对沙特阿拉伯则不然;对石油拥有国科威特的入侵被大规模地粉碎,但对没有石油的波斯尼亚的入侵则不予理睬。实践中的双重标准是推行原则的普遍标准所无法避免的代价。取得政治独立之后,非西方国家便希望摆脱西方对其经济、军事和文化的控制。东亚社会在争取与西方经济平等的道路上进展顺利,亚洲和伊斯兰国家正在寻求与西方取得军事平衡的捷径。西方文明在全球的传播、西方实力的相对削弱和其他文明对自身文化的日益伸张这几个因素一道,决定了西方与非西方之间的关系总体说来是一种困难的关系。然而,这些关系的性质及其对抗的程度却有着相当大的差别,它们可以归为三类。西方与属于挑战者文明的伊斯兰国家和中国的关系可能会持续紧张,并经常出现严重的对抗;与属于较弱文明(部分地依赖于西方)的拉丁美洲和非洲国家的冲突程度则要轻得多,特别是与拉丁美洲国家的关系。俄罗斯、日本和印度与西方的关系可能介乎于上述两类之间,同时具有合作和冲突的因素,因为这三个核心国家时而与挑战者文明站在一起,时而又与西方站在一边,“摇摆”于以西方为一方。以伊斯兰和中华文明为另一方的两者之间。伊斯兰国家和中国拥有与西方极为不同的伟大的文化传统,并自认其传统远较西方的优越。在与西方的关系中,随着其权力和自我伸张性的增强,它们与西方在价值观念和利益方面的冲突日益增多和加剧。由于伊斯兰世界缺少一个核心国家,因而其各个国家与西方的关系有着极大的差异。然而自70年代以来出现了一个持续的反西方浪潮,其标志就是原教旨主义的兴起,穆斯林国家的政权从亲西方向反西方的人手中的转移,一些伊斯兰集团和西方之间的准战争,以及冷战期间一些穆斯林国家与美国之间存在过的安全纽带的削弱。造成一些特定问题上差异的,是这样一个根本的问题,即:在塑造世界的未来之时,相对于西方而言,这些文明将起什么样的作用? 21世纪的全球体制、权力分配以及各国的政治和经济,将主要反映西方的价值和利益,还是这一切将主要由伊斯兰国家和中国的价值和利益来决定?国际关系的现实主义理论预测,非西方文明的核心国家将携起手来抵制西方的支配权。在一些地区,这一现象确已发生。然而在最近的将来,反西方的全面联盟似乎还不会形成。伊斯兰文明和中华文明在宗教、文化、社会结构、传统、政治和植根于其生活方式的基本观念上,存在着根本的不同。从根本上来说,这两者之间具有的共性可能还不及它们各自与西方文明之间的共性。但是在政治上,共同的敌人将产生共同的利益。伊斯兰社会和华人社会都视西方为对手,因此它们有理由彼此合作来反对西方,甚至会像同盟国和斯大林联手对付希特勒一般行事。它们可能在一些不同的问题上进行合作,包括人权和经济问题,但最值得注意的还是从属于这两个文明的国家携手发展其军事能力,特别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及其运载火箭,以此来抗衡西方在常规武器方面的优势。到9O年代初,出现了以中国和北朝鲜为一方,在不同程度上以巴基斯坦、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和阿尔及利亚为另一方的“儒教-伊斯兰教联系”,它们在上述问题上联合起来对抗西方。这些使西方和上述其他社会产生分歧的问题在国际日程上变得日益重要,其中有三个问题关系到西方的努力:1、通过不扩散和反对核武器、生物武器、化学武器及其运载手段扩散政策保持其军事优势;2、施加压力要其他社会像西方一样尊重人权并实行民主制度,以此来推广西方的政治价值和体制;3、限制非西方国家移民或难民的入境人数,以保护西方社会的文化、社会和种族的完整。在所有这三个领域里,西方在反对非西方社会以保护自身利益时已经并可能继续遇到困难。武器扩散军事能力的扩散是全球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结果。当日本、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的经济更为富裕之时,其军事实力也变得更加强大,伊斯兰国家最终也将出现这种情况。如果俄罗斯经济改革获得成功,它也会是如此。在20世纪的最后几十年中,许多非西方国家从西方各国、俄罗斯、以色列和中国得到了先进的武器,并建立了自己的精密武器生产设施。21世纪初期,这些进程还将继续下去并可能加速。然而,在进入21世纪后相当一段时期之内,将唯有西方——主要是指得到英国和法国帮助的美国——具备在世界几乎所有地区进行军事干预的能力,也只有美国具备有效地轰炸世界任何地区的空中力量。这些是决定作为世界强国的美国的军事地位的主要因素,也是决定西方作为世界主导文明的主要因素。在近期内,西方与非西方常规军事力量的对比将是西方占压倒优势。